╔梅勒°冰凌══W╦R════════════╗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 ╭◆┴┴◆╮.╲╱ 书本网整理。 │   │ │︵  ︵│. ↓ 本作者来自互联网 │   │ ╰○--○╯. ↓ 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书名:七五同人之静姝 作者:李煦之 文案: 处女作~~ 背景虽然是七侠五义,实际上和七五故事想接连的不多 猫鼠啊,神仙鬼怪打打酱油什么的 望天……打发时间用的文文~~ 大家随便看看吧~~ 内容标签:七五 穿越时空 天作之和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俞静姝,慕同(赵同) ┃ 配角:白云瑞,白玉堂,展昭,包拯,公孙策 ┃ 其它:包青天,七五,温馨,神鬼,HE ========================================================================= 第一卷 ☆、走夜路,遇鬼了吧!      夜深露重,天气微寒。      俞静姝迈着懒洋洋的步子,顺着人行道龟速前行。二十岁生日请客吃饭,过了今天晚上,她也要加入奔三的大军之中,美好的十几岁,从此一去不复返了,郁闷的伪少女化悲愤为食欲,肚皮险些撑破,无奈,舍了公交改步行消食。      “啧……”她又一次把书拿到眼前,喜欢的不得了,这么一本珍藏版的《诗经》,同学可真大方,“赚了,嘻嘻。”      瑟瑟秋风起,耳边似传来凄凄惨惨的呜咽之声,越接近临江亭,声音越大。俞静姝起先害怕,后来听出当真是男人的哭声,不由怒从心起,大半夜不睡觉,一个大老爷们儿干什么哭哭啼啼吓唬人!      上了声音源处临江亭,却连个鬼影都不见,而哭声亦止,俞静姝觉得诡异,此处不宜久留,走为妙。不妨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惊得她寒毛直竖。      “谁!”她猛地转过身,立时一阵冷风吹来,她不适的闭上眼睛,半晌风止,但原本公路上不绝于耳的车辆鸣笛之声消失,却有阳春三月欢快的鸟儿啼唱之声清脆悦耳。      光线更亮,温度也更暖,微风和煦,一切……如此不对劲。      俞静姝睁开眼,傻了……      江水清澈,植被茂密,葱葱郁郁,繁花似锦,而远处,烟雨迷蒙中,亭台楼阁,雕栏画栋,更有招展酒旗,袅袅的青烟,当真是古色古香韵味十足。      “姑娘……”这温温润润的声音,这古老的称呼,这斯文俊秀的青衫书生,她做梦的吧?苍白憔悴的书生忽而凄怨的哭诉,“小生死的好冤呐!”      青天白日的,真见鬼了不成?俞静姝骤然清醒,眼睛四处一看,远远近近,有行人三三两两,男女皆是长发,衣着打扮没有一个能证明这里是她熟悉的现代文明社会的。俞静姝只觉得毛骨悚然,四肢冰凉,往后退了退,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书生:“你,是人是鬼。”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自己所谓的坚定的无神论者是多么靠不住。      书生神色凄然:“小生冤啊,无辜枉死,困于临江亭千年有余,不得往生,姑娘乃是小生的有缘人,今有一事相托,万望勿阻。”      俞静姝欲哭无泪,果然是鬼,离他稍近,便有一股阴寒渗人的感觉,她战战兢兢道:“你要我做什么?我答应你,你送我回去吧!”      书生自说自话:“小生原有一妻王氏,不久王氏去世,留下一个幼儿,小生后又续弦谢氏。谢氏年青不知事,恐不能厚待我儿,请姑娘到我家中,为小生带句话,告诉谢氏,尽早改嫁,莫为我守着,祖上的房子权当嫁妆赠与她,也不枉一场夫妻。至于我儿,烦请姑娘带他到金华白家,交给我堂兄……最后一件,请姑娘为我一雪冤情,否则小生不能瞑目啊!”      俞静姝这时也冷静下来,虽还有些惧怕,但不影响她思考,听了书生一番说辞,当下问道:“办完你就能送我回去吗?”      书生不回答,从怀里掏出一块圆形玉佩,玉佩正中有一“白”字,色泽莹润,细腻如脂,俞静姝纵然不懂玉,也晓得这是上品,她接过来,手感温润,摸着很舒服。      “此为信物。”      说完,隐隐有离去的意思,俞静姝大急,话还没讲完就想走啊,也顾不得害怕,忙伸手抓他衣袖:“我怎么回去,你家在哪里,你姓啥叫啥,喂,说清楚啊!”      书生惨兮兮低声说道:“我心愿已了,自此幽冥相隔,再难相会,姑娘好自为之,待机缘到时……”还待说,书生已如烟雾一般散了。      俞静姝扑过去,没刹住车,差点一头栽到亭外,可手中的书却没保住,被她扔到下面的小树林里,她心疼的惨叫一声,慌慌张张往外跑。      下了亭,绕到小树林那头,恰巧看到一个大胡子男人边提裤子变走出来,两人对面,皆是一愣,而后俞静姝脸部扭曲一下,低头往林子里冲。      男人浑不在意的系好腰带,嘀嘀咕咕:“格老子的,哪儿来的番邦小子。俞静姝上身黑色卫衣,下着直筒牛仔裤,不似古代女子皆是穿裙盘髻,因而被男人误认为异族男子。      不一会儿,俞静姝拿着《诗经》气冲冲的跑出来,男人尚未走远,被她拦住去路,深感莫名。俞静姝一只手拿着设计精美的封面书皮,另一只手拿着散架的书,脸色铁青的质问:“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男人摸摸他长满胡子的下巴,一笑,漫不经心道:“原来是你的啊!我大解忘带草纸,正好它从上面掉下来……”      俞静姝脸色发黑,心道:真粗俗。火气怎么也忍不住,她生平最恨的就是有人弄坏她的书,更何况这本精装版的诗经是她梦寐以求,现在却被一个粗人用来……“谁准你乱动我的书了?你上哪儿找个一样的陪我,啊!”      她一激动,声音变尖,男人皱眉,上下打量她,嗤笑一声:“原来是个番邦的野丫头,啧,果真是蛮夷。”      俞静姝冷脸瞪他,忽然发觉正和自己吵架的是个古人,她盯着对方的眼睛,努力忽略他的长发和袍子,正色道:“你才是蛮夷,我是中原人!你毁了我的书,就用这种态度来应付我?你的风度呢?你的教养呢?十几年的书都是白读的吗?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啧!”男人一皱眉,倒没怎么生气,不耐烦的笑道,“原来是个女书呆子,老子最讨厌的就是女人和书呆,你两样可都齐了。礼义廉耻,呵,你一个衣衫不整抛头露面的女子还好意思说老子?”他挑眉坏笑,“唉,姑娘呀,老子不和你一个女人吵,说吧,要多少银子,老子陪了好走人。”      “俗!俗!俗!”俞静姝连着骂了三声俗,反给他气笑了,心知和这种人讲下去也是浪费时间,眼睛一斜,冷冷笑道,“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浅薄鄙陋,毫无内涵的暴发户!”说完,马尾一甩,走人!      “呵!”男人倒抽一口冷气,泼辣的女子不少见,但对着他这样一脸大胡子看着就凶悍的男人还能面不改色的骂出口的还真没有见过,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会和个女子计较,只是他从不喜欠着别人,这事儿有事他不对,那就得负责。当即喊道,“嘿,姑娘,你且等一等!”      ? ☆、跟着叔叔有肉吃 作者有话要说: =口=此肉非彼肉,管理员这么认真地审核, 李子我表示鸭梨很大……  俞静姝不理他,闷头往前走,心里着实发愁。她现在可真是一无所有了,有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去找书生的家?这书生的嘱咐完成不了,回不了家怎么办?      愁愁愁!      “嘿,我说姑娘,你到底要老子怎么赔你?老子向来不欠别人的!”男人不远不近的跟着,路上有人看过来,他就凶恶的等回去,然后继续盯着俞静姝,笑道:“姑娘,你这身行头还是趁早换了吧,迟早惹麻烦。”      俞静姝翻了个白眼,回头瞪他:“你是谁老子?讲不讲文明?”      男人反倒笑嘻嘻道:“自然是我儿子的老子!”      俞静姝叹口气,颇有几分无奈道:“我不让你赔还不行吗?这事儿算我倒霉,你走吧,我没空理你,烦得很。”说完,很不舍的看了看手中残破的书卷,闭眼往旁边一扔,哼哼唧唧道,“命里无时莫强求呀,生存才是正道。”      男人倒是留了个心眼,把书皮捡起来收着,想着日后托朋友打听一下,再赔她一本一样的就是。殊不知,纵然他朋友广布天下,也无论如何都寻不到一千年后出版的《诗经》,这债,他就是不愿,也得欠一辈子。      “你放心吧,书我日后定会还你,你家在何处,老子以后好还书。”男人拦住俞静姝,满脸的大胡子,倒生了好看的剑眉星眸,笑容明朗。      “大叔啊,您别费心了。”俞静姝哀悼半天她的书,这会儿好多了,看到大胡子一身的古装,又想起自己莫名其妙的处境,悲观地想,自己一穷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流落异时空,又是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子,指不定哪天就死在封建社会的一角,还谈什么赔偿,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您要是觉得欠我的心有不安,等我啥时候死了,帮我收尸吧,清明别忘烧上几柱香。”      男人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小丫头,你诓老子呢!你年纪轻轻的,应当是家境殷实的,哪里就到走投无路的地步,竟说出这等丧气话!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诶,好侄女儿,你既叫我一声叔叔,老子少不得要为你打算一二,不妨把难处说出来听听。”      这人倒像是武侠小说里的豪侠,够爽快,俞静姝也不是个不知变通的,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俞静姝想通,试探着问:“大叔,你信鬼神之说吗?”      “哦,乖侄女。”他先应了这声大叔,俞静姝给了他一个无力的眼神,这么喜欢占便宜,男人只是笑,“原本是不信的,见了包大人审的乌盆案,就不能不信了。怎么,你见鬼了?”      “是呀。”俞静姝愁眉苦脸,顺口问了一句,“哪个包大人?”不会是包拯吧?      “啧啧。”男人摇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走,侄女,跟老子去喝酒!”      俞静姝也不想当街头模特给人参观,况且她对事故高发点酒楼客栈什么的也很好奇。      不是饭点,酒楼较为清净,男人没如俞静姝所想的那样要个雅间或雅座,仅仅是由跑堂的小哥带着随便在一楼大堂找了个干净的桌子,自己要了一坛子烧刀子,又问俞静姝喝什么酒。      跑堂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模样周正笑容可亲,“服务员”三个字在嘴巴里饶了一圈,俞静姝一笑,道:“小哥,有梨花春么?”      男人嗤笑,梨花春,一听就知道是果酒之类,女人书生喜欢的玩意儿,喝不出个什么味道,男人嘛,喝酒就图个痛快,十两银子一壶的美酒,于他来讲,不如十文钱一坛子的烧刀子够味儿!      俞静姝好似听到他心里在想什么,飞了个白眼过去,出言讽刺:“所以大叔你是粗人么,不知文雅为何物,这梨花春说起来还有一段典故呢。”      “哈!”男人不屑的笑,“行,老子是粗人,我的乖侄儿是才子嘛!”就着坛子,仰头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大口,叫道,“这才爽快!”      够爷们儿呀!俞静姝最是欣赏小说里写的豪气爽快的江湖侠士,大块儿吃肉大口喝酒,笑傲江湖,虽然不知道大叔是不是江湖大侠,但他这豪爽的做派令人佩服。俞静姝嘿嘿笑了笑,转过头问跑堂的:“有吗?”      伙计想了一下,犹豫道:“梨花春没有,倒是有梨花酿。”      公子……俞静姝抽抽嘴角,她到底哪里像男的了?刚想辩解,却见男人含笑望着她,微微摇了摇头,下巴指指周围。      俞静姝眼珠子一转,大堂里清一色的男子,三教九流,各色人物都有,便马上闭了嘴,古代到底不比现代,她一个女孩儿小心些总没错。      伙计不明就里,笑着解释道:“若是梨花酿,小的到知道一二。相传唐大中五年,晋王李克用降生时,宅中左天王祠井内有金凤飞出,当时人们皆以此为奇事一桩,称此井为‘金凤井’,井水甘甜清冽,酿酒醇香无比,酒酿成之时,正值春光明媚,梨花盛开,雪白灿烂,生机盎然,故名梨花酿。      俞静姝惊讶道:“小哥好才识,说的没错。”不过和她在后世了解的还有些出入,却不知是何缘故。      “啧,麻烦死了。”男人一坛子烈酒喝了大半,面色不改,不耐烦的吩咐道,“唧唧歪歪做什么?是不是好酒拿过来尝一尝便知,伙计,上酒。      “好嘞——”伙计响亮应着,临走有对俞静姝笑道,“小人可没这般见识,这个典故,也是听了一位白大官人说起,这才记住,当不得您的夸赞。”      “白?”会不会是她想的那个,俞静姝心头一动,转过头低声对男人说道,“大叔,我跟你说……”如此这般,除了穿越一遭,其余事由细细解释一通,“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鬼这种东西存在,唉,倒霉啊,大叔,我现在该怎么办?”      男人知她必有隐瞒,也不说破,他自幼在江湖上闯荡,走南闯北,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可独独看不出俞静姝是个什么来历,她衣着言行异于常人,自己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神情坦荡自在,男人一时也摸不准她,不过看她心思简单,行事大方,甚合他胃口,起了结交的心思。      他本来就是随意不拘的性子,不觉得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结交有什么不可以,沉吟一下,忽而笑道:“老子慕同。”      “什么牧童?放牛的?”俞静姝迷茫。      “嘁!”慕同一瞪眼,“老子哪里像放牛娃?”      “不像不像!”俞静姝闷笑,“您这么一大块儿,往牛犊子身上一坐,准给它压趴下!”      慕同摸着下巴,大胡子遮住脸上的表情,一双黑亮有神的眼睛盯的俞静姝心里发毛,直到她咧开嘴干笑,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才荡出一些笑意,用沾了酒水的手指在桌子上写下两个字。      “慕同。”俞静姝小声念,笑嘻嘻的喊,“慕同啊。”      慕同眯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没大没小。”      俞静姝打了个寒颤,对不笑的慕同有种莫名的畏惧,忙受不了的乖乖叫了声:“大叔,小生知错了,在下姓俞,上静下姝,请多多指教。”      不伦不类,滑稽可笑。慕同促狭:“予净输,我输得一干二净,哈,你爹娘不疼你吧?晦气晦气,老子定要戒赌三月,否则逢赌必输,岂不是气闷死!”      俞静姝不生气,眼睛一斜,轻蔑的哼哼两声:“粗俗鄙陋了吧孤陋寡闻了吧?俞是俞伯牙的俞,静姝呢,取自诗经静女篇,静女其姝,为娴静美好之意,哼哼……你爹娘才不疼你呢!”      学生嘛,多多少少都有些清高的毛病,俞静姝也不例外,平时看着也是个随和的,但每次拽起文来,总有那么一股目下无尘的味道,生生把和人的距离给拉开,样子有些欠。      “书袋子!酸死老子咧!”慕同喝了口酒,用手背抹抹嘴巴,笑容里带了分不明的意味,“什么俞伯牙,我可认不得,诗经静女什么的,老子听也没听过,丫头,我又不是书生,江湖草莽罢了,何必与我讲这些文邹邹的?不怕我这么一俗人煞风景么?”      他眼神平和宽容,脸上依旧是爽朗的笑意,趁着一脸的大胡子,平白的让人心生好感。俞静姝却觉得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清醒过来,心道这是怎么了,仗着自个儿是大学生,读过几个书,就这样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么?竟因他是古人,自己来自现代文明社会,就自以为高人一等啦?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这样的年轻人才更应该谦恭谨慎才是。真真是把父母的教导忘到姥姥家了。      想到此,俞静姝不由羞愧尴尬,一时讪讪的,低头无言。      慕同将她的神色变化全看在眼里,不由翘起嘴巴,孺子可教。伸手轻轻拽了拽女孩子的马尾,调侃:“好侄子,莫发愁了,跟着叔叔,有肉吃。”      俞静姝摸摸脑袋,惊讶的看过去,喜道:“大叔,你这是收容我啦?”      慕同却坏坏一笑,故意压低声音道:“侄女儿,可不是叫你白吃白喝,要给老子做牛做马的,哈哈!”      俞静姝嘴巴一抽,脖子伸过去,道:“要不要找根绳子拴起来?”      慕同大笑。       ☆、镇江口爬墙男女 作者有话要说:奸夫*淫*妇变成奸夫口……老天,这得和谐到啥程度,无言…… 嘿嘿,我灵机一动,改成爬墙男女……哈,雷的话,将就着吧,嘿嘿。  俞静姝最爱米酒,会喝啤酒,白的只在姥爷的七十大寿时喝过一小杯,入口是辣的,酒味冲鼻,顺着食道流入胃中,又如火烧一般,像姥爷和爸爸说的什么“好酒”,她可是一点也没品出来。      一两银子一壶的梨花酿,斟了八分满,凑到唇边,先嗅一嗅,似乎真有一股醇香一般,带着小心翼翼的好奇,她浅酌一口,没有想象中的刺激,于舌尖细品,俞静姝这不懂酒的人也奇异的尝出了甘甜香醇,回味无穷。      满足的笑眯了眼,她又喝一口,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佳酿的滋味,喜欢上细细品尝时陶醉的感觉。      慕同看她满足而慵懒的如暖阳下的猫一般,戏谑道:“这算什么?就不醉人人自醉?还是你果真是一杯倒?”      俞静姝不予理会,对伙计招招手,笑容可掬:“小哥,我问你,方才你提到的一位姓白的客官是什么人?”      “哦,那位白大官人啊,是镇江口赴京赶考的秀才,可惜死啦!”伙计一脸惋惜,却不往下说,看到两人脸上组逐渐露出好奇,目光探寻着看着他,便满意的笑了笑,似乎很得意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一般。      表面好奇的两人对视一眼,暗笑这跑堂的伙计故弄玄虚,慕同配合的表现出“老子感兴趣”的神情,大嗓门儿一喊:“伙计,瞧你这神色,这白秀才的死莫非还有什么名堂?你且说来叫大爷听听!”      其他客人听到他这么一嗓子,均被吸引过来,见一个大胡子的好汉和一个俊俏的后生在听跑堂的碎嘴,不由多看了他们两眼,只因明眼人都看出这对搭档的不和谐。他们大多是本地人,对伙计的故事不感兴趣,反而对大胡子和后生两人更好奇些。      “这少年打扮怎如此奇怪?”      “不知两人是什么关系。”      “是兄弟吧?”      “我看更似父子!”      “嘿嘿,你们说的都不对。”一人笑容猥琐,道,“看那少年,唇红齿白,貌好若妇人,分明像那南风馆的小倌儿……”      他话没说完,忽然惨叫一声,仰面倒下,众人皆吃了一惊,忙去扶他,却见他捂着嘴巴,殷红的血从指缝里流出,地板上的一小滩血里,除了几粒碎牙齿,还有一颗带血的银子。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人变了脸色,噤声不语,有人带了伤者去看郎中,留下的客人专心用自己的酒菜,再也没人往慕同和俞静姝那里看一眼。      “嘶……”俞静姝咧咧嘴,一副牙疼的模样,她听不到那些人的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那人的惨样,下意识的觉得自己的牙齿似乎也疼了起来,不忍再看,心道这袭击人的怎么连个鬼影都见不到,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高手?于是不敢再看,指不定哪一个就是打落人牙齿的高手呢。转过头催促伙计,“继续呀,小哥。”      伙计一哆嗦,倒不是被血腥的场面吓到了,别人没看到,他瞧得清楚,那颗碎银,分明是从慕同的手中打出的。他清清嗓子,对着俞静姝亲切的笑脸,稍稍安慰,讲道:“那位白大官人是半个月前在江边不慎落水淹死的,小人记得很清楚,因当时正是深夜,待白家仆人叫人来救,白大官人早就没气儿了,这倒也没什么,从来在江中丧命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独独到白大官人这儿,临江亭闹起鬼来了……”伙计压低声音,“您说怪不怪?小的每次从临江亭过,都听得见白大官人的声音呢……”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打发走伙计,俞静姝愁眉苦脸道:“淹死的啊,怎么冤了?难不成是被人害死的?被谁?他的仆从呀?看来得往镇江口走一趟了。”      “你莫愁,我陪你去便是。”      “嘻嘻,那多谢大叔啦!”      结账时,俞静姝腆着脸求慕同,又让伙计装了满满一囊的梨花酿,才欢欢喜喜跟着慕同去成衣店置办衣物。为了方便行事,俞静姝还是男装打扮。      “哪家的小厮,生的可真俊俏!”慕同故意笑嘻嘻的打趣她。      俞静姝朝天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不是公子?”又有些疑惑,她有时候是会分不清一些打扮中性的人到底是男是女,但电视上的的那些姑娘们女扮男装她可是一人一个准,为毛?那是真的真的不像男人,她自己应该也不像吧?咳了两声,她不怎么确信的问,“大叔,您看我这样子能以假乱真么?”      慕同忍笑,也咳了一声:“那侄儿,咱上路吧?”      俞静姝也忍不住笑了,反正这身打扮怪有趣的,管它像不像,就这么走呗!      “先找白家仆人,弄清白秀才的死因,有冤伸冤,有仇报仇,然后再送他儿子到金华白家。”镇江口路途较近,但俞静姝不会骑马,慕同雇了辆马车慢慢走,两三个时辰也能到。俞静姝闲下来就开始想,这金华白家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想到这儿,她又想起一件事,问,“大叔,忘了问,你之前说的审乌盆的那个,是开封府尹包拯吗?”   “正是。”慕同瞥她一眼,“以后莫要直呼包公名讳。”言语中,似乎对包拯很是尊重。      俞静姝吐吐舌头,又问:“那我们要不要找包大人伸冤?”      慕同哈哈大笑,不客气道:“异想天开!镇江口在江南一隅,开封府远在北地,千里之隔,包公可管不了那么远。好侄女儿呀,照你这般,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上京请包公,还不把包大人累死?”      “切!”俞静姝被他嘲笑,忒没面子,心道这古代当官清廉,断案又神的除了包青天她又不认识别人,不找他老人家还找谁?      镇江口人口不过万,单找一个白姓书生那也不容易,但找一个刚死没多久,家中尚有孤儿寡母的白秀才就容易了许多。      两人没急着去白秀才家里,先找了个邻居打听情况。      提起谢氏,邻居街坊均摇头叹息,神色鄙夷:“白秀才尸骨未寒,这妇人便与奴仆王吉厮混,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众人早就一清二楚,只是不说罢了。”      两人又问王吉,邻居只说是白家的仆人,年轻能干,本来是跟着白秀才上京赶考的,哪料到主人惨遭不幸,他却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白秀才的死,十有八九是这王吉做的。      俞静姝忿忿不平,叹息:“白秀才死了也不忘记和谢氏的夫妻情分,为她安排后路,要是知道谢氏这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还不知道怎么想呢。唉,真是白白浪费了白秀才的一片情意。大叔,我们现在怎么办?”      “好办!”慕同冷笑,“待老子今夜好好招呼那对狗男女,不怕他不说出实情!”      俞静姝摸摸鼻子,瞧人家这口气、这气势、这豪迈的做法,真不愧是江湖好汉,她这种奉公守法的小市民可没这气度,古代侠以武犯忌不是没理由的。      她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道:“叔叔呀,带我去好不好哇~~~”声音柔和,神态娇憨,生生激出慕同一身的鸡皮疙瘩。      慕同一脸痛惜,指她右眼道,“狡。”指她左眼道,“诈!”啧啧叹息,“一副小人的奸诈嘴脸,女施主呀……”他一脸的慈悲和怜悯,“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俞静姝面无表情:“女施主已被淹死,请和尚烧香。”      慕同喷笑,去捏她的脸:“好侄女儿,你怎的如此有趣儿!”      “彼此彼此。”俞静姝机灵的躲开,使劲儿一扯他胡子,悲愤道,“大叔,男女授受不亲,别碰人家脸,清白都被你……”      她张张嘴,发现自己声音没了,慕同收回手指,贼笑道:“侄女儿呀,这话不能乱说,人言可畏,你可别害老子!”他眼睛四处看了看,各类窥视的目光带着意犹未尽不舍得收了回去,他抹了一把冷汗,心里暗骂,死丫头,真是百无禁忌!也不解她哑穴,好叫她吃些苦头。    ☆、扮鬼捉奸   俞静姝看了一部部武侠小说以及影视之后,终于真真正正体验了一把何为飞檐走壁,她被提着腰带飞来飞去,一边被吓的哆哆嗦嗦,生怕自己掉下去,一边又惊叹刺激,害怕的同时又想,这古代的大侠难道都不受地心引力的影响吗?太神奇了。      两人伏在白家灵堂的屋顶上,俞静姝忍不住低声抱怨:“我好歹是个青春年少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哪有拎着腰带跟提麻袋一样提着人家飞来飞去的道理?既不体面,又不优雅,形象全无,还显得你没风度,不会怜香惜玉……”      慕同手指一动,世界清静了,青春年少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悲愤莫名,朝慕同竖中指,然后两根手指头捏着瓦片正要掀开,瓦片又被一只大手按住。      干嘛?俞静姝皱眉,用面部表情表达自己说不出口的意见,古今房屋构造不同,掀开瓦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她想先看一下谢氏在做什么,然后在进行他们今天商量好的计划。      慕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手却并不拿开,也不解释,俞静姝皱皱鼻子,掀开另一片瓦,又被按住,如此几次,俞静姝忍无可忍,狠狠扯了对方的大胡子,慕同不妨,疼的控制不住的眼冒水光。俞静姝得意的笑着迅速掀开瓦片,往里看了一眼,又马上盖住,满面纠结的看了眼对着自己坏笑的慕同,指指自己的嗓子。      慕同会意,忍笑解开她的穴道,便听俞静姝低声骂了句:“靠啊……”      无他,只因灵堂内正在上演活春宫。      以慕同的耳力,对里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才拦着俞静姝,免得这污秽的事情污了她的眼睛。这种事情真是尴尬的很,慕同又不好解释,只是他心思深沉,用笑掩饰不自在,看不出异常。只是俞静姝的反应却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是没错,但一个女儿家见了这种事情还能如此自若,甚至有心情骂人,未免太坦然了些……看她的样子,分明是懂的,对于一个未婚的姑娘,似乎过头了。      慕同咋舌,他这个便宜侄女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他素来心胸宽阔,心思通透,这时反而不尴尬了,看俞静姝的神情,除了越发的好奇,并无异样。      废话不多说,一切按计行事,慕同先以掌力熄了灵堂的蜡烛,堂中媾和的男女惊得停下,谢氏害怕的低叫:“王吉……”      王吉心中有鬼,颤声喝道:“谁?”      俞静姝穿着宽大单薄的白衫,披头散发,遮住脸面,被慕同用绳子吊着慢慢往下放,悬在窗外。      月光照在俞静姝身上,在窗户纸上映下一个瘦削细长的影子,飘飘荡荡的,形如鬼魅。      谢氏短促的惊叫一声,抓着衣服,往王吉怀里钻。      俞静姝掐着嗓子,低低笑了几声,“娘~~~~子~~~~”声音在舌尖颤了颤,阴森低哑,不止王吉谢氏,就连屋顶上的慕同觉得脊背凉飕飕的。      “啊,你你……”谢氏惊恐的睁大眼,瑟瑟发抖,王吉也面无人色,牙齿咯咯作响。      “呵呵……”随着一声极轻的、阴测测的、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怪声,原本紧闭的两扇窗户拍的一声打开,慕同适时的晃动绳子,俞静姝左右飘荡,打秋千一般,衣衫头发也乱飞起来,把灵堂内的两人吓的去了半条命,抱头求饶,断断续续,竟把自己如何通奸,如何密谋,如何暗害白秀才又将其投入江中的龌龊事全招了出来,痴心妄想的希望索命的冤魂能放过他们。      俞静姝被绳子勒的肋下生疼,苦不能明言,看时机差不多了,打了个手势,慕同当即停止晃动,使内劲关上窗户。      俞静姝松了口气,继续装神弄鬼,又鬼气森森的笑了几声,道:“明日你二人自去投案吧,若敢晚上一日,小生定要将你们剜心剔骨、啃血噬肉,要你们……不~~得~~好~~死~~~呵呵呵~~~~”      古人最信鬼神,这种手段在现代也就是吓吓心里有鬼的人,在古代效果可要好上百倍,谢氏王吉几乎是哭着答应,叩首求饶,丑态毕露,俞静姝看差不多了,又打了个手势,慕同拉她上去。      慕同比大拇指:“佩服佩服,够毒的。”      俞静姝懒得理他,解开折磨人的绳子,舒了口气,有警告道:“回去不准提我腰带!”      慕同笑嘻嘻的,才不跟她废话,先点人穴道,再提着她的腰带,几个起落,消失在月色之下。      第二日,王吉谢氏果然投案自首,县令着仵作验尸,又问明各方人证,判两人斩立决,白秀才冤屈得雪,这件事算是完了一半,只剩送白秀才的儿子去金华了。      往白秀才家去得路上,俞静姝无精打采的,昨晚是她在异世过的第一晚,可真不怎么样,床板太硬,被褥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她出了一身的红疹子,痒得很。经过一个晚上的沉淀,初来古代的不真实感和兴奋淡去,心底的恐慌和不安浮上心头,前路不明,家在何方?她叹了口气,看着慕同的背影,只有这个爽朗的大胡子大叔了,她还记得他的话:跟着叔叔有肉吃。俞静姝笑起来,心里对他突然生出说不出的亲近和依赖。      “走快些!”慕同回头催促,嘴角略挑,嘲讽一般,“磨磨唧唧的,女人!”      你个粗人!俞静姝怒目,想骂娘。加快脚步赶上去,哼哼两声,嘀嘀咕咕阴阳怪气的抱怨:“壮士,小生身体娇贵柔弱,下次麻烦定天字客房。”      慕同笑着瞥她一眼,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点子,眉心皱成川子,心道果然是娇气的姑娘,嘴上却嘲笑:“哪来的小生?好侄女,想做书生,考状元?不如重新投胎罢!又不是生在武后一朝,不然以侄女儿的才德倒是可以混个女官做做,是不是?”      “过奖过奖。”俞静姝假作听不出他的嘲讽,自得道,“您也知道我是状元之才,只恨不是男儿身呀!”大学生可不是状元么!      这样得意洋洋的厚脸皮模样,没把慕同膈应死。      说着,到了白家,两人推门而近。宅子里空荡荡的,到处飘着没来得及撤下的白绫,没有一个人,很安静。      两个人分头找人。      慕同运气较好,很快在厨房里找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个子小小的,多日没打理,头发衣服乱糟糟,正拿着一块硬邦邦的馒头就这冷水啃着。看到慕同,竟然扔了碗就往外跑,慕同伸手一捞,轻轻松松的架着他腋下,让他悬在半空,问:“白秀才是你爹?”      男孩子脏兮兮的小脸通红通红的,两只小短腿一阵乱踢,任慕同如何问就是不发出一点声音,问急了,手里的馒头竟向着慕同的脸招呼。      慕同偏头躲过,不耐烦吼道:“娘的,小兔崽子敢暗算老子!”把男孩儿头朝后用胳膊夹着,另一只蒲扇般的大手高高举起,拍的落在男孩儿的屁股上,男孩儿登时不挣扎了,慕同满意了,“这才对嘛,小崽子欠收拾!”      “慕同!”忽听俞静姝一声大喝,慕同冷不防被她一吓,险些把手里的孩子扔地上,心道着嗓门儿大的,河东狮呀。      “你干嘛?”俞静姝跑过来,一脸鄙视,“欺负小孩子,你好意思呀?”说着把人抱过来,轻轻发在地上,轻声安慰,“没事了,别哭啊。”      慕同低下头一瞧,对上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嘿嘿一笑,讪讪道:“不是被这小子暗算了吗?”      俞静姝懒得理他,蹲下去平视小孩子,用葱根一般纤细洁白的手指戳戳男孩儿胖胖的包子脸,柔声问:“白秀才是你爹爹吗?”      男孩儿点点头,水汪汪的圆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对面和善的脸,俞静姝对小孩子没多大感觉,总的来说,喜欢一切乖巧可爱的类型,眼前这个够安静,很招人疼,女性天生容易心软,俞静姝被他清澈干净的猫眼给萌到了,心软上几分,温柔的笑道:“我认识你爹爹,他托我照顾你,一直到你伯父家,跟姐姐走,嗯?”      男孩儿点点头,俞静姝的话他明白了,爹爹不在,继母也不在,没人能照顾他,所以跟着这个姐姐就行了。      “搞定!”俞静姝打了个响指,这个孩子再乖巧不过了,很好照顾,又鄙视的看了眼慕同,“是你的大胡子吓到小孩子了吧!”      慕同眼皮子抽了抽,揉揉俞静姝的头发,叹道:“我说侄女呀,你莫非忘了正在给谁做牛做马,嗯?对长辈尊敬些。”      “好困啊……”俞静姝打了个哈欠,快步往外走,“我回去补眠,大叔麻烦你去收拾一下这孩子的衣物,顺便把他洗干净喽。”话音落,人溜得不见影子。      慕同哭笑不得,瞧着脚边站得小鬼头,咧咧嘴:“小子,名字!”      男孩儿直视慕同,毫无怯色,猫眼儿圆圆亮亮的,黑漆漆的眼珠子,带着一股子倔劲儿,脆生生道:“白云瑞!”    ☆、白白胖胖的小包子      白云瑞洗干净了还是漂亮可爱的小正太一枚。      白秀才对这个儿子很是疼爱,吃穿用度都是极尽可能给他最好的。他个子小小的,白白胖胖的,穿着嫩黄的锦缎小袍子,薄底儿的缎面小靴子,脸上带着沐浴后的嫣红,眼睛也蒙了一层水汽,雾蒙蒙的,懵懂天真,如画上走出来的小童子一般玉雪可爱。      俞静姝简直要被萌翻了,流着口水抱上去猛啃几口,直呼可爱。      镇江口到金华路途遥远,又有俞静姝这个女人和白云瑞这个小孩子,慕同无法,只得出门去买马车以及置办行头。      俞静姝和白云瑞呆在客栈。      白云瑞就是个小闷葫芦,不声不响的,俞静姝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俞静姝有些意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这孩子这么依赖。不过被一个可爱的小包子黏着、信赖着的感觉非常不错,俞静姝投桃报李,对白云瑞多了除责任之外的几分疼爱。      俞静姝蹲下身子,在白云瑞脸上亲了一口,看着他脸蛋红扑扑的,不由得露出微笑,轻声道:“叫姐姐。”      白云瑞猫眼睁得圆圆的,又黑又亮,透着小孩子特有的纯净天真,以及纯粹的信任和欢喜,软软的叫了声:“姐姐。”      “乖。”俞静姝摸摸他的脸蛋,柔声问,“饿不饿呀?”      “嗯。”      自从白秀才离开,谢氏只顾着和王吉饮酒作乐,他过着的一直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今天也只不过啃了两口馒头罢了,肚子饿的早就咕咕叫了。      俞静姝把他抱到凳子上,将桌子上的点心推给他,又到了杯热水,才道:“先垫垫肚子,等大叔回来再一起吃饭,好吧?”      白云瑞乖巧听话,正是俞静姝喜欢的类型,她支着脑袋,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酒,心里想着事情。自己究竟怎么样才能回去,白秀才只说了半句,机缘到时,什么是机缘?神仙修道士一类都爱玩这一套,故弄玄虚,神神叨叨的,依她看来,白秀才说不定就是随口一说,自己也不见得多清楚,诓她玩儿呢!      望着白云瑞干净秀气的眉眼,俞静姝渐渐沉静下来,心中有了计较。      一夜好眠。      第二日,俞静姝和白云瑞坐在马车里,慕同驾车,往金华的方向赶,还没出镇口,俞静姝喊停,跳下马车,一脸痛苦道:“大叔,咱多买几床被子吧!”这样一路颠簸,到不了金华她恐怕就要阵亡了。      慕同无奈:“女人事多。”其余的也不多话,一口气买了五床被子铺在马车上,又买了两张毯子,在俞静姝厚着脸皮的要求下,花生瓜子、各类水果、酥糖点心每一样都买足了量,俞静姝这才高兴,和白云瑞两个一路上嘴巴都没停过。      这么慢吞吞的走了十多日,才进了浙江地界。      这日中午,慕同依旧是平缓的驾着马车,俞静姝搂着白云瑞,躺在柔软的被褥上眯着,正迷迷糊糊呢,忽听咚的一声,车子猛的震了一下,俞静姝惊醒,忙看了看怀里的白云瑞,小包子睁大眼,瞅着车窗。      俞静姝放下心来,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慕同隔着车帘子问她有没有磕到,俞静姝说没事,慕同放心,朗声笑道:“我说兄弟,仔细些,我这车里可有妇孺嘞,禁不住折腾哦!”      妇孺?俞静姝不乐意的撇撇嘴,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一个三十来岁上下的汉子,普通打扮,正把掉落在地上的包袱捡起来装在一辆独轮推车上,大概是不小心和马车撞到一起了。俞静姝好奇多看两眼,男人似有所觉,往这里看了一眼,神色甚为仓皇,马上又转开了。      俞静姝皱眉,这人躲躲闪闪的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般,她撇撇嘴,疑神疑鬼的,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姐姐,怎么啦?”白云瑞白嫩嫩的小肉手轻轻推推俞静姝,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说话也是一板一眼的,几乎从来不笑,不过幸好他只是个小孩子,童声稚语,奶声奶气的也可爱非常。      俞静姝摸摸他光滑的脸蛋,笑眯眯的说道:“没什么,瑞瑞,姐姐继续教你背诗好不好呀?”路途漫漫,即使有一大堆吃的,那也是非常无聊,俞静姝会想办法给自己找事情做,比如教聪慧异常的白云瑞小同学背诗,他记性好的吓人,俞静姝只需要说上一遍他就可以复述下来,把俞静姝羡慕的要死。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野有蔓草……”一帘之隔的慕同突然笑出声,从喉咙里溢出的笑意低低的,很动听,本来专心听讲的白云瑞偏着脑袋,眉头皱着,带着些微的好奇。      俞静姝没有继续念下去,安静下来,空旷的天地间,响起里男子低沉动听的歌声。      慕同的声音原本就清朗悦耳,富含磁性,这时又比往日里多了分温柔辗转的情意,似陈年的佳酿,清冽醇厚,香气醉人。      俞静姝凝眸倾听,正是她打算教给白云瑞的《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      俞静姝蓦然发觉,慕同的声音其实非常的年轻动听,她愣了一会儿,突然拍手赞道,“好听!”随即又笑嘻嘻的调侃,“这水平,妖孽呀~~您也算是雅了一回,嘿嘿……”      “浑说!”慕同笑骂,“跟您俞大才女比起来,老子算哪门子雅?这曲子也是我幼时常听师傅唱,因而记住了,多年不曾忘记。”      那你师傅可真够浪漫的,也一定很爱你师娘啦!俞静姝偷偷想,她眼珠子转了转,嘿嘿一笑,掐着嗓子,甜甜腻腻央求:“真好听呀,叔叔,教给我和瑞瑞好不好嘞?”      慕同倒抽一口冷气,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翻翻眼皮,朗声唱到:“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俞静姝再听,却怎么也听不出刚才的味道,她有些可惜的抿唇,微笑着想,像慕同这样看似粗犷的男人,应该也有那么一段故事,如烟雨中的江南水乡,清新灵透,暗含轻愁,是存在于心中最美好最干净的回忆……    ☆、呀……包大人呀!      才六岁的小胖包子对姐姐奇特的幽默感理解无能,困惑的睁着黑葡萄般的猫眼儿,想不通温温柔柔的姐姐为何嗓音变得怪异渗人起来,也不理解一首曲子反反复复唱有什么意思,安安静静的往嘴巴里塞吃的,听着姐姐和大叔亲近的谈笑,只觉得这样很好。      白云瑞剥开一粒花生,把花生壳扔到窗外,浓重的血腥味趁着窗帘打开的时机扑入车厢内,白云瑞本能的觉得恶心,转过头,看到姐姐也一样皱起眉嫌恶的样子。      俞静姝安抚的揉揉他的小脑袋,转身要掀开帘子出去看看,被慕同拦住:“别出来,或许是屠夫在此宰杀牲口,满地都是血,你和白家小子呆着莫动,免得污了眼睛。”      俞静姝想想也是,一大滩血,多倒胃口呀,以后该吃不下饭了,这么一想,也不好奇了,搂着白云瑞乖乖坐着。      “听客人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有人在外面搭话。      “正是呢!”就听慕同笑道,“我们要到浙江探亲,路过贵地,天色也晚了,正要找家客栈投宿。敢问前方是何处,这里又发生了何事?”      那人道:“此处已到了昌平地界,前面就是六里墩,六里墩巩老儿倒是开了家客店,只是刚刚惹上了一桩人命官司,此处据说就是命案现场,包大老爷正在查案呐,客人如要住店,还是快些赶到城里去吧。”      慕同忙道:“多谢提醒!不知老兄说的包大老爷可是现今的开封府尹包公?”      那人又道:“正是青天大老爷哩!”      慕同又道了谢,方驱车往镇子里赶,心道俞静姝毕竟是个姑娘家,听到这谋害性命的案子会不会吓到?于是开口安慰:“你别害怕……”他忽然住了口,笑起来,自言自语,“这丫头是个胆大包天的,老子管哪门子闲事!叫她嘲笑老子啊!”      俞静姝正想事情,没在意他嘀咕什么,想了想,道:“我觉得今天我们路上见到的那个人很可疑,说不定就是凶手呢,我想见包大人,把这条线索告诉他。”      慕同笑嘻嘻道:“你提供线索是假,想见包大人是真吧!”      俞静姝咳了一声,正色道:“我对包大人慕名已久,想见一见是人之常情嘛!当然,案子也是非常重要的,为警方提供案情线索,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和责任!”她义正言辞的讲了一通,觉得自己言语幽默,捂着肚子笑倒,徒留一大一小两位男士莫名其妙。      巩家客店外围满了人,包拯正在店中勘察询问,俞静姝激动不已,自己终于要见到只在传说之中出现的包大青天了!      “瑞瑞,你看姐姐这么打扮像男像女?”俞静姝的衣服全是慕同给买的男装,她平日并不在意是否不伦不类,但这时候要见到一千年前的名人了,怎么会不紧张不在意?      “女的!”白云瑞忠于自己的感觉,其实越是熟悉的人之间,即便对方的装扮在外人看来多么像男人或女人,自己却不会有这种感觉。      “啊?那怎么办?”俞静姝苦恼的皱皱鼻子,像女的,却穿男装,那就是不伦不类啦。万一见到包拯人家对她印象不好怎么办?第一印象很重要的唉!俞静姝过于激动,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却没发现慕同已经没在车上坐着,走进巩家客店,不一会儿,有两个差役疾步往镇外的方向去了。      慕同又坐回马车上,俞静姝仍然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他有些好笑地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一抖缰绳,往县城赶去。      “哎哎,怎么回事?”俞静姝伸出个脑袋,长大嘴巴的样子有些呆,问,“我还没看到包大人。”      慕同打了个哈欠,即便是一脸的大胡子也能让人感觉到他热情洋溢的笑容,一副“不用感谢老子”模样,轻描淡写道:“我已经见了。”回头冲俞静姝露出一个有些欠的开心表情,“女人家见官总有诸多不便,天色已晚,我怕耽误投宿,就替你把线索给包公讲了,这会儿差役大概已经追出镇外了吧?”      “你你你……”俞静姝张口结舌,手指颤抖的指着慕同,半天,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悲愤的叹道,“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真是岂有此理!哎呦,气死我了,这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哟!你怎么会明白我对包大人的景仰,你怎么明白面见包大人对我的重要性!我我我我……我要抱撼终身了哇,都是你害的!”她梆梆梆的敲着车子,表达自己的愤怒,干嚎半天,一滴眼泪也没流。      慕同开始被她吓了一跳,后来看她是在耍宝,乐的哈哈哈大笑,直叫:“有趣!哈哈!”      “靠啊!”俞静姝爆粗口,她真的挺遗憾的,已经近在咫尺了,结果就因为这大胡子的自作主张泡汤了,她以后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娘喂,沙文猪呀,这古代真不是女性同胞呆的地儿,要是在现代,非得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最毒妇人心,胖揍他一顿看他还敢不敢无视她的意愿自作主张!      低头就看到白云瑞不安的看着她,眼里带着害怕不解,嘴巴紧紧抿着,表情僵硬,俞静姝一个激灵,别是刚才动静太大吓到小朋友了?      俞静姝眨眨眼,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亲,捧着他的脸,鼻尖和他的鼻尖亲昵的蹭了蹭,笑眯眯的喊了声:“瑞瑞。”白云瑞眼睛里又露出亲昵而依赖的神色,软软的叫了声:“姐姐。”短短的藕节一般的胳膊搂着俞静姝的脖子,脑袋埋在她怀里,又小声叫了句,“姐姐……”听得俞静姝心软成了一汪春水,嗷呜怪叫一声,搂着白云瑞倒在被褥上滚来滚去,嘴巴里叫着,“萌翻了萌翻了!”刚刚还气愤不已的心瞬间被治愈了。      小孩子的身体香香软软的,热乎乎的,倒真的像个胖包子。俞静姝抱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甘心,掀开帘子,拍拍驾车的大胡子,慕同脸上犹带着笑意,回头问道:“何事……”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扯住他的胡子狠狠一拽,慕同疼得脸一阵扭曲,张嘴就骂,“臭丫头……嘶……”又被狠狠扯了几下,慕同明智地闭上嘴,深深的体会到何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      在昌平县最好的客栈里定好房间,酒足饭饱,慕同早早的休息了,俞静姝坐了十多天的马车,早就闷坏了,带着白云瑞,悄悄的上街玩了。      正是华灯初上之时,主街上各色灯火明亮而鲜艳,人来人往,不比白日的热闹要少。      两个人大手牵小手,看什么都是新奇的,每个摊子上都要看上一看,可惜囊中羞涩,过过眼瘾罢了。捏糖人的师傅拿着刚捏好的小兔子,在白云瑞眼前晃了晃,笑眯眯的引诱:“小公子,好看吧,买一个玩好不好?”      白云瑞看了看面露尴尬的姐姐,缓缓地摇摇头,拉拉俞静姝的手,抬头乖乖道:“走吧。”      俞静姝被刺激到了,一狠心,取下左手上的银镯子,递给糖人师傅,道:“我拿这个换!”钱财乃身外之物,玩的开心就好,反正这镯子也没多贵,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俞静姝拼命安慰自己。      糖人师傅连连摆手拒绝:“使不得使不得,不值这个价……”      她当然知道不值这个价钱,她这是要讨小孩子欢心啊。俞静姝笑了笑,把手镯塞到糖人师傅怀里,拿了糖兔子,拉着白云瑞就走,任糖人师傅的呼喊堙没在热闹的人声里。      看小孩子抓着糖兔子爱不释手,稀罕的不得了,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小孩子开心的笑容,俞静姝也满心高兴,心说反正一对镯子已经舍了一只,不如另一只也用来换喜欢的东西。      殊不知财不外露,这姐弟二人一路走来动静实在不小,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们。俞静姝的那只银镯子在现代是要不了多少钱,可也是实实在在的银,兑成银子够普通人家用上好久。      注意到他们的不在少数,但惦记上他们的只有一个。      陆仁是昌平的地甲,和人赌钱输光了银子,正垂头丧气的往回走,结果让他看到了这对眼生的姐弟。当然,他并不以为这对是姐弟,而是把他们当成了主仆,白云瑞是年幼的小公子,而俞静姝是年少的小厮。他眼珠子转了转,想到早上的血案,嘿嘿一笑,起了坏心思,让跟他一起的跑腿回去多叫几个人,自己到糖人师傅那里用几个铜板把俞静姝的手镯强行索要过来,等远远看见自己人往这边来,才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悠悠的朝两人走去。    ☆、大叔二十 作者有话要说:白玉堂!哈哈,出现鸟~~~     白云瑞一身月白的缎面袍子,容貌漂亮,小小的个子,一本正经的表情,偶尔看看手中的糖兔子才回露出一个小小的天真可爱的笑容,任谁看都是一个富贵小公子。      反观俞静姝,灰色布衣,薄底儿靴子,相貌也是斯文俊俏白白净净似妇人一般,正是大户人家小厮的长相……陆仁笑得异常猥琐,高门大户里的那点阴私他也听说过,这小厮说不准是哪个老爷的娈宠,这么一来就更好办了,两个都是拿不了主意的,想必好骗的很。      陆仁打得好算盘,先对白云瑞装模作样的作了一揖,笑道:“小公子,在下是此处的地甲,姓陆名仁。”      路人。俞静姝可乐地想,感觉莫名其妙,不过她没说话,安静的看着这地头蛇想做什么,跟一个六岁大的小孩子打官腔,把她这个成年人给忽略,在她看来很是滑稽可笑。      白云瑞可不是俞静姝所想的现代那些只知道调皮玩乐的幼稚园小朋友,白云瑞天资聪慧,又有白秀才亲自教导,能理解的话远远比俞静姝认为的多得多。见俞静姝静默不语,白云瑞仰头看着陆仁,面无怯色,问:“何事?”声音稚嫩,却很镇定。      俞静姝看他严肃的样子,好笑的同时不由得有些意外。      陆仁没觉得白云瑞的态度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大户人家的公子理当如此,他故作惊讶,又似乎理解的样子说道:“小公子恐怕还不知道,要大祸临头了啊!”      白云瑞眉头狠狠皱在一起,生气的喝道:“闭嘴,不准胡说!”      俞静姝也反感地瞪着陆仁,这人嘴巴可真坏,张嘴闭嘴说人大祸临头,吓唬人吧!      陆仁面色一肃,眼睛里划过一道令人反感厌恶的精光,道:“小公子且听在下说来。今日辰时,有两个外地的客人被人谋害了性命,凶犯也是外地人,你身边这位小哥手中的镯子,被害人的行李中也有一只,这两个分明是一双,这小哥是如何得来的?包大人问起,说的清吗?这可是与凶杀案有了牵连,纵然这小哥不是凶犯,一旦包大人审起来,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呀,说不定还会牵连主人家,这难道不是大祸临头了嘛!”      “你胡说,另一只姐姐刚刚用来买了糖人了,怎么会和别人的是一对?”白云瑞虽口齿伶俐,可到底年纪太小,心思单纯,被陆仁这么一吓唬,又气又急,不小心把俞静姝的女儿家的身份给透露出来。俞静姝暗暗喊糟,脑袋转得飞快,看陆仁的一系列表现肯定是有备而来,至于他的目的是什么,看他盯着自己手镯的贪婪的神色,俞静姝也猜得七七八八。      把白云瑞揽到怀里,俞静姝不慌不忙,对陆仁客气道:“我们是外地来的没错,可却是在凶案发生之后才到的六里墩,这镯子是在路上捡的,怎么知道竟然是那凶犯落下的,我们可不敢再留着它了,请您帮忙把它交给包大人吧,我们一个弱女子,一个小娃娃,怎么可能和凶案有关联呢?”说完,把镯子递过去,还冲着陆仁微微一笑,心存侥幸,只盼这个人别太贪心,要不然她可没多余的银子破财消灾。      古代女子含蓄而羞怯,讲究隐而不露,别说大家闺秀,纵然是小家碧玉,也绝不会轻易和一个陌生男子讲话,即便是不得已,也要遮住容貌,或者低下头不直视对方。乡野村妇当然就另当别论了。      陆仁直勾勾的盯着俞静姝,这样近距离同一个大方漂亮的年轻女子相处还是头一遭,陆仁似乎闻到了俞静姝身上传来的清淡的香气,这是完全不同于风尘女子的感觉,对陆仁来说,如此亲密的距离,慢慢绽放的微笑,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贪婪的抓住那只伸过来的柔夷。      陆仁下流的神态,王吉与谢氏调情的神态,两者渐渐地重叠,白云瑞眼里燃烧着两团火焰,仿佛听到了邻里对父亲的耻笑和怜悯,他似懂非懂,只牢牢记住这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厌恶和痛恨埋在心底。白云瑞闷声不响,如一只被激怒的幼兽般冲过去,狠狠的撞在陆仁的肚子上,随着一声惊愕而痛苦的惨叫,陆仁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四脚朝天,滑稽可笑。      俞静姝错愕不已,微微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解气的大笑两声:“好瑞瑞!”趁机又黑了陆仁一脚,抱起白云瑞就往人多的地方跑。      如果只有陆仁一个,俞静姝也许就跑掉了,可惜的是,往往反派都是有爪牙若干,陆仁的一帮子狗腿子,早就等在周围,俞静姝没跑两步,就被两个人一人一边抓住胳膊。      “混蛋,放开!”俞静姝挣不开,急了,顾不了许多,扯开嗓子就高喊,“杀人了,救命啊!”      奇迹竟然真的出现了。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由半空窜了过来,两声闷闷的响声之后,俞静姝感觉到钳住胳膊的力道突然一松,便由于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倒去,慌乱之中,她紧紧抱住怀里的白云瑞,闭上眼睛,承受住胸前后背的两道重击。      “姐姐!”白云瑞压在她身上,惊慌的喊道,俞静姝没力气应答,闭着眼睛装死,顺便小小的郁闷一下为什么想象中的手臂没出现。      “好侄女呀,有口气就自己起来吧!”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凉凉的说道。她身上一轻,顿时松了口气,慢吞吞的爬起来,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服,抬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俞静姝讨好的笑:“大叔……”      “嗯。”慕同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没有平日的嘻笑,严肃的样子,倒真有些长辈的感觉,“你还有个女儿家的样子吗?野丫头!”      俞静姝心里也不大痛快,没再理他,往旁边的白影看过去。      这一看,俞静姝眼睛都直了,美人哟!恕她词汇贫乏,真的不会形容,英俊不全面,漂亮太轻浮,湛然若神、见之忘俗又太抽象,在见到他之前,你无法相信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物。他肤色白皙,唇红而薄,本应是艳丽的,却又因他覆面的冰雪而显出几分狠厉,什么旖旎的想法被他那双含煞的桃花眼轻飘飘的一瞥,都要消散的一干二净,手脚冰凉,似坠入冰窖一般。这样的人,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好惹的,分明是个玉面修罗,难怪明明生得一副潘安宋玉的相貌,却不会出现路人围观,蔬果抛车的盛况。      俞静姝这么直白的眼光,男子当然发觉了,不知为何,竟没有不悦,只是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直到俞静姝回过神来迎上他的视线。俞静姝心里尴尬的要死,却不想在“美人”面前丢脸,硬撑着没表现出来,声音镇定,带着十二分的真诚地道歉:“失态了,请原谅。”顿了一下,有一本正经的加上一句,“我只是被你的风采折服了。”      男子脸上竟有一瞬的呆滞,沉默了一下,颇有些无语的意味,道:“无妨,过奖。”      慕同在一边看着也十分的无语,更觉得万分丢人,把脸瞥向一边,叹道:“出息……”就看到趁着这会儿工夫,陆仁已经带着一干狗腿灰溜溜地逃跑了,也算他识相。      俞静姝啧啧叹息:“所谓欺软怕硬呀……”      “姐姐。”白云瑞被慕同抱得不舒服,扭扭身子,清清脆脆的对慕同说道,“放我下来。”      俞静姝忙伸手把他从慕同怀里报过来放到地上,牵着他的手。慕同却向白衣男子走过去,惊喜道:“五哥,许久不见了,竟在此处遇到了你,白大哥也来了吗?”      男子看了慕同良久,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冰冷的脸变得柔和起来,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亲切:“煦之。”他带着几分调侃道,“你怎的这般模样,我险些没认出你来。”      慕同哈哈一笑:“男人嘛!”又拍拍正在发呆的俞静姝,道,“五哥,我来跟你介绍,这是小弟的侄女儿,哈哈,方才五哥也看到了吧,小丫头机灵的很!”      男子忍俊不禁,桃花眼里含着促狭之色,俞静姝再也忍不住了,虚心地请教慕同:“慕大侠,敢问您老贵庚?”      “年方弱冠。”男子好心替慕同答了。      那就是二十,俞静姝哦了一声,微微一笑,眼里冰凉冰凉的,不去看慕同,客客气气的问男子:“少侠怎么称呼?”      慕同看不见俞静姝隐藏着怒气的表情,依旧没心没肺,揉揉她的脑袋,开玩笑道:“好侄女呀,我五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锦毛鼠白玉堂,等闲之辈那是无缘相见的,你能和五哥说上话,三生修来的福气罢!”      俞静姝面团儿似的没一点脾气,轻轻一笑,道:“慕大侠可真爱说笑。白五侠,刚才多谢您出手相助,这恩情我记下了,我叫俞静姝,俞伯牙的俞,静女其姝的静姝,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请一定不要客气。”      白玉堂不认为自己会有需要她帮忙的那一天,他是个自信的近乎自负的人,正是年少轻狂,桀骜不羁,没把什么人放在眼里过,只是俞静姝说的认真诚挚,他不是轻贱别人心意的人,也就笑着接了下来。      俞静姝松了口气,白玉堂不是想象中的高不可攀,不过她还是容易紧张,这个人是在太出色了,她压力大。笑了笑,摸摸白云瑞的脑袋说道:“那我先带着这孩子回去了。”      白玉堂点点头:“俞姑娘请便。”等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灯火绚烂的街头,白玉堂才轻飘飘地瞟向慕同。      慕同摸摸鼻子,难得露出一分尴尬:“她这是生气了?”      “爷怎么知道。”白玉堂懒洋洋道,单独和慕同在一起,他态度随意很多,晃了晃象牙股缎面描金的扇子,视线在慕同身上转了一圈,敲敲他左肩,“好小子,那猫还等着爷呢,先走了,明日找我喝酒!”说完,晃晃悠悠地去找展昭。      “娘的,女人!”慕同嘀咕一句,回客栈。    ☆、倒霉事一桩桩      二十,和她同年!这么多天,他一口一个侄女叫的倒欢,竟然一句都没解释!      俞静姝觉得自己被耍了,她居然真的像个傻瓜一样把他当成大叔当成长辈,简直太丢人了,她捂着脸哀叫一声。她其实可以在更早的时候发现的,但为什么会被他的一脸大胡子给骗了呢?好你个慕同,竟然当着白玉堂的面还敢把她当傻子耍!俞静姝深感没面子,在心里恨恨的骂着慕同。      说白了,就是死要面子恼羞成怒。      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场景,俞静姝只当玩笑一场,根本不会介意。可偏偏白玉堂在场。这就好比一个人面对优秀的人、喜欢的人、名人等等时,总会比平时更爱面子更注意形象,如果有人削了你的面子,私下里,也许你只当成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一笑而过,但这时,你则不能容忍,会生气,会羞怒,普通人的虚荣心作祟罢了。      想通了这层关节,俞静姝冷静了下来,气也就消散了,这种事情,发一阵子脾气也就算了,没必要记恨,不然器量也未免太小,还伤感情。      俞静姝咬咬牙,你个大胡子,便宜你了!      “姐姐,别生气。”小孩子对亲近的人情绪变化极为敏感,白云瑞等俞静姝看上去没那么生气了,才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印了一个湿乎乎的吻,圆溜溜的猫眼里亲昵和喜欢自然流露,毫不掩饰,脸颊泛着羞涩的红晕,这就是小孩子的可爱之处了,即便是害羞,表达感情也一样直白纯粹,从不遮遮掩掩。      俞静姝心里一片柔软,亲亲他的额头,觉得越来越喜欢这个小男孩儿了。      沐浴之后,姐弟两个直接钻进被窝里搂在一起,黏黏糊糊的腻在一起,早春忽暖乍冷,夜凉如水,怀里抱着个小火炉非常舒服,白云瑞也很喜欢俞静姝抱他,俞静姝想,自己和瑞瑞应该都有轻微的皮肤饥渴症,渴望喜欢的人的亲近与拥抱,一旦接触,便会爱上这种温暖舒服的感觉。      白云瑞可是一点也不瘦,身上肉呼呼软绵绵,特别是屁股上,俞静姝坏心眼的捏了一把,嘿嘿笑,手感可真好。白云瑞扭了扭,哼哼唧唧往被窝里拱,大概觉得不好意思,俞静姝笑着把他往外提了提,让他粉粉嫩嫩的小脸露出来。      “瑞瑞,还记不记得穿白衣服的大侠?”      白云瑞点点头:“嗯……好看。”      俞静姝乐了,抵着他额头,皱皱鼻子,“小 P 孩儿知道个毛啊!姐姐和他比谁好看?”      白云瑞想都没想,声音软绵绵的,小声道:“他。”      “嘿嘿嘿……”俞静姝恶趣味上来,很邪恶的说道,“那瑞瑞长大娶他做媳妇儿好不好?”      “娶媳妇儿做什么?”白云瑞猫眼里闪着纯真的亮光,好奇的问。      “啧!”俞静姝答不上来了,胡乱道,“问那么多做什么,姐姐让你娶你就娶呗!听不听姐姐的话?”      “听!”白云瑞认真答道,“不问了。”      俞静姝亲亲他脸蛋,高兴道:“乖,嘿嘿。”她大概不会想到,小孩子的认真虽然简单却意外的固执,虽是童言童语,也许就在懵懂之际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俞静姝迷迷糊糊中,想起白玉堂可能是白云瑞的叔父,金华白家么……只是太晚了,先睡吧,俞静姝这样想着,渐渐进入梦乡。      ………………………………………………………………………………      古龙大师认为,这世界上有三种人是不可轻易得罪的:老人、孩子、女人。      孔夫子也认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不排除这两位男士曾经在女人身上吃过亏,又不好报仇,所以才腹诽几句发发牢骚。      慕同现在也在腹诽:女人……啧,麻烦,针尖大的心眼……      他一大早就等在俞静姝房间外,是他觉得好玩,戏弄了人家姑娘,陪个不是也没啥,他认为以俞静姝的性情,是断断不会因为这事和他生分,影响了情份。      门吱呀一声打开,俞静姝牵着白云瑞,面容尚带着晨起的慵懒,平日里黑亮精神的眼睛亦是迷蒙的湿润,水色潋滟,有着她平日没有的动人风情。      慕同看了,微微呆了一下,蓦然生出一种她也是个女子的想法,如朋友一般相处了十多日,这时竟然觉得局促起来。      俞静姝还没完全醒过来,脑子有些迟钝,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里又蒙上一层晶莹的水光,给人一种沉静温柔的错觉,慕同更加不自在,咳了一声,轻喊:“静姝。”      俞静姝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往外冒,抖了抖,指指地上,用控诉的眼神望着他道:“看到没?满地的鸡皮疙瘩。有话就说,别套近乎!”      慕同不理她,只管说自己的,认真道:“我是来给你赔罪的,前些日子,并非是我有意隐瞒,不过占你便宜却是我的不对,还请静姝原谅。”      他这么郑重,俞静姝反而不自在,摆摆手,“嗯嗯,知道了,原谅你,你快别这么严肃,我不习惯,以后平辈相交啊!”      慕同从善如流:“我表字煦之,春风和煦之煦。”      俞静姝受不了他突然的斯文,笑嘻嘻打趣道:“我说啊,还是大叔更适合你,这煦之二字可是一点也不趁你满脸的大胡子!”      慕同眼睛一瞪,随即摸着下巴神秘的笑了笑,沉声道:“趁不趁你说了不算,你道老子为何要蓄这一脸的大胡子?只因容貌实在俊美,见到的姑娘都想嫁,可老子发誓只娶一个妻子呀,娶了东家的姑娘,误了西家的姑娘,于心不忍,只好蓄起胡须,遮住我这胜似潘安的好相貌!”说完,还装模作样地苦恼一叹。      俞静姝用一个轻蔑的鼻音表达自己无尽的鄙视和不屑:“知道这世间最坚硬的是什么吗?你的胡须!刀枪不入的脸皮都被它给穿透了,你说硬不硬?”      慕同大笑起来,一手捞起白云瑞让他坐在自己肩上,大步往外走:“走了,吃早点去!”      俞静姝笑眯眯的跟在后面。      因为慕同和白玉堂多年不见,自然要好好聚一番,俞静姝不急着赶路,就安心和白云瑞在客栈宅着,因为昨天晚上的一遭,也不想再出去,谁知慕同前脚刚走没多久,几个衙役手里拿着一张画像,照着俞静姝看了看,道:“姑娘可是俞静姝?”      俞静姝不明所以,点头称是。      那为首的衙役面无表情道:“奉堂喻,请俞姑娘随我们走一遭吧。”      她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仿佛看到严肃的警察同志手里拿着逮捕令,对她说:“俞静姝,你已经被捕了,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请吧!”衙役催促道,口气不容商量。      俞静姝蹲下对白云瑞小声说:“乖乖在房间里等着,姐姐很快回来。”      然后忐忑不安地跟着衙役走,等到了公堂之上,俞静姝反而镇定下来。      上书“公正严明”四个大字的牌匾下,坐着的是一个白面长须的中年男人,身着官袍,面色威严,两边整齐的两排衙役,没有表情的站着,在这种地方,让人觉得凶狠无情。堂下已经跪了一人,正是昨晚的陆仁,低着头,眼睛却不老实地往俞静姝这里斜瞄。      惊堂木拍的一声响,在肃静的大堂声音被放大,俞静姝吓了一跳,抬头便看到对她怒目而视的官员:“大胆刁妇,见了本县为何不跪?”然后两边衙役齐喝,“跪!”      俞静姝慢吞吞地跪下,形势逼人……      县令问:“堂下女子可是俞静姝!”      “是。”      县令皱眉,对俞静姝的态度非常不满,拍的又一声响,高声问道:“俞静姝,你可认得身旁男子?”      “认得,地甲陆仁。”俞静姝问什么答什么,态度很配合。      就听县令又问陆仁:“陆仁,这女子是你何人?”      “回大人,她本是小人的妾室,前些日子私自逃走,昨天晚上小人发现她又回来,可这贱妇不愿跟小人回去,死不承认,请大人做主!”陆仁气愤地向县令诉苦,煞有介事,只把俞静姝听的目瞪口呆,口不能言。      县令提高声音,喝问:“陆仁,你可有证据?”      陆仁忙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立即有人把它递给县令,俞静姝看到那个东西,手下意识的往袖子里缩,但陆仁岂会放过她,对县令说道:“大人,这贱妇手上有一只一样的,和您手上的是一对,是小人亲自打造的,天下绝无第三个,她手上戴的,正是小人昔日送给她的。”      你放屁!俞静姝怒瞪着陆仁,没骂出来,转头看着堂上的县令说道:“这两只镯子都是我的东西,昨晚用您手上的那个向一个捏糖人的师傅换了一个糖人,不知道怎么被这个无赖得到,竟然用来诬陷我,大人……”      县令忍无可忍,惊堂木一拍,冲俞静姝喝道:“大胆刁妇,在本县面前岂容你放肆!竟敢以‘我’自称!陆仁你说!”      俞静姝哽住,翻了个白眼,心里狂喊: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狗官昏官庸官蠢官……      陆仁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俞静姝,眼里的诡异和势在必得的贪婪让俞静姝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而陆仁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预感。    ☆、静女也疯狂      陆仁笑的令人生厌,一字一句道:“这贱妇左肩有颗朱砂痣,腹部有一道三寸长的伤疤,除了小人和这贱妇自己,再也无人知晓,大人可以让婆子验身证明。”      俞静姝身子发虚,脸色渐渐变白,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陆仁说的分毫不差,她左肩是有颗朱砂痣,腹部的疤痕是切除阑尾时留下的,疤痕的长度是她一时兴起量的,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他怎么可能知道!      俞静姝骤然发现,自己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一旦验身证明了这一点,她就再说不清楚了。这里可不是现代的法治社会,他们才不会管陆仁是怎么知道的,认定自己是一个逃妾,浸猪笼还是什么?或者压着自己关到陆仁家里?就这么给陆仁做一辈子的妾?不不不,她打了个寒颤,怎么可以!      “他含血喷人!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身上这些的,大人,你为什么不去查一查他到底有没有一个叫俞静姝的妾室?问一问在昨天之前到底有没有人认识我?只要您查一查,就知道这个人是在说谎!”俞静姝尽力为自己辩白,谎言在事实面前永远是不堪一击的,她希望这个县令头脑够清楚,这么幼稚的谎言,稍稍一查,就能查出大量的漏洞。俞静姝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着,完全没办法冷静下来,自然也就没在意自己说话的口气有多冲。她潜意识里,已经不对这个县令抱有希望。      可惜这位古代县官的大脑回路明显不是和俞静姝一个类型的,在“证据”确凿、身上的隐秘被一个男人一语道出时,竟然还不死心的狡辩,态度如此张狂,如此不知羞耻,还一再蔑视他的威严,县令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是刁妇中的刁妇!      “你这贱妇!”县令狠狠一拍惊堂木,气得火冒三丈,你怒道,“到了此时还敢狡辩,本官拼了这顶乌纱不要,认了那残酷的罪名,看你还敢不敢抵赖!左右,拖下去鞭打五十!”      县令认定自己是对的,俞静姝认为自己没错,谁也没可能以对方的思维方式去理解这个问题,矛盾就这么出现,不可调和。      俞静姝头脑中的某根弦砰地一声断了,跳起来转身就跑,出了大堂风一阵的往外冲,守门的没有防备,眼睁睁看着一个影子飞快地冲到了大街上。      直至俞静姝没了影了,县令才蹭的站起来,气的浑身发抖:“追!追!追!给我追!”      衙役们也从呆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一个个拔腿就追,于是在昌平县的街道上,出现了百年也难得一见的一幕:      一个年轻人脸上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惊惧,表情堪称扭曲,拼命地往前跑,身子灵活,躲开一个个障碍物,他的身后,一大群衙役如恶狼一般穷追不舍,横冲直撞。      酒楼里喝酒的展昭白玉堂以及慕同,听到外面突然吵闹起来,便推开雅间的窗户往外看,场面乱七八糟,鸡飞狗跳。      白玉堂觉得前面的年轻人有些眼熟,脑袋里念头一闪,眼睛不由微微睁大一些,惊讶道:“俞姑娘?”      慕同眼睛几乎脱框,直接叫了出来:“俞静姝!”俞静姝抬头,看见慕同,招招手,慕同眼角直抽,飞身跃下提着俞静姝又重新跳回来,然后关上窗户。      女的!展昭眉毛一动,睁大眼惊疑不定地看着白玉堂,白玉堂少有见到展昭这幅模样,觉得有趣,嘴角一边挑起,眼里带着促狭之色。展昭马上反应过来,摸摸鼻子,不理他。      “这又是怎么了?白家小子呢?”俞静姝坐在椅子上,慕同看她气息渐渐平复,才万分不解的问她,眼里闪着兴味盎然地亮光,对于俞静姝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他到一点也不在意。      俞静姝斜着眼瞪他:“为什么我觉得你在幸灾乐祸?”      慕同笑嘻嘻道:“那一定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展昭又对白玉堂使了个有趣的眼神过去,白玉堂点点头,笑,爷早就发现了,冤家一对。      外面乱哄哄的,衙役已经找了过来,门很不客气的被踢开,衙役们凶神恶煞的表情在看到房间里的几个人后,全都定住了,白玉堂冷冷一瞥,黏在他脸上的视线慌慌张张的移开,为首的衙役一遍努力控制着不去看白玉堂,一边恭恭敬敬的对展昭道:“原来是展大人,这名女子是人犯,小的奉贾大人之命拿她回去,请展大人行个方便。”      俞静姝躲在展昭身后小声道:“别答应,回去我可死定啦,我是冤枉的,拜托了,别答应啊!”      展昭嘴巴弯了弯,眼里染上笑意。他相貌虽不如白玉堂那样张扬漂亮,但也是非常出色的,温和俊朗,气宇轩昂,气质带着江湖中人的爽朗大气,又有着江南男子特有的书卷气,如美玉一般温润内敛,笑起来使人如沐春风,心生好感,真真是翩翩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原来如此。”展昭抱歉的笑道,“这位姑娘于巩家客店一案有些关系,包大人还要问话,至于这位姑娘的案子,似乎有些冤情,届时便由包大人一并审了,请各位替展某转告贾大人。”      看几个衙役还有些犹疑,白玉堂冷笑一声,道:“方才的事这昌平的众人可都看见了,你们大人也是好样的,把一个弱女子逼到如此地步,人你们尽管带走,是死是活也由着你们大人折腾,不过最好提醒你们大人,洗好脖子等着,包大人的虎头铡之下,不留罔顾人命的官吏!”这话说得可一点都不客气,无奈此人气势太强大,这些个衙役敢怒不敢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展白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显然是不会放人了,幸好展昭性情温和,不想闹得这些衙役脸上不好看,又温和的说了几句,这些衙役也顺着台阶客气两句,便回去交差了。      慕同在一边看着直乐,心道这两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这么些年了有增无减呀,鬼丫头运气不错,能让这两位出手帮忙管这个闲事!      似乎猜到他的心思,白玉堂凑过去低声笑道:“爷看这丫头有几分意思,你想谢我,回头孝敬几坛子好酒给两位兄长。”指指展昭。      慕同爽快的答应道:“那是应当的,多谢两位哥哥啦!”      俞静姝也嘿嘿笑着,冲展昭和白玉堂怪模怪样地抱拳作揖:“多谢南侠,多谢五爷,嘻嘻……”完了,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满含笑意,慕同摸着下巴兴味盎然地问她:“我说,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事,老子行走江湖这么些年,还没见过一个姑娘家被一群差役追的到处跑,哈哈!”      俞静姝脸红了红,心道反正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害怕什么更丢人的,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无比郁闷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怒道:“我活了二十年,也没这么憋屈过!不瞒你们,如果真上刑,我可受不住,肯定就招了,给陆仁做妾,还不如自挂东南枝来的痛快!”      几人啼笑皆非,白玉堂倒是很欣赏她这种性子,有些可惜她不是男子,不然倒是一个合心的知交好友,展昭也有同感,问道:“那俞姑娘是要向包大人伸冤么?”      说道这里,俞静姝有些苦恼,麻烦的就在于她在这古代是个没有来历的人,而要与陆仁对峙,就得在公堂上提起她的朱砂痣和疤痕,这可不是多美妙的体验。      “不。”她摇摇头,“我不想上公堂,只要陆仁能承认在诬陷我就行了。”她烦恼的挠挠脑袋,道,“我家不在这里,我以后是要回家的,回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名声什么的我不在意。”      三人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下,白玉堂道:“这要求不难办,对付陆仁这种人,利诱不可行就用威逼,迫使他主动撤回诉状。”      展昭犹豫了一下,道:“这件事的确是对俞姑娘清誉有损,不回来也好,而且这次俞姑娘恐怕是彻彻底底得罪了此地的县令……俞姑娘家住何处,展某求大人安排人送你回去吧,毕竟一个姑娘家单独在外不安全。”      慕同不由想起第一次见俞静姝也问过她的家在哪里,他也很想知道这个女子到底出生于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想自己原本也是打算送她到金华的,再把她送回家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于是说道:“你不是要到金华白家么?我五哥正好在这里,你且问一问是也不是。”      俞静姝把白秀才交给她的玉佩拿出来递给白玉堂,道:“这是一个姓白的秀才给的,他要我把他的儿子连同这块玉佩一起送往金华白家,他的儿子叫白云瑞,白五侠认识吗?”      白玉堂眉头微微皱起,肯定道:“这是我白家的东西,白云瑞是我堂兄的儿子,我堂兄出了什么事?”      俞静姝看了看展昭和慕同,小声问:“要不要私下说?”      白玉堂只道:“你尽管说!”      俞静姝便把如何被白秀才的冤魂从家乡带到这里、如何受他嘱托为他办事、谢氏王吉如何谋害白秀才并最终伏诛讲了一遍,白玉堂脸上一片冰寒,握着玉佩的手紧了紧,冷声道:“哦,死了。”俞静姝偷偷缩缩脖子,万分肯定谢氏和王吉如果没死一定会痛苦百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也是有可能的。      再看展昭,只是蹙着眉头,看向白玉堂时眼里闪过一丝关心,白玉堂似有所感地看过去,展昭微微一笑,白玉堂脸色稍缓,对俞静姝道:“我白家欠俞姑娘一个恩情,你拿着这块玉佩,只要在白家和陷空岛的势力范围之内,俞姑娘的事情会有人帮你解决。”      俞静姝小心接过,她没那么傻的认为人家会连她造反也帮忙,不过会方便很多那是肯定的,虽然她可能回到现代就用不着了,不过这玉佩本身就是好东西。她有些财迷的想。      “带我见白云瑞。”白玉堂直接要求。      几人出了酒楼,慕同却往另一边去,俞静姝忙喊住他:“煦……唉,大叔,你去做什么?”还是叫大叔更顺口。      慕同笑着瞧她一眼,神神秘秘道:“你等着罢!”   ? ☆、回家了      带着展白二人,来到自己住的客栈,客房在清净的后院,三人一进庭院,就看到一扇窗户被推开,露出一个小男孩儿的脑袋,满脸欣喜高声叫:“姐姐!”然后就从窗户后消失,很快打开门向俞静姝飞扑过来。      俞静姝伸出双手去接,白玉堂的身影突然飘到前面,俞静姝什么都没看清的时候,就见白云瑞已经被提着后领拎在半空中。      白云瑞吃了一惊,并没有发出声音,使劲儿挣扎起来,然后就听道一声轻轻的笑声,很好听的男声,白云瑞不由得被吸引,停止了挣扎,看着白玉堂,然后想起了他是谁。白云瑞看向俞静姝,见俞静姝对他笑了笑,知道不要紧,又看向白玉堂,心道这就是姐姐想让我娶的媳妇儿。白云瑞有些苦恼的皱起小眉头,小孩子天生的敏感让他对这个男人本能的产生顺从和敬畏,虽然仍不太明白媳妇儿的意义,却不想让这个人做自己的媳妇儿,又扭头去看俞静姝。      俞静姝道:“叫叔父。”      白云瑞听话的喊:“叔父。”      “好小子!”白玉堂赞道,白云瑞沉静少言,性格里带着一股子倔劲儿,白玉堂也不是热情多话的人,他性情冷淡,看不上眼的人连个眼神也不愿奉上,被他视为朋友的能得其倾心相待,被他视作敌人则是再也让人头疼不过的大麻烦,至情至性。所以俞静姝心里嫌人家态度冷淡其实很没道理,她真该满足了,至少白玉堂没把她当空气。      白玉堂把白云瑞放下,摸摸他脑袋,指着展昭道:“叫小叔。”      长辈的话自然要听,白云瑞仰脸看着展昭,乖乖叫:“小叔。”      展昭似笑非笑地瞥了白玉堂一眼,上前蹲下,轻轻摸摸白云瑞的脑袋,温和地笑道:“乖,我比你叔父年长,叫伯父吧。”      白云瑞小大人似的,低头想了一下,然后看了一下没有任何表示的白玉堂和笑眯眯的俞静姝,认真地告诉展昭:“我听叔父的,小叔。”      “猫儿呀……”白玉堂敲着扇子大笑,“论亲疏你可比不上爷!”      俞静姝惊奇的看着白玉堂开怀的大笑,又看看笑容温和而真实的展昭,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令人愉快的感觉,她从来没有见过有那对朋友像白玉堂和展昭一样的,每一句对话,每一次视线相交,每一个笑容,都流露着融到了骨血里的默契,仿佛他们生来就是一体的一般,那在空气中静静地流淌着的柔和温暖的感情,即使外人,也会不由得被影响,感到舒适愉悦。      展昭摸摸白云瑞表情贫乏的脸,打心眼儿里喜欢,笑道:“真是可爱。”      俞静姝有些受不了的捂着心脏,都说身上充满母性的女人最有魅力,其实爱心外露的美男子更让人心动,她无比惋惜的想,这么优秀的两个人,怎么不是现代的,不然她一定倒追啊!光看着就养眼呐,古代风水太好了,妒忌妒忌呀……俞静姝发起花痴来。      慕同没让他们等太久,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铁笼子,里面关着一只棕色的小老鼠,仔细看又和老鼠不同,胖乎乎,毛茸茸,小肉球一般,比老鼠可爱多了。      俞静姝立即凑过去欣喜的叫道:“啊,哪来的小仓鼠,好可爱!”她以前也养过一只,可惜弄丢了,她还伤心好一阵子呢。      “好奇怪的耗子。”展昭也好奇地凑过去看,还含笑看着白玉堂问,“白兄觉得呢?”      白玉堂面无表情,暗地里咬牙,死猫!      慕同不客气的晃晃笼子,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老鼠,小东西,喊声爷爷听!”      小仓鼠被慕同晃得滚了几圈,吱吱叫,似乎很愤怒一般,另外几人都有些无语的看着慕同,慕同没什么耐性的“啧”了一声,不屑道:“吱什么吱,老鼠精,说话!”      “吱吱吱吱吱吱!”小仓鼠发泄一般冲着慕同尖叫一阵,然后众人听到一个细声细气的陌生的声音叫道,“你才是老鼠!你才是老鼠!”      “呀!”俞静姝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踉踉跄跄倒退几步,原本几人都没什么的,反倒是俞静姝这么大的动静让大家吓了一跳。      慕同哈哈笑着,颇有些幸灾乐祸道,“听到这东西开口说话,险些没把老子惊得从屋顶掉下来!”      白云瑞凑上前,好奇的看着小仓鼠:“会说话。”      “那当然了,瑞瑞,你以为我还和以前一样啊!”小仓鼠貌似得意的说道,仿佛和白云瑞有多熟悉一样,没等白云瑞问出“你认识我呀?”这句话,小仓鼠又激动的吱吱叫了两声,“主人主人,我就知道我一定能找到你,呜呜呜……”      小仓鼠亮晶晶的小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俞静姝,俞静姝被它这么人性化的表情动作惊到,撇撇嘴,凑过去,然后在它的额头上发现一小撮红毛,犹疑道:“中原一点红?”      小仓鼠激动啊:“是红红是红红,呜呜呜呜……主人,呜呜……”红红扭着肥肥的圆球般的身体,拼命的想从笼子里挤出来。      俞静姝无语,对看着她的三大一小解释:“我以前养的一只,不知道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精,居然会说话。”      “哦,那这小东西怎么会在陆仁手上?”慕同道,“你问问它。”      俞静姝戳戳小仓鼠:“红红,把你怎么来这里怎么被陆仁捉住的讲一遍。”      “不知道,睡一觉就不在主人家里了,嗯嗯,我饿了嘛,到处找东西,就碰到了大坏蛋,他喊我老鼠,红红是仓鼠,不是脏兮兮的老鼠!哼哼,我告诉他,结果这个坏人就把红红抓住了……”      俞静姝满头黑线,心道要是在现代,你估计就不是被关起来这么简单了,“继续说。”      “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主人的味道,呜呜……红红好开心,你们消失了,红红好伤心,爸爸妈妈好着急,红红很想念主人,问大坏蛋有没有见过主人……”      陆仁问它主人是谁,红红说是俞静姝,陆仁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又动了坏心思,三两句话,从单纯无脑的小仓鼠口中套出自己想要的信息,这才有了后面的一桩桩事情……小仓鼠说话颠三倒四的,俞静姝听着费力气,也就忽视了小仓鼠话语里的奇怪之处,比如在俞静姝来这里以前,这只小仓鼠已经不见了,怎么会是“你们消失了,红红好伤心”呢?而且,为什么是“你们”而不是“你”,消失的除了俞静姝,还有别人吗?      俞静姝摸摸脑袋,你不能指望一只脑容量没多大的小仓鼠有多精明。她转头问乐的哈哈大笑的慕同:“你怎么处理陆仁的。”      慕同笑够了,才摸着下巴得意道:“啊,没什么,老子给他一顿拳头吃,点了他几处穴道,告诉他,若是不撤诉,就等着暴毙而亡吧,呵,吓得那厮哭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啧,你且等着吧,要不了两个时辰,你就没事了。”      白玉堂淡淡道:“岂能这样便宜他。”      展昭无奈地看他一眼,低声道:“包大人还在此处,你莫要闹出人命了。”      白玉堂斜着桃花眼,薄唇勾出一个轻微的弧度,讥诮一般,轻轻对他说道:“自然不会……如此,简单……”      狭长的眼睛里,琥珀色的眸子,隐有流光神秘而魅惑,透着致命的吸引力,展昭对他的熟悉不亚于自己,仍是看呆了,半晌,才凑过去在他耳边低低的笑道:“妖孽!”      白玉堂暗恨,谁能相信无论江湖还是朝堂有儒雅温润之名的老实人竟是个促狭鬼!咬咬牙,狠狠瞪他一眼:“臭猫!”      展昭笑起来,带着孩子气的得意,又压过这嚣张的白耗子一回!      俞静姝看着两人的互动,拽拽慕同的袖子,羡慕道:“他们感情真好!”      慕同看着几乎贴到自己胳膊上的女子,嘴巴弯了弯,笑道:“那是当然,我五哥和展大哥向来如此。”一开口,热乎乎的气息喷到俞静姝发上。      俞静姝脸黑了一下,放开他,把笼子打开,好放想拼命钻出笼子的红红出来,红红吱吱叫:“回家吧,回家吧,主人!”      俞静姝叹口气,看到红红,她更想念爸爸妈妈了,失落道:“怎么回?”一千年的时光,有没有哆啦 a 梦的时空穿梭机,怎么跳过去?她就算有耐心一年一年等下去,那也得有一千年的寿命,“你又不是哆啦 a 梦!”      另外几人看她情绪不对,一直以来埋在心中的诸多疑惑浮了上来,到底怎样的困难,才让这个心心不忘回家的女子这样踌躇困恼?      慕同说出自己的疑惑,问道:“难道你并非我大宋子民?我大宋的姑娘可没你这么彪悍,哈哈!”      俞静姝没好气道:“猜对了,我还真不是宋人!”      众人讶异,展昭犹疑道:“俞姑娘莫非是辽人?”据说辽人的女子大都是豪爽大气不亚于男子的,因而展昭才有此一猜,但观俞静姝的相貌,以及她的姓氏又不像。      俞静姝笑了,搂着白云瑞对几人道:“你们猜不出来的,我说我来自一千年后你们信不信?”      当然不信,特别是她还用这种开玩笑一般的口气说出来。      红红突然从桌子上窜了起来,跳到俞静姝怀里,一边叫道:“回家啦!”下一刻,房间里不知从何处起了一阵诡异的风,环绕着俞静姝和白云瑞,并以超出众人想象的速度疾速旋转,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风的漩涡,展昭、白玉堂、慕同只能勉强站稳,无法接近俞静姝分毫,俞静姝张着嘴,似乎大声喊着什么,但声音完全被吞没,顷刻之间,风骤然止住,房间里一片狼藉,除了三个惊愕的男子,再也没有其他人。      俞静姝、白云瑞以及那只名为中原一点红的小仓鼠就这样消失了。      半晌,慕同讷讷道:“她说的竟然是真的,这是回去了?”回到她那个念念不忘、在一千年后那样遥远的家。      没人回答,慕同叹了口气,怅然道:“从何处来到何处去……”清亮的眼眸中含着伤感,若有所失。      白玉堂回过神,整理好衣服,淡淡笑道:“人都走了,这时候伤春悲秋的有何用?”      展昭恍然,有些意外的看了眼慕同,慕同倒不掩饰,气闷道:“娘的,老子也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他摆摆手,“五哥,展大哥,别说这些了,也是我和她有缘无份,走,喝酒去!”      白玉堂扇子在展昭肩上敲两下,笑道:“走了,猫儿,六里墩的案子,包大人这会儿也应该结了,不出意外,明日就该回京。”他顿了一下,又道,“云瑞有俞姑娘照应着,我也放心,只是这件事得知会大哥一声,猫儿,爷明日回金华一趟。”      “也好。”展昭乍然一听,略有些不舍,面上丝毫不露,不然给这耗子知道,尾巴该翘到天上去,“走了,今日且陪你们放纵一回!”唔,包大人应该不会怪罪,展昭不确定的想。    ☆、兜兜转转      咚咚咚,咚咚咚……      吱吱吱,吱吱吱……      吵死了!俞静姝翻了个身,继续睡。      “懒丫头,起床了,太阳晒屁股啦!”女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紧接着就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宠溺又心疼的说道,“再让她睡会儿,孩子昨晚上才下的火车,累坏了吧,反正还早。”      俞静姝猛的睁开眼,浅蓝色的天花板,柔软舒适的床,她呆呆的转过头,长发锦缎袍子的男孩子睡颜恬静纯真,被自己搂在怀中,没有醒的迹象。她试探性的喊了一声:“爸?妈?”      “醒了啊,静静,外面冷,多穿些衣服。”是老爸熟悉的叮嘱声。      “哦,知道了。”她做梦一般应了一声,吱吱吱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额前一撮红毛的小仓鼠欢快的在床上窜过来窜过去,她一把抓住从肚子上爬过去的红红,问,“红红,发生什么事了?你把我们带回来了?”红红吱吱叫,和普通的仓鼠没有区别。      俞静姝摸摸脑袋,她怎么在家里?她记得穿越前,学校没放假,而且,明明是秋季,老爸怎么会说外面冷多穿些衣服这种话?为什么老爸老妈说她昨天晚上下火车?      房间里开着暖气,窗帘遮住了光线,房间里有些暗,俞静姝跳下床,她身上还穿着古代的衣服鞋子,怎么可能是昨晚才回来?她打开窗帘,一瞬间明亮的白光争先恐后的涌入,把卧室照得亮堂堂的,接着,她看到了什么?雪,楼下的草坪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小路上的积雪扫的干干净净,带着帽子围着围巾的老年人在阳光下散步,嘴里呼出白色的水汽……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户,她还能感觉到外面微寒的空气……      发生什么事了?她走的时候是秋天,在古代的时候是春天,回来了已经是冬天了,现在的季节已经变得如此混乱了吗?她眼睛无意瞄到书桌上得台历,二月五号, 11 年,时间竟然倒退了八个多月!大大的行李箱随便摆在角落里,里面的东西还没有收拾,书包仍在椅子上,拉链拉开一道口子,能看到里面乱七八糟的零食……老天啊,她果然是回到了农历 10 年的年末,新年之前,她放寒假刚刚回家那会儿!      迫不及待地,俞静姝冲出房门,大喊:“妈!妈!妈!”      “唉唉唉,喊什么喊!”俞妈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洗脸刷牙吃早饭!”      “我爸呢?”俞静姝视线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没看到爸爸,“妈,你出来一下!”      “你爸上班去了,刚走。”俞妈妈端着盘子走出来,“怎么了……”然后看到俞静姝的造型呆了一下,“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冷不冷?快回屋换衣服!”      客厅里是有些凉,俞静姝回房间拿了一件羽绒服披在外面,白云瑞刚刚醒过来,眸子里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汽,看到俞静姝,模糊不清的哼了一声,“姐姐……”      俞静姝又拿件外套把他裹着,抱着没完全清醒的白云瑞到了客厅,俞妈妈瞪大眼,惊讶道:“哪儿来的孩子?”      白云瑞搂着俞静姝的脖子,圆圆的眼睛里盛满不安,看了俞妈妈一眼,往俞静姝肩窝里缩了缩:“姐姐……”      俞静姝安慰的拍拍他的背部,坐在沙发上,清了清嗓子,轻声道:“妈,你来嘛,我跟你说件事儿。”      俞妈妈狐疑的看着她,走过来坐下,“你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哎呀!”俞静姝无力的□□一声,无奈道,“妈,我人品有那么差吗?!”她摸摸脑袋,烦恼道,“跟您说件事儿,您别打断我,不过说完你估计会当我疯掉了。”然后,从二十岁生日开始,一直讲到今天早上发现自己居然到了穿越前的前八个月。      俞妈妈中途好几次都想打断自己女儿,生生忍住了,等女儿讲完,她真的开始担心自己女儿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拿着电话就想给俞爸爸打过去,被俞静姝即使拦住,衣服、玉佩、腰间挂的还装有梨花酿的酒囊、长头发的白云瑞的性别、白云瑞锦缎丝绸面料的外袍和里衣、白云瑞对古代生活的记忆……这一切都被俞静姝拿来证明自己没说谎,俞妈妈刚刚理智上已经相信女儿的话,只是情感上仍不能接受,这些证据摆出来,俞妈妈再也没办法否认。      沉默了半个多小时,俞妈妈的思绪才从混乱中清醒过来,问道:“那昨天的那个你呢?”      “我不清楚。”俞静姝烦躁的摸摸脑袋,猜测道,“我以前在书上看的,好像是同一个时空不能出现同一个人,我出现了,那另外一个我自然就消失了,我还是我,只是比从前的我多了一段记忆,年纪也大了八个月,但是我记忆里的八个月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呀?难道这里是平行时空?那我八个月后还会不会在临江亭见到白秀才……呜……妈,你别问我了,我也不知道,好乱啊,头疼死了,呜呜……”      “好好,不问了不问了。”俞妈妈心疼女儿,她现在也混乱的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通电话把俞爸爸叫来家里,俞爸爸接受能力超强,听了一遍完整版的故事马上就相信了女儿的说辞,还开玩笑道,“说出去,这也是世界一大未解之谜了。”      俞妈妈瞪人:“这种事情能在外乱说吗?不许说!”      俞爸爸摆手笑道:“我也就开个玩笑,老婆别生气。”      俞静姝忍不住笑了笑,抱着白云瑞随即又开始烦恼:“那现在怎么办呀?”      俞爸爸看着钻牛角尖的母女两个,好笑道:“你们还想怎么办,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反正静静都回来了,生活也应该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至于瑞瑞小朋友,哦,咱家再收养一个也没啥,和静静做个伴,多好!”      “呜呜,爸,你真是太好了。”俞静姝做感动状。      俞妈妈不满道:“就你爸好,你妈呢?”      俞静姝吧唧一口亲在老妈脸上,笑嘻嘻:“世上只有妈妈好!妈,我一个人在古代好想你哦……哦哦哦,对了,还有小瑞瑞陪着姐姐,嘻嘻。”她狠狠地在白云瑞脸上亲了一口,指着俞妈妈,“娘亲,叫妈妈,”又指着俞爸爸道,“爹爹,叫爸爸。乖瑞瑞,喊爸爸妈妈。”      白云瑞偎依在俞静姝怀里,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适应,没有初时的不安和无措,听了俞静姝的话,乖乖的叫爸爸妈妈。他看明白了,这两个人,应该是姐姐的爹爹和娘亲,这么一想,神色露出些亲近来。      俞爸俞妈爱屋及乌,再加上白云瑞本身伶俐乖巧、可爱非常,很讨人喜欢,对白云瑞真是比对俞静姝还要好。      现在临近年末,俞爸爸打算来年再给白云瑞办收养手续,先买了一应日常生活用品、衣帽鞋袜等等,至于白云瑞的头发,在俞静姝的坚持下没有剪,一切都要慢慢来,白云瑞需要适应。      小年夜包饺子,俞家母女在厨房忙,白云瑞扎着长长的马尾,穿着红色的高领毛衣,黑色小皮靴,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真是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十分,不过他的的行为可不怎么女孩子,肩上背了一把玩具枪,追着“敌人”小仓鼠中原一点红满屋子跑,十分有正义感的在后面喊:“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吧!”这几天每天都和俞静姝一起看黑猫警长,白云瑞觉得十分新奇好玩儿,时不时学上两句,当自己是人民警察,和小仓鼠以及俞静姝玩警匪游戏不亦乐乎,他性格里活泼调皮的一面,在舒适而自由的现代生活中慢慢展现出来,对于这个变化,俞静姝很高兴,小孩子活泼点总是好的。      “得得哒!得得哒!得得哒!”白云瑞嘴巴里模仿机枪扫射,从厨房出来的俞静姝不幸中弹,捂着心脏倒地阵亡,俞妈妈也从厨房走出来,嫌弃的踢踢女儿的脚,道,“脏死了!”      地上铺着地毯,灰尘少,俞静姝闭眼装死,不理老妈,在自家人面前,她向来不知形象为何。俞爸爸眼睛从电视节目上挪开一下,看了看这边,扬起一抹微笑,继续看电视。      “瑞瑞,别玩了,吃饺子啦!”俞妈妈笑眯眯叫人,转头也喊俞爸爸,“老公,过来吃饺子,把电视关了。”      俞静姝嘴巴里啧了一声,听这口气温柔的甜蜜的,老两口了,成天秀恩爱,不嫌肉麻,切~自己脸上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好的,妈妈。”白云瑞充分表现出对新出炉的爸爸妈妈的喜欢,不过比不上俞静姝就是了,他跑过去跪在俞静姝旁边,晃一晃,“姐姐,起来。”      俞静姝玩心大起,闭着眼睛慢吞吞道:“吃了毒苹果的白雪公主要怎么样才能醒过来呢,我的小王子?”      白云瑞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小声道:“姐姐,我是小王子吗?”      “当然是啦!”俞静姝肯定道,把他搂在怀里哈哈笑,俞爸俞妈也笑着看过来。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不停不歇,温暖的灯光自窗户中露出来,隐隐传出欢快的说笑声,使得这个夜晚似乎不那么寒冷了。    第二卷 ☆、书生又现,面见天颜   热闹喜庆的春节很快过去,元宵节之后,俞静姝就要回校了,这是白云瑞自和她在以后第一次的分离,自然舍不得,出于补偿的心理,俞静姝在十五的晚上带白云瑞出门看花灯以及烟花。      俞爸俞妈送两人出门时,还在感叹这姐弟两个的感情好,叮嘱两个人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当然,要玩的尽兴那是一定要的。俞爸俞妈都没有料到,对他们来讲,这一别,再和女儿相见,已是多年之后。      去的路上,两个人还顺便买了一大包的零食,半路,白云瑞的帽子歪掉了,正好不远处有个供路人休息的亭子,两人走进去,把东西放好,整理好帽子,正要离开,阴冷的风就在这时吹在后背上,一声阴森森的喊声在后面响起:“站住。”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感觉,俞静姝有种不好的预感。      “呵呵呵……姑娘,我儿为何不在金华,你答应我的事,竟然没有做到么?”      俞静姝回过头一看,马上遮住白云瑞的眼睛,书生如耄耋老者一般脸皮下垂,正朝着她咧开嘴,一口森白的牙齿,像是在笑,又像是怨毒一般,眼里满满都是不怀好意的冷光,看得俞静姝心中一颤——从前的白秀才虽也是鬼魂,可神智尚清,和生前一般知书达理,这时看来,他诡谲的眼睛浑浊不堪,神色也没有了从前的清明,至于他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俞静姝没有时间去想,因为一双如枯枝一般的手向她伸过来,俞静姝抓着白云瑞转身就跑。      积雪深厚,俞静姝识路不清,跑到雪地里,脚下打滑,扑到在雪地中,吃了一口冰凉的雪,她摔得狠了,眼前发黑,半天没反应过来,紧紧抓着白云瑞的手不放,耳边是小孩子带着哭腔的呼喊:“姐姐,姐姐!”还有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好像有很多人来了,眼前开始变亮,她还是有些看不清楚东西。      “云瑞?!”耳熟的男声惊讶的叫道,“这是……俞姑娘!”      “小叔,姐姐怎么了?”白云瑞挣脱俞静姝的手,使劲想扶她起来,俞静姝也费力的想站起来,胳膊上立刻有一只大手扶住她,帮助她站了起来。      不等站稳,俞静姝抓着扶起她的胳膊,带着一丝侥幸问道,“展昭,你怎么会在这里?”视力渐渐恢复,光线明亮,已然是白昼,眼前的男子,头戴漆纱笼冠,红色的袍子,黑色腰带,俊美修目,身长玉立,披着一件银灰色的毛边斗篷,使他一身的浩然正气,无端的柔和儒雅,平添了几分贵公子的翩然悠闲。      而他的身后,一众身着铠甲的士兵,面容冷峻,配着腰刀,站在雪地中,越发的冰冷坚硬。      俞静姝心哇凉哇凉的。      “一夜大雪,寒梅凌寒盛开,官家邀包大人进宫赏梅,展昭自然在此,倒是俞姑娘,为何……”展昭狐疑,他是听到白云瑞的喊声才带着人过来看的,就见两人倒在雪地里,他心思细腻,发现两个人周围没有任何脚印,又想到俞静姝那次的消失,顿时了然,只不过……他看着除了衣服几乎毫无变化的白云瑞,有些惊疑不定,“俞姑娘,这七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云瑞他……”还是六岁的模样。      “七年……”俞静姝表情呆滞,机械地重复,她抹了把脸,闭上眼摇摇头,“什么都别问,我不知道……”叹口气,她暂且把纷乱的思绪放下,问展昭,“慕同呢?”      展昭瞧出她情绪不对,知道这里面估计大有隐情,没再问她,正想说慕同的事情,一个小内侍跑过来,对展昭说官家要见俞静姝,这么会儿工夫,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到了皇帝耳里,展昭虽然担心俞静姝,但皇命不可违,温声说道:“俞姑娘,请先随展某面见官家吧,其他容后再讲。”      深吸了一口气,俞静姝把地上的零食重新捡起装到购物袋里,递给展昭:“帮忙提一下。”      展昭接过,想这大概是千年后的东西,便好奇的多看了几眼,白云瑞见了,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子彩虹糖,到了一粒出来,递给展昭,“小叔,糖!”      展昭耳朵上染上一层薄红,轻轻咳了一声,接过,握在手心里,俞静姝见状,微微一笑,情绪稍稍缓和一些,真不敢相信,七年的时间,展昭竟然还能保持这么可爱的一面,完全没有让她有一点生疏感,他还是她熟悉的朋友,真好。“哦,对了,官家是谁呀?”她记得有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      “……”展昭无语至极,如果不是知道这个女子并非宋朝人,他一定会认为这个人是故意蔑视皇威,不过他还是解释,“是当今圣上。”她这个样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展昭想了想,对俞静姝道,“俞姑娘,官家是知道你的身份的,你不必特意隐瞒。”      “谁这么大嘴巴?”      展昭咳了一声,轻声道:“包大人和官家谈话时,官家问起,包大人就说了。”      俞静姝不解的问:“没事皇上怎么会想到问我?皇上怎么知道我的存在?”      当然是因为煦之的缘故!展昭笑了笑,道:“展某不知,俞姑娘,到了,展某进去禀告,你且稍等片刻。”      前方是较大的湖泊,临湖建有水榭,湖面结了冰,环绕着湖堤,一树树颜色浅浅淡淡的梅花开的正好,淡淡的黄,以及几乎要融入雪中的洁白,被冰雪覆盖的天地间,冷香幽幽。      展昭进了水榭,不一会儿,打开门对俞静姝微笑道:“俞姑娘请进吧。”      拉着白云瑞,俞静姝忐忑不安的走进去,她对古代的帝王的人品没什么信心,这些上位者的心态向来难以揣测,只盼他别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念头,比如带他穿越时空或者告诉他今后历史的发展什么的,她可没这个通天的本领,历史除了知道各个朝代的顺序那可真是所知不多,她连包拯是哪个皇帝时期的都不知道呢。      才一进门,就有一阵含着淡香的暖气扑面而来,临湖的窗户是打开的,垂下一道帘子挡住外面的冷风,但并不妨碍欣赏外面的景色。      房间里有内侍宫女若干,但引人注目的除展昭之外,只有围炉而坐的三个人,一个面目颜色最深,额间一弯月牙印迹,正襟危坐,非包拯莫属,他的下首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容貌俊逸,气质儒雅,眼角眉梢虽然带笑,不过却有着一股子属于文人的目下无尘的清冷之感,俞静姝已经无力感叹了,从白玉堂到展昭,再有这书生,个个都能称得上是人中龙凤,到底是她以前所处的环境太简单,身边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即便是有出色的,但像他们这样光彩夺目让人“惊艳”的,却是无缘相见。      最不能让人忽视的,便是出于包拯上首的年轻人,二十六七的样子,容貌也是极为出色的,这大概要归咎于帝王之家一代代筛选出来的好基因了,在他面前,并不让人感到压迫,却也绝不敢放肆,帝王终究是帝王,再如何好脾气,骨子里还是有帝王的高高在上,天生尊贵,不可侵犯。   她打量三人时,三个人也在打量她,除了包拯还好之外,另外两位眼里的兴趣浓厚的让俞静姝浑身不自在,几乎想夺门而逃。她轻轻咳了一声,对着年轻的帝王,缓缓地低头弯腰,行了一个鞠躬礼,声音清晰语速适中,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尊敬的陛下,很高兴见到您。”原谅她吧,理解什么的,她只在电视上见过骑士给公主行礼,其它的真是一无所知。      如果俞静姝是个男子,无疑,她的表现像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如果皇帝陛下是个女子,那么,觉得古怪的同时,他会因为被尊重的感觉以及这个骑士的风度而心花怒放,也许还会一见倾心什么的,不过这两个人都没有转换性别,而皇帝陛下的确觉得俞静姝的这个礼节古怪新奇,还有些滑稽,然而作为一个有教养、仁名在外的帝王,骨子里的风度不允许他使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客人感到难堪——尽管他自己没意识到,这不妨碍他表现自己的风度。      “不必多礼,俞姑娘请起。”皇帝伸出手,语气温和。      俞静姝对他的好感一下子上升了五个百分点,她不由得从内心露出一个放心的感激的有好感的笑容,八颗洁白的牙齿闪的人眼花。      展昭扭过脸,把拳头放在嘴巴上,好遮住不断扩大的笑意。      这并不是一个多么严肃的时刻,君臣赏景,围炉煮茶,带着几分舒适闲逸谈话,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在此时有着大了往日几倍的感染力,包拯和书生相视一笑,皇帝眼中也多了几分笑意,他声音低沉,语气温和:“俞姑娘这是从何而来?真的是千年之后吗?”      “是。”尽管这个皇帝看起来没比自己大几岁,俞静姝还是不由得态度端正起来,似乎面对的是国家主席一般,呃,从某些方面讲,她面对的的确是“国家主席”。      “哦?”皇帝疑惑的问道,“朕记得包卿说过,俞姑娘上次走时是在七年前,”他指指白云瑞,“这又该如何解释?”      “我不知道。”俞静姝摇摇头,“我离开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可大宋却已经过了七年。”上次至少有白秀才“机缘到时”这半句话支撑着她,让她有一定能回家的信心,可这次呢?简直是毫无征兆。为什么每次碰到白秀才都没好事?她无比的郁闷。      皇帝也不纠结于这个问题,他问出了一个也是俞静姝发愁的事情:“俞姑娘有何打算,还能回去吗?”      俞静姝摇摇头,一脸茫然:“不知道。” ☆、所谓皇家内。幕      不知道?      皇帝笑了,状似无心说道:“想来是回不去了,唉,看来俞姑娘只能留在我大宋,做朕的子民了。”他对包拯和书生道,“唐宋相隔百年,民风民俗已是大有不同,这千年之隔,想来更甚,包卿和先生以为呢?”      包拯似乎有些无奈:“官家所言甚是。”      书生也要回答时,眼角瞥到展昭对他使眼色,有些讨好的乞求,书生好笑,话到嘴边改了口:“学生深以为然,只是学生认为,正是因为如此,俞姑娘恐难以适应我大宋的风俗习惯,不懂我大宋的礼节规矩,行事上只怕多有违背我等观念伦常之处,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俞姑娘能一时压抑本性,长此以往,本性突然流露,也许还会给俞姑娘自己带来祸事……”也会殃及她身边的人。      俞静姝总觉得有什么自己不知道但是关于自己的事情正在发生,不过还是觉得书生说的话很有道理。      皇帝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什么,不过这个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他看着书生,不以为然道:“先生言过其实了,这般不免有小题大做之嫌啊。呵,朕乃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的天下,若是连一个女子都容不得,让臣民如何信任朕?朕又如何来管理这泱泱大国?远来是客,俞姑娘现在也是朕的臣民,朕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臣民为难受累却不闻不问么?”      包拯与书生皆道:“皇上圣明仁慈,我百姓之福。”书生无奈地看了眼展昭,给了他一个“我已经尽力”的眼神。      展昭叹口气,看看一脸茫然无知的俞静姝,心里很复杂。      一个皇帝如何帮助他的子民?俞静姝很莫名其妙,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尚在纠结何去何从,有人却已经替自己定了下来,现在她是那个人的臣民,是大宋的一员,更重要的是,她多了一个长辈——义父庞太师!      不对劲,一切都透着诡异——俞静姝陷入了阴谋论中。她很想问一问展昭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皇帝却让展昭带着白云瑞回开封府住,展昭也只来得及说一句:“我会好好照顾云瑞,俞姑娘不必担心……”      一直到她被宫女带着换上华贵暖和的衣服,梳起复杂好看的发髻,带上贵重漂亮的首饰,坐在轿子上,往太师府去,她还是处于头脑打结的恍惚状态……想不通啊……      皇帝的心思很简单,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一个人——他一母同胞的兄弟、现在的宁王殿下、从前的……慕同、慕煦之,不过现在是赵同了。      这是由一个在历代的帝王之家并不少见的狗血事件开的头。      两妃有孕,皇帝酒后承诺先产子者立后,怀孕的一为刘妃,一为李妃。      李妃先产子,但是她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皇室禁忌的存在,于是两子之中只能活一个,不幸被闷死的就是现今的宁王赵同了。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孩子死了,当时还是李妃身边的小内侍陈琳奉命处理这具婴儿的尸体,然后内心善良的小内侍发现这孩子还有一口气,于是他偷偷的把这孩子送到了唯一能求助的八贤王赵德芳府上,接着有了一出刘妃导演的狸猫换太子,陈琳又把当今的皇帝赵祯用同样地方法送到了赵德芳那里,陈琳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两次都有惊无险,没被发现……      这可苦了赵德芳了,他没办法同时留下这两兄弟,而多年未有所出的八贤王实在不忍心杀死其中的任何一个,这个时候,救急的往往是从前的江湖朋友,于是赵德芳把身体较弱的赵同交给了他的这个朋友,请求他照顾这个孩子,但不要把他教导的太出色,并永远也不要再来京城。赵德芳想的很好,一个平庸的赵同,永远也不来京城,自然不会被有心人注意到,这孩子也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江湖人总是重承诺的,但是赵德芳放心的太早了,他忘记了自己的这个朋友其实是个很狂妄的人,在江湖里也是个异类了。这个朋友就想,我养大的孩子,我的徒弟,怎么能平平庸庸呢?他不但教这孩子习文学武,甚至把这孩子的身世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这样很容易出事情,赵同后来想了想,自己能长得这么大,并最终与母亲兄弟相认,多亏了他唯一的师兄——白玉堂。      白玉堂也是个妖孽一般的存在,他小小年纪,心思深沉,头脑聪慧,遇事冷静,思考缜密,听了师弟赵同想好好习武,然后进宫杀了刘妃以及帮凶郭槐给母亲报仇的想法,白玉堂送了他一个字,“蠢”!然后又送了一个字给他,“等”,等待一个可以打败仇敌,使其永世不得翻身的时机!      在这个过程中,小正太白玉堂带着小正太赵同找到了同样是小正太的赵祯,帝王家的孩子没一个简单的,可能是血脉天性,兄弟同心,赵祯几乎在见到赵同的一瞬间就相信了他是自己的兄弟,当然,相貌也是一方面的原因,不过赵祯赵同应该是异卵双胞胎,相貌还是有差异的。      白玉堂并不支持把事情的真相完全告诉赵祯,他认为,只要赵祯知道自己有个兄弟存在就可以了,而赵同则可以常常与赵祯见面,好增进兄弟感情,白玉堂私下里甚至对赵同说过这样的话:“赵祯将来一定会登上皇位的!”那个时候,给你母亲报仇的时机会慢慢成熟。      幸而赵祯并不知道白玉堂的一切打算,不然身边有这么一个妖孽存在,赵祯估计连饭都吃不好了——虽然现在他看到白玉堂已经很头疼了。(-_-! )      接着,赵同从陈琳那里得知母亲尚在人世,可惜不知流落到了何方。赵同义无反顾的踏上了漫漫的寻母之路,然后遇到了俞静姝,在俞静姝离开后,他在一个破窑洞里找到了因日夜思念儿子哭瞎了双眼的老母亲……      再然后,由包拯主审,狸猫换太子一案终于真相大白,母子相认,刘太后自缢,昔日李妃为今日的李太后,赵祯封赵同为宁王,闲散逍遥,无拘无束,朝中上下无人敢有异议。      一切都很好,只有一件事是李太后的心事,也让年轻的帝王每每想起都头疼不已——他这个兄弟已经成年,却迟迟不愿娶妻,连一个通房丫头也不肯接受,赵祯知道这个兄弟与别的皇室不同,江湖人嘛,一定是不习惯这种妻妾成群的“糜烂”生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有了喜欢的女子,即使身份低些,皇帝和太后也没意见,问来问去,查来查去,于是查到了俞静姝头上,赵祯一问包拯,顿时觉得一盆盆冷水接连不断的浇下,他如何跟他老娘交代?煦之竟喜欢上一个千年之后才出生的女子,这年岁差异未免太大了,无所不能皇帝陛下无能为力了……      所以皇帝陛下其实是很感激俞静姝的再次出现,而且这个姑娘现在和煦之的年岁相差不大,相貌也说得过去,他观察到俞静姝的性情也较满意,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理所当然了,给她安排一个配得上自己兄弟的身份,只等择吉日赐婚。      俞静姝不明白赵祯的意思,水榭里的另外三个人明白,包拯虽觉得不征求人家姑娘的意见就下决定实在不妥,不过也不会忤逆他顶头上司的意思。展昭是几个人里最了解俞静姝性格的人,可惜皇帝没问他话,他也只能给书生使眼色求助,俞静姝绝对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等她明白过来,即使对赵同有几分情意,恐怕也会翻脸不认人,会做出什么事情,展昭料不到,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总之,不管众人是个什么心思,俞静姝的事情,就这么被定下来了。    ☆、所谓太师义女      俞静姝对庞太师的印象,还是由电视剧《包青天》中得来的,真真正正的奸佞,看着就不像好人,但皇帝安排她做庞太师的义女,她很苦恼,为什么明明包拯就在一边,皇上就是看不见呢?她开封府熟人多呀~~~      赵祯之所以选择庞吉,理由有三,一,庞太师是忠实的皇权拥护者,不会质疑他的决定,俞静姝身份不好解释,庞太师嘴严识趣,是最好的人选,二,庞太师家里已经出了个贵妃,他的义女从身份上绝对配得上宁王。三,庞太师有钱……这就是赵祯打得小算盘了,女儿出嫁总得有嫁妆是吧?俞静姝又是皇帝亲自下旨指给庞太师的义女,庞太师无论如何也不会太小气……;oo ;囧 rz      当你第一次和某个人打交道的时候,永远不要带着偏见,先入为主也许会让你轻视或太过看重某人,别人告诉你的永远比不上自己亲自了解的。      俞静姝心里默念着总结自姥爷的教导,清空头脑里关于庞太师的一切想象,当她看到一个花白胡子笑的像个圣诞老人的庞太师时,镇定的叫了声:“义父。”并用嬷嬷临时教得礼仪行了一礼,据说是太后亲自指派的嬷嬷,用满意的目光看着动作行云流水、优雅的像个真正的淑女的俞静姝,感觉自己的工作并不是想象中的艰难。      庞太师乐呵呵笑眯眯的点点头,对站在一边的少年和少女说道:“煜儿,思思,这是你们的姐姐。”      庞思思眨眨眼,有些羞涩的样子,冲俞静姝微微一笑:“姐姐。”      而庞煜——小胖子少年则是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姐姐。”下巴几乎抬到天上去了。      俞静姝笑眯眯的回礼,也一一问好,视线从庞煜脸上扫过,心道这就是安乐侯庞煜了,被惯坏的小孩子,在长大一些,就是惹人厌恶的纨绔了。      人们对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往往要比对一个成年人更宽容。      庞煜不耐烦的对庞太师说道:“爹,孩儿还有事,先走了。”      庞太师皱皱眉,庞思思不等父亲开口,马上撅着嘴抢道:“什么有事,分明是和你的那班酒肉朋友厮混!”      “哼,要你管!”庞煜瞪她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我走了,爹!”      “爹爹,你看哥哥……”庞思思搂着庞太师的胳膊不满的撒娇。      看着庞太师一脸的无奈和窘迫,俞静姝嘴巴抽了抽,她义父教导儿女可真不怎么成功,庞太师一张老脸挂不住,呵呵干笑:“唉,让静姝见笑了……”      俞静姝笑道:“妹妹性子天真烂漫、纯真可爱,即使顽皮一些,也无伤大雅,我很喜欢思思。”说着,含笑看了一眼撒娇的小姑娘,果然在少女的脸颊上看到了一抹嫣红——她还是对喜欢害羞的小女孩更偏爱一些。      庞太师倒是有些意外,俞静姝没一点勉强,态度也再自然不过,只是他注意到俞静姝仅仅提了“妹妹”,对庞煜没有任何表示,虽然没说,但想必不会很喜欢,就此忽略过去,也不会让自己脸上过不去……庞太师摸摸胡子,笑眯眯的,这个女子是个知进退、有分寸的,倒会做人,他对俞静姝的好感增加了一些。      俞静姝在太师府住的前几天,倒是清静的很,每日随着嬷嬷学习礼仪,按时向庞太师请安,偶尔庞思思会来找她说话,并没有谁来找她麻烦。学习礼仪花费的时间很多,嬷嬷很严格,礼仪千奇百怪,俞静姝有时候会觉得某些规矩很变态,不过因为是对自己有用的东西,俞静姝权当丰富知识了,要不要遵守,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当有一天早晨,嬷嬷隔着帐子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请姑娘起身”五个字时,俞静姝满含幽怨的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接受冷空气的洗礼,等丫头们服侍她穿戴梳洗好,俞静姝决定去开封府,至于学习礼仪,她也该有一个双休日了,再说,她真的很想念瑞瑞啊。      庞太师没有异议,等各种事情准备好,俞静姝坐进轿子里,由引人侧目的阵仗伴随,向开封府开进,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大家闺秀”出个门也不容易。      开封府大门外,她下了一个轿子,又被塞进另外一个轿子里,抬入开封府里,俞静姝乐的不用走路,任由嬷嬷安排,不过当她听到白云瑞的声音,嬷嬷还不准她下轿子,理由是有陌生男子在时,俞静姝忍无可忍,趁嬷嬷不注意,从轿子里窜出来,张开手臂叫:“瑞瑞……”然后接到一个胖乎乎的小棉球。      “姑娘!”嬷嬷黑着脸,她万万也没想到,向来知礼听话(?)的俞静姝会不顾她劝阻做出这样不合乎规矩的事情来!      俞静姝回过头,讨好的冲嬷嬷笑了笑,可怜兮兮道:“婆婆,我好久都没见到瑞瑞啦,没关系的,就这一次~~ ”      从来没人对她这样撒过娇,嬷嬷产生了一种无力感,联想到俞静姝平日的表现,乖巧听话,知错就改,从来不和她顶嘴,也不喊苦不喊累,然后,本来就并非是不近人情的嬷嬷,发现自己没办法硬起心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默许的点点头。她的任务也快完成了,没必要得罪俞静姝——未来的王妃。      “啧,好侄女,你怎的成了太师家的女儿了?”熟悉的男声带着调侃的意味突然响起,俞静姝惊喜的抬起头,“大叔……”然后就傻了。      男子金冠紫带,服饰华贵,脸上没有一丝胡须,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英俊潇洒,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如初,带着丝丝欣喜的笑意,亲切熟悉。      俞静姝歪歪脑袋,对一边的展昭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像慕同,相貌像皇上?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展昭但笑不语。      “太刺激人了~~~ ”俞静姝摸着心脏,一脸受不了的样子。      赵同愉快的大笑,拎起白云瑞往上抛了一下,白云瑞还没说害怕,吓得俞静姝伸手在下面做出接的动作,心惊胆战道:“你别把他给摔了!”      赵同不在意道:“老子那是什么本事,用不着担心!”把白云瑞放在地上,“回屋里说去,这里冷!”      俞静姝嘀嘀咕咕:“除了皮相变好了,内里还是一个粗鲁的大叔。”      赵同只当听不见。      三人略叙了分别的这些日子,均感叹不已,俞静姝有些烦恼道:“皇上也不知道到底想怎么样,我总觉得不对劲,你现在是王爷,那是皇帝的亲兄弟,你帮我问一问,有啥能不能直接点说,好歹给个痛快啊!唉,我有什么可图的?”      赵同眼神变得飘忽起来,含含糊糊的应下,俞静姝正郁闷,自然没注意。      展昭看着这两个人,突然想起白玉堂的一句话:郎有情,妾无意。      俞静姝不再纠结,讨好的对赵同笑了笑:“那啥,王爷,民女拜托您一件事儿呗!”      赵同其实并不是对俞静姝情根深种到为了她终生不娶,只是毕竟曾经遇到一个合心的女子,再看其她女子时总是忍不住要对比一下,对比来对比去,谁也比不上一个俞静姝,随便娶一个过日子吧,他又有些不甘心,结果就拖到了现在,拖到了俞静姝重新出现,拖到了他已经快要不抱希望的心重新有了想法。俞静姝这次出现,使赵同对她的心思产生了质的变化,原来如果是喜欢,那么现在就是喜爱,看到她笑,自己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总之已经到了可以左右他心情的地步了。      “你说!”赵同爽快道。      俞静姝嘿嘿笑了两声:“也没什么,我想瑞瑞了,想把他接到太师府住几天,我回家和义父说一声,你呢,和皇上说一声,毕竟当初皇上说的是让展昭照顾瑞瑞……展大人,您不会介意吧?”      展昭好笑,温和的道:“自然不会。”白云瑞这几天也一直在想俞静姝。      俞静姝先回太师府,和庞太师说了一声要接白云瑞过来和自己一起住,庞太师依旧是没有任何意见,赵同的动作也很迅速,进宫和赵祯说了一声,没理会赵祯透着八卦的目光,立刻回开封府,带着白云瑞匆匆往太师府赶,领着一队护卫气势汹汹的走进太师府,吓得门房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可惜俞静姝一点也体会不到赵同想和她多相处一会儿的苦心,拉着白云瑞的小手,欢欢喜喜到自己的院子里“诉离情”去了。      赵同忧郁了,摸着下巴,无所谓一笑:“太师,本王陪你喝酒如何?”      庞太师的嘴巴抽了抽,想到往日宴会赵同无底洞一般的酒量,笑眯眯的委婉的说:“老夫年纪大了,酒量不如当年啊,恐扫了王爷的兴致,老夫这里还藏着几坛子好酒,还请王爷不要嫌弃,尽管拿去吧,就当是老夫赔罪。”      于是赵同带着一帮子侍卫兄弟们,把庞太师的酒窖给搬空了一半……庞太师一脸僵硬的笑容送走这帮子煞星,决定把宁王列为拒绝往来户,当然,他一个太师,怎么能拦得住人家一个王爷,美好的想象罢了……    ☆、含蓄的表白      俞静姝和白云瑞一回房间,先脱了鞋子钻进被窝里疯闹一阵子,然后抱在一起,神经兮兮的喊:“冷啊冷啊……”没个正形。      嬷嬷和丫头都在外间,隔着厚厚的棉布帘子,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笑声。      玩闹一阵,白云瑞突然指着窗外高兴道:“下雪了!”      透过窗户的缝隙,依稀看得到雪花一片一片的飘落,俞静姝打开窗户,冷气扑面而来,冻的她打了个哆嗦,低声叫道:“好冷。”      俞静姝把炉子搬到窗边,又把软榻移到炉子前,和白云瑞,每人裹着一条厚厚的棉被,盘腿坐在榻上,看着窗外的雪发呆。      雪越下越大,漫天纷飞的雪花里,忽然有一个人由远及近飘了过来,月白色的华丽大氅,乌黑的发丝,棱角分明的脸,英俊非常,他笑嘻嘻的,提着一个酒坛子,看到两个人呆呆傻傻的模样,咧咧嘴巴,呼出一口热气,脸颊冻的微微发红,竟然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爱。      他看着俞静姝,隔着窗子,低低笑道:“庞太师酒窖里的陈年佳酿,你最喜欢的梨花酿,要不要?”      俞静姝从被子里伸出一根手指头,点点酒坛子,寒意传到指尖,她缩回手指,道:“冷。”      “是我疏忽了。”赵同眨眨眼,声音仿佛变得温柔起来,“你且等着。”回身几个纵跃,消失在庭院里。      俞静姝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出神,心中有些异样,太近了,她想,这不像朋友。      白云瑞打了个哈欠,往棉被里缩了缩,“我想吃彩虹糖。”他的彩虹糖早就吃完了,俞静姝买的其他零食也在出宫时被皇上用“强权扣押了”。他黑黑的猫眼湿漉漉的,忽然问道,“姐姐,我们还能不能回家?我想爸爸妈妈。”      “我也想。”俞静姝鼻子一酸,差点没落下泪来,果然不能安静下来,不然容易胡思乱想,不过,她是不会放弃寻找回家的办法的,第一步,就是找到害她穿越的白秀才!      但是,要怎么找一只孤魂野鬼?据说包拯可以日断阳夜断阴,地府的阎王就是他,也许可以找机会问一问包拯。      俞静姝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视线里光线暗了一下,她抬起头,可能因为动作太急,赵同身上带着一股冷气,可那张俊脸上的笑容却比江南三月的阳光还要温暖,冲她眨眨眼,赵同递过去一只银色的酒壶,低声道:“烫好的,你少喝一点暖暖身子,我先走了。”他声音低下去时,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让人不自觉的沉醉其中。      俞静姝有些发窘,怎么搞的像情人私会一样,她尽量忽视赵同的声音给自己带来的一阵悸动,不去看他那张多了些什么的笑脸,喊住他:“等一等!”      “什么?”赵同马上听话的转过身,笑眯眯的,似乎很愉悦。      俞静姝不自在的清清嗓子,极力让自己的表情镇定严肃,“你帮我问一问包大人,有没有没法找到白秀才的游魂,我觉得带我回家的关键就在白秀才身上。”      赵同眼里的笑意变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你想走?”      仿佛他问了什么愚蠢的问题,事实上的确很蠢,俞静姝偏着脑袋,睨着他,理所当然道:“我当然一定要回家的,我的家又不在这里,我的父母健在,学业尚未完成,这里没有我熟悉的生活,我在家里可以做我想做的一切事情,不必年纪轻轻的就嫁为人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要我想,我就可以走遍天下,我还可以从商做官,夫妻不和,我也能离婚再嫁,甚至只要我喜欢,一辈子不结婚那也没什么,大宋可以吗?”她笑了笑,注视着他,眼睛明亮清澈,“我有什么理由留下?”      赵同说不出话,俞静姝描述的生活他无法想象、无法理解,但看着她提起家乡时神采飞扬的的笑脸,赵同什么挽留的话也说不出口,这样相似的神情,他只在白玉堂的脸上见过,自信、张扬、毫无拘束,只是白玉堂狂傲不羁不加掩饰,夺目的光彩能灼伤人的眼睛,使人无法直视,而俞静姝的是藏在骨子里的坚持和骄傲,赵同以前也能感觉到一些,却并不深刻,那她今日这般突然张扬外露又是为何?      赵同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对俞静姝要表达的意思模模糊糊知道一些,他还不够了解这个女子,不过……那又如何?赵同微微一笑,俞静姝心里粗神经的大叔形象在这一刻颠覆,赵同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在空气里弥漫着难以言明的情愫……俞静姝的心跳有一会儿突然加快,她觉得赵同一定是故意这样的!      “我原以为此生再也无缘与你相见,听兄长说你回来了,我着实欣喜,想着这么久了,答应赔你的书还没找到,我本来是不着急的,以为这次你会安心留下了吧,只要你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找它又有何妨?”      说到这里,他笑着叹口气,遗憾的说道,“果然是上天不佑,老子恐怕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了。”      俞静姝淡定不了了,脸烫的似乎要冒烟,她不是没遇到追求自己的男孩子,无论是用书信还是当面表白,都离开不了一句“我喜欢你”,赵同很含蓄,他没说爱与不爱喜欢不喜欢,但他表达的意思可一点也不含蓄,他跳过了恋爱直接向结婚进军,表达出想要与眼前这个女子共度一生的意思,俞静姝没法儿强装镇定了,她心动了,她知道自己真的开始喜欢这个已经变得英俊成熟,更有魅力的“大叔”!      没救了了哇!      俞静姝无比的忧伤悲愤,突然理解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包含的悲哀和遗憾,为什么非得搞什么跨时空爱恋,为什么她不干脆毫无回去的希望,或者赵同是个现代人?呜呜呜……无论哪一个,她一定会欢欢喜喜、害羞内敛的和他谈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啊!      这么一想,她和赵同倒是同病相怜……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装鸵鸟……      这是听明白了。赵同勾唇,俞静姝如果抬头,一定能看得到男人脸上的狡黠和一点点坏坏的眼神,赵同摸摸下巴,他并不着急听俞静姝的回答,一切都没个定数,说什么都太早了,他只是突然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喜欢,这个姑娘却一无所知没心没肺的,有些不平衡罢了……      从前豪爽的大胡子侠士便成今日柔情英俊的王爷,反差太大,俞静姝接受无能,心慌意乱,眼角瞟到昏昏欲睡的白云瑞,猛然意识到他们两个“谈情说爱”竟然当着这个孩子的面,虽然瑞瑞可能什么都没听到,听到了也不懂,不过,俞静姝还是恼了,好好的朋友不当,表什么白,真以为她不回去啊,瞪了赵同一眼不客气的开口撵人:“你杵在这儿干什么?再不走我的酒就要冷了!”      赵同最后瞧她一眼,低低笑了两声,没说话,回过身像一个真正高来高去的大侠一般,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庭院里。      “呜……”俞静姝把脸埋在被子里哀嚎一声,“我那还没开始就注定要结束的……嗯嗯……啊……”      “姐姐?”白云瑞迷惑的从蛹一样的被窝里探出小脑袋,眨眨眼,歪着脑袋看另一个蛹里的姐姐。      俞静姝望着屋顶,像个不倒翁一样来回摇晃着,哼哼咛咛,白云瑞睁大眼睛,惊叫:“姐姐,酒壶要碰倒了!”      俞静姝慌慌张张的从被窝里钻出来扶好被她挤得歪在一边的酒壶,微烫的热度通过银质的壶身传递过来,俞静姝叹口气,“酒啊……真能一醉解千愁该多好。”把窗户关上,和白云瑞跑回床上缩着,就着壶嘴喝了几口,热乎乎的酒顺着食道流进胃里,暖洋洋的感觉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俞静姝舒服的直哼哼,暂时把烦恼扔到脑后,坏心眼的哄了小包子喝了好多口,原本就不怎么清醒的男孩儿晕晕乎乎很快就睡熟了。      俞静姝含笑看着他红润的包子脸,天真又无辜的睡颜怎么看都觉得可爱非常,她低头在男孩儿脸颊上亲了一口,满足的就着壶嘴继续一口一口的把酒往肚子里灌,床帐遮起的四四方方的空间暖烘烘的,弥漫着酒香,俞静姝有了喝醉的错觉,眯着眼,懒洋洋的想:一觉醒来,能够梦醒,发现这只是南柯一梦,那该多好……      她没这个福气就这么睡着,嬷嬷隔着帐幔喊:“姑娘,府里出事了。”      “嗯?”俞静姝闭着眼睛,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疑问。      “二公子被关进开封府大牢,罪名是杀人。”二公子就是庞煜,俞静姝知道庞太师还有一个大儿子,只是极少听人谈起,她也是仅仅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罢了,嬷嬷不疾不徐的陈述事实,“太师急怒攻心,厥过去了。”      俞静姝倏然睁大眼:“义父怎么样了?”      嬷嬷仍然不慌不忙,语速平稳:“太师很好,很快就醒过来了。”      俞静姝有些无语,一句话非得分两句说,成心吓人,原来婆婆也会冷幽默……一边让丫头服侍着穿戴,一边问:“义父呢?现在在哪里?”      白云瑞睡的正香,嬷嬷轻声回答:“太师正赶往开封府。”      “婆婆,您在这儿替我守着,我去看一看。”她好歹担着庞太师义女的名头,由庞太师养着,家里出了事,不闻不问怎么都说不过去,况且就作为一个普通的老爹来讲,庞太师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俞静姝每日例行请安时还能和这个“圣诞老人”说笑两句。除此之外,俞静姝不否认她闷得太久了,有热闹不看是傻瓜,而且还是和开封府有关联的,她就更感兴趣了。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俞静姝穿着藕色的斗篷,斗篷的大帽子下,只看得到眼睛一下的部位,而下巴和嘴巴又被毛茸茸的立领遮住,白玉堂看了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的喊:“俞姑娘?”      俞静姝抬起头来,眼睛弯弯似快乐的半月,笑嘻嘻的打招呼:“白五侠,好久不见了。”      白玉堂似乎独爱白色,月白色的大氅,面料是光滑柔软的雪锻,银白色的丝线在上面绘出繁复的图案,华贵非常,他身姿挺拔,气度从容,似贵公子一般,俞静姝情不自禁的赞叹,美人就是美人,实在养眼,看了心情就好。      一听她的口气,白玉堂笑了,果然是她,七年了,没有一点变化,猫儿说云瑞也仍是当年六岁孩童的模样,“久违了……云瑞怎么没和你一起?”      “他睡得正香呢,我没叫他起来。”俞静姝哈哈一笑,“白五侠相见他呀?我下次带他过来!”      正说着,展昭走进来,对俞静姝说道:“跟展某来吧,俞姑娘。”又看了眼白玉堂,眯着眼睛温和的笑,“白兄一起吧。”      这样温和的笑容,难以让人拒绝,不过白玉堂可不是别人,眉毛一挑,心道这猫又要使坏,问他:“往何处去?”      “哦,大牢。”展昭状似随意道,然后就见到白玉堂的两条眉毛皱了起来,露出嫌恶的神情,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俞静姝乐了,这位贵公子一般的江湖侠士是有很严重的的洁癖吧?展昭肯定是知道的,这是故意膈应人哟,展大人也不像表面看的那样是个温和无害的好好先生呀!不过这两个人的关系是真的好哇,俞静姝又一次感叹,每次和他们两个相处,都不会觉得无趣呐。      白玉堂无力的斜了展昭一眼,展昭微笑,好看又无辜,白玉堂不雅的翻翻眼皮,嘀咕:“花皮猫。”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边,回头对俞静姝说道,“等到开春,我和猫儿来教导云瑞。”又睨了展昭一眼,“爷走了!”说完,便飘然踏入风雪之中,飞身而起,直接跃上屋顶,身姿飘逸,不一会儿身形便完全融入白茫茫的天地……      俞静姝出了会儿神,白玉堂的性子,永远都是这么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一直听到展昭在叫她,俞静姝才回过神,跟着展昭往开封府的大牢去。      只要庞煜惹了事被展昭发现,那么开封府的大牢是逃不掉的,即便很快就被放了出来,一顿板子也是免不了的,然后他就能安安分分的呆在家里一个月。庞太师对此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对唯有开封府不买他这个太师的面子,对自己儿子施刑感到不爽,另一方面,他自己舍不得教训庞煜,有人帮忙“管教”儿子,并且还有有一定的成效,可偏偏帮忙的是对头开封府,那个包黑子,不爽,太不爽了……包青天的铁面无私的威名远播,所以一听到儿子犯了人命案,又被抓进去了,庞太师急了,恨不得长了一双翅膀飞到开封府去,生怕晚了一步就只能抱着儿子的头颅去找包黑子拼命了~~~~      庞太师正和包拯交涉,他不指望自己几句话就能让包黑子放了自家儿子,只是希望儿子能少受些苦罢了,牢房那种地方人是呆不久的。庞太师根本不相信自己儿子会杀人,调戏良家妇女仗势欺人什么的倒有可能,但绝无胆子杀人!      庞太师絮絮叨叨,话里话外透着一个意思:我的儿子身体弱,牢房里哪能久待,老包你放我儿回家坐牢,老夫保证他随叫随到……      包拯耐心的听着,没有任何松动的表情,只是在庞太师说的口干舌燥的时候奉上热茶一杯,然后再加上一句反复强调多遍的话:一切要按规矩来,不可例外,太师要体谅本府……气的庞太师在心里腹诽不已,这个包黑子,黑,里里外外都黑透了!      ……………………………………………………………………………………………………      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响,尽责的侍女撑着漂亮的油纸伞,为俞静姝遮挡飘落的雪花,牢房外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一个是皇宫里有一面之缘的书生,俞静姝现在想起来,他大概是公孙策,接着展昭的介绍也证实了她的猜想,看多了电视上留着胡须的中年白面书生公孙,再看这个姿态风流的年轻人,俞静姝感觉怪怪的,这就是开封府的智囊了?      另一个人,则是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俞静姝,俞静姝避开他的过于热情的视线,黑着脸,只当他不存在。      赵同可没那么多的心思,害羞难为情什么的从来都没在他的字典里出现过,照样笑嘻嘻的取笑她:“这点冷就受不住啊,啧,裹成粽子了!”又瞧着她头顶上的伞,咧咧嘴,“收了吧,一场毛毛小雪!”      这么欠扁的口气,俞静姝抿抿嘴,绝对是故意的!      赵同看她任然不开口同他讲话,右边的嘴角一勾,走到俞静姝面前,一只胳膊绕过她把侧后方侍女手上的伞拿过来自己撑着,俞静姝因他这样半环绕的亲密动作脸微微红了红,蹙起眉,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俞静姝有些愣神,然后就看到注视着她的这双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光线突然亮了起来,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顷刻便化成了水,俞静姝凉的打了个寒颤,脖子缩了缩,嘴巴里“嘶~”的一声,声音发颤:“冷~~”      赵同大笑,展昭与公孙策对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俞静姝恼了,双手从斗篷下钻出来,握拳,狠狠垂在赵同胸膛上,骂:“无聊死了!”做完,又发觉自己这种行为太小女儿姿态,倒像是在撒娇,于是更加恼怒,还想伸手打,还觉得不对劲,憋了半天,终于无力的叹口气,斜了赵同一眼,率先往大牢里走,赵同笑了两声,把伞递给侍女,吩咐她先离开,自己也赶紧跟上。      公孙策往展昭身后看看,没有看到白玉堂,便惋惜的叹了一声:“雄飞,泽琰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展昭摸摸鼻子,笑道:“先生找他有事?”      “哦,倒也没什么。”公孙策文质彬彬的笑着,气质儒雅,不紧不慢感叹一般说道,“一向形影不离的两个,突然少了一个,总觉得不适应。”      展昭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嘀咕一句:“臭耗子。”至于为什么突然骂无辜的白玉堂,也许是迁怒,至于为什么迁怒,谁又知道呢?      公孙策嘴角扬起来,往里走,展昭忙跟上。      俞静姝一个人跟着牢头往深处走,另外三个男人等在外间。      无论什么地方的牢房,都不是令人愉快的地方,阴暗、潮湿、异味,以及阴沉沉的犯人,没有笑容,没有和善,长长的过道两侧,各种各样放肆的目光黏在她身上,狱卒严厉的呵斥挡不住这些人嘴里下流无耻的话语——这种被认为是暗无天日肮脏的地方,却出现一个穿着华贵考究的女子,足以让这些关的太久毫无乐趣可讲的犯人兴奋起来。      俞静姝戴着兜帽,低头往前快步走,仿佛听不到也看不到,直到牢头说了声:“到了。”      庞煜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没有穿囚衣,缩在角落里,看来他身上华而不实的衣服没有厚实到足够为他抵挡牢房的阴冷,而牢房里唯一的木板床以及床上破旧的棉被更是不能得到养尊处优的少年哪怕一个青睐的眼神。      牢头打开牢门放俞静姝进去,然后关上门自己在不远处等着她。      听到锁链打开的声响,庞煜迟缓的往这边瞧,看到俞静姝时,疑惑的问:“你是谁?”      俞静姝把兜帽摘下,庞煜看到她的脸,眼睛一亮,“是你!我爹呢?我爹怎么没来?”说着,就想站起来,大概太久不动,手脚麻痹,还没完全站起来,腿一软,又倒下去,发出重重的声响。      俞静姝看着都替他疼,忙过去帮忙把他扶起来,安慰道:“别急,慢点,没事啊。”      个头还没俞静姝高的小胖子少年,嘴唇冻得发青,眼圈浮肿,显然是哭过了,不过神色并不慌张,气恼又委屈,不甘心的哼了一声,愤愤道:“敢关着爷这么久,哼,等我出去了……”      俞静姝无语了,这是连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啊,青春叛逆期的顽劣少年都这么难搞啊?半开玩笑道:“杀了人你还想出去?知道义父为什么没来看你也没救你出去吗?杀人偿命懂不懂,包大人大公无私,绝不会姑息养奸,义父那是没办法了,都不忍心来看你啊!”      “你胡说!”庞煜跳起来,叫道,“别说爷没杀人,就是杀了又如何?我爹是当朝太师,我姐姐是贵妃,谁敢动我!”      俞静姝听了冷笑一声,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道:“什么叫没人感动你?打你板子的是谁?把你关到大牢里不放的是谁?你既不是太师又不是贵妃,还整天惹是生非,不学无术仗势欺人,人前是没人敢说什么,但背地里恨你恨得要命的就没有了吗?皇子犯法还和庶民同罪呢,你是皇子吗?你爹和姐姐地位再怎么高,还能罔顾王法吗?官家在看着,朝中百官看着,你爹的对手在看着,你真以为每次帮你善后都容易的很啊?杀人不用偿命?!哈,也许你死不了,可你爹和姐姐呢?因为你的事,会不会失了官家的信任?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有朝一日,太师不在是太师,贵妃也不再受宠,那些你的罪过的,可等着报复回来呢,那时你又能指望谁来庇护你?”      俞静姝步步紧逼,口气咄咄逼人,脸上轻蔑嘲讽的神情激怒了庞煜,他是被父亲和姐姐宠着长大的,无法无天惯了,谁像俞静姝今日一般给过他脸色看?而俞静姝夸大的话听起来的确有道理,一些他从来没想过的事情被毫不留情的指着鼻子说了出来,庞煜的愤怒,其实很大一部分是突然被戳到红心,迷茫无措结果又被俞静姝进一步刺激而恼羞成怒。      他的脑袋乱成一团,气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俞静姝害怕他真的哭出来,大吼一声:“不许哭!”      庞煜被吓的一缩脖子,愣愣地看着俞静姝。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俞静姝放缓了语气,其实是因为自己差点把庞煜惹哭而产生了以大欺小的心虚感,她板着脸,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用自己的袖子帮少年把脸上的泪水擦干,死要面子道,“你袖子太脏了。”然后看着少年红着脸的可怜兮兮的模样无比的瑟的想:这是被驯服了吧?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就是如此呀,看来她有当人民教师的天赋,嘿嘿……    ☆、杯具的小螃蟹      她兀自得意,却不知庞煜那是真的恼了她。      等擦干眼泪,庞煜才冷着脸说道:“看在你是我爹义女的份上,爷不跟你计较,快点滚,别让爷再看到你!”      俞静姝笑容一僵,恼羞成怒,本来对庞煜没好感也没有讨厌,现在马上下降成两位数的负值,捏着拳头,没忍住,一脚踢在庞煜屁股上,冷笑:“让你没大没小,给你三分颜色还开染坊了?!当姐姐是好惹的啊!”反正又没别人在,她也不需要注意形象,至于和庞煜的关系,她现在是一点也不在意,坏就坏了,又不是要相处一生一世,惹怒了她,就要有承受她怒火的准备!而且这小子真是欠教训!还是瑞瑞乖啊~~      “啊——”庞煜脸涨的通红,指着她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你,你竟敢替我的……你,你泼妇!”      一个小屁孩儿俞静姝还真没放在眼里,她这下子欺软怕硬可没一丁点儿心里负担,如果是在大街上或者还有别人在,她完全可以忍忍,不理会他,回头就能把这点不愉快给忘了,但她也有不想忍的时候,比如在这阴森的牢房,人心阴暗的一面也很容易被释放~~当然,俞静姝的情况没那么严肃啦,只是放纵那么一下下而已~~      “泼妇?”俞静姝眉毛扬起,露出一个略显邪恶的笑,“你这么说,我当然不能让你失望,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泼妇,呵呵~~”      “你你……啊!你做什么——”庞煜脸朝下被俞静姝推到床上,然后……“哇——”庞煜惨叫着挣扎起来,边挣扎边骂,“泼妇!放开爷——啊!我不会放过你的——”      俞静姝左手摁着他,左腿的膝盖使劲抵在他的腰上,右手拿着从脚上脱下的靴子,狠狠地一下接着一下的拍打在庞煜的屁股上,脸上的表情是连她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恐怖,“让你不敬尊长!让你目中无人!让你口出狂言!让你……”俞静姝边打边骂,庞煜开始还挣扎,到后来干脆不动,呜呜哭了起来。      俞静姝打累了,放开他,穿上鞋子站在一边,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知怎的,“噗”的笑出声来,她看也没看庞煜,伸了个懒腰,积压的情绪,无论是什么,在这么一场闹腾里通通被发泄掉了,心里一下子轻松好多,不过还好没人看到她这副疯样子。      不远处的牢头以及可以看到这边情况的犯人:“……”⊙﹏⊙b      俞静姝心态不一样了,看庞煜也就不同了,不过打他一点也不后悔,拍拍他脑袋,笑道:“我今天的话你好好想一想,至于杀人偿命什么的,你是清白的包大人会给你一个公道,乖乖呆着吧,我先走了!”      庞煜对她心存畏惧,不敢多说,也不想理她,搂着被子一动也不动,无精打采的。      俞静姝犹豫了一下,把斗篷解下来盖在他身上,“借给你,别弄脏了,回头还我。”出了牢门,等牢头把门重新锁好,想了想,又对庞煜说道,“弄脏了弄坏了小心我揍你啊!”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庞煜把脸埋在手心里,呜呜哭着:“爹……”      少了一层保暖的斗篷,即便俞静姝穿得足够暖和,还是觉得冷,一走出阴冷的过道,看到三人就喊:“冷死了,快走。”      “你的斗篷呢?”赵同马上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来给她披上,俞静姝无语的看着拖到地上的一大截儿,把大氅脱下递给讪讪笑着的赵同,“给庞煜了。”      三人了然,没再问。      展昭道:“先去书房吧,太师还在等着俞姑娘的消息。”      于是四人同行,快到书房时,公孙策叫住俞静姝,轻轻说了句:“白秀才的事情,包大人也无能为力。”俞静姝的来历这几人都清楚,他也没必要瞒着。      俞静姝听了,心里说不出失望还是别的,仍不死心抱着一丝希望问:“包大人不是能通鬼神么?      公孙策面色古怪的反问:“俞姑娘听谁说的?”随即他面色缓了缓,无奈道,“市井传言大都夸大其辞了,包大人也是凡人,不过凭借一身的浩然正气立于天地,因而才有阴魂喊冤这等灵异事件,哪里就能通晓鬼神了。”      “哦。”俞静姝怔怔的,这是没有希望了?她再也回不了家了?她咧咧嘴,几乎要哭出来一般。      公孙策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心有不忍,温言安慰道:“俞姑娘,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或许只是时机未到,等时机到时,一切自然就迎刃而解。俞姑娘本非此间人,却留在此间,前有因后无果,分明事情还没结束,这难道不是因为时机未到吗?俞姑娘不如安心等着,一条路不通,焉知就没有其他路可走呢?”      这话说得很玄妙,也不科学,但对于正需要支持和安慰的俞静姝来讲,犹如是在快要熄灭的油灯里及时蓄满了油,使得灯火又持续坚定的燃烧下去。不能放弃,除非有如铁的事实摆在面前,否则她不会死心!想通了,俞静姝又开心起来,把她乐天的性格发挥的淋漓尽致,嘿嘿一笑,冲公孙策抱拳:“多谢先生点醒小生~~~”      公孙策忍俊不禁,俞静姝笑眯眯的走进书房,公孙策回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赵同,也走了进去。      展昭安慰的拍拍赵同的肩膀,“走吧,煦之。”      “我今天方知她是个狠心的。”赵同摸着下巴,表情无奈,颇不是滋味儿道,“老子在她心里连个屁都不是!”她这样的坚定,赵同对她的一番心迹表露看来没让她产生一丝一毫的牵绊,哪怕是犹豫一下,往他这里看一眼都没有。      赵同面沉如水,和展昭一起进去。      俞静姝把庞煜的情况告诉庞太师,总结起来就几句话,没受苦,小脸圆圆润润白白胖胖,牢房除了冷一些也没什么,更何况她还把自己的斗篷让给了庞煜,所以庞太师完全不必担心,至于俞静姝的暴力行为,她连一个字都没提。尽管如此,还是把庞太师心疼坏了,向包拯抱怨几句,诸如快些破案往牢房里加个火盆之类的,包拯没搭理他,让展昭送客,赵同也没多呆,一道走了。      等书房只剩下包拯和公孙策,两人对视一眼,向来严肃的包拯竟哈哈笑了起来,良久才摸着胡须叹道:“哎,这老匹夫还有求道本府头上的一天,看他这般着急,想必明日也无心再与本府为难,致远大概能转危为安吧。”      公孙策笑的意味深长,“大人放心,庞太师不但不会为难大人,反而会在文武百官和官家面前替崔大人说好话,崔大人私自开仓放粮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官家无意严办,只要庞太师也向着崔大人,即便朝中还有人反对,也兴不起波澜,崔大人定能平安无事。”      崔航,字致远,原是包拯门下学生,后任齐州知府,因冬季大雪灾情严重,向朝廷递交的奏表迟迟得不到回应,便私自开仓放粮,犯了死罪。崔航是个好官,包拯实在不忍昔日得意门生走上绝路,打算在朝堂为其力争,而崔航的存在对于庞太师来讲是个小麻烦,原本除不除掉无关紧要,只是庞太师一向乐得包拯吃瘪,于是这事儿便有些困难了。      这个关节上,又有人命案发生,而庞煜被牵扯其中。      死者是个年轻貌美的少妇,是京城一品斋少东家的妻子,庞煜和一帮纨绔吃酒,半途如厕路过后花园的亭子,见到坐在亭子里的美貌少妇,起了色心上前调戏,谁知这少妇竟然早已死去多时,恰好离开的丫鬟又回来,正好看到庞煜把少妇推倒在地,就这么报了案。      人不是庞煜杀的,只要验尸取证就能证明他的清白,不过庞煜倒霉的地方就在于开封府的包大人虽公正无私,背后却有一个腹黑的青年书生公孙先生。      庞煜的入狱,让公孙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而包拯也并非不知变通,这么一商量,庞煜小胖子就被扣留了,直到第二天圣明仁慈的皇帝陛下在众多大臣的恳求之下赦免了崔大人……      公孙先生说,开封府办事效率一向高,才一天就洗清了庞公子的冤屈,顺便还替太师管教了一下儿子……      包大人捋胡子:“修竹所言甚是。”    ☆、少年的心——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庞煜这几天果然安安分分的呆在家里,开封府巡街的差役终于不必因太师公子惹的大小麻烦而头疼,庞太师也暂时不必因儿子沉迷酒色终日胡闹而叹气。      烦恼的是每日借阅书籍的俞静姝。      为了查找一些东西,俞静姝提出想借阅庞太师的藏书,本来以为庞太师怎么也要为难一下,毕竟在俞静姝的认识里,藏书的地方=书房=机要重地,但庞太师很痛快的答应了,等到了地方,俞静姝才明白所谓藏书的地方其实真的是一个藏书阁,整间屋子里一排排的书架子,满满的都是书!      俞静姝晕乎乎的,这得查到何年何月呀?      庞太师很快为她解决了这个难题,把不情不愿的庞煜推到她面前,说反正煜儿无事,对书阁书籍的摆放位置清楚的很,让他留在这里帮你吧,你姐弟二人也能做个伴。      俞静姝看的明白,这是让她帮忙看儿子呢。      庞太师笑眯眯的,他早就发现,自从出了大牢之后,庞煜对俞静姝有些说不明的敬畏,有俞静姝在的地方,庞煜简直是个乖乖宝宝。庞太师乐啊,这可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自从他发妻——庞煜的亲娘去了,这孩子就再也没人管得住,跋扈骄纵的性子已经养成,庞太师心知这样下去说不定有朝一日就闯了大祸(你儿子后来的确被包黑子砍了~~嗯哼~~~现在嘛,嘻嘻~~~),他纵然想管,也有心无力。因而看儿子在进过开封府大牢后能乖乖的连着几天不惹事,他就不计较这群人打自家宝贝儿子了……(-_-|||)      这次他不知道儿子能安分几日,他有不能时时盯着,就趁着俞静姝借书阁看书的由头,让她帮忙管着,俞静姝心思聪慧灵透,看着也是个知事的,念情分,一定会买他这个面子。      果然,俞静姝没犹豫,笑着答应:“义父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弟弟的。”      庞太师笑的满意,庞煜却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有种不小心进了狼窝的错觉。      庞煜其实想多了,俞静姝一心要查出点什么,哪里有心情和他斗智斗勇,教训他都嫌浪费时间,只当听父母的话管着一个正好到了青春叛逆期的弟弟。      “恩,我要找有关灵异志怪的书,找到,然后搬到隔间里。”俞静姝拖着下巴观察隔间,有暖炉有软榻,地龙也烧上了,茶水刚刚侍女已经温在火炉上,矮几上也有两碟子点心……啧,真会享受,太舒服了,哈哈。      庞煜下意识的就想拒绝,可俞静姝根本就没看他,而且态度似乎也比较冷淡,庞煜看她这副样子,不知怎么的,就没有胆子,不情不愿的照着俞静姝的话去做。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来,俞静姝打开门,先看到嬷嬷一张严肃却带着暖意的脸,再往下,就是白云瑞仰着小脸大大地猫眼里尽是欢快的笑意,“姐姐!”      “呜——”俞静姝蹲下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捏捏他的鼻子,“小懒虫,终于起来啦?”      白云瑞也搂着她脖子亲了一口,嬷嬷虽然尽力板着脸,看到这场面,也忍不住露出点笑意来,“小公子醒来就想见姑娘,老身等小公子用了膳就把他带了过来。”      说完,嬷嬷也没有久留,带着人就离开了。自从嬷嬷中间有一次回了一趟皇宫,对俞静姝更加的宽容,俞静姝猜想应该是上头有人吩咐她,这估计是赵同的功劳。      白云瑞由白秀才启蒙,早就认得了一些字,俞静姝怕他无聊,让庞煜找了一本图画精细的《山海经》给他翻看,自己腿上盖着毛毯查书。      繁体字的古言,还是竖版从右往左看,俞静姝连猜带蒙,凭着高中积累的古文底子,一个时辰勉强翻了两页。      庞煜看她在一边把她的窘态看了个一清二楚,故意发出一声嗤笑,俞静姝正烦,抬头冷冷地盯着他不说话。      庞煜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他倔脾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喊:“瞪什么瞪!不会就是不会,爷还笑不得啦!”      俞静姝淡淡道:“喊什么喊,烦死了,自己看书,别打扰我。”如果不是答应庞太师在先,她会直接告诉庞煜“不耐烦就滚出去,姐姐她没那美国时间和他吵”。      庞煜被她这种态度给刺激到了,特别是一对比他和白云瑞的待遇,就更不平衡了,凭什么只对这小毛头好,对大爷他就横眉冷眼?到底谁才是寄人篱下,谁才是正经主子?他堂堂太师公子,为什么怕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这么一想,庞煜又有了气势,挺直腰,趾高气昂道:“哼,你最好对爷客气点,别忘了我才是亲生的,你只是义女,是住在我们家,吃我们的用我们的!”      俞静姝无语的看着他,所以我才对你客气,而不是直接拿扫把把你这个目中无人不长记性的小子给赶出去,义父他老人家挺正常的,明明就是一只笑面狐狸,怎么生出来的儿子是个草包考拉熊?      叹了口气,俞静姝摆出一张笑脸:“是,大爷,请您坐下,乖乖看书,别打扰我这个可怜的义女行不行?”      这副哄小孩子的语气,小胖子少年怒了:“别把爷当小孩子哄!”      俞静姝低头看书,继续纠结她的古文。      白云瑞把头从图画书里拿出来,看了眼庞煜,面无表情的低头继续看。      庞煜气的跳脚,一个个都不把他当回事,心生恶胆,绕过矮几,一把抢过俞静姝手里的书,咆哮:“我说不准看!不准看!”      声音大的,惊得俞静姝心头一跳,白云瑞也被吓着了,猛的睁大眼盯着庞煜,眼里带着一点惧怕。      俞静姝不悦的皱起眉,冷笑一声:“庞煜,你想做什么,我懒得管你,不过别让我厌烦,毕竟同处一个屋檐下,我不想义父为难。”说完,安抚的拍拍白云瑞的脑袋,“没关系,看你的书吧。”然后就低下头研究手里的古文。      庞煜呆住,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在大牢里俞静姝也打了他骂了他,回到家里后,她对自己虽生疏客套,却从未像今日一般,用这样冰冷厌烦的口气说话。      他毕竟是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爹爹和姐姐简直要把他宠上天了,外面的人也莫不是奉承巴结他(开封府除外),他做了错事,从来都是有爹爹和姐姐帮他善后,责备的话那是一句也不会说,猛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姐姐,毫不留情的打骂教训自己,成长里感受不到何为严父棍棒,慈母的教导的庞煜小童鞋,不免会产生新奇别样的感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潜意识里,对俞静姝是有渴望亲近的心思。(这就是传说中的M~~~~)      所以,俞静姝的冷漠生疏厌恶等等一系列负面的情绪其实对小胖子的打击是很大的,于是庞煜莫名奇妙的生出了一种要被抛弃的绝望感(我被朋友冷处理时也曾经有过这种非常非常伤心的感觉~~)。      才十六岁的少年,心思能有多成熟?陷入了自怜自艾中的少年心里一酸,眼泪就要流下来:“你……”一张口,声音里竟然带着哭腔。      俞静姝惊讶的抬头看着他,无语道:“你哭什么,我又没打你!”      白云瑞也好奇的往这边看。      庞煜倔强的瞪着俞静姝,好像和她有天大的仇恨,眼睛一眨,两行水痕顺着脸流了下来,俞静姝吓得不轻,哎哟,要是哭肿了眼让太师看到她可解释不清了。      俞静姝头疼的站起来,低头看矮了自己一头的小胖子,放柔了声音:“你别哭,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这么大的孩子了,哭起来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让俞静姝这个本来就不怎么坚定的人心软,再加上她还真是比较介意庞煜说的“义女”这个身份,吃住都用人家的,俞静姝是嘴软又手软,真不想得罪庞煜。她摸摸耳朵,无奈道:“弟弟呀,你究竟是哭什么呀,我都没哭,你委屈啥?”      庞煜手背在脸上使劲一抹,瞪她:“谁让你欺负爷!”      俞静姝又想冷笑,不过给忍住了,脸色却没那么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就准你欺负我啊?”      庞煜脸一红,恼羞成怒的喊:“你对我不好!”本来止住的眼泪哗哗不要钱的往下流,“你们对我都不好,没人喜欢我,娘死了,姐姐进宫了,爹爹也不要我,你也不管我,你们没人喜欢我!全都讨厌!”      俞静姝无力,这太师义父到底怎么教孩子的,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人却觉得自己缺乏关爱,这叫什么,身在苦中不知苦,好像全世界就他一个可怜一样,她都对和这个小胖子的关系不报希望了,想就这么敷衍着,人家却突然一副把你当成重要的人看待的样子。      她看了看可爱乖巧的白云瑞,眨眨眼,她真的只要这一个小家伙就够了,没有多余爱心给别人,或许庞煜的顽劣还有救,或许给他一点希望和关爱他就会慢慢变好,但经营一段感情真的很不容易,俞静姝不想去尝试。      但是……看着庞煜满脸泪水鼻涕擦得到处都是,俞静姝想笑,呃……其实,对他好一点也没多难,自己到底是普通人……       ☆、王爷,发狠去追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叔他终于决定主动出击了! 慢热的感情要有进展了,真是不容易 从这章开始,两个人的感情戏尽量增多~~     “呃……”俞静姝放缓脸色,“你别哭了,对不起,是我不好。”尽管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俞静姝在心里耸耸肩。      庞煜哭的声音小了一点。      俞静姝再接再厉,“我们好好相处,别吵架,我不凶你,你也……恩,你懂的,好不好?”      庞煜擦擦脸,看着她。      俞静姝露出个笑脸,扬扬手里的书,“你帮我翻译,怎么样,会吗?”      庞煜哼了一声,把书拿过来,边念边解释,竟然也像模像样,他也是读过书的,虽然不好,但翻译一篇古文还是没问题的,有了庞煜的帮助,俞静姝进展顺利多了。      这样几天,仍是没有进展,书上记录的都是普通的鬼怪神仙故事,没有听说过有可以穿越时空的,于是庞煜建议到书市去找。      然而,可能是庞公子这次偃旗息鼓的时间同以前比起太长了,他那些不甘寂寞的“朋友”终于找过来,在桥头把他和俞静姝以及白云瑞乘坐的马车给拦住了。      这些公子哥们,出门只带机灵能干的小厮,偶尔可以兼打手,因而,看到这辆华丽的马车周围不但有清秀的小厮,还有水灵的侍女,一个个都露出了然而猥琐的笑来,向以前一样,熟稔的用艳俗的言辞调侃起他们“藏娇”的庞兄来……      正犹豫着怎么打发走这群朋友的庞煜,脸上立刻尴尬起来,他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从前交得朋友都是什么货色,自己以前过的生活是怎么的不堪,结果自己最不好的一面就这样在自己毫无准备的前提下暴露在俞静姝面前,他又是恼怒又是忐忑,看着脸色明显淡下来的俞静姝,懊恼之前不该忘了知会一下这群消息灵通的朋友,导致现在的窘境出现,也不知俞静姝会怎么看他……      至于虽然听不大明白外面的调笑,仍皱着眉本能的讨厌的白云瑞,庞煜选择性的忽略了。~~~~~~~~      庞煜黑着脸推开车门,站在车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一帮子吊儿郎当起哄的少年,不耐烦道:“都给爷闭嘴!”      面无表情端坐在车子里的俞静姝和皱着眉头的小男孩儿暴曝露在众人的视线里——你不能指望一个怒气冲冲的太师公子还能记得,让一位未出阁的年轻女子突然被一群陌生的男子看着是多么的不合适,即使在他冷静的状态下也未必能想的如此周到。      这些富贵公子虽然草包了些,眼睛还是亮的,头脑还有一点,俞静姝的打扮气质,不该是他们想的“娇”了,再看庞煜紧张的态度,这几位心里不免犯嘀咕,难道还是什么了不得的尊贵人物,竟能让向来目中无人的庞公子如此认真?      “今日爷没兴致,哪儿也不去,你们散了吧!”说完,庞煜就想回车里。      他这么做,无疑是扫了众人的面子,若是平日私下里也罢了,他家世地位都要比他们高,这些公子哥并不想得罪他,可是这是在街上,已经有一些人不远不近的看着,都是年轻气盛的少年,拦住庞煜嚷嚷着要他给个说法,不然就不放行!      桥头被堵住了,两边过桥的渐渐聚起来,指指点点,这些胡闹惯了的公子哥们也越来越兴奋,最开始是抹不开面子,这时候纯属是起哄闹事,也有早就看不惯庞煜的想趁机给他好看。      因为要去的地方是书市,庞煜并没有带很多人,而且小厮也不是往日用惯的有些身手的,和对方比起来,人少势弱,打起来毫无胜算,不过庞煜被惹怒了,什么也不去管,就要和从前一样用暴力来纾解怒火,眼看一场群架即将上演……      “这都是做什么呢!”伴随着这声洪亮的喝问,一个人影点着众人的肩膀跳进来,落地之前,还没轻没重的在几个闹事的少年头顶踩了几脚,疼的他们抱头哇哇直叫,然后才轻飘飘的落地,好整以暇的抱胸站在两拨人中间,姿态悠然闲适,英俊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偏头看到车子里的俞静姝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愉悦又明朗,伸手一挥,车门砰地一声关上,还没来得及进去的庞煜措不及防,被这股力道给推的一个趔趄,身体歪了歪,从车子上掉下来,还好被眼疾手快的小厮扶住,才没出丑。      庞煜瞪了他一眼,又是和展昭一样让他无比讨厌又不得不敬而远之的一个人——宁王!      宁王看了看面露怯色的少年们,眯着眼睛,咧开嘴,像一个刚吃饱,却恶劣的吓唬小动物的狮子,让本来就害怕的少年更是白了一张脸——他们这些从小就惹是生非的,没有不熟悉这个七年前突然出现的王爷,任谁被一个人揍了七年、并且不断的被扔进开封府大牢,而你不但报复不了,反而会被老爹提着亲自上门给这个人认错道歉,都不会对这个人有什么好印象,其中的辛酸,不是三眼两语说的清的。      “怎么,还要本王请你们走,嗯?”      最后一个字扬起的声线连带着使这些少年的心也高高的悬起,对方话音没落,一个个马上跑的没影子。      有心理阴影的庞煜其实也有种管不住腿想远离的冲动,可惜旁边的车里还有一个俞静姝,他只得拼命压住想要逃跑的冲动。      赵同那些沉默冷峻的侍卫踏着整齐的步子走过来,站在他身后,其中一个侍卫牵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赵同身上穿着的是亲王规格的蟒袍,看样子,是刚刚从宫里出来路过这里。      看热闹的路人早已悄悄的散了,普通百姓对皇家总是本能的敬畏远离。      赵同瞥了庞煜一眼,多年的积威让小胖子不由自主的瑟缩一下,赵同笑了笑,视线落在金币的车门上,仿佛可以透过它看到多日未见的心上人。      雪后初晴,阳光照在身上,并没有多使温度升高多少,但总有种它是温暖的错觉,赵同的神色在柔软的光线里也柔和下来,只是看着有她的车子,竟然也无比的幸福满足。      他走过去,在车子上轻轻敲了两下,喊:“静姝。”      俞静姝心急促的跳了两下,简短的问:“干嘛?”声音太干脆,有些凶狠的意味。      赵同摸摸下巴,他发现自从表明心迹后,这丫头对他的态度也微妙起来,有时还像往常一样嬉笑玩闹,有时又尽量躲着他,万分凶狠对待仇人一般,还是以前笑嘻嘻带着讨好的口气喊“大叔”的样子更讨人喜欢。      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赵同恶劣的用温柔的能滴出水的声音轻轻说道:“没什么,静姝,我只是想问一问,你这是要到哪里去?”说完,俞静姝和他同时都抖了抖,心里咆哮,太要人命了!      赵同被自己膈应到,瞥见庞煜也是一脸的惊悚,忒没面子的瞪他,比比拳头:“看什么,臭小子,小心老子揍你!”      庞煜害怕,不甘心的走远些,把头扭过一边。      “娘的!”赵同忍不住爆粗口,气恼的皱皱眉,心道五哥那套对喜欢的女子要极尽温柔的套路,在老子这儿可行不通。      俞静姝在里面听的一清二楚,嘴角直抽,望天无语,披了马甲还是改变不了粗人的事实,长了一副白马王子的皮囊,却是土匪头子的气质,果然还是原来的大胡子更衬他的性格。深吸了一口气,俞静姝中气十足的喊:“庞煜,出发!”      赵同掏掏耳朵,看着马车扔下他慢悠悠的过了桥,抬头望天,发了会儿呆,对身后的侍从招招手,吩咐:“你们慢慢走,勿要扰民。”说罢,身形忽动,往前掠了几仗飞身跃上屋顶,直接从一排排房子上抄近路往王府飞掠,换了一身衣服,又顺原路返回,在和俞静姝分手的桥边停下,看了看地上的车辙印子,也不紧不慢的过桥。      赵同想的很清楚,俞静姝往返大宋和她远在千年后的家乡,本来就是玄而又玄的事情,她来这里两次都是因为白秀才,回去的那次也是因为她以前养过的小仓鼠,每一次都是有媒介的,但这一次却没有任何兆头,只是靠俞静姝自己没头没脑的寻找。若是那么容易就让她找到往返的方法,那别人自然也可以,来来回回的,这世道岂不是乱了套?所以,他对俞静姝回家其实是不抱希望的。      既然这样,他就没必要再等下去了,过去的七年算是虚度,所爱的女子就在身边,还是踌躇不前,蹉跎光阴,那未免太对不起月下老人的苦心安排,先把人娶过门儿再说别的,至于俞静姝的回家问题,哦,人家一个女子若能为他留在大宋,他怎么就不能反过来和她一起到千年之后的家乡?有手有脚的,还怕饿死不成?      赵同得意的勾起一抹笑意,丫头片子,看你还往哪里躲!       ☆、娶你……      俞静姝一只以为,所谓书市,就是一条街两边都是书,墨香阵阵,往来皆是文人雅客。      然而,当她从马车上下来,各类吆喝声、食物的香味,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再看周围的情景——      前方是一个高大的碑楼式建筑,山门上从右到左横书“大相国寺”四字,而周围宽敞的场地上,被买卖各类小吃商贩和食客占据。      车如流水马如龙,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甚至就连和俞静姝一样,带着帷帽或者干脆露着脸的年轻女子竟然也不少。      这是什么情况?好热闹,庙会还是什么?      俞静姝不解的看向庞煜。      或许是帷帽上垂下的黑纱遮挡住了她的容颜,庞煜看不清她的表情,更接受不到的她的目光,自顾自的往寺里走去。      沉默了一下,俞静姝牵着白云瑞跟上,先看看再说。      寺内某些地方的热闹更甚于寺外,一路走来,有杂耍的,唱戏的,说书的,卖艺的,以及看热闹的游人,人山人海……其繁盛境况让她想到北京旧时的老天桥。俞静姝眼睛都不够用了,很是惊奇,看什么都新鲜,不过还是很奇怪呀,不是要去书市吗?怎么到这里来了?而且据她所知,大相国寺在宋朝是皇家寺院,不是应该庄严肃穆的吗,怎么会像现在这样热闹?      “要不要到观音阁上柱香?”庞煜突然转过头问她。      俞静姝斟酌一下,镇定道:“还是先去书市吧,路太远的话容易耽误,等下次来大相国寺,我再上香。”      庞煜一开始没听明白,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想了想,突然说:“你不会不知道相国寺的庙会吧?!”      俞静姝简短的诚实答道:“不知道!”      庞煜睁大眼看着她,不敢置信的样子:“你到底从哪儿来的?竟然连大相国寺的庙会都不知道!”说到后面,语气里带了鄙视的意味,而且神色竟然得意起来,好像俞静姝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么蠢,而又显出他这个知道人多聪明一样。      俞静姝无语的看着他,心说你高兴个什么劲儿?淡淡道:“又不是多重要的事,不知道就不知道……嗯,带我去书市吧,我不认识路。”      俞静姝语气无比的理直气壮,支使着庞煜更是再也自然不过,仿佛早就习惯了一般。      庞煜呕得想吐血,他刚刚觉得自己可以在俞静姝面前得瑟一把,压压她的“嚣张气焰”,他一个男子汉(?)总是被一个女人压着一头,是在是不爽。      庞煜气闷,真的就不说了,让小厮在前面带路,走在俞静姝旁边,时不时的用眼角瞄一眼,就等着她忍不住问他,可最后他自己忍不住了,瞪着俞静姝道:“爷好心告诉你,你到底想不想听?”      黑纱下的嘴巴弯了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说。”      “这种事,大宋也没几个不知道的……相国寺庙会,每个月有五次定时开放,到时书籍、字画、玩好、碑帖都在寺内设市经营,我们要去的就是寺里的书市,今天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京城没有谁不知道的,每次各地的商人来京的能达万余……这等盛况,你竟然不知道……”说到最后,庞煜又很是不可思议的鄙视了一下俞静姝。      书市已经到了,俞静姝失望的发现,所谓盛况惊人的庙会里的书市,竟然就是现代街边的书摊子的样式……-_-#      不过的确有很多的杂书,天文地理、金石鉴定、医药炼丹、农田水利、五行八卦、书画琴棋……哪方面的都有。      俞静姝发现在书摊子前驻足的,除了比较斯文的书生之类的,还有几个气质文静的女子,不过像她这样身后跟着一帮子侍女的可没有,而且她的穿着打扮上也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高上不止一个层次,往这里看的人不止一个,俞静姝面色不改,反正戴着帷帽,谁也看不见她的脸……      让庞煜带着早就被热闹的庙会给吸引的白云瑞去玩,自己耐着性子看难以辨认的线装书,时不时问摊主几个问题。      捏捏脖子,俞静姝把书放下,直起腰——看书的时间太久,腰酸腿累,眼睛也因为戴着帷帽不爽利导致发涩。这书上记载的东西再怎么奇怪,还是脱离不了这个时代人们已经知道的故事,所以仍是一无所获,她开始怀疑,自己妄想从书里发现想要的答案完全是不可能的。      手中的书突然被人抽走,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脑袋后说道:“难得的晴天,又正好是庙会,大好的时光,怎的偏偏泡在这书里?我说俞大才女,随本王四处走走如何?”      俞静姝取下帷帽,递给侍女,看着对面男子在似乎被阳光照的闪光的笑容,缓缓的点点头,正好,她也有一些想好的事情要告诉他。      庙会热闹,寺里的大殿却不会被打扰,只有虔诚的香客烧香求佛。踏进正殿,外面的喧嚣立刻小了下来,仿佛一下子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只有到处弥漫的香烛味,以及和尚们念着的晦涩难懂的经文的声音,奇异的让浮动的内心沉静下来。      脚下是蒲团,手里是檀香,俞静姝看着安详慈悲的释迦牟尼如来佛祖的金身塑像,绕过蒲团,把点燃的香插进香炉里,赵同也不跪,持香鞠了一躬,也把香插了进去。      入定的老僧睁开半闭的双眼,面容平和而宁静,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声音带着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问道:“女施主为何不拜佛祖?”      俞静姝用很符合这个时刻意境的玄妙语言笑答:“无所求。”她不信佛,也不想下跪,只是佛门圣地,即便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这样肃穆的气氛中,也会跟着严肃起来,更何况眼前还有一个很有高僧气质的老和尚,俞静姝觉得自己还是别太嚣张的好。      和尚的眼睛并不因年老而混浊世故,反而因岁月沉淀着智慧,通透豁达,对俞静姝口不对心的回答,回以包容祥和的微笑,又问一边的赵同:“施主又为何只拜不跪?”      赵同笑了两声,说了一句让俞静姝在心底鄙视的话:“敬佛不求佛。”      佛曰众生平等,但这些拜佛的善男信女无一不是屈膝下跪,这已经是不平,岂不是和佛祖的信念相互矛盾吗?所以,若佛是心口一致的,他不跪,佛祖该欣慰他的顿悟才是,怎么会不满意?      从某些方面来讲,俞静姝和赵同这两个家伙的想法还是蛮合拍的。      和尚似乎很愉悦,道两人有慧根,表示随时欢迎两人来听每日午后寺内僧人的讲佛,两个人客气的道谢,告别和尚退出正殿。      正殿又叫大雄宝殿,重檐复宇,屋顶为黄绿琉璃瓦,周围及月台边沿设有白玉雕狮栏,阶下南边有个小花园,即使寒冷的冬季,依然可见白雪覆盖下森郁的绿。      训练有素的侍女在两个人走到亭子里之前,就已经把松软暖和的坐垫放在了冰冷的石凳上,甚至石桌上还摆了两盘子点心以及两杯沏好的热茶。      真是奢侈,万恶的封建地主阶级,而她却觉得很享受——已经开始堕落了啊,俞静姝有些忧伤的想。      相对无言,俞静姝没话找话:“我差点以为和尚想度你出家,呵呵……”      “那可不行呐,我还有事没来的及做,比如说……”赵同目光深邃,认真地注视着对面的女子,视线带着强烈的侵略性,逼得俞静姝无处可逃,他轻轻地、坚定地说,“娶你……”      ?    ☆、食人魂魄的恶鬼——白秀才?!      娶你。      情思缠绵的低语,结交成网,摄住了女子被迷雾包裹的心脏,把可以躲避自欺欺人的她,强势的拉扯到阳光之下,无所遁形!      “我不会留在这里的,我会回家——一千年后的家!”她的声音骤然冷下来,恶狠狠的表情,仿佛赵同做了多么不可原谅的事一般。她知道自己失态了,态度太过于激烈,但她控制不了自己,因为她也一样喜欢赵同,只是明白两个人相差太远——时间、空间、所受的教育、思想观念……即使之前相处愉快,但这也改变不了他们不是一个朝代的的事实,俞静姝固执的认为,两个“门不当户不对”的恋人,即使最初因为爱情在了一起,时间长了,种种矛盾会浮现,原本美好的感情,在不断的争执中变质,忍让解决不了问题,共同的语言会越来越少,夫妻最终会“相敬如冰”,既然这样,还不如根本就没有开始过。      她想着,只要不说出来,即使她有一天回去了,偶尔想起赵同——这个她喜欢过的男子,也许会为没有说出口的爱恋惆怅伤怀,但留在记忆的,美好的回忆还是占大多数的。只要不说出来,她就不用做出选择,不用去拒绝或者接受,也不用因为放任感情的发展而痛苦,但是他偏偏说了出来,逼得她不得不做出决定,她不会让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发展下去伤人伤己,长痛不如短痛,还是快刀斩乱麻才是明智的决定。      俞静姝酸涩的想,她这么绝情,他一定会很失望,说不定会讨厌她,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她缓缓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赵同,声音轻而平缓:“你要是还念着往日朋友的情分,就别多想了,今天到此为止,我们以后也别再见面了……”      身后没有声响,俞静姝眼睛发热,一拍两散吧这是?走吧,还留在这儿做什么?俞静姝,你真是讨人厌!      胳膊被一只大手捉住,俞静姝心头一颤,吸口气,冷冷道:“放开我!”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声音多像是赌气的委屈一般。      赵同注意到了,他低低的笑起来,靠近她,“我说,静姝啊,我话还没说完,你走什么?”他俯下身子,嘴巴里的热气喷在俞静姝晶莹透明的耳垂上,用诱哄的口气低声说道,“你回家的话,带上我吧,你不想呆在这儿也行,我和你一起走啊,行不行?”      俞静姝瞪大眼睛,猛地回头,失声道:“你什么意思!”她不敢相信,“你要和我一起?你骗我的是不是!”      赵同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微微皱眉,很快又舒展开了,眉眼间透着怜惜,轻声道:“我怎么会骗你?我赵同怎么会拿这话来诓你?我是认真的,你这种反应,那是答应了?”      俞静姝无比的复杂,她讷讷无语,半晌,才道:“你不当你的王爷了?你母亲你哥哥怎么办?你要抛下他们?”      赵同看她这时茫然无措的像个孩子,说话也不敢大声,生怕吓到她,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本来就是逍遥王爷,没什么舍不得的,不当也罢。我母亲有兄长代我尽孝,一定会好好的,我虽然舍不得母亲,可是你却是要和我共度一生的女人,母亲不是不讲情理的人,她知道我好好活着,即便是见不着我,也不会太过伤心的。”赵同没说的是,李太后虽然对他心有愧疚,但毕竟隔了二十来年,又是后宫里的女人,看待亲情,并不如寻常百姓家那样重视,因而他们母子间并不亲昵,不比赵祯小时候还和她相处过,现在还是当今天子,都住在皇宫,李太后对赵祯更像对待儿子,对他反而隔了一层。赵同并不在乎这些,只要母亲好好的就行了,他已经过了渴望母爱的年纪,而且自小他受到的疼爱其实一点都不必普通人家的孩子少的。      俞静姝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她没爱过什么人,她想和赵同在一起,可有害怕以后两人会分开,患得患失,睁着一双含满泪水的眼睛,迷茫又悲伤。      赵同看她呆呆的不说话,只管流泪,不由地慌了手脚,只能小声哄着,想好好的安慰她,又不敢碰她。      俞静姝一直担忧着自己的未来,她怕自己回不去,这里虽然有朋友在,却不是她能依靠的,她一直死命的撑着,没把自己的不安张皇表现出来,可一旦有人关心她,告诉她:“来吧,我的肩膀是可以让你依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不用怕。”那层坚强的壳子就支持不住了,坍塌了,露出里面柔软脆弱的肉。      她毕竟只是一个还年轻的女孩子,偶尔还会向妈妈撒娇,赵同低声柔和的安慰,让她找到安全感,她往前走进些,伸手搂住赵同,在他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的脆弱,她的悲伤,她的迷茫,她的无措,全部的展现给这个男人,赵同感觉到了,因为喜爱,所以他变得柔软的心在这时也感到的同样的悲伤和疼痛,他顺从自己的内心,轻轻的环绕着她,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的抚摸,低声安慰着。      亭子外的侍女,眼观鼻鼻观心,如雕像一般,纹丝不动。      哭声渐止,日头倾斜,阳光笼罩着相拥的男女,静谧的空气里,仿佛飘着粉红色,空气变得暧昧粘稠起来。      今天的阳光似乎太暖了些,俞静姝脸颊发烫,头脑晕乎乎的,和脸颊接触的布料湿漉漉的,背上的大手仿佛有魔力一般,抚摸的地方,一阵阵酥麻的感觉向全身蔓延开来,她的心咚咚乱跳,嘴巴里都变得甜蜜起来,这下可真完了,阵地确认沦陷了!      “哎,静姝,你睡着了没有?”赵同大煞风景的问了一句。      粉红泡泡噗噗噗的破裂,俞静姝长长的舒口气,从赵同的怀里退出来,面部微微的扭曲,咬牙道:“没有!”撇撇嘴,除了刚开始有些害羞外,赵同一开口,她反倒不紧张了,还觉得和从前一样,不过好像又有些不一样,咳了一声,她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没了在怀美人,赵同心里遗憾的叹了一声,听到俞静姝的问题,立即笑眯眯道:“自然是禀告母亲和兄长,然后娶你过门儿呗!”      俞静姝又不好意思起来,瞪过去,嗔道:“你就不能含蓄一点啊!”她刚刚哭过,脸颊红红的,眼睛里也蒙着一层潋滟的水光,看过来反而有了含嗔带怨的小女儿姿态。      赵同被她这个媚眼(他自己认为的)看的心痒痒,低头在她脸上飞快的亲了一口,啧一声,满足道:“味道不错,哈哈!”      “流氓啊!”俞静姝哭笑不得,她倒是不反对赵同亲近,不过毕竟是封建传统的古代,又有别人在,她还是有些顾忌的,小声警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一王爷,调戏良家妇女,影响不大好吧?”      赵同见她没生气,越发的得寸进尺,有凑过去亲了一口,抓住俞静姝要打过来的手,得意地笑:“本王调戏自己的未婚妻子,谁管得着!”      俞静姝踢过去,笑:“你都说是未婚啦!”      新出炉的大龄恋人(相对于古代人的结婚年龄来讲)打情骂俏,腻歪了一会儿,直到装柱子侍女差点破功才停下,看天色不早了就打算回去。      庞煜和白云瑞各玩各的,相安无事,看到赵同,庞煜又是一副吃坏肚子的表情,虽然不甘不愿,可还是屈服于内心的惧怕,乖乖的拜见宁王殿下,而对于两人之间的粉红气场,知道调戏美人从没品尝情滋味的小胖子迟钝的没有察觉到。      依依不舍的分别,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赵同自个儿傻乐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调侃道:“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王爷这是有什么喜事?”      另一个人淡淡地接口:“红鸾星动。”      “哈,五哥,展大哥!”赵同春风满面,志得意满,比高中的状元郎还要高兴喜气三分,对白玉堂“红鸾星动”他没否认,这是变相的承认了。      展昭真心为他和俞静姝高兴,笑道:“恭喜你得偿所愿!”      白玉堂睨他一眼,不紧不慢道:“猫大人这声恭喜太早了,留到喝他喜酒那天再说吧。”他薄唇一勾,这样浅淡的弧度,不像微笑,反倒有几分讥嘲的味道,虽然他并没有嘲讽的意思。      展昭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这老鼠有话没说,眼皮一翻,无奈道:“你有话就说,装哪门子深沉。”      臭猫。白玉堂心里嘀咕,没再绕弯子,问赵同:“俞姑娘难道已经放弃回去了么?爷瞧着俞姑娘虽然好说话,但也是有主意的,她一日不死心,一日便不会轻易嫁给你赵家,你现在得意什么?”      赵同不在意,这点他当然明白,无所谓的笑了笑,道:“七年都等了,还在乎这会儿工夫。五哥,不瞒你说,我看静姝回去的可能不大,她只怕很快就会死心的。”      展昭看了眼白玉堂,狐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玉堂沉吟一下,笑道“煦之啊,你小子可有的磨了。”      他笑起来分外好看,一瞬间,总是过于冷冽的面容,如冰雪消融,桃花盛开一般,让人挪不开眼。      赵同看惯了他的风情,不觉得怎么样,况且他现在满心都是俞静姝,就是白玉堂再如何风华绝代迷倒万千少男少女,也不关他的事,赵同皱皱眉,道:“五哥,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幸灾乐祸?”      展昭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这白耗子就是见不得你好,总是想要欺负一下你这个小师弟,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没看的出来吗?      “呵,若是没这件事,俞姑娘也许过一段时间就死心了,不过爷可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他瞟了一眼赵同,没有说的意思,对展昭道,“猫儿,带爷去见包大人吧。”      这件事的确和俞静姝有些关系。还要从前几天庞煜被误杀人那件事说起,这件案子一直没有任何进展,包拯很苦恼,从前凡是遇到这种没头没脑的案子,那必定是和冤魂鬼怪有关,比如乌盆一案、狸猫换太子一案中的寇珠,他们虽然早就殒命,可或者因为被困或者因为执念太深,冤魂一时还留在阳世间,助他破案。      包拯知道自己有些不同于常人的,能召唤道冤魂与其沟通,但这次的案子,不知为何,他用尽办法也没有见到一个鬼影,而且之后又有几个女子被害,这是从前没有过的事情。      为什么会这样?      “我知道凶手是谁。”书房里,白玉堂缓缓说道,他的脸色有些古怪,尽管那个人他十多年没见过,而且相貌也有些变化,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我堂兄,白铎,也就是白秀才!”      白秀才!      众人惊愕不已,这个人他们在场的都不陌生,因为俞静姝两次来到大宋都是因为他,但白秀才早就死去多年了,如何会害人?      白玉堂也不相信那个狰狞的面孔是他记忆中酸腐懦弱的堂哥,他更愿意相信那不是他的堂哥,而是一个饕餮的恶鬼!      他亲眼见到它张开大口,将一个女子的头颅含住,咬下来的不是血淋淋的人头,而是一个透明的影子——那是人类的魂魄,它把魂魄吞吃入腹,很快就消失了。在亭子里休息的女子根本什么都没意识到,还保持着微笑,但确确实实的没了呼吸。      过了没多久,离开的侍女回来,白玉堂也离开,半途遇到展昭以及赵同,就一起来了开封府。      凶手找到了,死因也知道了,可白秀才怎么会变成了吃人魂魄的恶鬼?而且被害的无一不是年轻貌美的女子,这和俞静姝又有什么关系。      案情更加的扑朔迷离。    ☆、计划——诱饵      接二连三的有年轻女子被害,无一不是死在供人休憩的亭子里,没有死因,根据白玉堂提供的线索,恐怕都是魂魄没有了。      开封府的鸣冤鼓又一次被敲响,这已经是短短几天内的第五起案子了,这一次,是年轻的丈夫亲眼看着妻子是如何被吞吃魂魄,死在自己的面前,它没有伤害这个男子,仍是把年轻的丈夫吓得面无人色,半天不能言语。      “它……它对我笑……”男子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脸上露出愤恨和惧怕,妻子就在眼前被害,他为人丈夫,除了眼睁睁的看着,竟然毫无办法,“它在笑,笑声好似婴儿的啼哭声……”   送走男子,众人都陷入沉重的静默里,包拯皱着眉,原本就黝黑的脸上似乎又笼罩着一层黑气,其他人的脸色也都没有多好看。      半晌,公孙策开口打破沉默:“学生想到个办法,或许可以令白铎现身捉住他。”      虽然想出了办法,他的神色却并不轻松,反而微微的蹙着眉,显得很为难。包拯意识到他的办法并不是万全之策,只是他们别无办法,再犹豫下去,只会有更多人被害。天子脚下,他又为一方父母官,怎么能令自己管辖之下的百姓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伤害?“修竹请讲。”      “被害的女子都是在亭子里,学生想,也许这恶鬼是被限制在亭子里的,若是亭子里不再有人,或许就不会有人被害。”      包拯点头,他是打算发榜文讲明事实,以免引起百姓恐慌,当然,不会直接说是恶鬼作祟,否则即便是说了实话,百姓反而会更加恐慌不安。      “这是其一,假设这恶鬼食人魂魄是有目的的,我们这么做,无疑是断了它的路途,在这时候,亭子里一旦再有女子出现,这恶鬼还能坐得住吗?”      他说道这里,看了看众人的脸色,笑道:“引蛇出洞各位也知道,只是无论选哪一个女子做诱饵都不安全,所以,学生想,能不能找个功夫好的男扮女装?”      “唉!”赵同摸着下巴,“这办法好,嘿嘿,先生以为谁最合适呢?”      “哦。”公孙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自然要找个相貌好的。”      赵同遗憾道:“先生相貌倒好,可惜是个文弱书生。”      公孙策睨他一眼,嘴角挂着一抹淡笑,怎么看都是凉飕飕的,说道:“书生向来只管出谋划策,动手还是要靠王爷这等英雄人物才行!”      于是赵同知道自己肯定又是哪里得罪了这位,讪讪一笑,紧紧闭上嘴巴——公孙策和他五哥一样都是不好得罪的。      “其实,这里还有两位的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公孙策漫不经心的扫过白玉堂和展昭。      被扫到的两人眉毛动了动,不约而同看向对方,白玉堂立刻做了个口型:“臭猫,想都别想!”展昭笑眯眯的,温和无害,也比了个口型,白玉堂看了,脸立刻黑了下来——美人!抬脚就往展昭鞋面上踩,展昭灵活的避开,两人你来我往,动静渐渐大了起来,包拯就是想忽视也办不到,而公孙策则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小孩气的猫鼠斗,赵同唯恐天下不乱,嘿嘿笑道:“展大哥方才比的口型我看懂了,莫非是想到哪个美人了?”      两人停下,站的端正笔直,白玉堂抢在展昭开口之前,冷冷的瞥了赵同一眼,似笑非笑道:“自然是有的,王爷你武功高强,相貌俊美,看来非你莫属了。”      赵同和俞静姝互通心意后,时时都高兴,得意忘形了,今天一连把两个不能得罪的都给得罪了,他哈哈干笑,故作爽快道:“我去也没什么的,只是五哥你看我,五大三粗的,扮女人也不像啊!”      五大三粗到没有,但他身材的确高大,相貌俊美阳刚,比起白玉堂的阴柔,展昭的温润,言行之中处处透着一股子“爷们儿”,想像一下他穿红戴绿,兰花手指抛媚眼的样子……      公孙策咳了一声,他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白玉堂显然也被恶心到了,一脸的嫌弃,转过头看看儒雅温和的展昭,努力把脑袋里那点恐怖的印象给驱除。      包拯捋着胡须,看他们几个年轻人闹腾够了,才道:“阳间的伪装如何能骗得过阴魂?这个办法恐怕不可行。”      所以,是不是真得找个江湖侠女来帮忙?      咚咚咚。      “包大人,我能进来吗?”      听到这个声音,赵同脸上那点愁云瞬间散开,阳光明媚的笑颜大咧咧的展现在众人面前,缓步而进的女子,视线极快的扫过房间里的众人,对上赵同热切的目光,忍不住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在感到落在她身上的各种视线一下子暧昧起来,便马上绷着脸,优雅而熟稔的对包拯行礼——如果她的耳朵不是红的像在沸水里煮过的话,那么一切会更完美。      到底是年轻人,包拯这个年纪最大的唯一娶亲的忍不住感叹,看着连一向敦厚的展昭也对俞静姝露出调侃的神色,无奈的摇摇头。      “咳!”俞静姝受不了,清清嗓子,板着脸,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道,“白秀才的事,包大人告诉我了。”她控诉的目光扫过目光游移不定的赵同,慢吞吞的说道,“我现在才知道啊,要是连包大人也不告诉我,我可真就一点也不知道了。”去通知她的张龙已经告诉她,这件事赵同两天前庙会后就知道了,但是他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她,更让她不敢相信的是,亲口答应过一有白秀才的任何消息就马上通知她的展昭和公孙策,竟然也没有一点说出来的意思!不用说,她知道一定是赵同在搞鬼,不管赵同是大男子主义发作还是有什么小心思,不管是赵同想等自己解决后给她惊喜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有瞒着她的心思就让俞静姝十分的不高兴!      俞静姝没有猜错,赵同的确不想俞静姝过早的知道这件事,公孙策的计谋,他之前也想到了,如果俞静姝知道这件事,以她的性格,一定会主动请缨以身犯险,所以他才对展昭和公孙策说,由自己亲自告诉俞静姝,请他们不要插手,至于是马上告诉俞静姝还是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俞静姝,那就无关紧要了。      俞静姝看着赵同除了心虚并没有做错事的愧疚,就清楚赵同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这样很不好,俞静姝心知这一次绝对不可以妥协,轻易原谅他,因为凡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根本就不会意识到两个人相处互相坦白互相信任对她的意义,俞静姝叹了口气,幽幽的瞟了眼赵同,落寞道:“你今天有事情瞒着我,替我做主,以后也会这样吧?就算是为了我好,可我还是不能接受,我有权利知道一切,你不能这样自作主张,我知道对你们这里来讲,女人是没有发言的权利的,可我们家乡不是呀,你这样,我真的很不高兴,看来我们是没办法互相适应对方了,我还是尽快找办法回去吧。”      说到这里,她倒是真的有这种想法了,一开始是装模作样,现在是真的低沉落寞,有些赌气的说道,“我听包大人说了,白秀才一向只找在亭子里的女孩子,我就天天等在亭子里,等着他来找我,说不定就像来的时候一样回家了,就算回不了家,被他吃了,也省得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留在这里没人疼没人爱的好!”      众人对她突然发小孩儿脾气感到好笑,赵同可笑不出来,他走过去拉着俞静姝,对众人笑了笑,“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大家都理解的点点头。      俞静姝皱着眉,没有挣脱,乖顺的跟着他出去,走到安静的地方,赵同才停下,揉了揉低头不语的俞静姝的脑袋,无奈道:“好端端的,说什么丧气话?这次是我不对,你不想我瞒着你,我以后便再也不瞒着你,昨天才说要和我在一起,今天怎么就反悔了?”      俞静姝这个时候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是过分了点,赵同是该生她的气,不过他还是这么温柔的对待自己,俞静姝抬起头,沮丧道:“对不起,我以后也不再说这种话了,赵同,你不会觉得我反反复复的很讨厌吧?”      恋爱中的人都是患得患失的。      看着她满脸的懊恼沮丧,赵同心软了,轻轻说道:“我没有讨厌你,以后也不会讨厌你。”他笑了笑,道,“不过你可不许在说什么分开的话了,真以为本王不会生气啊!”      俞静姝嘁了一声,嘀咕:“还本王呢!”不过经过赵同这么一劝,她乐观的本性又露出来,一改刚刚的低沉,仰脸笑嘻嘻道,“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告诉我吧!”      赵同看她又开心起来,便没有瞒她,一五一十把公孙策的想法说了一遍,说完叹口气:“你要是想参合进去,一定要让我陪着,就算是有什么危险,我还可以替你挡一挡。”      被看透心思,俞静姝满不在乎的吐吐舌头,她还真的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潜意识里,她一直觉得自己不会有事,死亡离她太过遥远,她根本没多大的感觉。      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放在心上,赵同给她脑门儿一个板栗,轻轻斥责:“别不把老子的话当回事儿!”      俞静姝眼睛圆睁,捂着额头,不甘示弱道:“你是谁老子!还有,以后不准打我脑门儿!”      赵同笑嘻嘻的答应。      两个人商量好了,一起回到房间里,说出决定。      “据说鬼怪什么的,都是怕桃木的,你们不用担心,我真的没问题,还有赵同陪着我呢!”      俞静姝态度很坚决,根本不容改变,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还有一件事是俞静姝牵挂在心的,那就是白云瑞的去留,她怕自己这次真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会对很黏她把她当成亲姐姐的白云瑞造成心理创伤,她想带着白云瑞一起,可在这里人家的亲叔叔都没发话,她实在没有立场“强”人家孩子。      犹豫半天,俞静姝才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白玉堂,然后忐忑不安的看着他,这么多人里,她除了和赵同、展昭能像个朋友一样谈笑,对公孙策因为他的才华所以是有对文人的尊敬的,对白玉堂则是莫名的敬畏,如果白玉堂不允许的话,她虽然会很伤心,放不下白云瑞,却不大敢反对他的……额,也许她可以争取一下试试看?      俞静姝纠结了。      白玉堂可比她想的好想出爽快多了,人家只有一句话,一切看白云瑞的选择,他相信俞静姝。      俞静姝真是受宠若惊,欢天喜地道:“谢谢白五侠!”      白玉堂微微笑道:“都是一家人,你随煦之唤我五哥好了。”      俞静姝:“……”      于是,计划里多了一个白云瑞。      一个时辰之后,整个京城都知道开封府下达的公告,城里大大小小的亭子顿时空无一人,第四天,计划正式开始。    ☆、猰貐与宗布神   白云瑞被赵同抱在怀里,捧着几天都没看完的《山海经》认真的翻看,至于看懂了多少,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赵同面对着俞静姝坐着,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她。      俞静姝裹得严严实实的,身边是旺盛的炉火,亭子外雪映晴空,阳光明媚,天气真的很好。她微微垂着头,眼睛直直的盯着手里的诗集看,她很久都没有翻页了,天气太好,环境太舒适,她做的太久,看书看得时间太长,这会儿眼睛累了,发起呆来,如果在这样多坐一会儿,她说不定会睁着眼睛睡着。      公孙策来过一次,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又裹着狐裘哆哆嗦嗦的走了,他一介文弱书生,还是把盯梢这种体力活交给内力深厚不畏寒暑的壮士来做吧,他就不添乱了。      “壮士”白大侠和展大人正坐在扫得干干净净的亭子顶部进行深刻的眼神交流,无声无息的争夺一坛子烫好的女儿红——二十八年,宁王殿下友情提供,出自太师酒窖。      这两位都是爱美酒的,女儿红十几年的多见,但二十几年的却难得,有谁家女儿到了二十好几还没嫁人的?本来一坛子酒两个人分着喝倒也够了,怀旧坏在展大人的的一张嘴巴上。      天气寒凉,虽然没有风,太阳很明媚,但冰冷的空气还是让皮肤白皙如玉的白五爷脸颊浮上一抹嫣红,有热腾腾的美酒下肚,清冷的眼眸顿时迷离起来,让人产生了它本来就是柔软温和的错觉,这般动人风情,展大人嘴快真心赞道“艳若桃李,美人倾城”,当然,不否认他也是带着促狭调侃的心思。      辣手辣心的白五爷修罗模式开启,凌厉的掌风不留情面的往戳中自个儿痛脚的展大人脸上招呼,展昭见招拆招,游刃有余的一一化解,还顺便夺了白玉堂手里的酒坛子挡住他的攻势,瞧他态度之悠闲,也猜得出这位展大人是早有预谋的。      白玉堂气恼,一边骂“臭猫、坏猫、三脚猫”之类的,一边改变目标转而抢夺酒坛子,于是,猫鼠就这么斗了起来。      赵同往头顶看了一眼,嘿嘿乐了,心说一定有事展大哥惹到五哥,这两位,又斗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围的温度低了一些,坐在火炉边,热腾腾的温度也驱散不了那股阴森的寒意,俞静姝缩缩脖子,打了个哈欠,嘟哝:“冷死了……”      脑后冰冷的空气流动,微微起风,俞静姝猛然清醒过来,立刻扑向赵同,比她更快的,是赵同手里的桃木剑,擦过她的耳际,虽然是桃木剑,俞静姝也感觉到了它擦过耳际时迫人的气势,让人心悸,那是剑气吧?      然后,在俞静姝扑到赵同怀里,抱住仍稳稳地被赵同搂着的白云瑞时,她听到一个凄厉的惨叫声,像是猫叫,又像是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令人毛骨悚然。      展昭和白玉堂早已跳下来,一篮一白两道影子如风一般掠入亭子里,俞静姝被身后强劲的气势压迫的没力气回头看,只能抱紧白云瑞,这孩子猫眼圆睁,不知道有没有被吓到。赵同在白玉堂和展昭到时,已经退出了战圈,左手抱着白云瑞,右手圈着俞静姝,把两个人护在怀里。      凄厉的惨叫还在继续,它无法突破展昭和白玉堂的攻势接近俞静姝,而桃木剑虽然令它畏惧,却不足以伤害压制住它,它也不逃跑,只一味的想要冲到俞静姝的那里去,仿佛要不达目的不罢休。      一道白光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僵局,这道白光没入它的身体里,世界瞬间安静了,俞静姝这才能回过头,白铎瘫倒在地上——不能说是白铎了,这个怪物虽然有白铎的脑袋,却有着类似于牛的赤红色身体,马的腿和蹄子,而且他刚刚的叫声根本就不是正常的人类能发得出的。      “猰貐。”软软糯糯的童音,吐字清晰,小小的孩童指着《山海经》的某页插图,神色认真,人面牛神马蹄的怪物,赫然就是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怪物——白铎的脸太过狰狞,这孩子竟然完全没能认出他来。      这样也好,俞静姝亲亲他的脸蛋,“乖。”      赵同在一边,神色柔和的看着她,心肠柔软的女子,在表达她对孩子简单纯粹的爱时,身上仿佛出现的那层柔和的光晕,总是让她看起来更加的迷人。      白玉堂和展昭似有所动,相互对视一眼,会心而笑。      不过,刚刚的白光是什么,是从哪里来的?      被白云瑞称为“猰貐”怪物,脑门正中插着一支白色的羽箭,而“猰貐”眼珠子还在动,看来没有死。      “谁射的箭?”      “是我的箭。”听不出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三个武功不俗的男人警惕起来,这样的声音是了内力的,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这里的,居然没有人发现,可见这个人的功夫是要高过他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的。      “我没恶意,你们不必紧张。”天上的一朵静止不动的白云突然放大,不,它不是放大了,而是在慢慢的降低高度,往地上降落,接着,他们看到白云上稳稳站着的男人,面容冷峻,目光平静无波,冷的像一块冰,仿佛没有感情一般,他身上的冰冷气息,甚至比俞静姝第一次看见白玉堂时还要来的强烈,毕竟白玉堂不是没有感情,这个却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冷漠无情。      云与地面相接,仿佛被男子的脚踩碎了一般,化成雾气消散了。      神仙。      俞静姝脑袋里蹦出这个词来,真正的神仙,没有七情六欲,没有怜悯众生,只是一团的漠然,好像是一个机器人一般。      俞静姝受不了的哀叫一声,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连神仙都有?她再待下去是不是真的可以见到如来佛祖?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出现的?俞静姝淡定了。      “哦,原来神仙就是这般摸样啊?”赵同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男子,除了最初的震动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白玉堂还是一副睥睨天下清冷傲然的卓绝风采,淡淡的看着“神仙”,沉默不语。      还是展昭最正常,惊讶了一下,便温和有礼的问:“这位仙人,请问您是?”      仙人面瘫程度不亚于对待陌生人的白五爷,除了冷漠,再也没有其它的感情,诸如对凡人的不屑怜悯之类的,俞静姝更是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展昭问,他便对着展昭回答:“宗布神。”      宗布神,万鬼之首,统辖天下万鬼,倒是与钟馗钟天师的性质相似。      这个俞静姝曾经在某一本书上看到过,她当时还以为宗布神的样子应该和钟馗一样,都是极丑极吓人的,不过真正看到了,想象颠覆了,和白玉堂比起来,他反倒更像个英武的普通人,没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味,但也是让人见了就敬而远之的一类。      宗布神手执红弓,背上箭筒里是白色的羽箭,漂亮华丽,他缓步走过来,几人让开,露出半死不活的猰貐,宗布神嘴唇翕动,低低的吟唱着,猰貐的身体上慢慢分离出来一团白色的雾气,然后雾气凝聚,一个清晰的珍珠白色的人形显现出来,同时,猰貐的那张白秀才的脸也随着白雾的分离变成一张陌生的似男非女的脸庞,宗布神掌心向上,那个珍珠白的影子从横躺着的状态竖起来,他的那张恢复了宁静平和的脸,赫然就是白秀才!      “爹爹!”赵同怀里的白云瑞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双手张开,伸向白秀才,声音骤然变得尖利起来,叫喊,“爹爹——”他拼命挣扎着,就像第一次被赵同抓到时的一样,无论如何也挣不开对方牢牢的禁锢,他太弱小了。      白秀才的魂魄突然产生了一丝波动,就像平静的水面由于一颗小石子而晕染开的涟漪,他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孩子就在这里,脸上露出挣扎痛苦的神色,宗布神手掌向下,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吟诵的速度依然平稳,让人心安。      俞静姝想到,这也许是用来安抚灵魂的咒语。白云瑞还在哭叫,俞静姝捂住他的嘴,她捂得并不紧,白云瑞模模糊糊的声音依然勉强能听明白,俞静姝在他耳边轻轻的“嘘”了一声,低声安慰:“乖孩子,别哭。”她注意到白秀才的痛苦是随着白云瑞哭声的增大而越发的明显,她亲吻着男孩儿的脸颊,声音温柔怜爱,“瑞瑞,乖,别哭,你爹爹会难过的,乖……”白云瑞的声音果然小了下来,他盯着白秀才,呜呜低咽,白秀才的面容重新变得安详,他最后无比眷恋的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了看俞静姝,眼里复杂的情绪逐渐平静安定,然后,珍珠白的灵魂化成一团柔和的白光,消散了。      “他已经重新入了轮回。”宗布神陈述道。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掉落,初尝人生死别的男孩儿对死亡的悲伤依然懵懵懂懂,而悲伤的滋味已经在心里蔓延开来,他泪眼模糊,天真无辜的童颜染上了迷茫,他伤心的问俞静姝:“爹爹去哪里了?他怎么不要我了?姐姐,我要爹爹……我会乖的,呜呜呜呜……爹爹……为什么不要我了,呜呜……”      这真是世界上最难回答的问题。      男孩儿似乎无所不能的叔父和叔叔们,对着一个幼童的悲伤和不解,只能无措的收回目光,一个个沉默不语。      俞静姝对他很好,他在俞爸爸和俞妈妈那里也得到过从未有过的关爱,但这些人都不能取代他的父亲,他很久都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了,他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父亲已经死了,他知道死的意思就是永远也见不到父亲,可白秀才是带着满面的微笑离开家里的,就像从前白秀才偶尔离开一段日子一样,过了不久就会重新回来,然后检查他的功课,抚摸着他的脑袋夸奖他,所以潜意识里,白云瑞一直以为还可以见到父亲的。      但这次白秀才短暂的出现,以及白秀才以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方式迅速的消失掉,都让这个幼小的孩子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意识到这时真的永远也见不到父亲了,小小的孩子把这归结为父亲的抛弃,迷茫不解,悲伤恐惧,他无助的一遍又一遍的问着最亲近的姐姐——爹爹为什么不要他了?      俞静姝心疼又坚定的回答,爹爹没有不要你。      可他去哪里了?他不见了。      俞静姝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轻轻的回答:“他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姐姐也不知道,不过瑞瑞长大了一定会知道的。”      哭累了的男孩儿用比小猫叫声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问:“我能去吗?”      “能啊。”俞静姝用更小的声音回答,她心里沉沉闷闷的,鼻子酸酸的,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用大人常用的手段哄住这个孩子,死亡这种事,只能等他自己慢慢地去了解,她帮不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孩子不要太伤心。      白云瑞安静的睡着了,头靠在俞静姝的肩头,长长的眼睫毛上沾着湿湿的泪水,他在梦里甚至都会偶尔的抽泣。      俞静姝把他的脑袋扶到赵同的胸膛里靠着,松了口气,在这个过程中,四个男人始终都安静的等着,他们都是很不错的年轻人……呃,也许宗布神只是因为生命的漫长所以无所谓这点时间。    ☆、二十四,纯天然无污染版飞行器   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这个所谓的猰貐。      宗布神看不到几个“凡人”对这个怪物的关心,这位尽职尽责的万鬼之王认为,弱小的凡人,是没资格管鬼怪神仙的事情,因而他漂浮着猰貐,脚下腾起云雾,不多做任何解释竟然就要这么离开。      一只拿着刀的手不慌不忙的挡在他的胸前,刀未出鞘,纹路繁复精美的银色刀鞘中,挡不住它森森的寒意,所产生的无形的威慑。      这只手骨节分明,纤细苍白,却很有力道,宗布神顺着这只手,看到了纤尘不染的洁白衣袖,然后目光最终落在一张霜雪覆盖的脸上,那双狭长的凤眼平静冷然的直视着他,淡淡道:“把它留下。”      宗布神望着他,没有皱眉,没有对这个凡人“不自量力”阻拦表示出不屑——他毕竟是个神,无论如何厉害的凡人,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他只是说:“我要带它回去处置,凡人制止不了它,让开。”      宗布神没有露出任何轻视或不屑,但他的的态度,他的一言一行实在容易让人误解,他连自己这样做的原因都不解释一下,怎么样也该把猰貐的事情交代清楚,毕竟这只怪物伤害了几条人命,无论如何也得给个说法。      白玉堂只是望着他,一双眼睛始终是冰冷的,他也是个不屑解释的人,对于看不上眼的人更是如此,就这么拦在宗布神的前面。      俞静姝看着这两个沉默的人(神)眼神交汇,空气中仿佛有两道闪电噼里啪啦的打在一起,撞出激烈的火花(她的自我想象),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升级为暴力场面,吵醒白云瑞就不好了,俞静姝觉得这个宗布神并不像不讲理的,上前一步,轻声道:“呃,仙人啊,您一定要现在就带猰貐会去处置吗?”      宗布神视线和白玉堂错开,看着俞静姝回答:“不是。”      俞静姝又问:“那能不能先解决了猰貐害人这件案子,给我们大家一个交代后,你在带它回去处置?”      “什么交代?”宗布神面无表情的问。      如果不是确确实实听到他语气里的疑问,她几乎要以为这个宗布神在嘲讽了,这个神像个机器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俞静姝干笑两声:“当然是它为什么害人,那些那些被它害的人该怎么办,还有……这是你们神仙的失职吧?你们要怎么补偿?”      其他人都是一脸赞同的样子,白玉堂把刀收回去,冷冷的站在一边,并不担心这个宗布神会突然跑掉,当然,如果这个宗布神真的做出这么有失体面的事……唔,这不大可能吧?      宗布神想了一下,道:“可以,不过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害人,关于神仙失职也没有任何规定,留在人间我没办法给你们任何答案,你们想知道结果,可以跟我一起走。”      他倒是老实,一点也没开玩笑的样子,俞静姝嘴角直抽。      看到现在,白玉堂也大概知道这个神仙和自己所想的不大一样,刚刚估计是误会了,这神仙就是这个样子,他听了宗布神的话,觉得没问题,询问其他人:“那就随他走一遭,猫儿,煦之,俞姑娘,你们要不要同去?”      展昭道:“自然要,不过在此之前要知会包大人一声。”      赵同也点头,用下巴点点怀里睡得沉沉的白云瑞:“这小子也要送回去。”      俞静姝也要向庞太师报备一声,毕竟不知道要离开多少天,她看看仍是毫无表情的宗布神,笑道:“那么,仙人到房间里等我们一会儿吧!”      宗布神拒绝的很干脆:“不用,我在此处等,你们去吧。”      俞静姝又劝说两句,宗布神只是“不用”俩字,没办法,众人各自回去准备,没再多管他。      走远一些,俞静姝回头还能看到宗布神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刚才的位置上,一动也不动,她感叹:“这个宗布神可真是实诚!”她更想说的是这个宗布神真是一根筋儿,不过顾忌到传说中的神仙非人的无感,她还是没把这个稍显不敬的话说出来,只是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而已。      皇帝陛下早就在宁王殿下一再表示出对他“未来王妃”的重视后,叮嘱过庞太师,只要宁王殿下陪着,俞静姝的任何事都不用过问,所以在太师府俞静姝还是非常的轻松自由的,庞太师虽然对俞静姝这次突然地出远门很好奇,还是笑眯眯的什么都没问,心里想着回头套套包黑子的话,怎么连着展昭白玉堂都要一起跟着出远门……      至于宁王,对他皇兄说了句要陪“媳妇儿”散心,赵祯根本问不出多余的,就任他去了,反正什么神仙的赵同是不会说出去的,帝王的心思很难懂,虽然赵祯这个皇帝当得不错,也保不准他有类似于秦始皇长生不老的念头,到时候他自己不说没问题,俞静姝有他护着,白玉堂谁也勉强不了他,只有展昭,身在公门不由己,万一赵祯找他麻烦就不好了。      白玉堂是自在的一个,他的亲大哥远在金华一向都管不着他的,而他的四位结义哥哥更是宠他,白玉堂干什么他们几乎都不过问的,过问了也没多大用处,他们这个五弟不仅在江湖中是难缠的人物,他四位哥哥其实也不大能管得着他。      所以,展昭去哪里,白玉堂跟着就是,他无所谓的。      到最后,又加入了一个好奇的公孙先生,于是,这五个人就跟着宗布神搭乘他“天然无污染的飞行器”——云朵上路了。      他们回到那个亭子里时,宗布神甚至都是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站着,脸上没有久等的不耐烦,更没有因为多加入了一个人而不满,所以俞静姝觉得他除了不是个人类之外,还是蛮好相处的,之前因为他是神仙而产生的那么点儿敬畏的心,也烟消云散了。      云层腾空而起的那一瞬间像是在坐电梯,除了最初的失重感,后来飞行的很平稳,他们甚至不用担心从云朵边掉下去,摔成肉酱,因为从俞静姝在云朵升空时跌倒的情况看来,他们脚下的云随时会延伸开来然后接住他们,好像智能的一样——俞静姝觉得很神奇。      唯一不好的地方,迎面吹来的大风刮得人脸生疼生疼的,俞静姝一张开嘴,风嗖嗖的往嘴巴里灌,把她所有想说的话都给堵了回去,这样会被冻感冒啊!俞静姝受不了的抓住宗布神的胳膊,云朵停下,仙人回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俞静姝被他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哈哈傻笑两声,不好意思道:“风太大了……”      宗布神做了个手势,他们周围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护住,高空寒冷的空气一下子被隔绝在外,俞静姝正想问这是不是叫结界来着,宗布神又不理她催动云朵飞速向前,她讪讪地摸摸鼻子,转过头和一直看着她笑的赵同说话。      白玉堂和展昭站在云朵边上,从万里高空低头看着脚下的风景,没人注意公孙先生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以及他僵硬的看着前方的别扭姿势,到后来,公孙先生终于不再硬撑,他感觉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会晕倒,伸手碰碰展昭,低声道:“展昭,过来,扶我一下。”      声音不大,在安静的环境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好奇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公孙策身上,难得看到总是优雅自若的翩翩书生这样僵硬窘迫的样子,真是稀罕。      展昭除了对上白玉堂时才会显现出他性格里腹黑狡黠的一面,在面对文采斐然的公孙先生时,他对这个几乎和自己一样大的青年还是很尊敬的,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温厚听话的和善青年一个,看着公孙策的脸色不好,展昭忙扶着他,一边走到云朵中间,一边担忧的问他怎么了。      公孙策摇摇头,脸色好了一点,道:“无碍。”      俞静姝忽然恍然大悟道:“先生你不是恐高吧!”      恐高……公孙策不怎么情愿的点点头,他的确怕高,其实在乘着云飞起来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真不该跟着来的,不过觉得丢人,就一直死撑着,现在倒是被俞静姝这么不留情面的揭露,公孙策无语的看着她,知道就知道吧,何必说出来,这么多人,连你一个女人都没事,我一个大男人怕高像什么样子……公孙先生被伤到面子了。      俞静姝敏感的接收到了公孙先生的不满,打了个寒颤,先生应该没这么小心眼吧,她哈哈干笑两声,倒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大声说:“其实恐高没什么的!这是一种病症,谁都有可能得的。”      她这说法到引起了公孙策的兴趣。      俞静姝继续说:“还有人有晕血症、考试恐惧症、自闭症、封闭空间恐惧症,呃,什么奇奇怪怪的都有的……”她为了转移话题乱说一通,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各种病症,看到不仅公孙策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连白玉堂展昭赵同也感兴趣起来,就硬着头皮乱讲一通,时间就在她的乱侃之中过去,公孙策一直到云朵落地也没再出现恐高的症状,到让俞静姝歪打正着了。      云朵在大海边降落,正值日落时分,夕阳的一半都沉到了海平面以下,海天相接,晚霞满天,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大半个海面,海上苍茫壮阔的景象让他们内心震撼,目不转睛的看着。      俞静姝轻轻的感叹:“真美啊……”      赵同扭过头看着她,那张被晚霞映红的脸上,含着欣喜惊叹,半轮夕阳倒映在她那湖泊一般宁静美丽的眼眸中,赵同觉得,比这大海上动人心魄的落日更让人心动。他离她很近,可以闻到她头发上的馨香,只要稍稍垂下头,就能吻到她乌黑的发顶,这个念头,使他的内心一阵悸动,他这么想,也的确这么做了,他甚至没在意右前方的展昭和白玉堂不用回头就能用眼角瞄到他们……      俞静姝感觉到头顶热乎乎的亲吻,她莫名又惊讶的看着他,赵同眉目柔和,微微笑着,俞静姝心跳加快了一些,突然害羞起来,不过却不愿意把眼睛移开。甜蜜又让人安心喜欢,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吧?      宗布神完全不受他们的影响,慢慢往前走了几步,从肩上取下那张红色的弓,再取出一支白色的箭,搭上箭弯满弓,嗖的一箭射进大海里。      起初海面平静,无风无浪,很快,大地震动起来,海面巨大的浪花在海面翻滚起来,似乎在因为这一箭发怒咆哮,气势汹汹的海浪打了过来,在宗布神前方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拦,海浪锲而不舍接二连三的打在屏障上,即使有阻隔,海浪汹涌澎湃的气势仍然让俞静姝他们心惊。      没过多久,海面重新平静下来,不远处的海面上突然喷出一道白色的水柱,水柱的顶端,水花飞溅,一个白色的影子立在上面,岿然不动,虽然看不清楚,这边的众人仍然可以感觉到他是在与沉静的宗布神遥遥相对。    ☆、二十五,瑞兽白泽   高大的水柱犹如一条巨龙,驮着白影往这边快速飞来,接近海岸的时候,白影从水柱上一跃而起,重重的落在沙滩上,掀起一阵强劲的风。      “羿,果然是你!哈哈,老龙王还以为又是哪吒来闹了啦!”      说话的不是人,是一只形体与成年狮子相似的动物,他通体雪白,眼睛又大又圆,瞳孔是淡金色,锐利有神,呲着一口尖利的牙齿,嘴角向上挑,算是在和他打招呼。看到宗布神身后的一众凡人,他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的,很可爱,可惜他说出的话就没那么可爱了。      “呀,人!狡诈贪婪的凡人!”      他的口气,就像是农民在一根颗粒饱满的玉米棒上见到了一只肥肥的害虫一样,惊讶又扫兴,毫不掩饰他的厌恶,直白的让人受不了。      白玉堂由始至终都是面色冰寒,展昭和公孙策脸上的笑容甚至没有僵硬一下,前者温和,后者让人脊背发凉,赵同只是挑挑眉毛,只有俞静姝瞪大眼睛,忍不住道:“我们是人没错,但你为什么要诋毁我们?说什么‘狡诈贪婪的凡人’,还是说神仙都是像你一样黑白不分敌视凡人?你不觉得这么对待与你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很没风度吗?”      俞静姝到没有讽刺敌视他,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外貌可爱讨喜的“猫科”动物,话说完,又觉得这么不好,毕竟对方可能也是一个神仙之类的生物,于是她又很真诚的带点伤心的补充道,“我刚刚激动了点,你别生气,只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很喜欢你,结果你却好像不怎么喜欢我们,谁遇到这种事情总是会不开心的。”说完,还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很苦恼的样子。      “猫科动物”大概没料到自己一句话引出对方这种反应,他心思简单,可能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看到俞静姝伤心的样子,竟然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说道:“额,你很喜欢我呀?”然后俞静姝点点头,他看到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但是嘴上却坚持,“凡人是狡诈贪婪的啊!咳咳,不过我睡了好久,你们人有没有变化我就不知道了……”      俞静姝叹口气,仍然闷闷不乐。      赵同不知道她在装模作样,还以为她是真的不开心,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毕竟他可没本事改变旁人的喜恶,只好安慰似的摸摸她的脑袋,笑道:“他不喜欢你又如何,有我还不够么!”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看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的白玉堂展昭和公孙策对赵同多少有些无语,心道这俩人还没成亲就黏黏糊糊连场合都不注意,等到以后成了亲,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赵同从前是何等的豪气爽快的作风,现在可真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这下轮到俞静姝不自在了,心里也有些怪赵同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暧昧的话,无奈的瞪他一眼。      当了半天布景的宗布神趁着他们没人说话,把猰貐扔到“猫科动物”脚边,面无表情道:“白泽,猰貐从弱水中逃出来了。”      白泽用他湿漉漉的黑鼻子嗅了嗅地上的猰貐,歪歪脑袋:“怎么会有生魂的味道?”他皱皱鼻子,嘁了一声,道,“活着吃人,死了吞食凡人的魂魄,嗯……”他闻了又闻,突然没了耐心,脑袋凑到宗布神跟前,道,“猰貐的事回头再说,我一时半会查不出什么结果……羿,你怎么会和凡人在一起?嗯,我记得你死了之后就再也不愿意相信凡人了,我睡的这一万年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羿呀,你怎么都不对我笑啦,羿,你已经不记恨逢蒙了吗?羿……”      他唠唠叨叨问了一大堆问题,宗布神只是盯着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白玉堂正在想“白泽”这个名字,他转过头问目不转睛盯着白泽看的公孙策:“先生,白泽是传说中的神兽白泽么?”      “神兽白泽?”赵同笑了一声,看了眼化身话痨的白泽,不以为意道,“我听人说,白泽出,必有圣贤……原来神兽就是这般模样啊。”      展昭笑看他一眼,心道,白泽长得的确很讨喜,煦之大概还在介意白泽惹静姝“不开心”的事情,所以才故意这么不以为然。展昭看了看白玉堂和公孙策,果然两个人都是一副对赵同无语又略带鄙视的表情,他心里好笑,并不接赵同的话,说道,“传说白泽是预兆祥瑞的神兽,能说人话并且非常只会聪明……嗯,这个白泽应该就是白兄你想的那个白泽了。”      公孙策点点头,道:“没错,白泽知道天地间鬼神的事情,据说黄帝叫人把白泽说的各种怪物画成图画,并在图画旁边加以注解,一共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从此黄帝管理这些妖怪,就非常的方便了。”      俞静姝听了大为惊叹,心道这白泽记忆力也未免太好了吧,可以比得上度娘了。不过她的注意力并不在白泽身上,她对宗布神的好奇心其实更多,什么“死了之后”,“不相信凡人”,“记恨逢蒙”之类的,根据这些关键词,她几乎可以编出一部三流的狗血剧本了,不过,正是因为狗血,才更有八卦的价值呀~~      宗布神等白泽问完了之后,才回答:“我的七情六欲寄存在别处,现在我是宗布神,我死了之后,帝俊任命的。”      然后,白泽张大嘴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半天讷讷无语,“啊……”他犹抱着期待的问,“那我们以前还是好哥们儿的,你也没感觉啦,是吧?”      宗布神点点头,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诚实会伤害到这个心思简单的神兽。      白泽耳朵耷拉下来,晃晃脑袋,显得异常失落,他伸出爪子戳戳地上的猰貐,闷闷道:“嗯,不说啦,去我家里吧,我好久都没回去了……其实龙王家的床还是很舒服的,唉……”      “那个……白泽?”俞静姝轻轻喊,白泽有气无力的抬起眼皮子瞧着她,俞静姝原本是想问他们是不是也可以一起到他的家里,毕竟白泽只邀请了宗布神,不过看白泽刚才还精力旺盛神采奕奕的,这会儿突然垂头丧气怪可怜的,便改口道,“感情没了,还可以重新培养的嘛!你别太伤心了啊。”      白泽眨眨眼,问:“他都没七情六欲了,怎么培养感情?”      俞静姝没话说了,求救一般的看向赵同,赵同咧开嘴巴笑了笑,看了面无表情的宗布神一眼,对白泽道:“他不是还记得你这个兄弟么,总比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白泽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恍然大悟道:“是呀!我怎么没想到!”羿的七情六欲是寄存在别处,又不是不见了,还是可以拿回来的啊!他欢快的摇了摇尾巴。      白玉堂笑了笑,若是同白泽这个容易满足直白简单的神兽相比,说凡人狡诈贪婪也并不完全错了。      展昭指着猰貐问宗布神:“它到底为何会在人间害人?”      宗布神看白泽:“查出来了吗?”      白泽的爪子抹了把脸,哼哼唧唧叫道:“都说需要时间啊,别催我!”他甩甩尾巴,冲宗布神道,“先到我家里去,至于你们……”他看着俞静姝一众人,嘻嘻笑道,“也一起去呗!”      白泽的家,在昆仑仙境。      昆仑山上,有着常年不化的积雪,飘在上空,纵然有结界的保护,依然能够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但当他们乘坐的白云缓缓下降,穿过浓浓的雾气,眼前开始变得清晰起来的时候,周围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得暖和起来了,而他们眼中,并非是白雪皑皑的昆仑山,瀼瀼的青草,零星遍布的五彩花朵,云雾缭绕中,蝴蝶在翩翩起舞,蓝天白云,偶尔会看到提着篮子的仙子飞过,不断播撒神秘的细碎的、像钻石一样反射着晶亮光芒的星星点点,而这些星星点点,在尚未落地之前,就消失不见了。      远处的亭台楼阁、玉宇琼楼,被迷蒙的烟雾环绕,美仑美奂,仔细听,似乎又有空灵祥和的乐声,飘飘渺渺、忽远忽近……      这便是仙境吗?      白泽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高兴道:“终于又回来了!”他蹦蹦跳跳的绕着房屋跑来跑去,惊奇道,“真的变化好大,从前我记得是茅草屋来着!”      俞静姝摸摸脑袋,难道仙境也是和人间一样不断变化着得吗?      公孙策饶有兴致的打量周围,道:“这里不是昆仑吧?”      白玉堂淡淡地扫了一圈,道:“或许昆仑只是到达这里的入口。”他看了眼宗布神,“是不是?”      宗布神点点头,“是。”      白玉堂对着展昭挑眉,似乎在说,猫儿,看爷猜的对不对!展昭没心思和他斗,这里是不是昆仑不要紧,不过这个地方的确很漂亮也很安宁,他感叹道:“若是日后能到此地隐居就好了。”      “除非你能成仙。”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笑意接到。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雾气好像因为他的出现突然变浓,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半空中,一个黑色的影子迈着步子,如同在平地上一样,姿态从容优雅,缓缓走近。      他并不是人的形状,而是和白泽一样,是大型的猫科动物的形状,等他走的很近了,雾气又渐渐的散开一些,于是,大家才看的清楚他的样貌。      这是一只看着像老虎又不是老虎的威猛的“怪物”,说他像老虎,因为他有老虎的身体和足爪,但他屁股后面却又好多条尾巴,俞静姝数了一下,足足九条!更奇怪的是,他长了一张人的脸,这张人脸完全符合凡人对神仙的认识——完美、高贵、出尘,他正对着他们,温和的笑着。      “陆吾。”宗布神打招呼。      陆吾点点头,微笑,“这些是你带来的朋友吗?羿,你的眼光似乎变得好了一些,尽管都是凡人,他们任何一个都比逢蒙要好。”      这是第二次有人在宗布神的面前提到“逢蒙”,公孙策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白玉堂看着陆吾的笑容,下意识的看向展昭,这两个都是表面温和内里腹黑的,但是白玉堂却觉得展昭要比这个陆吾纯良的多,这仅仅是他自己的感觉。      宗布神却老老实实的摇摇头:“他们并不是朋友,只是在下界遇到的普通凡人,为了猰貐的事情而来。”      听到他这样的说话方式,陆吾也觉得和从前大不一样,他的眼神闪烁不定,惊疑道,“你怎么……”      “嗷嗷!陆吾!”白泽欢喜的声音惊叫一声,把陆吾扑倒在地,两神(兽?)滚在一处,陆吾哈哈笑,很愉快一般,任由白泽亲昵的蹭着自己。      “好了,小白泽,快起来,有客人在。”陆吾笑着,缓缓站立起来,丝毫没有半点狼狈,依然从容优雅,对着看好戏的几人笑道,“见笑了。”      他态度很客气,就像是凡间接待贵客的主人一样,礼数周全,能让客人感觉到主人的看重,但是他又是不同的,他是真心实意的微笑,从心底散发的友好亲切,让人心生好感。      接着,陆吾唤来五个穿着打扮各有特色的仙子,吩咐好好招待客人,而他自己,则和宗布神以及白泽带着猰貐驾云到别处。      仙子们带着客人飞到一座浮在半空的殿宇中,美味的食物和佳酿早已备好,头上停着一只彩蝶的仙子笑着解释:“仙界的食物会让凡人的舌头变得挑剔,再也吃不下凡间的任何食物,所以我们准备了人间的普通酒食,请放心的用吧。”      所以说,好的东西并不是人人都能消受的。      几人道了谢,俞静姝忍不住好奇道:“陆吾是什么样的天神啊?”      头发在光线下透着绿色的仙子温柔的回答:“陆吾天神是专为天帝管理行宫的。”      另一位眉心开着一朵百合的仙子淡淡地补充:“陆吾天神也兼管天上九城的部界,以及神苑里宝物储藏的事情。”      “哦,这么说来,我们现在是在玉皇大帝的行宫里了?”赵同笑道,“白泽不是说这里是他的家嘛!”      身上穿着大红羽衣的仙子眨眨眼,声音清脆,“谁说这里是玉帝的行宫啊?我们说的天帝,可不是如今的玉帝,而是黄帝,白泽做了天帝坐下的神兽后,天帝就把这座行宫给白泽做家了,所以白泽没有说错啊。”      “仙界的事情可不止你们凡人听的那么一点儿,这些啊,不停不休的说个几百年也讲不完的,还是别问了,我听到有谁的肚子在叫哦!”耳朵尖尖的仙子嘻嘻笑,拉着同伴的手飞出殿宇。      俞静姝摸摸肚子,大大方方的承认:“是我的在叫,饿了,吃饭!”      大家笑了起来,而他们的确是饿了,也没再笑话俞静姝,直接开动,不得不说,仙界准备的食物,纵然是人间常见的,味道似乎也好上了百倍。    ☆、二十六,猰貐的来历   快睡着的时候,公孙策终于想起“逢蒙”是谁了——后羿的学生。      那么被白泽和陆吾成为“羿”的宗布神是谁,就不得而知了。公孙策翻了个身,宗布神就是后羿这点,是让他感到很惊讶,不过这关他们何事?      闭上眼,很快公孙策就睡着了,因为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第二天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这一觉,每个人都睡的又香又甜,没有金鸡报晓,生物钟在这个昼夜不分的仙境中也失去了作用,俞静姝睁开眼,随着头脑的逐渐清醒,房间里的光线也逐渐明亮起来,昨天——或许说是睡觉前更合适,俞静姝就发现室内的光线和外面的光线完全没有关系的,室内的亮度是可以根据她的清醒和沉睡而变化的,真是神奇。      穿戴好,圆形大理石材质的水槽里,在她的注视下蓄满了汩汩温热的清水,待洗漱罢,水槽里的水又快速退了下去。      仿佛这个房间里有一个隐形的管家一样,为主人提供无微不至的周到服务。      打开门,清新舒爽的空气扑面而来,等在门外的尖耳朵的仙子笑嘻嘻道:“还是你睡的时间更长一点哦,现在可以去用餐了。”      俞静姝有些窘迫,看来是她起得最晚了,摸摸耳朵,睁着眼说瞎话:“我从来不睡懒觉,只是你们这里的床实在是太舒服了。”      尖耳朵的仙子一副惊叹的摸样:“你们睡的真的好短哦!这样子居然就叫睡懒觉了吗?我们普通仙子一觉就可以睡上几百年的,像白泽那样的才叫睡懒觉啊!”      这就是不同种族的不同体质和风俗习惯的不同带来的文化认知差异吧?俞静姝耸耸肩,不再纠结睡懒觉的问题,她肚子又饿了。      吃了饭,五个人被带去见陆吾,据说是猰貐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陆吾卧在云朵上慢悠悠的飘着,白泽像只顽皮的小猫扑着蝴蝶玩儿,而宗布神和猰貐却不知去处。      看到他们,陆吾脸上露出愉悦的微笑,不过却没有从云朵上起来,依旧以一种闲适轻松的姿态卧着,他解释道:“羿去处置猰貐,另外还有一些事情要办,所以不在。”他嘴巴吹出一口气,五个人的脚下各自聚起了云朵,他笑道,“已经很久没有人间的客人到这里来了,这里的风景无论过了多少年我仍然觉得喜欢,我带着你们四处看一看,如何?”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公孙策的云朵上竟然出现了一把椅子和一张茶几,茶几上还放着一杯热茶,公孙策坐在椅子上,脸上的惊讶掩饰不住,他低头闻了闻茶水,惊奇道:“居然真的是普洱?”      而俞静姝也惊呼了一声,高兴的叫起来:“哇,好大的床!”      众人无语的看着她整个躺在宽大的床上,滚了两下,不可思议的叫道,“我刚刚还在想要是能舒舒服服的躺下来就好啦,谁知道真的有床出现唉……”她从床上下来站好,大号的床又消失不见了,她嘿嘿笑了笑,躺下来欣赏风景她只是随便想想,没有想到会实现,她还是知道这么做不大合适,所以躺了一下就满足的站了起来,想着让床消失,床果然就消失了。      而公孙策依然气定神闲的坐着品茶,并没有觉得旁人都站着他一个人坐着有什么不合适。      陆吾笑道:“你们脚下的云叫‘心想事成’,想什么,便有什么。”      至于站的笔挺的白玉堂展昭和赵同,自然是什么都没想了,陆吾解释的时候还是有些惋惜的,这三个年轻人未免太无趣了,他还记得第一次用这种云来捉弄一个凡人时,这个凡人被突然出现在他怀里的妻子吓的跌倒在草地上……      谁知就在这时,一声闷响传来,赵同仰躺在草地上,而他怀里抱着的,不正是俞静姝吗?      赵同惊奇了一下,随即一脸的坏笑,心满意足道:“这云挺好用的。”      俞静姝狠狠地给了他几下,只恨没有从前的大胡子能让她扯了出气,“要死啊你!”她边骂边慌慌张张的起来,脸涨的通红,板着一张脸,不敢去看其他人。      陆吾满足了自己小小的恶趣味,便消了作弄人的心思,让云朵慢慢的飘着,飘过湖泊、草地、森林、山谷,一路上见到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兽。      谈话就在变化多端的环境中进行。      “猰貐原本是天帝(黄帝)的一个蛇身人脸的天神,那个时候天界尚未形成如今这种统一的状态,各方有各方的天帝管理,你们所知道的玉帝,如今的天帝,那是还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      俞静姝举手。      陆吾看了,轻轻笑两声,他恰好从某个天神那里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他看着俞静姝温和的说道:“你想说什么呢,小姑娘?”      知道这个陆吾天神活了很久很久,对于他叫自己小姑娘,俞静姝非但不别扭,反而觉得很亲切,她嘻嘻笑问:“那现在天界统一了,难道从前的各方天帝都要归现在的玉帝管着吗?”      陆吾眨眨眼,道:“凡人知道的神仙,大多都是在天庭任有官职的,就像是大宋的皇帝和他的大臣。但是在天庭之外,仍然有很多没有官职的神仙,比如昆仑十二仙、比如我、比如白泽、以及从前的各方天帝,他们之间,是各不相关的,玉帝只管着他的天庭就够费心费神的,要是从前的天帝有一个出现在他面前,他只怕是要哭着乞求帮助了。”      他语气戏谑,带着调侃的味道,但俞静姝知道,他应该是没有夸张的,玉帝和这些上古的神之间,就像是乾隆和他的祖宗,即便乾隆权利如何大,到了老祖宗的跟前还不是得听祖宗的,俞静姝自以为理解还是很到位的,没有疑问了,继续听故事。      “后来猰貐被另一个蛇身人脸的天神貮负所杀,天帝可怜猰貐,便命巫彭、巫抵、巫履、巫凡、巫相几个巫师拿了不死药去救他,可活转过来的猰貐,却跳在昆仑山脚下的弱水的深渊中,变做了一个吃人怪物,本性完全迷失……”      “再然后,后羿射日,同时也为民除害,猰貐就是其中一害,这次他可没那么好的运气复活了,魂魄被羿沉入弱水中。”      “这次在人间作怪的就是猰貐从弱水中逃出的魂魄,他生前毕竟是天神,魂魄与凡人不同,吞吃凡人的魂魄并不是难事,他神智仍然没有完全清醒,不懂隐藏气息,一旦犯下恶行,定然会被发现。”陆吾叹了口气,“不过,他偏偏躲在凡人的阴魂中,所以一开始羿没有发现它,若不是他对这个小姑娘的魂魄太过执着,以至现了原形,羿也不能这样快抓住他的。”      俞静姝疑惑道:“他不是神志不清不懂隐藏吗?为什么还会躲在凡人的阴魂里?”      公孙策也提出疑点:“若是他懂得隐藏,知道不能被发现,那为何会一味的执着于静姝的魂魄,结果被展昭和玉堂逼得显出原形?”      展昭皱着眉,沉吟道:“好似有人在背后操纵一般。”      白玉堂冷笑:“那么这个人必定不是凡人了。”      赵同黑沉的眸子看着陆吾,冷冰冰道:“这些你都知道,为何不说?”      俞静姝停着这几人一句接一句的,特别是看到赵同的冷脸,莫名的有种敬畏的感觉,平时她嘻嘻哈哈抢话说,这几人都是沉默着在一边看着居多,她也没觉的什么,但是这些人一旦严肃起来,的确有些吓人,俞静姝咧咧嘴,乖乖的听着不说话,她其实没自己想的那样勇敢无畏的~~      陆吾听他们说完,不但不生气,反而眼里的笑意更加浓,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一副“你们说的很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表情,他看了眼赵同,打趣道:“年轻人何必着急呢,我不是不说,只是没机会说罢了。”      赵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态度突然变得冷冽,是因为陆吾的话让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他当初是面对着俞静姝坐着,当猰貐突然出现,血盆大口几乎含住俞静姝的脑袋,他心跳都要停下了,只差一点点,不论是俞静姝或者他自己慢一点,猰貐就能得手,在这之前,他知道俞静姝有危险,但从没想过以自己的能力会保护不了她,他虽然担心,但并不害怕,可后来猰貐的出现毫不留情的把他的自信摧毁。      他懊恼、后怕,同时痛恨猰貐,在猜到猰貐的背后还有人在操纵,对猰貐的痛恨,便成倍的加在操纵者的身上,猰貐是缺乏神智,不清醒的,幕后人却是有预谋的,这样才更加可恨!      没人买陆吾的面子,陆吾自说自话也不觉得尴尬,依然好脾气的笑着,道:“猰貐的确是被利用的,只是你们也只能到此为止了,这件事接下来不好让你们凡人参与,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们,待事情完全解决,我会把结果告诉你们,而被猰貐害了性命的,凡是阳寿未尽,定然会让她们还阳,这一点你们完全不必担心,如何?”      他虽然是在征求他们的态度,可是语气态度完全不容抗拒的,而且这些人里,纵然是白玉堂展昭赵同这些本领高强的,联合起来也没有对抗他的实力,这一点双方都明白,而展昭觉得陆吾的说法还是可以接受的,看其他人也没有意见,便代他们点头同意了。      陆吾满意的笑了笑,道:“你们不必忙着回去,可以留下来玩一玩再走的。”      公孙策婉言拒绝,道:“不好要包大人久等。”他询问的看了看其他人。      展昭也想到这一层,他没意见,便问白玉堂:“玉堂,你呢?”      白玉堂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着展昭露出一个好看的浅笑,展昭对他的笑早就有了抵抗力,可仍然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笑搞的心里颤了颤,警惕的看着他。      对于他的警惕,白玉堂只是略带促狭的斜睨他一眼,心情很好的说道:“爷同你一道走。”      俞静姝犹犹豫豫,皱着眉不说话,赵同想了想便知道她在纠结什么,轻轻喊了一声:“静姝。”      俞静姝抬头,看到对方鼓励的眼神,心里微暖,笑了笑,对陆吾道:“您是神仙,不知道能不能看的出我的来历?”      陆吾平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温和的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惜我并不能帮到你,即使对于神仙来讲,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也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俞静姝听了他的话,不但没有失望,反而高兴的说:“不容易不代表不可以,您这么讲,那么一定有神仙可以做到的,对不对?”      陆吾叹了口气,轻声道:“据我所知,有三位大神是一定可以做得到——盘古大神、陆压道君、鸿钧老祖,盘古大神肉身归为自然,元神不知沉睡在何处,陆压道君连众位天帝也不曾见到过,而鸿钧老祖从封神之战后就闭关不出了……”      他每说一句,俞静姝的心就沉一分,到最后,她几乎不报任何希望的说道:“你说这些不会就是给我希望然后让我绝望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您真的没必要再说下去了,我已经不抱希望了,好像除了在这里好好的活下去,我没其它路可选了啊……”      陆吾瞟她一眼,淡淡地笑:“怎么没其它路?在人间活不下去吗?到我这仙境里呆着如何?只要你愿意,就算你想要到天庭里生活那也是很容易的。”      俞静姝愣了愣,主要是陆吾的眼神太认真了,她有些迷茫,如果真的到这个仙境生活,她就不必介意封建等级以及种种束缚,除了见不到父母,还有亲切的陆吾,单纯可爱的白泽,以及性格各样的仙子,他们都很真实,不像传说中没有七情六欲的神仙,她也许真的能在这里生活的很好……      只是,俞静姝转过头,公孙策、白玉堂、展昭,他们一个个都默默地看着她,眼里有暖融融的真切关心,他们虽然从来没有说过,可俞静姝能感觉到他们一直都是像兄长一样照顾她、护着她、帮助她,还有瑞瑞,那么的喜欢她信任着她,她已经有了牵绊,别说是留在仙境里,就是让她在回家与留下里选择,她会选择回家,但已经会不舍,会为难,会伤心。      而且,赵同……赵同,俞静姝追寻着赵同的目光,她没办法形容这个男人眼里的情绪,多么黑,多么深沉的眸子,紧紧地注视着她,她能够感觉到那双沉默的眼睛里,有着害怕、急切和隐忍,一想到会和他分开,俞静姝感到深深地恐慌,她看着他,眼睛变得湿润,她仿佛赌气一般说道:“我不回家了!不回家了!不回了!”说完,眼睛里的泪水哗哗的往下流。      赵同走过去,轻轻地把她揽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部,俞静姝闭着眼睛,泪水仍固执的从眼睛的缝隙里挤出来,被赵同的衣服吸收,她没哭出声,只是安静的留着眼泪,心里难过的要死。      陆吾忽然叹口气:“我只是说说,又没真的要你留下……”然后就接收到赵同的一记冷冰冰的眼刀,陆吾勾唇,继续说道,“我知道一位女神,或许能够帮到你。”       ☆、二十七,月母宫?定终身   在西方的荒野,有一片太阳永远也照射不到的土地,但这里并非完全的黑暗。      如水一般美丽柔和的光线充满了整个空间,银色的光华明澈清冷,庄严华美的宫殿,在朦朦胧胧的光线中,似乎也变得虚无缥缈。      这是一座及其冷寂清幽的宫殿,没有一丝的人气,无论走到哪里,伴随着你的,永远都是轻轻地跫音、清晰的心跳、以及随处可见的稀世珍宝,流光溢彩……      流动的风是温和的,空旷的大殿,布满的轻纱垂幔,妖娆的舞动着,俞静姝披着斗篷,还是颤了颤,抱着手臂,喃喃低语:“好冷~~”      好冷,好冷……      幽幽的女声学着她凄凄的喊,好冷……好冷……      俞静姝吓了一跳,疑惑道:“这不是我的回声吧?”      安安静静,沉默的空气、飘动的轻纱,周围的环境安静的毛骨悚然。      赵同握住她的手,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现在知道了,刚刚一定不是你的回音,怎么,害怕?”      害怕,害怕……      空旷的女声低低的重复。      赵同僵了一下,周围空间大而空旷,有什么一眼就可以看到,根本就没有可以隐藏的地方,那么是谁在学他们讲话?      俞静姝拉拉赵同的手,小声说:“这里不会闹鬼吧?”她现在开始怀疑陆吾带他们来这里,却不进来的用心了,难道是故意的?她知道这个天神是有那么一点点恶趣味的。      “唔……不是吧!”赵同不紧张,笑道,“陆吾不是说了么,这个是某个女神的宫殿。”      静谧的环境,赵同清朗的声音被放大了几倍,俞静姝总有一种会打扰到什么的神秘兮兮的感觉,狠狠地捏了他一下,低吼:“你小点声唉!”      赵同翻翻眼皮,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起了捉弄的心思,声音放到最低,在她耳边说道:“好,小声就小声……喂,有人在吗?!”他的第二个“声”字刚出口,突然直起身体吼了一嗓子,俞静姝没有防备,惊得跳了起来,心咚咚咚乱跳,神色恍然。      赵同乐呵呵笑起来,俞静姝反应过来,气的跳脚,狠命捶他:“死家伙,无聊死啦!”      两人闹了一通,刚刚神神秘秘的感觉到是淡了不少。      然后,就听到刚才的那个女声轻轻细细的笑声,俞静姝淡定了,这人不管是谁,也只是躲在暗处吓唬他们,似乎并没有神秘恶意,嘀咕:“别理她,我们走吧。”      赵同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      大殿似乎没有边际,两人顺着一排镶嵌着珠宝的柱子往前走,在迷蒙的光晕里,前路模糊不清,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俞静姝叹了一声:“还有多远呀,我的腿要断了哟!”      赵同皱眉,回头看了一下,和前面一样,望不到尽头,他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别是被困在这里了。”      他这么说,也认定自己和俞静姝是被刻意困在这里,却一点也不担心,他朝四个方向分别喊了两声,询问有没有人,结果当然是没有了,赵同对俞静姝说道:“你看吧,似乎的确是被困在这里了,那就别走了,坐下来休息一下。”      俞静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地上很干净,但感觉冰冷,俞静姝叹口气,无可奈何道:“我虽然很累了,不过我宁愿站着,坐在地上一定会着凉的。赵同,你也别坐啊。”      赵同看俞静姝的样子,是连站着都懒洋洋的不想站,可见是真的累了,他当然舍不得俞静姝受累,明白她的顾虑,笑了笑,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来叠了两下铺在地上,道:“这下子不冷了,坐吧。”      他里面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夹袄,俞静姝摸摸他的胳膊,丝绸料子的衣服接触到手心凉冰冰的,很单薄,而赵同的手则是干燥又温暖,但俞静姝认为,像他这样不穿外套,一会儿就会变得冰冷的,和赵同不想她受累的心思一样,她也是不忍心赵同挨冻的,她拉着赵同的手,亲密的靠着他,仰着脸,笑容甜蜜温和,轻轻说道:“我靠着你站一会儿就好,你把外套穿上。”      说着,俞静姝把大氅捡起来,亲自帮他穿上,赵同只是微笑着,没有拒绝她的好意,然后穿好衣服后,他低头在女孩儿脸上落下一个吻,因为没有旁人在场,所以俞静姝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抗拒,她笑嘻嘻的看着赵同笑,这个时候,她是很喜欢赵同的亲近的。      俞静姝现在看着赵同的表情,就像白云瑞看着她的神情,满满的欢喜,全心的信任,纯粹干净的眼神,深深地依恋通过她弯弯的月牙般的双眼传递给赵同。      这样的神情让赵同心动、难以自持,他从来都是抓不住这个女孩的,他知道这女孩儿是喜欢他的,但他没有自信,堂堂七尺男儿,一向爽快果决的男人,因为一个女孩儿,也有了犹豫,也会顾虑,也会担忧,他很清楚这个女孩儿是不受羁绊的,她是双翼健康的鸟儿,再精致的笼子也关不住她,想永远囚住她,就要折断她的双翼,但赵同舍不得,他不忍心,所以他觉得自己是没办法掌握住这个女孩儿,他随时都有失去她的可能,因而他迫切的需要一个证明,他得要这个女孩儿亲口承认不会离开。      “静姝。”赵同喊。      “嗯,怎么?”俞静姝抬头,对着赵同的脸。      到处都充盈着水一样清澈透明的光,赵同虽然低着头,但他的脸上仍然罩着一层柔和的光,他的五官分外清晰,俞静姝能够看到他一根一根的睫毛,半遮着眼,那双总是精神奕奕的眼睛里,流转着微光,迷离而魅惑,她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她感觉到拂在面上温热的呼吸,这样静谧的环境,她似乎听到了自己乱了节拍的心跳声。      “等回去,我们就成亲吧。”      俞静姝的脑子有些迟钝,她听到赵同在向她求婚,她也想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她张张嘴,几乎就要答应他。      但是,她想到了爸爸妈妈,她的婚礼,她不想爸爸妈妈是缺席的,这对于她或对于爸爸妈妈,都将是无法弥补的遗憾。她要怎么说?再等一等,等我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回去?如果能回去,真的要带着赵同一起走?那么回不去呢?      俞静姝心里一团乱麻,她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黑色的眸子里,从始到终装着的都是自己的倒影,他没有移开目光一分一毫,拉着自己的那双大手,泛着微微的湿意,俞静姝突然意识到,他也在紧张,也会忐忑。      回想从前相处的点点滴滴,赵同始终都是包容妥协的一方,她依靠着他,从没想过他也是有血有肉,并非无坚不摧的。她关心自己多于关心赵同,她给他的关注太少,她竟然就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赵同带给自己一切,还没良心的想过就算是分手也一定要回家,听到赵同愿意跟自己一起回去,又只顾着高兴,却没想过这对于赵同来讲意味着什么。      她真是又自私又任性,一点也不成熟,作为恋人,真的很差劲!俞静姝自我厌弃着,这么一想,她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两个人谈恋爱,付出的不能总是赵同,以前忽略了这一点是她的错,俞静姝想着这世界上除了爸爸妈妈,就属赵同对她最好了,她暗自发誓,以后要多关心关心赵同。      这么多念头,其实只在脑子里转了两圈,俞静姝没有纠结太久,想明白了,她看着赵同,郑重的点点头,说:“好。”      赵同笑了,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捏捏对方的鼻子,道:“这么就答应了,那可不许反悔啊。”      俞静姝拍开他的手,不爽的哼了一声,心说我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赵同你可别小瞧人!“别捏我鼻子,逗小孩子呀?!”      赵同只是嘻嘻笑,手不老实的捏着俞静姝的鼻子玩儿,俞静姝毛了,反手过去捏他的鼻子,赵同一仰脸躲开了,俞静姝踢他一脚,“你再躲!”      赵同于是乖乖的让她捏,俞静姝嘿嘿冷笑,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赵同的鼻子不让他呼吸,赵同只得张开嘴巴呼吸,这滋味可不好受,赵同求饶的看着俞静姝,俞静姝眯着眼放开他,干巴巴的说道:“是不是很舒服呀?”      赵同讪讪的笑,摸摸鼻子,不说话。      俞静姝白他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赵同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俞静姝小猫一样在他手心蹭了蹭,她非常讨厌旁人摸她的头,但是如果是长辈或者喜欢的人这样对她,她又会觉得非常开心,心里暖洋洋的,有一种被重视被宠溺的感觉。      赵同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总是喜欢摸她的脑袋。      “这里到底是哪里呀?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没有其他人在,虽然有赵同陪着,可俞静姝还是觉得时间分外的难熬。      赵同也没办法,只能让她靠着自己,不那么累。      就在这时,一开始出现的女声再次说话了,她的声音仍然清幽,不知道从哪里传过来,她说:“这里是月母宫。”      “有椅子吗?”俞静姝正想问月母宫是什么地方,赵同先说了一句让她满头黑线的话,她无语的看了眼赵同,虽然知道他是为了自己,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提出这种要求的确很有喜感啊。      然后两个人的身后分别出现两朵棉花一样的白云,两个人坐下,软绵绵的,很舒服。俞静姝满足了,把她刚刚还笑话赵同的心思给忘到了九霄云外,转而夸起赵同:“还是你想的周到啊,太舒服了,要是再温壶酒那就更圆满了,哈哈!”      赵同好笑,摇摇头。      那个声音也说道:“这里没有酒。”      俞静姝嘿嘿笑,“我只是开个玩笑,对了,你刚刚说这里是月母宫,月母宫是什么地方呀?你是月母宫的主人吗?”      “我不是,常羲才是。”    ☆、二十八,嫦娥?后羿   “常羲才是月母宫的主人。”那个声音回答。      “哦。”俞静姝看了眼安静的听着两个“人”聊天的赵同,笑了笑,又说道,“是陆吾让我们到这里来的,我们现在能见一见常羲吗?”      “再等一等。”      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俞静姝叹口气,很无聊的,她转转眼珠子,突然八卦起来,反正也无聊的很,不知道能不能从这个神秘的声音哪里问到一些天上神仙的八卦,嘿嘿嘿嘿,希望别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之类的忌讳。      赵同瞧着她这副模样就感到好笑,相处越久,她在他面前就越放松,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就越多,这很好,只是……赵同摸摸下巴,第一次见面时两个人还是一样大的年纪,再见面,她还是双十年华,他已经二十有七,两个人的年岁一下子拉大了七年,啧,这可真是“大叔”了,赵同忽然有些不爽快,在意起两个人的年龄差距起来。      其实七岁并不算多,只是之前有过一段时间两个人的年龄是相同的,这个时候想到两个人的年龄,反差就大,莫名的有种他是在“老牛吃嫩草”的感觉。      俞静姝一点也不知道他的纠结,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安慰他的那颗“老男人受伤的心”,反而会幸灾乐祸外加得意的大笑两声刺激一下赵同……      她嘻嘻笑道:“唉,我在这里等着无聊的很,不如我们聊聊天怎么样?”      “聊天?说说话呀,可以啊。”对方的声音好像愉快了一些,“月母宫一直都是冷清的,常羲也经常不在,难得有客人来这里,你陪我说说话也好。”      是你陪我说话解闷儿啊大姐。俞静姝在心里吐槽,表面笑眯眯的问:“怎么称呼您呀?”      “月光。”月光笑起来声音叮叮咚咚如金石作响,悦耳动听,俞静姝一脸“真神奇”的表情,无比好奇她是怎么发出这样的小声,所以说神仙就是神仙,连笑声都和凡人不一样,“我能听到你心里在想什么……”      一句话,俞静姝僵硬了,她很快反应过来,指责:“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权!不许听!”      月光不慌不忙的说道:“我不是故意的,虽然我有可以看透人的内心的本事,却不可以随便用他,你的心声我不必用任何手段就可以听到,或许是因为你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所以我没办法不听啊。”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因为她又听到了俞静姝在心里拼命的抓狂的声音,“你别乱想,或者在心里唱歌,我就听不到你其他的心声了。”      这都是为什么呀!神仙不都是没有七情六欲冷冰冰不食人间烟火的吗?为什么她遇到的神仙一个个都那么不正常?白泽、陆吾还有这个月光!俞静姝抱着赵同的胳膊,抓狂,赵同拍着她的背,哈哈大笑。      “神仙不是没有七情六欲。”月光说。      俞静姝已经不想在作任何表示了,反正不管怎么样,人家都能听到自己的心里想啥。      “神仙在最初的时候,和人没有多大的差别的,神仙的变化,是在仙凡完全被隔开之后。”月光缓缓的叙述,“神的生命太过漫长,他们没有生老病死,不用和人一样担心生存,随着岁月的变迁,欲望淡薄的神仙,会连他们最初的情感也忘记,忘得最快的,就是现在天庭上的神仙,但是诸如陆吾、常羲这些上古的神,因为没有完全远离凡人,他们的感情反而和凡人比较接近。”      撇撇嘴,俞静姝对这些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八卦啊八卦!比如常羲是哪位神仙嘞?      月光叮叮咚咚的笑声又响了起来,俞静姝嘴巴一抽,怎么又忘记她能听到自己心里想啥呀!!!      “常羲是帝俊的一个妻子,月母宫太清冷了,帝俊很少会到这儿来坐一坐,陪常羲说说话。那个时候的常羲,并没有穿越不同时空的能力……”      “等一下,你说常羲能够穿越时空?”俞静姝惊喜的叫道。      月光笑道:“太无聊的神仙总会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常羲的这个能力也是偶然间得到的,在这之后,听说的其他神仙也去试过,可惜没有一个成功的。”      俞静姝心里有了底,更加轻松。赵同看她高兴的样子,为她开心的同时,心里划过一丝怅然,不过他答应了陪她一起走,现在就不会反悔,握紧俞静姝的手,赵同神色坚定。      月光继续讲:“嫦娥就是在那时诞生的……”      嫦娥是由常羲的影子幻化出来的,从某些方面来讲,嫦娥也是常羲的孩子。在同一时间,帝俊手下有一个非常能干的天生叫羿,常羲认为只有神勇的羿才能配得上美丽的天女嫦娥,因而请求帝俊成全了这对也互相爱慕着得神仙。      后来,十个太阳为祸人间,就连神界也有了骚动的现象,帝俊再也不能纵容自己的太阳孩子,就派羿到人间,想给太阳们一些苦头吃,好叫他们知难而退。      但以当时的情形来看,若羿手下留情,必然会引起百姓的失望和不满,羿违背帝俊的意思,射死了九个太阳。      失去孩子的帝俊,心中的悲痛变成对羿的仇恨……      “等一等,唉,月光,帝俊是当时的一方天帝,你这样议论他没有关系吗?”这好歹是人家妻子的宫殿,你这么说常羲的丈夫,常羲一个不高兴,说不定就不愿意帮忙了,那她还不得哭死!      赵同其实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的观念里,子不言父之过,臣不言君之过,当然,史官例外,常羲是帝俊的妻子,月光在常羲的月母宫中,那么月光和帝俊的关系应该也类似于臣和君的分别了,帝俊作为一方天帝,记恨自己的臣子,即便是知道,却是不方便讲出来的。      月光却不以为意的说道:“羿的确对不起帝俊,帝俊记恨他又有什么?这件事众位天神都是知道的,我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即便是帝俊亲自来给你们讲述这段往事,他也不会避讳自己的怨恨,神永远都是忠于自己的情感的。”      俞静姝无话可说,再次把它归结为思想文化差异,毕竟不是同一个种族的。      赵同也觉得神仙在这方面倒是可爱的很,不过他还是认为并不是所有的神仙都是这个样子的,比如月光之前说过的天庭那些七情六欲淡薄几乎没有的神仙。      “帝俊剥夺了羿作为神的资格,让他和嫦娥留在人间。”      嫦娥与羿的裂痕就是出现在此时。她原本是天女,却因受了羿的牵连变成凡人,会生老病死,容颜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再美丽,这仙凡的巨大遗憾该如何弥补?      她开始责怪抱怨,她无法理解羿的苦闷,她的咄咄逼人最终使羿逃离了这个没有温暖的家。      羿四处漫游,然后他遇到了宓妃——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啧。”赵同突然笑起来,“宓妃不是河伯的妻子么?”      “卑劣风流的河伯啊,对他的妻,哪里会有真实的情感呐~~”月光宛如咏唱一般叹道。      俞静姝摸摸耳朵,真够狗血的。不过神话故事里的河伯似乎都没啥好风评,柳毅传里的洞庭湖龙女嫁的河伯不也是个渣么?接下来是啥?两个人双双搞婚外恋?俞静姝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      月光说道:“可惜那个时候,常羲还不会穿越时空,也不知道有一个地方的夫妻是可以离婚的,不然她一定同意嫦娥与羿、河伯与宓妃离婚,那么以后的事情的发展也许会好一些。”      羿和宓妃,一个是盖世的英雄,一个是旷世的美人,他们境遇相似,都是在家庭里得不到温暖的,彼此由相怜到相爱。可惜呀,河伯、嫦娥怎么能容忍羿和宓妃在一起呢?想尽办法的破坏和阻挠罢了。      羿和宓妃最终也没能在一起,宓妃终止了和羿的交往,终止了他们混合着苦水的爱情。      羿对嫦娥是有愧的,曾作为天神的他,也和嫦娥一样,无法忍受死后与地狱的阴魂为伴,于是,羿不辞艰难,到昆仑的西方,找到西王母求到了仅有的两粒不死药——吃了一粒可以不死,两粒同时吞下则还有成神的希望。      羿把不死药交给嫦娥保管,想着选一个好日子和妻子一起吞下。他并不想上天,天上的情形和凡间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只要不去地狱他就满足了。      可嫦娥却不这么想,她心心不忘的是自己曾经作为天女的快乐和无忧,她想念天上一切,于是,她趁着羿不在家的一个晚上,把两粒药全吞吃了。      她飘飞到了月宫,哪知她才刚刚站稳,身上竟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她的脊梁骨不断往下缩,肚子和腰身不断往外膨胀,嘴巴变宽,眼睛变大往外鼓,脖子和肩膀挤在一起,皮肤上长出铜钱一样大小的疙瘩来——这个美貌的仙子,已经变成了一个丑陋可憎的癞蛤蟆!      “不是吧——”俞静姝拉长声音,接受不了的叫道,“民间传说中的嫦娥可是非常美丽的,怎么会是癞蛤蟆?!”      “障眼法而已,虽然可以蒙蔽凡人的双眼,却无法骗得过任何一个神仙。”月光笑了笑,“嫦娥上了天,如了愿,反而不喜欢呆在天上,时时会到人间走一走,因为在人间,没有人可以看得出她本来的面目,她就还是原来那个美貌的仙子。”      赵同只当是听故事,觉得还算是有趣,对嫦娥的遭遇没有俞静姝那么反应激烈,从他看到宗布神这个神仙开始,一直到月光,从未感觉到对待神仙应有的崇拜敬畏,反倒觉得这些神仙和人是没有多大的区别的。不过他听了羿和嫦娥的故事,又想到自己和俞静姝,心道羿和嫦娥也算是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么看来,他这个王爷的身份还是非常有用的,他绝对不允许“贫贱夫妻百事衰”出现在自己和俞静姝身上的。      “唉,我还是觉得嫦娥好无辜。”虽然做错了事,但是变成癞蛤蟆这个惩罚未免太严重了一点。      月光听到她心里的想法,安慰道:“你也不用同情她,这是对她做错事的惩罚,上天对神仙的要求总要比凡人更加严格,她只要真心悔过,就可以重新恢复,可惜直到今天,嫦娥还是一只癞蛤蟆的样子,常羲对她很失望。”      俞静姝叹口气,怅然道:“我原来是很喜欢嫦娥的啊。”谁知道今天听到这么幻灭的“真相”,太打击人了。      赵同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二十九,见到常羲   “后来呢,还有羿,他怎么样了?”俞静姝问。      “嫦娥的背叛对于羿来讲是个巨大的打击,没了不死药,他还是会死,可现在羿却觉得死也没什么可怕的了,他灰心到了极点,一点点不如意,就会让他大动肝火,逐渐变得暴虐起来的羿,让家丁们难以忍受,而一直妒忌着自己老师的逢蒙,趁此发动家丁反叛,谋害了羿……”      “逢蒙?”赵同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他缓缓说道,“宗布神说过自己是被逢蒙害死的,羿也是被逢蒙害死的,这两者有何关联?”      “现在的宗布神便是羿。”月光回答。      “果然如此。”赵同之前也觉得逢蒙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是没多想,今天月光提起,他忽然想到了逢蒙是后羿的学生,那么宗布神就是后羿了,不过,后羿不是已经死了吗?      “后羿后来又复活了么?”俞静姝好奇的问。      “不。”月光道,“羿毕竟曾是天神,帝俊既不想在天上看到他,也不想让羿到地狱里去,因而令他做了统领人间万鬼的宗布神。”      “可我记得宗布神……嗯,就是后羿说过,他没有七情六欲,这是怎么回事?”俞静姝好奇的要命,后羿和嫦娥的故事她听了N多个版本,就属这个所谓的“真相”最幻灭,最劲爆。      月光耐心的为她解惑:“经过了一桩桩打击,羿心中的热情早就冷却,他再也不是昔日那个正义神勇的英雄了。羿懈怠消沉,频频出错,他对于现在的工作一点热情也没有,连最基本的责任都做不到,帝俊非常不满,在这样下去,羿只能到地狱去陪伴那些恶鬼了。”      “所以,因为嫦娥的事情,对羿心有愧疚的常羲,在羿的准许下,取走他的扰乱他内心的七情六欲,使他免于责罚。”      赵同虽然同情后羿的遭遇,不过对他竟然要用取走七情六欲的方法平复内心,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一个男人,可以有一段时间的消沉,但是如后羿这般沦落至此的也未免太过可悲了。      说直白点,赵同是看不上后羿的。      “不过,羿今天来见常羲了。”月光突然说道。      俞静姝想了一下,猜测道:“他不会是要取回自己的七情六欲吧?”      赵同笑起来,笑容里带着并不明显的嘲讽:“难道他现在不怕从前的情感扰乱他的心神了?”      月光只说了一句话:“时间最是无情。”      赵同道:“那么,现在正在见常羲的就是后羿啊。”      俞静姝抱怨:“他可真慢,我们已经等了好久了吧?”      赵同笑嘻嘻的安慰她:“不是有我陪着你嘛,这样只有你和我不也很好?”      俞静姝笑了一下,然后板着脸控诉道:“我发现你最近脸皮越来越厚了,常常在人前对我动手动脚,也不注意一下你的形象!”      “哦。”赵同认真道,“夫妻本是一体,我对你动手动脚就是对自己动手动脚,谁管的了老子?”      以前他还是一脸大胡子的时候,俞静姝听他左一句“老子”,右一句“娘的”,还是和他粗犷的外貌相符的,现在的赵同很少会讲粗话,偶尔说两句,对着他这张干净英俊的脸也别扭的很。于是俞静姝嫌弃的说道:“你好歹是个王爷,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的脸面,难道你在别人面前也都是这样左一句老子,右一句老子的说啊?”      赵同心想我也就是在你面前才偶尔放松一下,在母亲和兄长面前我哪里敢自称“老子”?这天底下想对本王投怀送抱的姑娘多得是,也就你还敢嫌弃老子。想到这里,赵同又无奈起来,他倒是没觉得俞静姝不好,只是同其他夫妻比起来,这姑娘太不把他这个王爷当回事儿,经常对他横眉竖眼的,赵同觉得自己不太能管的住这姑娘,身为大男人的尊严被严重侵犯,他看着俞静姝,要是这姑娘再柔顺乖巧一点就好了。      总是被忽视月光忽然开口道:“可以了。”      然后空旷的大殿,另一个陌生的却动听的女子的声音,带着笑意说道:“让你们久等了。”      周围的环境一阵扭曲,脚下坚硬的地板变成松软的泥土地,华丽的柱子被无边的树海取代,这些并不是普通的树木,而是一棵棵晶莹剔透的银树,没有叶子,没有花朵,千姿百态,造型奇特的枝干相互交错,清辉洒在上面,半透明的枝干,流动着美丽光彩。      屋顶消失不见,仿佛是有无边的黑色幕布笼罩,而在这黑色的幕布中,悬挂着一弯大大的月牙,月在枝头,似乎她稍稍长胖一些就会沉沉的压下来,把她下方的枝桠折断。      更神奇的是,在弯弯的月牙里,坐着一个人,这人离的距离并不远,俞静姝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衣服上的花纹,奇怪的是,这人的面容却是模糊的,好像特意打了马赛克,除了知道她是个女人,这人的年龄美丑,从外貌来看,一点也看不出来。      她的一条腿弯曲着踩在月亮上,另一条腿很随意的垂着,她的衣服也和她依靠着的月亮一样轻柔美丽,闪动着光华,轻轻地飘荡着。      月上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俞静姝挪不开眼睛,这样的场景,就像日本动漫里的场景一样唯美,一样不真实,尽管看不清女子的容颜,俞静姝相信她是美丽的。      “俞静姝。”她开口,声音和她清冷的外观相反,温暖柔和,俞静姝听了心里竟然生出受宠若惊的欢喜来,仿佛被这样一个女子喊出名字是多么荣幸、多么重大的事情,这样想有些可笑,但俞静姝的的确确有这样的感觉。      她没觉得这样子有什么不对劲,她只会想这个女子果然是魅力非凡,连同为女子的她也心甘情愿的为她折服。      月光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她说:“常羲,你听到了吗?收敛一下吧。”      接着,俞静姝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她看着月亮上的女子,仍然为她的美丽感到惊叹,但像刚才那样强烈的喜欢倾慕的感情淡了很多,身边的赵同“呵”的笑了一声,俞静姝不解的转过头看他,赵同有些好笑的解释:“方才老子还以为自己中了迷魂术,全身都不得劲儿。”      俞静姝明白过来,赵同刚刚估计和她的感觉是一样的,她白了他一眼,心说你倒是老实。哼了一声,没理他。      不过这么一扭头,俞静姝注意到旁边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宗布神,或者说后羿,他垂着头一言不发,和以前的面无表情相比,他竟然皱着眉,好像在努力思考什么一样,俞静姝很容易的感觉到了他的变化,这是七情六欲取回来了?      月亮上的常羲做了一个手托着下巴的动作,又喊了一声:“俞静姝。”      俞静姝仰头看她,点头:“我是,您就是常羲?”      “嗯。”好像他们遇到的每一个神仙都是极好相处,没有什么架子的,这个常羲也是一样,她的腿轻轻晃动着,脸朝着俞静姝,仿佛在笑,“是陆吾让你们来的,他怎么不进来?”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月亮的另一边的半空,凝聚起一团雾气,当雾气散开,陆吾已经出现,他还是懒洋洋的卧在一朵白云上,九条尾巴悠闲的甩动,看到常羲,微笑道:“我只是想着,也许您需要一些时间,把东西还给羿,然后再嘱咐他一些话,现在过来时间应该刚刚好。”      他又指着俞静姝和赵同说道,“而我的这两位小朋友正好有些事情想请您帮忙。”      在陆吾的示意下,俞静姝往前走了一步,事到临头,她反而紧张起来:“我知道您能够穿越时空,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我想回家,您能不能送我……和赵同回去?”      她看着赵同,赵同微微笑着,握着她的手。      “我做不到。”常羲轻轻说,“我虽然可以自由地打破时空的限制,但前提是只有我一个。”      “为什么……”俞静姝心里一沉,下意识的喃喃问道。      “陆吾曾经试着跟我一起,但结果是,他险些死去。”常羲的声音依旧温柔好听,带着安抚的意味,不过俞静姝却完全听不进去,她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但也只是像,她终究没有流泪,她这幅样子,却比流泪更让赵同心疼。      俞静姝被回不了家的现实打击到,恍恍惚惚,不大清楚,但赵同冷静的很,他一边把双手发冷的俞静姝揽进怀里,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陆吾,冷然道:“你的目的。”      按照常羲的说法,陆吾分明已经知道结果,但还是带着他们来这里找常羲。赵同不相信陆吾只是无聊了所以消遣他们,不管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赵同对他给了俞静姝希望却又打破她的希望让她伤心而恼火。      赵同自知不是陆吾的对手,因而只是用一双充满杀气的漆黑的眸子盯着陆吾,脸上泛着冷笑。      陆吾的表情就像是故意惹小孩子生气的的长辈,讪讪的,对小孩子杀气腾腾的眼神只是包容的笑,不以为忤。      陆吾苦笑一声,颇为无辜的看了一眼常羲:“您何必要把话说得如此清楚。”如果刚才常羲提到陆吾曾经试着和她一起穿越时空但却失败的事情,赵同怎么也猜不出陆吾其实是故意没有告诉俞静姝实话。      “你的确该改一改这恶劣的性子。”常羲不满道,“拿这个女孩子的痛处开玩笑,陆吾,你这些年是太无聊了吧?”      陆吾只得苦笑,他当时说的“或许”能帮忙,又没说一定能帮忙,他虽然爱开玩笑,不过这次他是真的想帮俞静姝的,他试着穿越时空差点死掉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谁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常羲的这个本事竟然还没有任何长进……啧,他这次可真的冤枉的很。      他心里在想什么月光听的一清二楚,她也不满了,指责道:“这种事情,你只要问一声就知道到底行不行了,哪里用得着让他们两个特意到月母宫走一遭?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如直说了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后羿突然面无表情的来了一句:“陆吾,你这些年越发的婆妈了。”      陆吾:“……”他开始想念那个虽然没有七情六欲但好歹老实正直的羿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损他。      “说起来,是我有件事需要您帮忙。”陆吾有些歉意的说道,“还是和这两位小朋友有关,这件事是我的错。”      俞静姝漫不经心的听着,她心里闷闷的,谁也不想理,虽然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听到这样的结果,她发现还是太高看自己了,她根本放不下也看不开,只有从没离开过手心的温暖才能让她的心里好受一点。      赵同听着,面沉如水,他内心其实希望更多的是俞静姝留下,但当他看到俞静姝因为回不去而痛苦时,他只剩下对她的心疼,自己也并不好受,完全没有一点欣喜,他半搂着她,握住她的手,眉头紧紧蹙着。      俞静姝的穿越时空,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和白秀才以及小仓鼠有关,但事实上,陆吾觉得自己的责任更多一点。      他到月老那里做客的时候,无意中动了赵同的红线,他当时使了一个自己发明的失败的法术——神仙的世界和凡人的世界一样,也有很多连神仙都解释不了的问题,比如这次,那么奇怪的,当陆吾的这个法术结束时,与赵同红线相连的那头竟然系着一个异时空的小人偶,那个小人偶代表的自然就是俞静姝了。      更加麻烦的是,他用了所有可以用的方法,但是解不开赵同和俞静姝之间的红线,即使剪断了,也会很快重新复原——这就是俞静姝和赵同分开七年又相遇的缘由。      然后,因为俞静姝和赵同的跨时空姻缘,很多人的命盘发生了变化,这对于天庭那一帮子神仙的管理来说,可是个不小的麻烦,最好的解决方法自然是送俞静姝回去,可惜没有神仙有这个本事,那么另外一个办法就是把俞静姝带离人间,其他人各归各位。      这个前面陆吾有隐晦的问过俞静姝的意见,但很显然,俞静姝不愿意和赵同分开到仙境生活。陆吾的身份,不好插手天庭的事务,若天庭硬要带走俞静姝,他也是没办法阻拦的,但常羲不同,天庭宁愿自己麻烦一些,恐怕也是不想得罪这位神力强大的上古之神。      俞静姝脑子清醒了一些,她不知该怎么评判陆吾的无心之举带给她和赵同的一切,但她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和赵同分开的,她犹疑的轻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她实实在在觉得受宠若惊,陆吾是不是太看重这件事了?他完全可以不管的,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常羲更是地位尊崇的上古之神,他们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凡人,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帮助他们?只是为了弥补过错吗?      她的问题让在场的各位神仙都有些怔愣,他们的思想观念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人物”“小人物”“三六九等”“尊卑贵贱”等等有关这些的清晰分界,他们是最原始的神仙,不同于天庭的神仙,虽然有着人的一部分感情,又和人是不同的,他们有时候无法理解凡人的思想,而俞静姝和赵同也同样难以理解他们的思想。      陆吾帮助俞静姝,仅仅是因为他认为他应该这样做,就算不是俞静姝,只是随随便便那个乞丐、强盗、纨绔、书生、贵族、国王这些人,都不妨碍陆吾的选择。      不过,神仙也是有喜恶的,对于他们喜欢的人,向来是不介意多给他们一点福利的。      最后,有常羲保证,在赵同和俞静姝的有生之年,会给予他们应有的庇护,如果他们有什么事情,陆吾表示,他很乐意帮助他们的。      俞静姝还有什么不满意,她感觉简直是天上掉下一个大馅儿饼砸的她晕晕乎乎找不着北,这个时候,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如今的境地是谁造成的,她对陆吾和常羲简直是感恩戴德。      赵同好笑的看着她欢欢喜喜的感谢他们,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不过,赵同也乐意看到她能够暂且忘记伤心事,开心一阵子。    ☆、三十,番外      嫦娥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原本就是天女,受了羿的牵连才会沦落为凡人,这是羿欠她的,她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又有什么错呢?      她知道,这两颗不死药是羿历经艰难险阻得来的,这世间仅有这两颗了,羿想好好地和她过日子,羿想要和她一起长生不死。      但是,羿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羿和宓妃在一起,羿和宓妃分开,羿自认为对她有愧,所以,她就要原谅羿所有的过错,重新和他开始吗?她嫦娥是什么,可以让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怎么可以!她不甘心!她不喜欢人间的粗茶淡饭,她不喜欢荆钗布裙,她想要回到天上,做回那个光彩夺目的嫦娥仙子。她的母亲是地位尊崇的常羲,她的丈夫也应该天上地下备受瞩目的英雄,而不是如今这个被天帝厌弃、贬谪的落魄的神!      嫦娥满心的不甘愿,可羿只一心沉浸在自己颓丧的世界里,他迷失在自己的失落中却看不到妻子的伤怀。      嫦娥终是受不住这无尽无止的低靡,她做不到其骗自己不在意去安慰羿,她也不能忍受羿一味的忽略。嫦娥开始抱怨、责怪,羿只用沉默应对,即使他知道对不起妻子,却从不会说出口。      这使嫦娥更加不满。      她不是一个内心坚强的神,她做不到像母亲那样忍受无边的寂寞,抱怨和职责,在不甘心的发酵下,越发的变本加厉,羿只是一味的沉默,忍受,直到再也无法忍受的那一天,他,离开了家。      嫦娥冷笑着,心也寒了,为什么母亲当初没能找到更适合她的丈夫?      她意识到了自己和羿的不同。      她是娇艳脆弱的花朵,需要的是极致温柔的呵护,而羿却不是细心高巧的花匠,他充其量只是个农夫罢了。      所以看到羿和宓妃在一起,她并不伤心,她只是妒恨,妒恨羿这个“农夫”可以找到属于他的“果实”。但她现在还是他的妻子,就绝不会成全他们,她声色严厉的指责,她用妇人惯用的眼泪攻势哭诉,她已经失去了神的身份,难道要连丈夫也一并失去吗?      不可能!      羿并不是铁石心肠的负心人,他没有继续耽于美好却酸涩的爱情,他还记得作为丈夫的责任,。虽然他是被迫和宓妃分开,但他还是忍受着失落和痛苦,忘记宓妃,和妻子好好过下去。只不过这时,他还不知道,他那变得冰冷沉默的妻子,对于他的“浪子回头”,不但没有一点的欢喜和感动,反而是极为的鄙夷,看不上眼,嫦娥对于自己的丈夫,已经彻底的死心了。      这是嫦娥能够毫不愧疚的吞下两粒不死药的原因。      有机会回到天上,她为什么要和这个男人在人间生活?      但是,惩罚!嫦娥无比的愤怒,竟然因此使她化为那丑陋的蟾蜍?!悔过?她有什么要悔过的!承认自己对不起羿么?哼,做梦吧,她情愿做一只癞蛤蟆!      固执的怨恨随着时间的流逝根深蒂固,成魔成狂。猰貐只是个契机,嫦娥从猰貐吞噬魂魄的过程中想到了一个上古流传下来的禁术,于是她帮忙掩盖了猰貐的气息,利用一个小小的法术使猰貐为她所用,帮助她收集可以使她恢复美貌的魂魄——若是从前的嫦娥,定然不会这样做。      她坐在广寒宫里,看着莹白纤长的素手,露出一个笑容,果然有用,已经恢复了,只要再过一个时辰,身体里的魂魄就能完全被吸收,那些神仙再也别妄想看破她的幻术,那只丑陋的癞蛤蟆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但这个时候广寒宫怎么会有客人?      她根本没想过这也许是事情败露了,或许她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嫦娥,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这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除了天庭里的那些仙家,不会是其他人了。      嫦娥波澜不惊,没有回头,淡淡道:“在等一个时辰。”也许她是真的疯了吧。      “这怎么可以,哇,一个时辰,那时候什么都晚了!”这样活力四射的声音不该属于天庭,嫦娥无比厌恶这样的声音,特别当这个声音是羿的朋友——白泽那个讨厌的神兽的时候!      她转过身子,羿、白泽、天将,都看着她,她冷冷的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我的广寒宫不欢迎你。”      后羿神色复杂,这个仙子曾是他的妻,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懂她,后羿没有接她的话,他需要天将帮忙把凡人的魂魄从嫦娥身上分离出来。嫦娥的做法,对于天上的众仙来讲,是耻辱,触怒了天庭的后果,就是剔去仙骨,永贬凡尘。但嫦娥毕竟不同于天庭的其他神仙,她来自于常羲,最终能处置她的也只有常羲。      后羿对天将说道:“动手吧。”      嫦娥的神情因为他的这句话终于有了松动,她激动的厉声叫喊:“不许动手!谁也别想看到它!”这个“它”当然指的是嫦娥变化成蟾蜍之后的样子,“月光!”她神情癫狂,对着虚空大喊“月光”,自己的身体几乎控制不住要变回蟾蜍的样子,“月光,我知道你在这里,告诉我的母亲,让她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白泽被她的样子惊得跳了起来:“嫦娥仙子怎么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天将的神情毫无变化,玉帝吩咐过,他只需要听从后羿的安排就是了,嫦娥会交给常羲,广寒宫会在她离开之后入主另外一个“嫦娥”。      如嫦娥所愿,她被常羲亲自带回月母宫,没有其他人看到她变化后的丑陋模样,不过,她之后也只能以一只蟾蜍的形态替她的母亲看守月母宫了。    第三卷 ☆、三十一,陌上花开   枯黄的草木开始泛出了生机盎然的绿意,冰雪已经消融,清澈的小溪流水潺潺,孩童拿着抽了绿芽的柳枝把一群小鸭子赶到水里,小鸭子在退去了冬季刺骨寒意的水里欢快地扑腾,小孩子们笑嘻嘻的在岸边追逐打闹,偶尔看到哪一棵桃树上开出的一两朵小小的桃花骨朵,就和同伴们发出惊喜的叫声……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人间二月,春回大地。   俞静姝看着这样的景色,神情恍恍惚惚,大有“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如果有什么事,就吹响它。”幻化成凡人的陆吾顶着他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轻轻一笑,溢出几分飘渺的仙气儿,也有几分凡世翩翩佳公子的风流韵味,幸好这里只是小村庄的外围,只有几个天真懵懂的孩童,不然给年少姑娘看到,恐怕要误了人家终身。   陆吾递给赵同的是一个拇指大小的海螺,海螺末端穿着一根红线,挂在脖子上刚刚好。   赵同接过道谢,看了眼自从离开月母宫就开始发呆的俞静姝,轻轻叹口气。   陆吾看见,只是微笑着,他再一次询问:“真的不用我送你们回去?”   赵同点头,笑道:“你回吧,不用送了。”   陆吾不再多言,对赵同和俞静姝告别,俞静姝被赵同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脸上挂着笑容,轻声告别。   俞静姝看着陆吾的身影消失在青黄的小山头,机械的转过脑袋,说:“我回不去了啊。”   赵同摸摸她的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俞静姝也摸摸脑袋,呆呆的问:“我要怎么办?”   “回去吧,跟我回家,好不好?”赵同拉着她,干燥温暖的手掌把她冰凉瘦小的手完全包裹住,温度通过紧密相接的皮肤传递过去。   俞静姝一团雾似的眼睛渐渐清明,她看着认真注视着她的赵同,联想到自己此时此刻所处的境地,一时间百感交集,她眼里含着泪水,缓缓的点头,道:“我跟你一起回家。”她拉紧对方的手,心道,只有他了,一定不可以放开啊。   田间阡陌的花已经开了,他们到昆仑仙境时,人间尚是寒冷的冬季,在他们呆在月母宫的几个时辰里,白玉堂、展昭、公孙策早已离开,人间最寒冷的冬季也过去了,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亲朋好友等的太久了,他们两个也该回去了。   两个人走在田垄之上,俞静姝在前,赵同在后,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四面是绿油油的麦田,远远近近的村落,放牛放羊放鸭子的牧童,以及背着锄头下田劳作的农民……   来往的人们非常少,但凡是经过两个人的,总要多看几眼,一来,在乡村的田野间,两人穿着太过华丽,二来,在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候,只有这两个人还穿着厚厚的冬衣,实在很引人注目。   但是这两个人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们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一前一后慢慢地走,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俞静姝突然停了下来,楞楞的看着前方,赵同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不远处的田垄上也有和他们一样的一对,同样是不属于这个质朴乡村的华丽衣着,高个子的男人扶着女子在羊肠小道上走着,说说笑笑,女子不知道说了什么,男子点点头,蹲下去,女子跳到他的背上。   因为两个人是背对着他们,所以不大能看清楚对方的样子,赵同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俞静姝直楞楞的看着出神,嘴里喃喃道:“我怎么现在看谁都像我爸爸妈妈……”   说完,她心里的难过像接满了的水一样拼命往外溢,泪水模糊,顺着脸颊往下流,由无声到低声的呜咽,最后蹲下来大声的哭泣。赵同不拦着她,任由她发泄,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脑袋。   隐隐约约的哭声吸引了远处那对夫妇的注意,女子凑到男子耳边小声说道:“哎,老公,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男子一口拒绝:“人家小情侣闹矛盾,你凑什么热闹?”他皱了一下眉,又舒展开来,笑着说道,“我老胳膊老腿儿了,不比年轻人哟,老婆,你自己走好不好,我背不动了。”   女子狠狠在他背上捶了一下,哼了一声:“谁刚刚说,到老了也这样背着我,啊?好呀,你嫌弃我了,再娶一个放家里呗,重婚不是罪啊,男人出轨外遇还受舆论支持呢,多好的世道啊,等我们找到静静,让她也瞧一瞧她爸给她找的大姨娘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   男子哭笑不得的打断她:“好好好,我背,我背你还不行么,你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老夫老妻了,怎么也跟年轻人一般……”   “还说没嫌弃我!俞佑安,你是不是在可惜那几个媒婆给你说的小姑娘被我给搅黄了?后悔了是不是?行,你自己回边城吧,我跟着小庞到汴梁,找到静静我们娘俩过,不敢劳驾您!放我下去!”   女子在他背上挣扎着要下来,俞佑安怕摔到妻子,忙放她下来,拉着她的手好声好气的哄:“哎,老婆,还在生气啊?咱俩二十年的夫妻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那些小姑娘,我都可以做她们的父亲了。古代的习俗,你我都知道,这么几年了,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以后要是再有这种情况,你只管拿着扫把赶她们走就是,千万别委屈自己,影响咱夫妻的感情,好不好啊,唐多多同志?”   唐多多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遭遇到当着她的面给她老公说媒的事情,又气又惊,把媒婆送走后就开始委屈了,也怪当时俞佑安没重视唐多多女士的心理感受,小瞧了女人的小心眼和醋性,开了两句玩笑就算是过去了,唐多多现在爆发了他才知道事情有些大条,重视起来,认真的安慰又安慰。   唐多多当然知道丈夫的品性,她只是委屈,需要发泄一下,乱发了一通脾气,被丈夫一安慰又开始觉得老脸挂不住……这都多少年没吃过醋了,想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瞪了丈夫一眼,道:“我要是敢拿扫把赶她们,只怕第二天人人都知道你的老婆是个泼妇,这下子可不是无后纳妾了,直接劝你休妻的都有了。”   俞佑安赔笑道:“那好,我拿扫把赶她们好不好?为了老婆大人,我只好破坏自己的绅士形象了,不过打女人的事我实在做不出来,装装样子吓唬一下她们就可以了吧?”   唐多多施舍一般说道:“准了!”   然后这夫妻两个哈哈笑着走开了,全然不知不远处“闹矛盾的小情侣”里就有一个是他们的宝贝女儿。   第一次相遇就此错过。   俞静姝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眼泪鼻涕抹得衣服上到处都是,虽说“女为悦己者容”,她心里不痛快,难道连哭都要注意自己在赵同面前的形象啊?再说赵同也不是这种注重外表的人,不然他以前就不会把自己弄成一个大胡子的中年大叔的模样了。   直到这个时候,俞静姝才算真真正正放下心结,死了回家的心,决定从此和赵同在一起。她已经做好了与这个男人共处一生一世的心理准备了。   “你看。”俞静姝指着田垄上杂草间的一朵小野花,眼睛还泛着红,却露出一个笑容,“陌上花开。”   赵同当然没办法接出下一句,俞静姝也没指望他能接得出下一句,所以她仍然自说自话,轻轻道,“可缓缓归矣……”她低着头,心想,我得信任这个男人,即使他不是才华横溢,或许和我没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也没有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思想,但他总是包容爱护我的,总是在为我付出,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什么,他真的很好,我也喜欢他,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我是想和他在一起的,以后他就是你的最亲密的人了,俞静姝。   手被一只更大的手握住,俞静姝抬头看着对方,赵同眼神温柔而疼惜:“我们回去吧。”   俞静姝点点头,因为他的神情,心中的阴郁散开,两人顺着乡间的小路,一步一步,并肩往回走。 ☆、三十二,身无分文   俞静姝又开始有了在月母宫被困住时的感觉了。      前面是路,后面也是路,沿途除了乡村和无边的田野,什么都没有,俞静姝腿脚酸疼,她走不动了,拉着赵同的手,几乎是被他拖着走的。      “你干嘛要陆吾回去啊,搞得我们现在只能走着回去,别说马了,连老黄牛都看不到,哎呀,早知道就和刚才那对夫妇一起走了,现在也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人家一定是有自己的车子,呜呜呜,我想搭顺风车啊……赵同,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俞静姝抱怨了半天,赵同只拉着她闷头往前走,一点反映也没有,听到俞静姝的吼声,他回头咧嘴一笑,一口亮白的牙齿闪的俞静姝眼睛疼。      “有,你想搭顺风车嘛,你瞧,那是什么?”      他指着后面,愉悦的笑容因为一边嘴角上挑带着坏气,眼睛里闪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他被俞静姝唠叨了一路,耳朵还在嗡嗡响,这个时候想到罪魁祸首马上要露出的表情,赵同就管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早春的空气带着微寒的湿气,旷野之中总是笼着一层淡淡的雾气,随着一声“哞      ——”的长叫,模糊的地平线上慢慢地冒出一颗脑袋,然后是身体、四肢,以及它身后拉着的车子和赶车的车夫。      “哇哦——”俞静姝兴奋的叫了一声,牛车啊,虽然慢了点,不过她腿都要断了,还有什么要计较的,嘿嘿。      牛车要走到这里还需要一段路程,俞静姝好奇的问赵同:“你怎么知道的?”      赵同指指自己的耳朵,笑的别有深意:“顺风耳。”      俞静姝“切”了一声,没把他怪怪的笑容放在心上,不过等到牛车到了跟前,她就明白赵同笑容里的含义了——      牛车里拉着一群小猪崽,车子里到处都是粪便,那个味道真是难以述说。      俞静姝当时脸就黑了,阴森森的问赵同:“你知道吧?”      赵同摸摸鼻子,他只听到小猪崽的叫声,哪里会知道这牛车比他想象的还要精彩。      车夫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看到两人的穿着打扮,以为是哪里来的贵人,态度先恭敬惶恐了几分,再看两个人的表情,也知道估计是想搭顺风车,不过这车子……车夫心理过意不去,反倒陪着笑给两个人道歉。      俞静姝稍微一想就明白他为什么会是这种态度了,不由得尴尬起来,忙收了对赵同横眉冷对的态度,笑着摆手说道:“没什么没什么,不关您的事儿……大叔,要是走路的话,还有多久才能到城里?”      “前面就是洛阳城了,少说也要有两个时辰才能到。”车夫搓着双手,憨厚的笑,“要不然您二位……”他指着驾车的位置,大概想让两人坐在干净的驾驶位上,不过谁来驾车?车夫困窘的不知所措,“这,这……”      俞静姝看不过去,忙安慰这位大叔,笑道:“您不用管我们了,您先走吧,我们没有事的。”又费了一番口舌,才把车夫给劝走。      等车夫一走的没影子,俞静姝立即跳起来,伸出一根手指狠命的往赵同胸口戳:“大叔啊,你跟我使坏是不是呀,看我的笑话呢,是不是哎!怪蜀黍,怪、大、叔!”她边说着,还特地加重了“大叔”两个字的发音。      果真,赵同不乐意了,说:“我哪里像大叔了?不准喊!”原本他和俞静姝年纪一样的时候,他也没在意过她这么叫他,反而乐在其中,但是一晃七年,俞静姝还是二十,他却已经二十七了,俞静姝还“大叔”“大叔”的喊,赵同想到刚刚俞静姝喊大叔的车夫,心里一阵别扭,心说老子哪里就有那么老了。      俞静姝嘻嘻哈哈,戳着他喊大叔,赵同脸一板,握住她作怪的手,威胁:“你再喊一声试试?”      俞静姝乖乖的住嘴,把手抽回来,看样子似乎是不闹了,赵同还没松口气,跑远了几步的俞静姝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喊:“老牛吃嫩草,大!叔!”然后撒丫子就跑,她一身冬衣,还披着斗篷,居然也无比的灵活迅速。      “俞静姝!”赵同瞪眼,喊了一声,也不使用任何功夫,就这么追上去,速度当然比极少运动的俞静姝快的多。      俞静姝见到两人之间的差距迅速拉小,吓得一声尖叫,喊了声“妈呀”,更加死命的往前跑。      奈何实力差距太大,几秒钟的功夫,某位姑娘就落网了,被趁机占便宜的赵同整个圈在怀里,赵同抬起一只手,俞静姝还以为要打自己,没骨气的立刻讨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叫你大叔了,真的真的,你别打我啊,我怕疼!”      赵同被逗乐了,轻轻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道:“没出息,我看你就是一欺软怕硬的主!”      俞静姝只是嘿嘿笑,厚脸皮道:“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一矮身子,从赵同怀里溜出来,窜到他身后,跳到他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大侠,启程吧!”      赵同翻了个白眼,认命的背好她,喊了声“出发了!”脚下乘风,飞一边窜了出去——他竟然使起了轻功,不一会儿,这条路上就再也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了。      赵同不停不歇的背着俞静姝奔了半个多个时辰,神色自若,而洛阳城的城门已经遥遥可见了。      在还较为少的地方赵同就停了下来,他让俞静姝在路边的大树后等着,自己离开了一会儿,不久后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帷帽,俞静姝伸着脖子看看洛阳城外来往的人流,乖乖的把帽子给带上。      她落后赵同小半步,跟着他往城门走,有外人在的时候,赵同从来不会对她太过亲密。      走过护城河,第一道城门是瓮城,半圆形的高大城墙保护着内部的城楼——洛阳西大门丽景门,雄浑苍古,庄严肃穆,进城的行人接受守门士兵的盘查,隔着黑纱看不清楚,轮到赵同和她自己时,只是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赵同把什么士兵看了,但看对方很平淡的表现,应该没有透露赵同自己的王爷的身份。      洛阳城真不愧曾为古代的都城,其繁华程度只怕不亚于京城汴梁,人来人往,大江南北各种口音各种打扮的都有,而比赵同俞静姝华贵漂亮的人物也并非没有,况且两人身上沾染了风尘、打扮也不大合时宜,所以并没有什么能让人高看一眼的地方,甚至还有些人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来。      越是繁华热闹的大城市,这种以貌取人狗眼看人低的反而层出不穷。      赵同早年走南闯北,各类人物见的多了,并不把各种眼光放在心上,穿着一身厚厚的、被俞静姝眼泪鼻涕糊的脏了的大氅,大大咧咧的任人看,俞静姝纵然想批评他两句有失仪态,奈何自己也没好到哪里,而且看赵同坦然的样子,即使说了,他也是不以为然的。      赵同在前面带路,洛阳城他早先来过,变化并不大,熟门熟路的把俞静姝带到一家当铺,进门就朗声叫道:“喊你们东家出来!”      俞静姝皱皱脸,哎哟喂,跟个暴发户似的。      在伙计到后面喊人的功夫,俞静姝问他:“你来当铺做什么?”      赵同捏捏自己干瘪的荷包,低声道:“你难道有银子?”      俞静姝摇摇头,叹口气,又想吐槽赵同,当初怎么就让陆吾回去了呢,不然这个时候他们早就到家里了。      掌柜的相貌,让俞静姝来形容,就是“脑满肠肥,油头粉面,贼眉鼠眼”,大胖子,双下巴,脸上无须,眼睛被脸上的肥肉挤到了一处,闪着精光,又薄又红的嘴唇弯着弧度,总是一副笑眯眯好说话的样子,最让俞静姝受不了的,这位胖大叔居然还擦了粉,看起来真是又白又嫩……他的年纪,看着像是四十岁的大叔,但是又像是更年轻一点,俞静姝看了一分钟,就别开眼不愿再看,太惨不忍睹了哇!      赵同把身上的大氅脱下,又把俞静姝的斗篷解下来,叠放在自己的大氅上,这样一来,弄脏的地方完全不明显了,这就是两件九成新的华服呐。      “两件,一万两。”赵同下吧微微抬起,眼角向下瞄着个字较他更矮的掌柜,嘴角勾着不明显的弧度,似讽似嘲,态度轻慢高傲。他处在宁王这个位置上七年,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属于上位者独有的威严,以及在优越的上层社会环境中培养出的贵气,不用特地显露,只要安安静静的往那里一站,不是太迟钝的人都能够感觉得到。      但是这样的气势,和他长时间相处的人感觉却并不明显,比如俞静姝,她只会认为赵同是在装腔作势,而赵同也的确有这么一层意思,他和俞静姝身上没有钱,俞静姝又是个不爱打扮的,值钱的首饰一件也没有,能够典当的,似乎只有两人身上的冬衣了,好歹是皇兄给的,应该价值不菲吧?      赵同顺口就喊出“一万两”,然后自己也抽搐了一下,似乎喊价喊得太高了,不过话已经出口,不好改口,他也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希望掌柜的别把他当成闹事的赶出去……      俞静姝也抽搐了,一万两,老板一定会把他们当成来踢馆子的……      这二位的想法倒是接近,不过他们完全多虑了,开当铺的老板怎么会没有点眼见力,什么人是穷人,什么人是富人,什么人是贵族,什么人是平民,什么人好欺负,什么人绝对不能惹……只能说,这当铺的老板在看人这方面,倒是成了精的。      胖老板笑容稍稍僵硬了一下,他看看这两位客人,倒是没有发脾气,好声好气的解释道:“这两件虽然是好东西,但一万两太多了些,我老王在这洛阳城里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二字,童叟无欺,不然哪里还能混得到今天?您信得过咱,这两件我八百两收了,若是死当,再加二百两……”他说完,赵同依旧无动于衷,胖老板眼珠子一转,笑道,“您若是觉得我在坑您,不妨多跑几家当铺,恐怕啊,没有高的出我这个价钱的,如何?”      俞静姝觉得八百两已经很多了,古代普通百姓,三口之家,三四两银子也足以他们过一年,所以,八百两对普通人来讲,已经是个天价了。她原本以为这两件最多值二百两,一千两死当啊,赵同,你还犹豫个啥,同意呗!      赵同接受不到俞静姝火热的目光,他轻轻抚摸着大氅上雪白的皮毛,嘴角挑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淡淡道:“一千两……”      胖老板心里抹了一把汗,难不成看走眼了,这位是个行家?      “嗯……”拉长的鼻音带着一股懒洋洋的味道,赵同只摸着大氅不说话,似乎在笑,又似乎是面无表情的冷淡,仿佛他就是一个地位尊崇的贵公子,他周围的芸芸众生只是卑微的蝼蚁,任由他在高处轻蔑的俯视。      这样的赵同是陌生的,仿佛一下子拉大了距离,远到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个是王子,一个是灰姑娘,可惜灰姑娘甘于平凡的平民的生活,对宫廷的奢华高贵敬而远之,或者是灰姑娘对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本能排斥,谁知道呢,反正俞静姝无比的讨厌这样的赵同,因为他身上属于上层社会人士独有的贵气和威严她永远也学不来——-姑娘她的平民百姓心被刺痛了,她妒忌了,所以……      俞静姝不爽的哼了一声,正在装模作样的赵同听出她的不高兴,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刚刚还让人敬而远之只能仰视的贵公子顷刻化为一个温柔和气的大好青年,关心的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我心里不舒服。俞静姝不说话,隔着黑纱轻飘飘的看他一眼,果然还是现在的样子更顺眼呀。      胖老板还以为俞静姝不耐烦了,再加上赵同给人的压力实在大,老板干笑两声,道:“一千五百两,死当,真的不能再多了。”      于是赵同和俞静姝拿着令胖老板无比肉痛的一千五百两银票,走出当铺,不过……这位胖老板到底是不是真的肉痛,那可就没人知道了,无商不奸,商人哪里会做赔本的生意?      胖老板呵呵呵笑,伙计听得全身发毛。      “完全由狐狸的腋下毛皮做成的大氅已经难得,而这件大氅的料子居然是天山雪狐的腋下皮毛,一只天山雪狐已是可遇不可求,这件大氅少说也得要上百只雪狐……啧,如此大的手笔,可不是随随便便哪个贵人能做得到的……”      胖老板喃喃自语,心里已经肯定了赵同于此的确是不通,刚刚不过是装样子罢了,不过那位公子的确是气势惊人,还好他坚持住了没有再提价……    ☆、三十三,路见不平   拿了钱,两人首先做的就是到成衣铺子里,把一身臃肿的冬衣换成轻便的春装,然后又到牲口市场买了两匹马,一千五百两登时花去了五百两。      两匹马儿均是膘肥体壮的骏马,一匹棕色,一匹枣红,毛皮油亮,双目炯炯有神,漂亮又温顺,俞静姝看了就觉得喜欢,一下又一下摸着马儿的脖子,对赵同说道:“要是有一天,我也能骑着马在大草原上策马奔驰,那一定是非常之帅啊……”她眯着眼睛,露出向往的神情。      赵同牵着另一匹马儿,闻言笑道:“这好办,我们现在就往草原去,边走边教你学骑马,以你的资质,到了草原,策马奔驰倒是能够勉强做到。”      俞静姝先是开心,听到后半句,无语的斜了赵同一眼:“什么叫‘勉强’?你又没有教过我骑马,怎么知道我的资质好不好?”她嘿嘿笑了笑,自得道,“不是我吹牛啊,赵同,赵公子,姑娘我学什么一向都是很快的,你别把你自己的资质往我身上安。”      赵同不与她争辩,心说甭管资质好坏,到时你别喊苦喊累反悔不学才好。      “草原回头再去,我们先回京……赵同,答应我了千万别忘了啊,君子一言,小心食言而肥,嘻嘻……”      “好。”赵同笑着许诺,“君子一言,我记得了。”      在洛阳稍作休整,两人便又上路了,虽然不是要去草原,但是俞静姝还是主动提起,让赵同教她骑马。      俞静姝没吹牛,她的确有天分,只听赵同细讲了一遍骑马的要点,骑着马走了两步,之后居然也能够一路小跑。      她骑在马上,腰杆儿挺得笔直,像模像样的,最初还觉得好玩儿,过不了多久就开始喊累喊疼——大腿疼,屁股疼,腰疼!连声喊:“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要骑了……”在赵同揶揄的笑声中麻利的下马,爬到他的马背上坐好。      两人一路走着,或是共乘一骑,或者俞静姝兴起之时单独骑着一匹,玩玩闹闹,说说笑笑,渴了喝水,饿了吃干粮,时间也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黄昏。可是除了一个时辰之前经过的小镇子,再也没有看到人烟。      “不是要在野外露宿吧?”俞静姝喃喃自语,她悄悄摸摸肚子,皱着脸,好不舒服的感觉,再看看官道两旁茂密的林木植被,丛生的灌木荆棘,小心肝儿颤了一颤,先不说有没有野兽什么的,就是各色的小昆虫也够她受得了,想了想,俞静姝提议,“要不,咱还是拐回去,到镇子里过夜吧?”      俞静姝坐在赵同身后,为了方便自己说话对方能听的清楚,她大半个身子往一侧歪,脑袋从他胳膊下钻过去,一双弯弯的月牙眼,笑眯眯的瞧着他。      赵同挑眉,伸手一捞,把俞静姝整个抱到自己身前侧坐着,然后毫不客气的屈指在她脑门儿上一弹,板着脸教训道:“别再像刚才那样了,很危险,掉下去可不是好玩儿的。”      俞静姝心说很疼啊臭赵同,凶个毛呀,你又不是我爸,管我呢!不过她也就敢在心里吐吐槽,赵同板着脸不笑的时候,对她的威慑力还是很大的。      见她乖巧柔顺,一副“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的可爱的样子(装的),赵同心里突然痒痒的,低头飞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接着说道:“不用回去了,再走半个时辰,就是河阳县,我曾经走过这条路的,放心吧。”      “还有一个小时啊……”俞静姝的注意力从“我被占便宜了”转移到“一个小时后就有落脚的地方了,用不着野营喂虫子”上,松了口气,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坐立不安起来,犹豫再三,才苦着脸小声道:“赵同,我忍不住了,想方便一下,怎么办啊?”      赵同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顾及到这位姑娘的面子,才没笑出声,沉默了一下,才用很严肃很认真的语气说道:“没关系,到林子里解决,我在这里帮你守着。”      俞静姝仰起头看他,赵同又变成一副没有表情的认真样子,俞静姝摸摸泛红的耳朵,为难道:“真的没关系啊?”      赵同点点头,右手穿过她的腋下,左手扶着她另一边的手臂,使巧劲轻飘飘的把她送下马,顺便揉揉她的头发,安慰道:“快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别跑远了。”      俞静姝不再废话,扭头往林子里钻,原谅她吧,人有三急,尿难憋啊。      等她的人一没影子,赵同平直的嘴角渐渐翘起,弧度越来越大,黑亮的眼睛里全是浓浓的笑意,轻轻喊了声:“丫头……”语气疼爱而宠溺。      再说俞静姝,一直跑的远到确信赵同听不见的地方,才迅速的就地解决,然后就悲催的发现自己延迟了n多个月的大姨妈此时突然登门造访了……更糟糕的是,在林子更深的地方,传来一个女人喊救命的声音。      俞静姝一咬牙,提起裤子随随便便整理了一下裙子,黑着一张包公脸,往林子外飞快的跑去,一见到赵同就喊:“出事了,里面有人在喊救命!”      赵同飞身下马,单手搂着俞静姝,往林子里掠去,即使在障碍重重的林子里,赵同的身影也像风一般迅速而畅通,敏捷而准确的避开枝蔓,俞静姝除了能感觉的到耳边呼呼的风声,以及视线里模糊的绿,没有出现任何诸如“被树枝划破脸”“树枝牵绊住衣服”之类的意外,所以说,轻功真的很神奇啊……      带着哭腔的喊声凄惨而绝望,两人到时,只见一个女子被剥的只剩下一件红肚兜遮羞,有两个男人分别按住她的四肢,另外一个男人裤子已经脱了一半,他们旁边的地上躺着两个血人,一动也不动,早已死去了。      赵同身影快如鬼魅,俞静姝始终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天旋地转,什么都没看清楚,就听见“刷”的一声,然后是三声闷哼,以及女子惊恐的惨叫。      终于静止下来,赵同却仍抱着她不放,俞静姝什么也看不到,空气中飘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女子劫后余生的大哭委屈、恐慌、无助,过了一段时间才渐渐小了一些。      赵同是背对着这个女子的,等她哭声小了一些,赵同才道:“没事了,姑娘,先穿好衣服吧。”      女子仍是低低的哭泣着,俞静姝瞅瞅赵同的胸膛,小声道:“你放开,我看看她怎么了。”      赵同不放,女子断断续续道:“衣服……已经,被,被……撕坏了……”      俞静姝心想,这个时候英雄应该怜香惜玉的脱掉外袍帮姑娘裹上,谁知赵同却对俞静姝说:“你的外衣给她穿。”      “小气!俞静姝嘀咕,早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她没和赵同争,忙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递给赵同,赵同接过去往后轻轻一抛,嘴巴凑到俞静姝耳边低声说道,“我的袍子只借一个女子……”      俞静姝脸红了,心里甜甜的。      “静姝,你闭上眼睛。”赵同低声吩咐,俞静姝嗯了一声,依言闭上眼睛,赵同打横将她抱起,俞静姝吃了一惊,中途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看到了她终生难忘的一幕——      遍地的血,从大嘴一般的裂口处汩汩的往外冒,有一具尸体的头颅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皮接连着脖子,而脑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后脑紧紧贴着肩膀,那张死不瞑目的脸,正对着俞静姝,表情扭曲阴森,无比的恐怖。      俞静姝忙闭上眼,缩在赵同怀里,可脑海里恐怖的画面挥之不去,身体控制不住的发颤,赵同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忙关切的问道:“静姝,怎么了,不舒服吗?”      “肚子疼。”她闭着眼,脸色苍白,一句话也不想说。      赵同皱眉,他在俞静姝的身上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这让他很担心,难道她受伤了么?但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赵同又高声说道:“姑娘,请先随在下出去吧。”      他身后的女子声音里还带着惊慌,唯唯诺诺道:“好……可,他们,他们该如何是好……”      “不用管,都死了,走吧。”赵同迈开步子,女子急忙跟上,俞静姝的外衣遮不住多少的,她每走一步,雪白的大腿便会暴露在空气中,她庆幸的是救她的侠士从未回头看她一眼,才没使她太窘迫。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官道上两匹马儿悠闲地吃着草,安静的等待着主人的归来,赵同把俞静姝放下,把枣红马儿身上的行李取下,里面都是在洛阳城里给俞静姝置办的衣服,先对俞静姝说了声:“给她了,回头我再给你买。”俞静姝笑着点点头,赵同这才把包袱抛到身后,“里面有衣服!”      女子低低的道了谢,却不敢再进林子里,躲在路边的树后,将就着换衣服。      趁着这个空档,赵同关心起俞静姝的身体来,边问:“没受伤吧?怎么会有血的味道?”边把手贴在她额头上,皱着眉道,“怎么这么凉?”      俞静姝“扑哧”一声,有气无力的笑了笑,说道:“我还以为你要说‘怎么这么热’呢。”她眉头微蹙,下身带来的不适感让她轻松不起来,不知道有没有沾到裙子上面,沾到的话,那可就丢人了。她看着赵同担忧的面孔,心里一暖,没有告诉他自己是被刚刚的场景给刺激到了,微微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没事,之时来了月事,有些不舒服。”      赵同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松了口气,尴尬的笑了笑:“这样啊……”      “公子……”女子娇柔婉转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插了进来,俞静姝歪着脑袋,绕过赵同,看到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女,袅袅婷婷,穿着自己的春衫罗裙,不过比自己有味道多了,气质出众,古典优雅,尽管发髻微微散乱,但并不损她的美丽。      赵同也回过头,少女立刻害羞的低下了头,行了一个极为标准漂亮的礼,声音还有些沙哑,“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多谢姑娘赠衣之恩。”她低着头,眼泪又开始一颗一颗的往下落,梨花带雨、惹人怜惜,俞静姝咋舌,这古代女孩子哭起来也是这样好看,她今天可算见识到了。 ☆、三十四,相逢   他们救下的少女姓阮,因母亲过世,所以上京寻找做官的父亲,结果在半路遇到了强盗,老仆和婢女被害,她自己也险些惨遭侮辱。      她说的语焉不详,两人听了个大概,也没追问,他们虽然救了她,人家也没有义务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交代个一清二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父亲早先为何没有接她母女二人上京,为什么她没有送信给父亲让父亲接自己而是只带着两个仆从上路,这些问题,既然她没有说,外人也不好问。      天色已经很暗了,两匹马,三个人,阮姑娘又不会骑马,而俞静姝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赵同为难了,这该怎么办?      对方不是俞静姝的时候,赵同反而注意起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来了,俞静姝翻了翻眼皮,先让阮姑娘骑在枣红马上,自己也翻身上马,一只手搂着阮姑娘的腰,另一只手牵着缰绳,居高临下的瞧着赵同,笑道:“走呗,我没问题的,说了别小瞧我!”      赵同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沉默了一下,道:“只能如此了,你慢些走,河阳县不远了,不用太急。”      俞静姝应了一声,骑着马慢慢往前走,小跑起来。      赵同骑着马不远不近的跟着,距离刚刚好,有什么意外能及时顾得到。      “唔……阮姑娘。”俞静姝双目专注的望着前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你。”      阮姑娘听了忙道:“姐姐请说。”      俞静姝歪歪脑袋,嘿嘿笑了两声,凑到软姑娘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两句,阮姑娘脸颊爬上两抹红晕,表情又有些惊奇,俞静姝看不到她的脸大概也能猜得出她心里想些什么,这种事情又不好解释,她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越人士,从前用的都是护舒宝吧?      阮姑娘偷偷瞧了一瞧右后方跟着的赵同,觉得距离还可以,便小声说道:“姐姐请附耳过来,奴家小声说给你听。”      俞静姝看了眼赵同,男人立刻眯着眼,裂开一口的白牙,模样促狭,那样子分明是什么都听到了。      俞静姝无语的把头撇开,干脆把头搭在阮姑娘的肩膀上,这样只要阮姑娘稍稍一扭头,嘴巴就能对着她的耳朵。      这样的亲密可能是阮姑娘不曾想到的,她的耳朵上立刻红的像在开水里煮过一样,俞静姝眼角瞄道,心里怪怪的,心说你这么容易害羞干嘛,我又不是男人。叹了口气,道:“说吧。”      阮姑娘在她耳边低声嘱咐,俞静姝一边听一边皱眉,眉毛都打成了结,半晌,阮姑娘讲完了,她苦着脸对阮姑娘说道:“不然到了河阳县你帮我好不好?听不大明白,我还是不会……”草木灰月事布什么的,太不卫生了,太麻烦了,俞静姝心里想着,到了京城,她找时间一定要发明一种更加卫生便捷的……      在河阳县住了三天,期间赵同利用身份便利,把林子里的人命案给了解了,没有惹什么麻烦上身,三天后,俞静姝身体好了一些,三个人又重新上路——这位阮姑娘在河阳县没有亲戚朋友,她的仆从又死了,赵同和俞静姝不好扔下她不管,正好都要到京城,带着她也没有多麻烦。      阮姑娘年方十七,闺名小玉,心性单纯柔顺,很好相处,三天的时间足以让两个女孩子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虽然俞静姝这个古代的朋友不似现代的朋友那样知心,但是阮小玉是她在古代交到的第一个同性的朋友,年龄相差并不大,俞静姝真的很开心。      赵同赶着马车,听着车厢里女孩子们欢快的说笑声,不自觉的露出温柔的微笑,他总是希望俞静姝能够开开心心的,所以听到她的笑声,自己也会跟着高兴起来。      十日后,到达京城。      阮小玉的父亲是朝中四品大员阮胜之女,但据赵同所知,阮胜家中是有妻子儿女的,那么阮小玉的母亲又是什么身份地位?赵同没多想,这原本就不是他该管的闲事。      互通了姓名住址,在拐角处,俞静姝不舍的把阮小玉送上阮府来接她的轿子里——还是赵同亲自派人去通知,阮府才知道这个老家的姑娘竟然已经到了京城。她拉着阮小玉的手叮嘱:“一定记得来找我啊!”      阮小玉乖巧的应了。      一直到看不见那顶青色的小轿子,俞静姝才回到马车上坐好,命令赵同:“车夫,走吧,送本姑娘回府!”      “车夫”任劳任怨的甩鞭子驾车,把某位大小姐送到庞府门前,伸出手笑嘻嘻的说道:“姑娘,小的扶您下车。”      俞静姝挑开帘子,搭在赵同的手上,一副地主婆趾高气昂的样子,跳下车子,对赵同说道:“不错啊,小同子,本姑娘升你月钱!”然后嘻嘻一笑,提着裙子飞快的跑进打开的大门内,不管一路向她问好的小厮婢女,穿过前厅就大喊一声:“我回来啦!”      斜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俞静姝刹车不及,咚的一声撞在对方的胸膛上,就听到对方倒抽冷气的声音,估计撞得疼狠了,俞静姝连对方脸都没看清,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跑的太急了,你没事吧?”      “哎,是为兄出现的太突然了,不关义妹的事。”低沉的男声带着笑意,俞静姝惊讶的抬起头,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他的五官棱角极为分明,刀刻一般,剑眉星眸英气勃勃,只是他的眼眸太过漆黑深邃,好像是常年征战沙场,杀戮果决的将军,身上隐藏着血腥的煞气,让人敬而远之。他的头发不长,又黑又硬,用一根黑色的发带扎着,简单随意,但很紧固。他身材高大,肩宽而平,站的笔直如松,嘴角的笑容自信深沉,看着霸道而有男人味儿。      这时赵同缓缓走了过来,扶着俞静姝后退一步,俞静姝顿时觉得压力减少很多,而对方的视线转移到了赵同的脸上,男子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挑眉道:“宁王。”      赵同的手离开俞静姝的肩膀,那一刻的他还是柔情满怀的,看着俞静姝的眼神温柔宠溺,男子的“宁王”二字,仿佛是某种暗语,像大男孩一样,有着爽朗而亲切笑容的赵同消失不见,引出了另外一个俞静姝不熟悉的赵同,安静而内敛,稳重而深沉,嘴角的笑容显现出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打量着男子,微微眯了眯眼睛,黑亮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兴味,点点头,恍然道:“哦,原来是将军。”      这两个人之前从未见过面,但都准确的认出了对方,他们都是同一种人,了解事物,并不只是局限于所处的一个区域,重要的事情,即使是在千里之外,也必然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将军?哪个将军?”俞静姝惊讶的问道,好年轻的将军。      男子的脸上露出很失望的神情,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说道:“义妹呀,难道我爹从没向你提起过,他有一个在外为将的二儿子吗?”      “庞统?!”俞静姝失声喊道。      庞统眯眼笑了笑:“庞统?”      俞静姝尴尬的笑了笑,庞统这个人,即使很随意的说话,很随意的和你笑,但是你却是不大敢和他随意的,大概是在外为将,常年在军中磨练出来的威严气质,面对庞统,俞静姝总是不自觉的把他代入到大学军训时的教官——外号“法西斯”——的身上。她回想到刚刚庞统说的话——“为兄”,犹豫了一下,乖乖的喊了一声“二哥”。      庞统满意的点点头,像是忘记了一边的赵同,像是叫小狗一般对俞静姝招招手,命令道:“过来,为兄送你一份大礼。”然后才对赵同道,“王爷也要来么?”他嘴上叫着王爷,神态里可没一点尊重的意思,与其说是征求赵同的意见,倒不如说是走个形式,赵同的答复是什么,一点也不重要,他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赵同勾勾唇,气势不逊于庞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可有可无的“嗯”,那表情好似对方如何恭敬的请他去,他放下高贵身份,屈尊答应,倒似乎是施舍一般……皇室贵族惯有的姿态——女人的直觉准的吓人,男人在某些方面直觉一样准,赵同感到庞统对他态度微妙,而且还和俞静姝有关。若是换了其它方面,谁这么傲慢的对待他,赵同是不大在意的,一笑就过去了,但是关系到了俞静姝,他不由得警惕起来,总觉得庞统对俞静姝的态度,对于一个刚刚见面的普通女子(你就是这么定义你家静静的啊?),亲密过度了,不像他了解到的庞统。      赵同不动声色,跟着庞统到了一个院子,守门的小厮迎上来依次给三人见礼,庞统吩咐:“告诉你家主子,姑娘回来了。”      小厮忙快跑着进去通报。      庞统意味深长的对着俞静姝微笑,俞静姝不懂他到底要做什么,但不知怎么回事,她的心跳突然砰砰跳着加快了很多,感觉就像要发生什么不得了得事情一样。      她没等太久,主屋的帘子被两个丫头掀开,从里面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人,俞静姝心重重的一跳,张嘴喊,爸,妈……她恍恍惚惚的,以为自己叫的很大声,其实她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这两个人是她爸爸妈妈的脸,但衣着打扮却陌生的很,她的爸爸妈妈都没有对方那样长的头发,俞静姝觉得他们好像是爸爸妈妈,又好像不是,直到那个和妈妈长的一样的女子流着泪喊了一声:“静静!”俞静姝才回过神,大叫着:“爸!妈!”冲了过去。      俞佑安在看到仍旧和记忆里一样,年轻健康的女儿,也禁不住感情外露,从不落泪的男人,眼睛发红,几乎要流出泪水来。      俞静姝又是想笑,又是想哭,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又不知从何说起,看着爸爸妈妈改变了好多的形象,嘴巴一扁,委屈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呜呜,妈,呜呜,爸,我好想你们啊……”她一边搂着妈妈的胳膊,一边搂着爸爸的胳膊,扁着嘴,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      唐多多看女儿还像小时候一样跟爸爸妈妈撒娇,腻呼呼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点着女儿的额头嗔道:“臭丫头……”刚说了一句,又哽咽起来,俞静姝不知道,她自己觉得只和爸爸妈妈分开了几个月,爸爸妈妈已经和她分离了十年,唐多多这些年的思念,岂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      赵同早在俞静姝和爸爸妈妈抱在一起的时候,就悄悄和庞统领着小厮丫头离开了院子。      庞统对赵同说道:“今日王爷来的不巧,我爹他也不再,现在庞府恐怕没法招待你,王爷请回吧。”      这是要逐客了,还是很直白的逐客令,不欢迎的态度表达的光明正大。      赵同心里挂念着俞静姝,但显然,现在不是搞清楚一切的好时候,他想,等俞静姝安定下来,定然回来找他……唔,如果她不来找自己,那只好自己主动上门了,赵同瞟了一眼庞统,嘴巴弯了弯,沉声道:“本王改日再来,庞将军不必送了!”说完,扭头就走。      庞统摇摇头,这小子还行,怎么就长了一张和赵老六如此相像的脸,看着烦!自己扭头也走了。       ☆、三十五,诉别离   俞佑安和唐多多的穿越应该和小仓鼠中原一点红(大家还记得它吗^-^)有关。      俞静姝和白云瑞失踪以后,夫妻两个先报了警,并没有想过女儿是穿越了,直到警察告诉他们查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俞静姝和白云瑞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夫妻两个这才想到穿越这个可能……      讲到这里,俞静姝才知道这对爸爸妈妈是她第一次回到现代,所处的八个月前的时空的父母,而不是穿越之前正常时空的爸爸妈妈……总之,对于这种有关于时空的问题,俞静姝向来是混乱的,既然搞不懂,干脆就不去想,反正都是自己的父母。      “后来呢?”俞静姝问,“你们是怎么被红红带到这里来的?”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些猜想,第一次从古代回到现代,遇到会说话的红红的时候,红红表现出来对于白云瑞的熟悉,以及到后来发生的事情,以和父母现在的遭遇,统统联系起来推测的话,那个时候的红红,难道是已经见到了穿越回家的俞静姝和白云瑞,在她第二次穿越之后,才遇到了第一次穿越的俞静姝?      俞静姝揉揉太阳穴,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爸,妈,你们不会是已经在这里呆了七年吧?”      “十年了……”唐多多抚摸着女儿的脸颊,淡淡的笑道,她眼角的鱼尾纹增多,但皮肤仍然较为白皙紧致,原本浓密半长的黑发,现在长长了好多,参杂着几根白发,相较于同龄的妇女,她看起来真是年轻又漂亮。      但俞静姝的眼眶忍不住发热,鼻子酸酸的,又看看爸爸,原本黑色的精神短发,现在也和古人一般长,梳着发髻,插了一根簪子,两鬓染了霜华,但岁月并没有使这个男人苍老衰弱,反而将他磨练的更加坚毅,稳重如山,他的胸膛依然厚实,他的身子依然高大挺拔,可以为妻女遮挡风雨。      俞佑安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笑道:“傻丫头,爸爸妈妈这不是好好的吗?哭什么?除了刚来的几个月艰难些,后面我和你妈过的都是好日子啊,哈哈,没看你妈被我养的又白又胖啊?”      俞静姝眼睛里还挂着泪水,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的妈妈气色的确好,皮肤白里透红,如果不是这些年生活条件极好,她的妈妈不可能像现在一样年轻漂亮,她的爸爸没有为了安慰她而说谎,她知道自己父亲的能力,无论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她的父亲都有本事让自己的妻子儿女过上优越的生活。      “那你们怎么和庞统在一起呀?”      听到女儿这句话,唐多多板起脸来,轻轻斥责道:“什么庞统,叫哥哥的,知道吗?”随即她又笑道,“小庞算是我们的半个儿子,我们来了这里多久,就和小庞在一起多久了。”      庞统那个时候只是一个少年,离家出走,隐姓埋名,想到军中干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半途行侠仗义,寡不敌众,被强盗重伤,扔在路边,被恰好穿过来的夫妻两个救下。      那一段日子过的异常艰难,为了生存,也为了照顾庞统,夫妻两个吃了不少的苦头,后来还是俞佑安被当地的一家富户慧眼识珠,相中了俞佑安的才干,请他做事,他们的生活才渐渐好了起来。      庞统的伤足足养了一年有余,夫妻两个把对女儿的一腔爱意和满心的思念全部转移到自称孤儿的庞统身上,对他悉心照料,视为己出,庞统感念夫妻两个的恩情,认了两人做干爹和干娘。      伤好了之后,庞统进入军营中,从一名小兵做起,靠着自己的谋略本事,仅仅三年,便成了大宋最年轻的将军。      俞佑安靠着庞统身份的庇佑,自己引于幕后,做起生意,表面为农,实则为商,发家致富的同时,不忘打听女儿的消息。庞统也用自己的力量帮忙寻找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义妹。      可到底古代交通不便,在夫妻两个得到女儿的消息的时候,俞静姝早就和白云瑞穿越到了现代,还好夫妻两个知道女儿在将来的某一天会再次穿越回来,这才没太过伤心失望。      一直到庞统接到家信,听说庞太师奉皇命收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为义女,而这个女子名为俞静姝,这才有了今日的相逢。      俞静姝垂着眼,庞统,二哥,你的恩情,我记下了,多谢你在我离开父母的这十年里代我尽孝。      身边的亲人朋友,一个个都不能逃脱时间的禁制,他们的青春在消减,他们的皱纹和白发增多,唯有她始终徘徊在双十这个美好的年华。      她从未真切的意识到时间的无情,转眼间,父母已年近半百,她怕在自己还懵懂之时,父母的路已走到了尽头,那时纵然她跑的再快,胳膊伸的再长,也无法挽留双亲逝去的脚步。      子欲养而亲不待。      那是何等悲切伤痛的情怀。趁父母还健在之时抓紧时间尽孝吧,那追不回来的十年,让它作为心中一道疤痕,时时警醒着她,错过了多少珍贵的时间,难道还要让那无用的彷徨犹豫,夺走那为数不多的时光吗?      没有时间去悔恨,没有时间去自责,唯有紧紧抓住现在,才不会有更多的无法挽回。      ……………………………………………………      父亲是天,父亲是山,俞静姝从未有过如此深刻的感受,有爸爸妈妈感觉真好,她再也不用寄人篱下了,她们也是有宅子的富户,哈哈哈!      大红的牌匾,烫金的“俞府”两个大字,朱红的大门,威武的石狮子——这就是所谓的朱门大户,她的爸爸努力工作挣来的,以后她也是这京城的合法长住居民了!      俞静姝拉着白云瑞的小手,看着自家大门,嘴巴都没合拢过,虽然以前是皇帝下旨让她做了庞府的“千金小姐”,但只有俞静姝知道“千金小姐”四个子有多沉重,义父对她再好,下人对她再尊重,可她还是“来历不明”“飞上枝头的麻雀”“野丫头”之类的,她可以不去理会这些闲言碎语,但没有根像柳絮一般随风飘飞的感觉真的很不好,没有任何的安全感,一切都要靠自己,这种遗憾,这种境况,即便是赵同也没办法帮助她改变。      现在不一样,她的父亲就是她的天,她的母亲就是她的地,有温暖的家来让她扎根,有爸爸妈妈来精心保护她,让她依靠,双亲在身边,她自己也仿佛更加的坚强自信,她甚至有一种自己也可以保护爸爸妈妈的错觉……哈哈,所以说是错觉,她现在很弱小的,但是她很愿意来保护自己的父母,哪怕依靠别的力量,比如赵同,比如她脖子上的“通信海螺”~~      白玉堂无语的看着傻笑的俞静姝,对展昭笑道:“她就是这么来‘亲自迎接’我们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展昭也忍俊不禁,替俞静姝发傻的行为找借口。      已经有机灵的小厮看到了客人,忙笑着过来牵马,顺便喊了两声还在发傻的俞静姝。      公孙策把缰绳递给小厮,整理了一下衣服,俞静姝的爹娘亲自发了帖子请他们这些“照顾过静静”的朋友做客,他正好也对俞静姝念念不忘的爹娘非常感兴趣,就暂且把公务放了一放,特地抽出时间来了一趟。这是自从上次在昆仑仙境分别后,第一次和俞静姝会面,她果然变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在发光一样……公孙策笑了笑,心里也为她感到高兴。      “叔父,小叔,先生。”白云瑞乖巧的向三人行礼,虽然没有行拜师礼,但这三个人自从开春之后就开始教导他文治武功,都算的上是他的师父,白云瑞对他们很是尊重。      “五哥,展大哥,先生!”俞静姝嘻嘻笑,没看到赵同,不由在心里吐吐舌头,她光顾着和爸爸妈妈相聚,开心过头了,把赵同给跑到了脑后,这几天又忙着整理新家,十来天都没和他见过面,要不是妈妈提起要请她的朋友做客,她恐怕又得等好几天才能想起赵同来……不过明明给赵同送了帖子,怎么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来呀?      俞静姝皱皱鼻子,臭赵同,我不去见你,你都不知道主动来找我啊!正准备带三人进去,俞静姝远远看到一匹马往这边跑过来,从马上跳下一个年轻人,俞静姝认得他是赵同的护卫,还没开口问,护卫主动对俞静姝交代:“俞姑娘,王爷有事,今天不能来了,以后的几天恐怕也没办法过来。”      俞静姝看了看白玉堂等人,也都是一副疑惑的模样,她问护卫:“你家王爷有说是什么事吗?”      护卫面无表情道:“王爷没有吩咐,属下无权回答姑娘的任何其它的问题。”      俞静姝眼角抽了一下,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你可以回去向你家王爷复命了。”      护卫果真二话不说,回身骑上马就飞快的跑开了。      俞静姝有些失望,撇撇嘴,问:“他一个闲散王爷,很忙吗?我一直以为他都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难道不是啊?”      展昭笑道:“自然不是,煦之为我大宋的王爷,就有责任为我大宋服其劳尽其力,王爷平日也是要上朝,帮助官家处理公务,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公孙策淡淡笑道:“他几个月都不在朝中,刚刚回来事务肯定繁忙一些,过两天一定回来看你。”      俞静姝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望天道:“什么看我呀,他来不来都没什么。”      白玉堂神色淡淡的,他不在朝堂上,不如展昭公孙策了解朝中事务,但他却知道最近朝中很是太平,不太可能有什么大事需要赵同忙的连俞静姝都没办法见,而且,除了刚刚回来时见过赵同,他们也是好几日都没有赵同的消息,原本以为赵同定然是和俞静姝腻在一起,谁也没在意过,但今天看来却并不是这样,公孙策也只是在安慰俞静姝,他们三个都心知肚明必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白玉堂率先迈开步子,道:“进去吧,别再这里杵着。”      此事暂且不提,赵同不能来,让不知道自己女儿已经和人家私定终身的俞佑安和唐多多可惜了一阵,其它倒是顺着夫妻二人的预料发展。宾主双方都不是拘泥礼教的人,又是唐多多亲自下厨,事前还特意了解过客人的口味,夫妻两个都是随和亲切的人,俞佑安知识广博,幽默风趣,唐多多被他宠了一辈子,性格里还保持着少年人的天真和简单,不会让年轻人觉得不耐烦,总之是很讨人喜欢的长辈。      要送走几人时,唐多多还很舍不得,女儿年纪大了,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三个年轻人优秀的很,随随便便哪一个都是让她满意的女婿,可惜女儿早就说好了,这几个也和庞统一样,她都只是有兄妹之情的,所以让唐多多有什么念头趁早打消了好。      “你们三个,以后要常来做客,伯母给你们做好吃的!”唐多多笑眯眯的目送三人骑上马走远了,才叹口气,对身边的丈夫道,“多好的年轻人,偏偏咱家静静看不上……”      俞佑安看了眼正和白云瑞说话的女儿,淡淡道:“你怎么不问问她是不是心里早有人了。”      唐多多惊讶道:“怎么没听静静说?你怎么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俞佑安笑道:“我可不知道,你怎么听风就是雨的,我只是说可能,又没有说一定,你想知道啊,自己去问静静呗!”      唐多多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还是等静静自己告诉我们吧。”    ☆、三十六,赵同和孕妇   古代女子的生活其实很单调很无聊的,尤其当这个女子不会女红、不会琴棋书画,能打发时间的活动就更加少了。      无聊的俞静姝又没赵同陪,就想起她在回京的路上交到的小闺蜜——阮小玉了,不过,阮府似乎并不欢迎这个自称阮小玉姐妹的无名女子,俞静姝吃了闭门羹,万分郁闷之下,只好以庞太师义女的身份再次投帖,成功把阮小玉约了出来,一起到相国寺的观音阁上香。      阮小玉比上次更加憔悴,看着她身后仅有的两个不知事小丫头,以及一个板着死人脸的婆子,不必说,俞静姝也猜得出阮小玉过的并不好。      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微笑着把她接上马车里坐好,关好车门,挡住婆子探究尖利的视线。      “姐姐。”阮小玉苦笑一声,天真的少女仿佛一夕之间成熟了许多,她眼圈微微泛红,强笑着说道,“妹妹要嫁人了。”      俞静姝沉默了一下,小心的问道:“知道是谁吗?”她想着,这个时候女子成亲,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知道对方的门户,但未来的丈夫是方是扁可全然不知,也没有能力打听,她自己却不一样,可以拜托爸妈帮助阮小玉打听一下的,也好事先有个准备。      阮小玉轻轻叹了一声,过了许久,等眼圈的红色渐渐消退,才抬起头来,淡淡道:“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刚刚在父亲家中住了两日,姨娘就来通知自己,两个月后,她就要出嫁了,但嫁的是哪一户人家,自己又是以什么身份出嫁的,她却全然不知,如果不是俞静姝,她根本就出不了门。      俞静姝是疼惜这个女孩的,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她,这个时代便是如此,女人的命运从来都是悲惨的,不被命运眷顾,她该庆幸自己足够幸运,有好的父母,好的朋友……对了,俞静姝握着脖子上挂着的海螺,心里动了动,问:“小玉,你不想嫁人,对不对?”      阮小玉迷茫的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好不好,我……”她更担心的是怕自己所托非人,遇人不淑,却从未想过违抗父亲的命令。      俞静姝泄气了,皱皱眉,道:“算了,我帮你打听打听对方怎么样吧……小玉,如果对方真的不好呢,你还想嫁吗?”她凑近了一些,诱惑般悄声说道,“如果你不想嫁人,我也许可以帮你哦!”      阮小玉惊骇的睁大了眼,神情无辜天真,迷茫不解的叫道:“姐姐,这,这怎么可以……”她神色更加迷茫,好像被俞静姝大胆的发言吓坏了一般,可是她潜意识里的抗争的念头让她心里产生了一丝期待,犹犹豫豫的问道,“这怎么可以?”前一句是惊骇的否定,这一句却是期待的询问。      俞静姝握着她的手,坚定的说道:“我不能保证一定可以,但是,小玉,只要你有这个心,我一定会帮助你的。”两个女孩贴的更近了,阮小玉脸颊因为激动潮红,俞静姝微笑着,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小玉,我先帮你打听打听他是好是坏,你若是满意,那就安安心心等着嫁人,姐姐会祝福你的,以后我们还是好姐妹,若是你不满意,那么,我们再想办法,好不好?”      阮小玉犹豫了一下,看着俞静姝鼓励的目光,一咬牙,点点头,颤声道:“好!”      暂时放下了心事,两个女孩下车的时候,神色都是轻松不少。观音阁里的香客女客居多,所以两人不打算带着帷帽,但这个时候阮小玉的婆子却走过来,把帷帽递给阮小玉,以不容抗争的语气说道:“三姑娘,请带上帷帽!”      阮小玉似乎很怕她,只好把帽子戴上,俞静姝虽然很想为阮小玉出出气,教训一下这个欺主的婆子,可想到自己一时痛快了,小玉回家就不好过了,只好咽下这口气,自己也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帷帽戴上。      不过俞静姝却绝对不允许这个婆子跟着自己和阮小玉破坏两人的心情,她从自己的丫头中挑了两个性格沉默温柔的,挑着一抹笑容,扫过其他人,特别在婆子脸上多停顿了一下,吩咐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免得人太多,扰了佛门清净。”      说完,拉着阮小玉快走两步,甩开他们。      婆子没来的及把话说出口,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姑娘进到庙里,不甘心的瞪瞪眼,也只得留在原地——她的身份毕竟是个奴才,主子没有吩咐,她也不好明目张胆的违抗主子。      俞静姝小小的爽了一把,得意忘形,走的太快,没注意到被她拉着的阮小玉撞到了人,帷帽都给撞掉了。      俞静姝吐吐舌头,忙把阮小玉的帷帽捡起来,也不看黑纱上沾了脏东西,就往阮小玉头上戴。      撞到阮小玉的那人,原本还满心抱歉的给被撞到的姑娘道歉,看见阮小玉的脸,愣了一下,阮小玉也注意到对方的目光,红着脸低下头,等俞静姝手忙脚乱的给她戴帽子时,那人突然伸手阻拦,把黑纱上的废纸给摘下,才还给阮小玉,涨红了一张脸,什么也不说。      俞静姝看这两个人的架势,心里咯噔一声,心说这俩人可别才子佳人看对眼了,到时候就麻烦了。忙把帷帽给阮小玉戴上,慌慌张张的道了声谢,拉着阮小玉就走,徒留一个被佳人勾走了魂儿的呆青年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吃吃的发愣,直到一个娇俏的女子来到他身边,好奇的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问道:“官人,你在看什么?”      男子叹了口气,怅然若失,摇摇头,道:“无事,我们回去吧。”然后对女子温柔的笑了笑。      女子也对丈夫回以一笑,心里却是疑惑的,她又回头看了眼方才的方向,并没有让她特别注意的人。      俞静姝心里还琢磨着,怎么问阮小玉,是不是看上刚才的男子,谁知阮小玉自己倒是先开口抱怨:“方才那人好生孟浪!”      得,俞静姝笑了,看来是她多想了。      “你慢些,小心摔着。”赵同温柔小心的嘱咐声在这个时候传到俞静姝的耳朵里。      俞静姝惊讶的看过去,大门处,赵同扶着一个漂亮女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他出门从来不带的护卫家丁丫鬟之类,阵仗大得很,其她上香的女客纷纷回避,阮小玉也在她耳边惊讶的叫了出声,“姐姐,那不是王爷……”她没再说下去,俞静姝和赵同的关系,她自己模模糊糊的知道不多,但这个场景,容不得她不多想。      俞静姝顿时有了一种被狗血淋了满头的感觉,囧了一下,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这个时候,整个观音阁里,就她们两个女客还直愣愣的站着,面对着赵同,赵同往这里看了一眼,注意力便又回到了漂亮女子身上——他居然完全没有认出俞静姝的样子。      俞静姝这个时候还是有理智的,她很冷静,没有发出声音,她了解赵同的为人,或者说,即使她一个人眼神不好,瞎了眼,但是她也该相信白玉堂,相信展昭,相信公孙策的。      所以,纵然心里极为不舒服,她也没有这么冒冒失失的上前质问赵同,而是拉着阮小玉的手,悄悄的出了门。      她把阮小玉送回府,承诺过两天再来看她,就匆匆的往开封府去。      让小厮先问了一下门卫,白玉堂和展昭都不在,俞静姝心说这两人一定又到酒楼喝酒去了,最近开封府很闲啊。正要走,公孙策从外面回来,看到俞静姝的车子,就喊:“静姝。”      俞静姝探出个脑袋,对公孙策一笑,道:“先生,我找五哥有些事,回头再来看您。”      公孙策却笑不出来,神色很是冷淡,对俞静姝道:“你别走,跟我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俞静姝乖乖的下车,什么也没问,跟着公孙策到了他居住的庭院,让侍女在月门处候着,她跟着公孙策坐在院子里的竹凳子上。      公孙策开门见山:“我今天和大人进宫,听说了一件事,不大也不小,你想不想听。”      俞静姝哪里敢说不听,笑道:“先生请讲。”      “太后身边的一个女官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孩子的父亲是宁王,等产下孩子,太后就会给女官名分。”      俞静姝很冷静的问:“谁能证明。”      公孙策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怀孕的女官原本就是太后赏给宁王的,一直住在宁王府中,女官自己说,宁王三个月前醉酒,要了她,之后便忘记了,而女官处理好一切痕迹,没有告诉宁王,直到太医诊断出她怀了三个月的身孕……漏洞百出,但是,宁王承认了。”      俞静姝把发丝别到耳后,看着庭院里的竹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公孙策叹了口气,道:“还有一件事,我发现,赵同不记得你了,他谁都没忘记,偏偏把你给忘了,我替他诊断了一下,没有中毒,没有被人下盅,或者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给忽略了……”      “先生。”俞静姝打断他,笑了笑,道,“你不用替我担心,我很好,不过……”她忽然阴森森一笑,“不好的是赵同。”无论他是被迫的还是有任何苦衷,忘了她就是错!赵同,你死定了!      俞静姝握着脖子上的海螺,阴测测的冷笑着。      公孙策呆了一呆,摇摇头,心情突然轻松起来,他果真不该小看她。       ☆、三十七,情伤   吹响了海螺之后,俞静姝的心也放下了一半。现在只等着援助的到来了,不过,在此之前,哼哼,赵同……      俞静姝原本打算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再好好应付接下来的糟心事,奈何心里有事,根本睡不着,熬到第二天天亮,俞静姝顶着两个黑眼圈,哈欠连天的吃了早饭,在父母担心又不解的目光中带人出门,去庞府给庞太师请安——这是每日必做的功课,老实说,她蛮喜欢她义父这个可爱的老头子,尽管听说他做官实在不怎么样。      庞太师对赵同的情况也是清楚的,但他并不知道赵同完全不记得俞静姝,认为赵同作为一个男人,在和俞静姝关系正好的时候,却出了让另外一个女子怀孕的事,多少有些不大好,对不住俞静姝,但庞太师并没有觉得这是多大的错误,到时候俞静姝还是正妃,至于另外一个女子,妾室罢了,不碍什么事的。      他这么想,也理所当然的认为俞静姝也应该这么想,幸好他是作为父亲的一方,不大好和子女讲夫妻之间的事情,不然若是庞太师教导俞静姝为妻之道,为当家主母,该如何控制妾室等等,俞静姝非得呕血不可。      陪庞太师说了会儿话,俞静姝就告辞了,路遇小螃蟹一只,俞静姝有气无力的打了个招呼。      庞煜看她“憔悴心伤”的样子,不知哪根筋不对,气愤难当的上前,对俞静姝道:“你就这么喜欢他?他既然负了你,你还理他做什么!要不要我帮你出气?!”      俞静姝愣了一下,摸着下巴想了想:“你帮我打听一下,两个月后,要娶阮胜阮大人的三女儿的是谁,品行如何,家境如何,查清楚了到我家找我。”      “你查这个做什么?这个简单,交给我了!”庞煜瞪着她,道,“我问你,要不要我帮你揍赵同一顿?”      俞静姝笑了,拍拍庞煜的肩膀,道:“你个子还没我高,打得过他吗?送上门给人打啊?呐,你很闲的话,不如多读点书,读不进,就练练拳脚,别到最后搞得文不成武不就,整个没用的纨绔子弟一个,靠吃父母的混日子,你还是不是男子汉哟!”      庞煜被戳到痛脚,炸了毛,涨红脸不服气道:“我怎么没用了?我怎么不是男子汉了?你别瞧不起人,我书读得不好,但我有努力在跟着老师习武!每天都在学,每天!”他现在突然无比的感谢起庞统强硬的给他找的武师,因为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同时,他看到俞静姝眼中的惊讶和赞叹,那双宁静的湖泊一样美丽的双眸中,流露出的温暖,让他的内心涌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和快乐——被肯定,被承认的满足和快乐。      他听到她微笑着,用坚定鼓励的语气说道:“继续努力,我看好你啊,庞煜!”      从庞府走出去的时候,俞静姝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她对车夫道:“去开封府。”      白玉堂今天倒是在开封府,赵同的事情,他也从公孙策那里知道了,他找来了赵同,却没想到俞静姝竟然也会这么巧的过来。      赵同看着俞静姝的眼神是完全陌生的,没有一点情意,白玉堂还没开始问他话,赵同也就只当俞静姝是他五哥在江湖上交到的朋友。      俞静姝对上赵同无情的眼睛,心里抽疼抽疼的,跟针扎一般,一点点的受着折磨,她几乎想转身离去了,她真的没料到赵同对自己的影响会这样大,赵同之前对自己用情极深,自己也是不弱于赵同的,只是俞静姝一直以为自己在爱情上是可以很淡薄的,现在看来,她真是太不了解自己了。      没见到赵同之前,她想着,见了他,一定要狠狠的在他脸上揍一拳,最好再踢上几脚,现在赵同就在她面前,俞静姝心痛啊,悲伤像潮水一般涌来,她在这来势汹汹的情伤里,闷的无法呼吸,她想,赵同,你怎么就把我给忘了呢?她想起赵同的温柔,想起赵同执着,从不放手的你,怎么就放开了手呢?      赵同却没有注意到俞静姝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只看到了俞静姝脖子上挂着的小海螺,他有些为难,但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温柔的神情,对着俞静姝说道:“姑娘,你脖子上的这只小海螺能不能卖给本王?”他还解释道,“本王的妻子有了身孕,情绪一直不大好,她最近非常想要一直你身上这种样子的小海螺,本王想问姑娘买下来送给她。”      白玉堂冷下了脸,淡淡道:“煦之,你何时学会夺人之爱了?”      赵同有些莫名其妙,不解的问道:“五哥,你这是怎么了?这位姑娘若是不愿卖,我自然不会勉强,青儿想要,我自己费些力气,费些时间也是能够找得到的。”      “青儿……”俞静姝喃喃自语,她忽然抬起头,对白玉堂道,“五哥,你帮不帮我?”      白玉堂点点头,笑道:“帮!”      俞静姝笑了笑,慢慢走到赵同身前,握紧拳头,对准了赵同的脸狠狠的打下去——单凭她自己,即使出其不意,也是伤不到赵同分毫,但还有白玉堂帮忙,他拦住了躲开的赵同,于是赵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俞静姝的拳头砸在自己的脸上,力气大的,居然让他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      赵同是想发怒的,他冷冰冰的抬起头,在看到俞静姝的神情时,却愣在了当场,他摸了摸胸口,眉头微微皱起,为什么刚刚心口有一瞬间疼痛非常?      俞静姝撇开脸,摸着心脏,真的在疼啊……她闭了闭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转过身,边走边说:“五哥,我回去了,不用送了,我没事的。”      白玉堂看着她才在云朵上一样的脚步,又低头看了一眼还在出神的赵同,嘴角划过一抹冷笑,淡淡道:“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想知道什么,问公孙先生,爷不奉陪了。”      赵同从地上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板着脸,面无表情道:“不敢劳您大驾,我自己会查清楚。”他了解自己师兄,不会无缘无故说出没有依据的话,那么,他果真是忘记了什么,刚才的女子和他又是什么关系,这一切,他都会查清楚。      赵同想到俞静姝,摸着胸口,刚刚心疼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他冷笑着,如果真的是忘了什么,又是谁如此大的本事,让他忘记的一干二净,这个人,他定然会好好的“招待”他。      马车晃晃悠悠的到了家门,俞静姝站在大门前,先整理好了心情,才迈开步子回到了家中。      唐多多一看到女儿,立刻高兴的叫道:“静静啊,你的小朋友来了!”      小朋友?俞静姝愣愣的想,哪个朋友,她怎么不知道。      “姐姐!”白云瑞飞快的跑了过来,扑到俞静姝的怀里,俞静姝接住他,心说真难得啊,这孩子自从开始习文学武,大概是由于师父们的交代,他很少会和自己做出太亲近的举动,晚上更是不肯和自己一起睡,俞静姝还可惜了一阵子。      “哇哇!你别跑呀,小娃娃,到我家玩儿好不好!”紧接着,俞静姝无语的看着另一个和白云瑞一样大小的小孩子笑嘻嘻的跑出来,嘴巴里还冲着白云瑞喊小娃娃……她看了看明显在看好戏的妈妈,不解的问道,“哪里来的小孩子,怎么这么好玩儿?”      一家人自己居住的院落从来不允许仆人进来,大多事情都是唐多多亲力亲为,所以大家说起话来顾忌很少,唐多多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往天上指着,道:“神兽白泽!”      俞静姝恍然,再看了眼白泽,心说怎么让他过来了,靠不靠谱啊。      白泽可不知道俞静姝心里想啥,他就觉得白云瑞比天庭的小仙童可爱多了,正逗着小孩子玩儿呢,他跑过去,从后面搂着白云瑞,没费多大力气,就把白云瑞从俞静姝怀里拖了出来,继续诱哄:“小娃娃,跟着我回家好不好啊,我们家可好玩儿啦,什么好吃的什么好玩儿的都有,还可以长生不老!”      白云瑞对所谓的长生不老没有任何概念,他听得懂的“好吃的”“好玩儿的”,因为衣食无忧,俞佑安和唐多多平日里宠他宠的要死,什么都不缺,怎么会被白泽给骗到?对于这个“同龄小伙伴”的纠缠,白云瑞很苦恼又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求救的望着姐姐。      俞静姝嘴角抽了抽,提着白泽的两只短胳膊给他捞起来,对母亲说道:“我去招待这位‘小朋友’,妈,你带瑞瑞出去玩吧,今天天气很不错。”      一到了房间里,白泽立即挣脱俞静姝的禁制,灵活的跳下地,仰着可爱的正太脸,一本正经的问道:“喂,凡人,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快说吧!”      “别着急,‘凡人’有很多事情要大神您来帮忙,不急不急……”她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懒洋洋道,“慢慢来嘛,我看你对我弟弟喜欢的很,想来是不愿意走的太早的,我们的时间充足的很。”      提起白云瑞,白泽有裂开嘴笑起来:“好可爱的小娃娃,凡人,我回昆仑能不能带他走?”      “唔,这种事情要征求瑞瑞的意见……不过我看他多半是不同意的。”俞静姝不慌不忙的逗起了白泽,她貌似在很认真的帮白泽想办法,“不然这样,你干脆以后留在我们家好了,我不介意多认一个弟弟,怎么样?”      白泽哼哼两声,不搭理她的话。      俞静姝没听到预料之内的反对声,不由有些惊奇的看着白泽,笑道:“你不会真的在考虑我的建议吧?”      白泽又哼哼两声,仰着下巴,叫道:“谁要做你弟弟啊,小姑娘,本大人都可以做你曾曾曾曾曾……祖宗了!”      曾祖宗?俞静姝大笑起来,捏着白泽肉呼呼的脸蛋说道:“等你的眉毛胡子头发全都又长又白的时候再说吧,哈哈……”       ☆、三十八,都是海螺惹的祸   赵同回到府中,先换了一身衣服,整理好自己,待身上除了皂角的淡香再也闻不到其它味道,他才到后花园里去见青儿——怀了他的孩子,即将成为他的侧王妃的女人。      赵同心里很复杂,有甜蜜,有疑惑,也有一丝怪异,这种怪异的违和感,在和俞静姝的那次碰面之后,越来越明显。他问过自己最忠心的属下,追查到很多证据,脑子里空白的部分被填上,他果然是忘记了一个叫做俞静姝的女子。      但青儿怀了他的孩子也是事实,他现在心里最重要的女子也是青儿,他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忘了俞静姝,他没有中毒,也没有被下盅,但是没有任何有关俞静姝的记忆,记忆可以丢失,难道连情感也可以丢失吗?也许他之前爱过俞静姝,可他变心了,爱上了另外一个女子。      这个结论又让赵同疑惑,他是这样薄情寡幸的人吗?这个认知也让赵同很不舒服,但是当他看到倚在桥栏边给鱼儿喂食的女子,那些疑惑,那些推测,全被跑到了脑后,他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刚刚他在想什么?      “王爷!”女子看到他,惊喜的叫起来,小跑着过来。      赵同连最后的迷茫也忘记了,满心都是眼中的女子,他急忙迎上去,接住扑到他怀里的女子,轻轻说道:“跑这么快做什么,小心身子。”明明是斥责的话语,他却带着微笑,温柔宠溺。      青儿自然听出其中的情意,羞涩的把脸埋到赵同怀里。      ……      “狗男女!”俞静姝咬牙切齿,使劲儿扯着自己的袖子,盯着下面亲亲我我的男女,牙齿都要酸掉了,特别是看到赵同脸上的神情时,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阴测测的叫道,“红杏出墙……哼哼,我……”她手成刀状,在空气里打了一个叉叉,恶狠狠道,“阉了你!”      身边的白泽打了个寒颤,咳了一声,小声提醒道:“喂,凡人,你注意脚下,小心从屋顶滚下去哦!”      俞静姝手不停的在空中比划,眼睛盯着下面的男女看着,嘴上说道:“看出来什么没有?”      “唔……”白泽挠挠后脑勺,说道,“那个女的是修仙者,她根本就没怀孕,肚子里只是一团气。至于赵同啊,吃了‘移情别恋’果,当然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移情给让他吃果子的人喽!”      俞静姝烦躁的摸摸耳朵,说道:“你们这些神仙鬼怪的,没什么事就好好在深山老林呆着,干什么总要来打扰凡人。”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大好,怕白泽生气,俞静姝赶紧补救,说道,“我是说那些修仙的人啊妖啊,没说你,我很欢迎你时常到我们家里坐坐的,哈哈……”      白泽一点也不生气,还很好心的给俞静姝解释:“猰貐那次是意外,各界有各界的规矩,一般情况下不得相互干涉的,这个修仙者只怕是遇到瓶颈了,迟迟成不了仙,但她又不能直接伤害凡人,所以就利用赵同来达到目的——律法规矩总有漏洞的,自古以来,钻这些漏洞的妖怪神仙不再少数。”      俞静姝静下心来,虚心请教白泽:“你好像什么都明白的样子,我还是一点都不清楚,糊涂的很,你好好跟我讲讲,这位修仙的姑娘,到底有什么目的要达到,非得破坏人家感情。”      白泽嘿嘿笑了笑,道:“其实我也不是自己推测出来的,只是刚刚我读她的心思时,恰好看到的。”      俞静姝翻了个白眼:“你们神仙不是不可以随便用读心术吗?”      白泽瞪眼:“谁随便了!现在的情况是可以使用的,你还要不要听啊!”      俞静姝比了比耳朵,恭恭敬敬道:“洗耳恭听,您请……”      “哼。”白泽一副不可一世的臭小鬼的讨厌模样,鼻孔朝天,唠唠叨叨的说,“我一个大神来帮助你一个凡人,我都没意见,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赵同曾经问你要过通信海螺?说是嗯……这个什么青儿想要,啧,明白了吧,这个通信海螺是陆吾的东西,陆吾为上古之神,他的东西,别说对修仙妖怪之类是好东西,就是对普通的神仙来讲,也是修炼的好法宝……”      俞静姝忽然有一种自己头顶着一块金元宝在闹市逛了n多圈,到后来知道金元宝的价值后的庆幸和了不得的感觉,她捧着小海螺,觉得又重又烫,她几乎要捧不住了,她睁圆了眼,问:“那陆吾这么容易就给我了?”      “嘿嘿……”白泽笑了笑,道,“对凡人来讲,它就是一个海螺,除了通信,没用处的……”      俞静姝顿时觉得海螺变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她无奈的问:“那陆吾大神有没有想过,随便哪个觊觎海螺的妖魔鬼怪来抢它,我是不是回到地府和阎王喝茶?”      白泽一副“你很没见识,你很傻帽”的嫌弃表情,说道:“你真以为到今天只有她一个修仙者对你的海螺出手啊?早就有很多不知死活的小东西被海螺打得魂飞魄散了,只是你一个凡人感觉不到啊!如果不是你自愿,谁也别想从你这里得到它,放心吧。”      俞静姝点点头:“明白了,就是说,它是全自动的降妖除魔护身符,好东西……不过,现在,先告诉我‘移情别恋’果子的效果要怎么解除?”她指着下面的男女,脸色铁青道,“我看着他们这个样子就想杀人。”      “‘移情别恋’果子的有效期是三天,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三年后,效果就自己会没有的。”白泽晃晃脑袋,“三年啊,娃娃都能生好几个了。”      俞静姝因为他的这句话,脸登时就黑了。她把白泽拽到自己怀里,勒着他的脖子面无表情道:“你别再玩儿我了,我耐心很差的,白泽,你再这样磨蹭,我再吹响海螺叫陆吾过来了。”      白泽短胳膊短腿儿拼命挣扎,不小心把一片瓦给踢下屋顶,赵同警惕的看过来:“谁!”屋顶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赵同耳朵动了动,疑惑的皱皱眉,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人在。      青儿望着屋顶,眼眸深了深,她也感觉不到任何人的存在,但她能肯定,屋顶上有人,而且对方的修为比她高出很多,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屋顶上,俞静姝指着青儿的鼻子嚣张的大声骂:“看!看!看什么看,再看我废了你的招子!没职业道德,破坏人感情的小三!有病啊你!”      白泽被她勒着脖子逃脱不了,无奈的说道:“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移情别恋’果是仙境的一种恶作剧仙果,没什么大危害的,只要把果核捏碎,它就会提前失去作用,喂,你放开我!”      “果核在这个女人手上吧?”俞静姝盯着青儿问道。      “嗯嗯,没错没错,你放开我啦!”白泽话音刚落,俞静姝就松开胳膊,但还是搂着他不放,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得到果核?”      白泽撇撇嘴,啧啧叹道:“这个女子是一心要成仙啊,不容许自己的计划有任何闪失,竟然把果核藏在自己的内丹里,麻烦麻烦,神仙也不能随随便便动人家的内丹的,我有自己的原则的,你别想我帮你哦!”      俞静姝沉默着,心里有了计较,她最后看了眼赵同,对白泽道:“回家。”      屋顶上迟迟没有动静,青儿放弃了探查,不管是什么人,对方修为高过她太多,那么很可能是仙人了,想到仙人,青儿抬头看着赵同,问:“王爷,海螺呢?”      赵同回神,抱歉的对她说道:“你再等一等,本王已经命人去寻了。”      青儿不高兴的撅着嘴,撒娇道:“上次去观音庙,我们遇见的那个姑娘不就有么?王爷你是不是不舍得掏荷包,给的银子太少,人家姑娘不乐意卖?”      赵同无奈的说道:“本王哪有舍不得银子。”他忽然想起俞静姝当日的神情,看着他,幽怨而悲伤,她眼里的感情是那样的浓烈,几乎要喷薄而出,不管不顾的将他淹没,赵同摸了摸胸口,那一刻的刺痛仿佛又回来了,赵同怔怔的,这是丢失了珍贵东西的感觉,空荡荡,没有着落。      “王爷?王爷!”青儿眼里闪过一丝着急,内丹里的果核蠢蠢欲动,竟然似乎要自己破碎的样子,但海螺还没有到手,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产生意外!她缓缓的往果核注入一丝能量,果核又重新稳定下来,她看了看赵同,赵同眼里划过一丝迷茫,随即又变得清明,低下头,目中含情,笑道,“怎么了?”      “不管嘛,青儿就是喜欢那个海螺,您是王爷啊,亲自开口问她要,她一定给的。”青儿轻轻哼了一声,仿佛在吃醋一般,不大爽快道,“那位姑娘啊,恐怕对王爷早已芳心暗许,青儿看王爷对她也不是无情,不如娶过门,我们两姐妹一起伺候王爷啊!”她想着,俞静姝原本是爱着赵同的,赵同也是爱着俞静姝,只要能得到海螺,就是让俞静姝做正妃也是没什么的,反正她这一世终结以后是要位列仙班的,并不在乎这些名分,而且,有“移情别恋”果在,就永远能得到赵同的宠爱,她这一世,必然能够圆满的结束,到时候,一切就能恢复原位……青儿眉眼中具是恍然的笑意,这个她怎么早没想到,这样一来,俞静姝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定会心甘情愿的把海螺给赵同。      她这样分析一个女人的思想,其实并没有错,可惜的是,俞静姝和她所受的教育相差太大,她甘心做妾,俞静姝还不稀罕和她共事一夫,俞静姝又不是别无选择,为什么非要吊死在赵同这一棵树上?当然,俞静姝既然有办法解决“移情别恋”果的事情,目前也只想吊在赵同这一棵树上,所以,姑娘啊,相像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做人啊,不能太贪心,你又想成仙,又舍不得这一世历练受苦,小心一无所得啊。       ☆、三十九,道理讲不清,只好动拳头   她想成仙,那我就帮她成仙。      俞静姝握着小海螺,深吸一口气。      白玉堂和展昭在一边看得好笑,展昭安慰她道:“你也说了,修仙者是不可以无故伤害凡人,有我和白兄在,即便有什么意外,我们不是她的对手,但保护你安安全全离开想必还是可以做到的。”      俞静姝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坦然道:“我就是胆小嘛,我和她力量悬殊,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我就只有等死的份,白泽那个家伙睡着了叫也叫不醒,我只好找你们两个高手做帮手。”      她好不容易等到了赵同没有在的时候,把青儿约了出来,这家酒楼是俞佑安的产业,俞静姝也是最近才知道,她的父亲这十年的时间里,居然把酒楼客栈这类服务产业,扩大到了整个大宋的土地,他们家,其实真的是富豪啊。      不过让俞静姝最感动的是爸爸这么努力的理由——想让老婆女儿过上优越的生活,一辈子衣食无忧。这个世道,权利当头,但当财富达到一定的数值时,钱,就能代表很多的东西。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酒楼的三楼的雅座,视野很好,酒楼周围的建筑都比较低,在这里,从四面都可以看得很远,客人们之间用屏风隔开,欣赏风景,互不干涉。      但因为是雅座,隔音毕竟不如雅间好,来回走动的客人,说话交谈的声音,都是很平常的事情,白玉堂和展昭坐在俞静姝的隔壁,就不会引人注意了。      而当青儿单独走上来,的确没有把俞静姝和她隔壁的展白二人想成是一伙的,她坐在俞静姝对面,摘下帷帽,露出她那张姣好的容貌,带着温婉的,如真正的大家闺秀一般端庄的笑容,望着俞静姝。      俞静姝没跟她废话,开门见山:“海螺借你成仙用,果核给我,离开赵同,自己找个深山老林呆着,和我们凡人混着小心把你的仙气给污染了。”      隔壁的白玉堂和展昭闻言,忍俊不禁,却不敢笑出声,怕引起青儿的注意。      青儿因她的直白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之后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狐疑道:“你知道这个海螺是什么吗?它是神器,是多少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你如此容易就要把它给我吗?”      俞静姝板着脸教训她:“你之蜜糖,我之砒霜,亏你还是修道者,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还有,不要偷换概念,我是说借给你,可没说不用还了!”      青儿愣了愣,突然抿着嘴笑起来,眼角眉梢风情无限,不像个修仙的,倒像是妖精,过分的艳丽,少了庄重。她笑够了,点着她那如削葱根般的细长手指,娇声道:“小姑娘,你可天真的紧,姐姐修仙已有七世,此为第八世,直至每一世寿命终结,才算圆满,你以为,海螺给了我,还能拿回去么,姐姐是要带着它成仙的啊,呵呵呵,小姑娘,你……”      俞静姝皱眉打断她:“那我卖给你,一万两黄金!”      青儿噎了一下,红唇微启,吐出两个字:“没钱。”      俞静姝也哼了一声,说道:“你觉得我会心甘情愿白白的把它送给你吗?我倒是想,可人心里天生带着的贪欲可不同意,你自己看着办呗,不能让我做亏本的买卖!”      白玉堂手背托着脸颊,神情疏懒,桃花眼里始终充盈着笑意,淡淡道:“猫儿啊,爷从来不知,女子之间争风吃醋也能这般好玩儿。”      展大人仗着屏风挡着,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闻言,懒懒的抬起眼皮,眼睛因为忍笑蒙了层湿意,这双眼睛因而产生了几分懵懂的天真来,白玉堂居高临下看着他,竟也觉得这猫有些孩子气的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展昭的脸颊,学着市井富家子弟调戏良家妇女惯有的作态,坏笑道:“猫,来,给爷笑一个!”      于是,两个人不可避免的动起手来。      青儿时能听到隔壁的动静的,却并没有往心上放,把这当成江湖上常有的争斗来看,闹不大,不会打扰到她们。      青儿觉得两个人的交谈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她并没有顺着俞静姝的话和她争执下去,微笑着,那双水波荡漾的眼眸始终注视着对面的女孩儿,她说:“说到底,你想让我离开王爷。”      俞静姝点点头。      青儿却歪歪脑袋,装作很苦恼的样子,说道:“怎么办,可我想当这个侧王妃啊,我喜欢王爷。修炼的最后一世,自然要和所爱之人相守白头……你何必太执着,我不介意你做大,而且……”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满脸幸福的说道,“我已经有了王爷的骨肉。”      俞静姝看了她半晌,认清了一个事实,指着青儿的脑袋,又指指自己的脑袋,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青儿说:“我们不是一个星球的,你是外星人,我才是地球人,为什么你不肯回火星呢?”      她根本没指望青儿能听懂自己的话,冷笑一声,道:“我相信赵同,而且,别想骗我,你肚子里只有一团气,所以,我认为,你、是、处、女!”      隔壁的某位手一个不稳,茶碗摔在地上,乒乒乓乓,噼里啪啦,一阵兵荒马乱,直到小二及时的过来整理好,才又恢复了平静。      青儿脸色发青,却不想俞静姝嘴巴更加恶毒的说了一句:“就算不是,那也一定不是赵同破的。”      全被说中。      为什么想到通过赵同得到俞静姝的海螺这个办法,她的确已经不是处子之身,皇宫规矩森严,但她作为太后身边的女官,一生不与人成婚不是不可能,她的秘密也不会有人发现,但太后偏偏把她赏给了宁王。      即便是修仙者,也不可轻易动用法术,一不小心犯了忌讳,她的修仙之路就更加遥遥无期了,所以如果被人发现她已经不是处子,只能被迫提前结束此生的修炼,虽然可惜了一些,她却没有太在意的。      可是,小海螺偏偏出现,青儿就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一世。      赵同是人间的贵人,有他的庇佑,可以帮青儿挡去很多无论是来自凡尘还是其它各界的侵扰,只靠她一个人,即使得到小海螺,护住它已经是困难的事情,哪里还有时间来修炼?      所以,青儿既不会离开赵同,小海螺她也非得拿到不可!      俞静姝的话,无意中戳到了青儿的痛脚。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青儿原本还想着成全俞静姝,让她能够和赵同在一起,但俞静姝踩到了她的底线,触碰到了她的利益,即便是折损一些功德和修为,青儿也不会放过她了——她不能直接出手,却有很多别的方法来对付俞静姝。      “话不投机半句多。”青儿缓缓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俞静姝。      俞静姝也站起来,论个子,她更高挑一些,不甘示弱的回瞪着青儿,“我可以把小海螺免费送给你,只是,我看的明白,你似乎根本没离开赵同的意思,说的没错,话不投机……青儿姑娘,我给你提个醒,做人也好,做仙也罢,都别太贪心了,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勾唇浅笑,自信而张扬,“再提醒你一句,人的感情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果子就能控制的,赵同心里,始终只有我一个,活在幻想里的,只有你一个……还有,你这个女人,真的,很欠扁!”      “啪”的一声,俞静姝的手高高扬起,重重落下,青儿的脸被打到了一边,她眼里写满了不敢置信,居然没躲开,她不甘心的瞪着俞静姝胸前的海螺,恨恨道:“如果不是它,你以为你一个卑贱的凡人能碰到我?!”      俞静姝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刚才太冲动了,脑子一发热就打了出去,幸好啊幸好,她扯扯嘴角,露出一个骄傲又不屑的冷笑,轻轻说道:“姑娘,我这一巴掌免费送你,希望你能清醒清醒,你还不是神仙呢,连怎么做人都忘了吗?你父母交给你的,身为女子应有的自尊自重自爱,你都抛到了爪哇国去了,就为了这么一个小海螺——成仙的捷径?嗯?尽耍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亏你还比我多活了七世,今天竟沦落到让我一个小辈教训的地步,前辈啊,您还是回炉重造吧!”      青儿面沉如水,阴森冰冷的目光盯着俞静姝,,固有的思想已经成型,任俞静姝说的舌灿莲花她也不会有分毫的松动,只能激怒她罢了。      为了成仙积攒的功德,不是真心实意的,即使做了再多的好事,骨子里刻下的东西,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      青儿盯着俞静姝,突然轻轻笑了起来,她笑得妖娆妩媚,俞静姝不知为何,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青儿抿着唇,歪着脑袋,看起来又像是十六七的少女,天真可爱,她声音柔软的说道:“小妹妹,你娘没告诉过你,这世上,有一种女人是千万不能得罪的。”      现在的时间还很早,三楼的雅座甚至比二楼的雅间还要贵一些,所以,能到这里来的,大都是有钱的雅客,他们这些人,从来都清楚装聋作哑明哲保身的道理,所以,即便有的人对这里的情况好奇的不得了,俞静姝也从没看到有哪个人光明正大的往这里瞧。      可是,她一直是能够感觉到大家的存在,他们的注意力是放在这里的,只是,在青儿的话音落下时,俞静姝突然发现,周围的环境变了,变得静谧,清凉,甚至有些阴森,太安静了,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不知名的力量吞噬了一般。      “被逼的太紧,走投无路的,绝望的……女人……”青儿红艳的嘴唇几乎贴在了俞静姝的耳朵上,她眼里闪着阴冷的光芒,嘴角挂着愉悦的笑,轻轻说道,“你知道吗?还有一种方法——无主的海螺,一样可以助我成仙,只要你死了,海螺自然就无主,我们这些需要海螺的,虽然不能直接动手,却可以借助别的力量,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妹妹,你想不想试一试?”      从骨髓深处蔓延出来的冷意,让俞静姝动弹不得。      青儿看着她脸色发白的样子,快意的笑了笑,道:“我原本不打算用这个折损功德的办法,只是,没办法啊,小姑娘,谁叫你,年纪轻轻的,却如此赶尽杀绝呢?”      她常常的手指甲轻轻划过俞静姝的脸颊,轻笑一声,戴上帷帽,然后所有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俞静姝又能够听到其他客人的低声交谈,能够感觉到他们若有若无的视线,穿过半透明的屏风,隐晦的探究……       ☆、四十,果核到手   青儿的身影消失了一会儿,白玉堂和展昭才走过来这边。      他们看到脸色不大好的俞静姝时,是有些奇怪的,毕竟刚刚似乎是俞静姝占了上风,青儿被起了个半死才对——他们对之后发生的事情,和这个酒楼里的其它客人一样,毫无感觉。      白玉堂想了想,问道:“刚刚有一盏茶的时间,我什么也没听到。”      展昭也疑惑道:“似乎静姝和她的气息突然消失了一阵子。”      俞静姝叹了口气,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一字一句的说给两人听,然后又是羞愧又是懊恼道:“我太得意忘形了,小看了这个女人。”她被青儿吓唬了一下,整个人恹恹的,无精打采,“所以啊,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还是交给神神鬼鬼来办的好,我们凡人,还是不要参和的好。”她脑子里想到了睡的死死的白泽,心说回家后就算烧了房子也要把这个家伙给叫醒!      白玉堂和展昭也没发现哪里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几天见识到了两个女子之间的战争,顿时也有了一种“女人之间的事情,他们男人还是不要参和的好”这种心有戚戚的想法。      但是,青儿临走时的威胁,他们两个不敢小瞧,坚持送俞静姝回家,并嘱咐她如果以后要出门,一定要有白泽陪着,或者让人到开封府去报个信,他们两个无论是谁,都会赶过来的。      俞静姝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见棺材不掉泪,过了一段时间,青儿威胁她时的恐惧,早就被她跑到了脑后,尽管感觉白玉堂和展昭太过小题大做,不过还是感动非常的,她认真的点点头,道:“我记住了,五哥,展大哥,你们要不要进去坐一坐,我娘她一直念叨着你们呢,嘻嘻……”      白玉堂和展昭就是不进去坐一坐也不行了,因为唐多多早就从守门的小厮那里得知两个人的到来,竟然自己小跑着出来,她身后侍奉的丫头都是气喘吁吁吃不消的模样,唐多多看到两个人,顿时眉开眼笑,有些得意的说道:“都到了家门口了,你们两个小子还想跑啊?要不是伯母跑的快,你们是不是就想不声不响的走掉?”      她酷爱锻炼,体能比起不经常运动的俞静姝还要好上太多,脚步轻盈的从台阶上跳下来,活力四射的样子就像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她还颇为不满的抱怨:“我真是觉得边城虽然生活条件差了些,民风却是很开放的,我早上出来跑个步,这些小姑娘(她指的是婢女)一副我做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情一样,路上偶尔经过的老古董更是指着我就骂起来,世风日下伤风败俗什么的。”她耸耸肩,无奈道,“我只好闷在家里安心做我的老太太,你们这些年轻人又是闲不住的,没有耐心来陪陪我这个孤单的老太太……”      老小孩。      俞静姝摸摸鼻子,难怪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她妈妈现在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      从没遇到过这样脾气性格的前辈,白玉堂的冷脸,展昭男女老少通杀的招牌笑容,通通失去了作用,两个人就像普通的后辈,陪着笑脸,乖乖的听着长辈的教训,直到这位长辈发现在门前说话的不合适,回过神来,招呼着年轻人回家才作罢。      “你们年轻人聊,伯母去给你们做好吃的。”到了家里,唐多多反而不要求大家陪她这个“老太太”聊天,她知道有自己在,这些年轻人总归不能太放得开,所以很体贴的找个理由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丝毫不管这是不是对方想要的。      唐多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又很少出门,俞佑安有自己的事业要忙,不在家的时候,她就把大把大把的时间放在研究这些小事上,比如厨艺、家居、针线等等。      俞静姝对着两个被莫名其妙留下来的男子嘿嘿笑了笑,道:“反正快到中午了,不如一起吃午饭吧。”他们家里还保持着一天三餐的习惯,和宋人一天两餐的习惯不同,亲近的朋友都是知道的。      “姐姐!”白云瑞从外面跑进来,看见白玉堂和展昭,乖乖的问好,才把手中的一个东西递给俞静姝。      俞静姝接过来,发现它是一个天蓝色像水晶一样剔透的不规则的球体,上面有一道不太明显的裂纹,俞静姝好奇的问:“这是什么,好漂亮。”      白泽慢吞吞的走了进来,脸上是万分得意的表情:“果核。”他脸上的表情兴奋又得瑟,俞静姝先把得到果核的复杂感情压下来,怀疑的说道:“你怎么醒来了?你不是不肯帮我么,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果然,白泽看着白云瑞,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狡猾小猫,让人觉得可爱又可可恶,他说:“我在梦里想到了一个可以让小娃娃跟着我回家的好办法,哈哈哈,就是用这个果核和他交换啊,小娃娃听到是你想要,就答应喽,嘿嘿嘿……”      白云瑞猫眼圆睁,一向让俞静姝觉得有些呆板的孩子,眼里竟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来,他的小手扶在俞静姝的膝盖上,露出一口细碎的小白牙,嘿嘿笑道:“我又没说几时走,也没说在他家里住多久,他好笨哦……”      俞静姝愣了一下,搂着白云瑞哈哈大笑起来,白玉堂和展昭也都笑起来,只有白泽因为站的距离远,刚刚又陷入了自我得意中,没有听到白云瑞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看了眼大笑的众人,想到马上就要把可爱的小娃娃拐回家,又嘿嘿乐了起来。      毫不犹豫的,俞静姝一锤子把果核砸了个粉碎,眼里闪着痛快的冷光,仰脸看着宝蓝色的天空,像是松了口气,像是无辜委屈,神情复杂而茫然,她低头对白泽说道:“他以后如果再中了这种忘情的毒,我是不是还要这么辛苦的让他想起我来?”      白泽想说赵同没有中毒,只是吃了“移情别恋”果,不过他看着周围一众人的神色,总觉得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话,于是他闭上了嘴,手里紧紧拉着白云瑞不放。      “再深的感情,原来也是可以忘得一干二净的,如果以后都要这么辛苦,还不如从此就结束吧!”俞静姝眼神渐渐冷了下来,盯着地上的某一处,面无表情的说道。      白泽实在忍不住了,好奇的说道:“吃饭也可能会不小心噎死,难道你就因为这种可能从此什么也不吃吗?你真的以为‘移情别恋’果,还有你说的什么忘情的毒啊盅啊,就像馒头包子一样随处可见的啊?我真的不晓得你在担心什么,所以,凡人就是烦人,想东想西,烦死了!”      俞静姝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了,抹了把脸,嘴硬的说道:“我哪有,随便说一下而已,还不准我口头发泄一下啊!”她刚刚陷入了自暴自弃的悲观情绪,一时想岔了,钻牛角尖里出不来,还好白泽一语惊醒了她。      然后她又看着白玉堂和展昭,有些气愤的说道:“五哥,展大哥,不管怎么说,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赵同现在一定什么都想起来了,不过呢,我才不会那么容易就放过他,嘻嘻,两位哥哥,你们要站在我这边啊,求求你们了。”俞静姝做了个可怜兮兮乞求的姿势。      白玉堂和展昭知道她真正没有事情了,放下心来,便笑着承诺道:“好,我们一定帮你。”      所以,赵同,你悲剧了。      没有最悲催的,只有更悲催的,俞佑安是关心女儿的,但是不好打听女儿的事情,要尊重女儿的隐私。但庞统既没有这个观念,也没有这个顾虑,赵同和俞静姝之间的事情,他清清楚楚,并且告诉了俞佑安,可是庞统不知道神神鬼鬼的事情啊,于是俞佑安最后得到的情报就是,他的宝贝女儿不但早恋了(……),而且女儿的男朋友竟然婚前不忠诚,搞大了另外一个女孩儿的肚子,还移情别恋,把女儿忘了个干干净净,女儿正陷在痛苦之中,背叛女儿的坏小伙却开心幸福的很……      俞佑安心疼了,出离的愤怒了,他自己作为一个活了好几十年的男人,对于年轻小伙子的那点毛病,容易喜新厌旧,容易花心,靠下半身思考,等等,清楚的很,但清楚不代表能接受女儿是男人劣根性的受害者,他越想越觉得女儿可怜,越是怜惜女儿,对害女儿痛苦的赵同的更加的不待见。      不过这种事情,俞佑安不会直接问女儿,让女儿再痛苦一次,可是常常和女儿在一起的年轻人他倒是可以向他们打听。      白玉堂和展昭回到开封府时,张龙立刻急匆匆的过来,“展大人,白五爷,有客人来了,大人正在书房等着您二位。”      当两人推开书房的门,看到的就是俞佑安和包拯相谈甚欢的场面。      俞佑安看着两个人,笑道:“回来了?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们两个,关于静静的,还请你们两个小伙子不要为了给朋友保密对我这个做父亲的绕圈子才好。”      众人都笑了起来。    ☆、四十一,和好   果核被轻易的抢走,青儿就知道不好了,俞静姝小看自己的同时,她何尝不是小看了俞静姝,不知道她一个普通的凡间女子,竟然有这样强大的神做帮手。      知难而退。      青儿活了八世,很明白这个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是,只能暂时便宜那个臭丫头了,总有报复的机会,她眼里含着不甘心,在赵同恢复神智之前,连夜出逃。      可想而知,在赵同恢复神智之后,想明白一切,他该是何等的悔恨,怎样的痛恨自己痛恨青儿。      “逃了……”听了属下的回报,赵同手里捏着大红的同心结,面色深沉似水,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手中用力,青儿亲手编的同心结顿时化为粉末,“逃到天涯海角,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绑回来!”      留下这个命令,赵同转身就离开王府,脸上带着惶急,骑马一路飞奔,到了俞府,不待小厮通报,整个人就飞快的掠了进去,留下一道残影。      随后而至的庞统,身后跟着一脸不情不愿的庞煜,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盎然的笑来,觉得自己来的真是太是时候了。      “静姝!”赵同不知道俞静姝住在哪一个院子里,只好大喊起来,希望俞静姝听到能够出来见他,完全忘记向周围的侍女询问,不过这些侍女都是不认识这个“强闯民宅的暴徒”,全都害怕的站的远远的,想要阻拦又不敢上前,还好有机灵的及时去通报夫人。      唐多多完全不认识赵同,她摸不着头脑的看着这个在自己家里乱闯,吓坏一干小姑娘的年轻人,听到他嘴里叫的是自己女儿的名字,想了想,女儿的朋友,还有一个叫赵同的王爷没有见过,难道就是这个帅小伙?不过看起来怎么莽莽撞撞的?      唐多多还是很和蔼的上前叫了两声,引起赵同的注意后,才笑着问道:“小伙子,你是静静的朋友啊,我是静静的妈妈,你可以叫我伯母。”她装作不知道赵同是大宋的王爷,只把他当成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用长辈的身份和他说话。      赵同看到唐多多,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莽莽撞撞的闯进来有多么不妥当,脸色尴尬道:“伯母,晚辈失礼了,我是静姝的朋友,不知道现在放不方便和她说两句话?晚辈有很重要的事情。”      唐多多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心说这个小伙子还是蛮知礼的,看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才会这样着急到忘了形。她笑了笑,道:“你不要着急,跟着伯母来吧。”她边走边和赵同说话,“小白和小展你也认识吧?他们两个刚刚吃了午饭,才离开,静静这孩子,也真是的,都不晓得请你到家里做客,伯母之前从没见过你……”      赵同心里更加愧疚,俞静姝第一次请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俞静姝,陪着青儿,属下对他说俞府请他做客,他也当成普通的应酬想都没想给拒绝掉了,那个时候,静姝她一定很失望吧?      唐多多说,这个年轻人看着到似沉稳寡言些,不如小白和小展来的活泼(-_-!),不过看着都是很俊俏的年轻人,嗯,这一个倒是比小白小展更阳刚,那两个孩子比我们家静静还漂亮。      唐多多有些好笑的想,把赵同带到了自己一家人居住的大院落,由于没有往来的下人,显得一下子清净很多。她让赵同在客厅坐着,正想去喊俞静姝,看到自己走进来的庞统和庞煜两个人,立刻笑起来,说道:“今天你们一个个倒是来的勤快,平日里一个都不过来。”      庞统笑喊:“干娘。”      庞煜除了对自己家的人,从来都是鼻孔朝天的,但是俞静姝的父母他却从来不敢怠慢,乖乖的喊了声:“伯母。”他虽然理当叫俞静姝姐姐,而自己的兄长又是唐多多的干儿子,但他也只能喊伯母。然后对着赵同,不情不愿的见礼道,“草民参见王爷。”      唐多多心说你这缺心眼的孩子,喊什么喊,这下好了,我是不是也得“草民参见王爷”?她捋捋头发,装糊涂的问道:“什么王爷啊?哦,我是不是也得三跪九叩?”她原本是装糊涂,可最后这个“三跪九叩”一说出来就变成真糊涂了。      庞统笑的颇有几分意味不明,说道:“干娘给王爷行此大礼,王爷也得有命受才是。”三跪九叩,只有帝王和上天才有资格受得大礼。庞统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别说赵同现在没心情,就是平时的时候,他也不会傻到去和这个和他五哥一样,让他皇兄头疼不已的人物在这件小事上较劲儿。      赵同不理庞统,对唐多多笑道:“伯母,我和静姝一向平辈相交,我们私下里,不必在意这些礼节,您把我当成普通的晚辈来看就好了。”      唐多多马上就高兴的说道:“好孩子,我去给你喊静静过来。”      庞统在这个时候却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干娘,静静或许不愿意见王爷呢,您这样喊她出来,她会不高兴的。”      唐多多心说小庞这孩子说话怎么突然阴阳怪气的,人家赵同难道得罪他了?后来想起来赵同的身份,料想因为赵同是赵祯的弟弟,小庞就连带着赵同也讨厌起来。      白泽笑嘻嘻的跑出来,庞统、庞煜、赵同都是不认得他是谁的,唐多多知道白泽的身份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她对白泽招招手,笑道:“小小白,到奶奶这里来。”生生把白泽叫的比最小的白云瑞都小了一个辈分。      白泽一点也不在意,跑过去拉着唐多多的手,看了几眼赵同,幸灾乐祸的叫道:“喂,你啊,俞静姝……”话没说完,被唐多多在脑袋上敲了一记,笑着嗔怪道,“调皮鬼,这么叫你小姨的名字啊,没大没小!”白泽脸皱成了包子,做了个鬼脸,哼了一声,“赵同,我小姨说你可以走了,她不想见你,不要妄想用任何手段逼迫她!”后一句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庞统心说好小子,庞煜看白泽瞬间好印象提升了几个层次,只有唐多多心里嘀咕,自家女儿这么说,怎么像是在和小情人闹矛盾一样,静静不会是早恋了吧?她看着赵同的眼神瞬间变了。      “好。”赵同强忍着内心的抽痛,他真的把俞静姝伤狠了,现在她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赵同微笑着,轻声说,“你告诉她,我回头再来看她。伯母,晚辈告辞了。”      唐多多心里咯噔一声,哎哟,这连问都不用问了,铁定是这小伙子,自家傻闺女真的恋爱了。      这就走了呀,庞统略有些失望,摇摇头,没再理会。庞煜犹豫着,认为俞静姝心情这个时候肯定不好,反正他要说的事情也不急,干脆明天再来吧。      “放我下来,我找小娃娃去玩!”白泽从唐多多怀里挣脱,小短腿倒是跑的快,转眼,连后脑勺都看不见了。      唐多多对庞统招招手,笑眯眯道:“小庞,过来,干娘有话问你。”      …………………………………………………………      俞静姝听白泽说完,和庞统想的一样,这么容易就走了?      白泽急着带白云瑞去玩儿,没工夫理她,庭院里又只剩下俞静姝一个人了。      俞静姝生气的跺跺脚,嘴上骂:“你个臭赵同!没良心!没毅力!胆小鬼!”      冷不防身后有个人幽幽的叹道:“我就是胆小鬼,遇到了你,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你离我而去。”      俞静姝先是吓了一跳,马上回过头瞪着那人,冷笑道:“那都是我的错咯?!”      赵同看着她,心疼、怜惜、懊悔、自责……以及和昔日一样,脉脉的深情、爱怜,他捧着俞静姝的脸,露出一个小心的笑容,低低的说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静姝……”      俞静姝的眼泪流了下来,她说:“赵同,我不想和你分开。”      赵同说:“不分开。”      她摇着头:“我也不能容忍你和任何哪个其她女人在一起。”      赵同郑重的说道:“我只和你在一起,不会有别人了。”      俞静姝透过朦胧的泪眼注视着他:“但是,我不知道,你能爱我爱到何时?会不会哪一天,就和这次一样,你不再爱我,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或者,你即使还爱着我,却不得不对另外一个女子负责,娶她……这么多的不确定,你又是那样好的人,你到时候会左右为难……赵同,你要怎么办呢?”      赵同看着认真的她,声音轻柔但却无比的清晰,他说道:“我没你想的那样好,静姝,我不会再对除你之外的女子负责,你若是不相信,那我赵同发誓,不会有这么一天,若真有人逼着我娶别的女子,那么,我宁负了这天下人,也不会负你。”      “你说谎,太后把青儿赐给你,你都不要我,要她啊……”俞静姝迷迷糊糊的指责道。      “我不会放过她的,静姝,你等着,算计你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轻轻的说道,眼睛里闪烁着冷厉的寒光,俞静姝已经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她悲哀的想着,爱情果然使人变得软弱,我居然这样容易就原谅了他,我是怕如果对他太冷淡,他就真的讨厌我,赵同,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如果非要把你从我生命里分离,那必然是要用锋利的刀来切割,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四十二,坦白恋情   俞佑安真不是有意要看到这场面的,他只是刚刚得知事情的一部分真相,担心女儿,才急急地赶回家,直接闯到女儿的院子里,就看到一个小伙子亲密的和自家女儿说着话,还动手动脚的,傻丫头便宜都让人占光了。      俞佑安看着女儿的模样,分明是已经被哄住了,他这是又气又急,哀叹了一声,终是没上前打扰,扭头离开了。      赵同早已感觉到有人过来,只是他才说道重要的地方,当然不允许有人这个时候打断自己,就没有理会,根本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岳丈因为这一幕,对他越发的不待见,追妻之路上又立了一道不小的障碍。      吃晚饭的时候,俞佑安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唐多多被他搅得心神不宁,放下碗筷,无奈道:“俞佑安,你想说什么直说,没什么说的就别发出这样的动静,我听了心里不舒服!”      俞佑安竟然用可以称之为“哀怨”的眼神看了一眼女儿,唐多多和俞静姝母女两个都被他这样的眼神雷到了,俞静姝嘴里的饭也险些喷出来,她咽下一口饭,才忍着笑对爸爸说道:“爸,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别这样看我行不行?”      俞佑安皱着眉,神情还挺认真严肃的,他说:“静静,爸爸妈妈都不是古板的人,这个时代虽然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们两个还是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喜欢的人,你幸福了,爸爸妈妈才会开心。”      俞静姝想到了阮小玉的事情,打算明天就去问庞煜打听的结果。她点点头,笑道:“我知道。爸,我还小呢,现在谈结婚的事情还早。”      唐多多乐道:“十年前你说这话倒没错,那个时候我们在现代,你又是学生,社会上都三十好几还没结婚的男女多的是,只是静静啊,不是妈打击你,你瞧瞧,现在的小姑娘有哪一个和你一样,都二十了还没结婚,人家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俞静姝不服气的和妈妈辩论道:“妈,你说的是这个社会的普遍情况没错,但是有一句诗是这样讲的——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读书人现在流行高中之后再成家,有的女孩子也是非得等到未婚夫高中才嫁人,熬到三十三四岁的,也有啊。”      俞佑安插嘴道:“你说的没有错,爸爸见到过这样的情况,但它毕竟是少数,而且不娶妻不代表没有妾室,浪费的还是女子的大好青春。”      俞静姝瞧瞧爸爸,又瞧瞧妈妈,嘿嘿笑道:“爸,妈,你们不会怕我嫁不出去,在家做老姑娘吧?”      俞佑安笑了笑:“爸爸妈妈倒是想养你一辈子,我们家在现代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时间倒退了千年,我们进步的知识还在脑子里,爸爸占了这个便宜,趁着这十年的功夫,事业发展起来,你就是想要一座小金屋子,爸爸也许可以帮你做出来,所以,养你一辈子完全没有问题……可爸爸妈妈都老了,人的寿命总有结束的一天,到时候,这世界上就剩下你一个人,叫我们如何放得下心?所以,还是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俞静姝被爸爸的一番肺腑之语惹得心里感动又难过,这些她都知道,但是她宁愿鸵鸟的不去听它,不去想它。她没了食欲,眼圈红红的看着爸爸妈妈,任性的说道:“那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要爸爸妈妈走……”      俞佑安听了心里其实挺高兴的,在她女儿心里,还是父母更重要一些,女儿不告诉他们赵同的事情,可能就是认为不重要,没必要说吧?但他还是笑着问道:“那你的姓赵的男朋友怎么办?”      “啊?”俞静姝惊讶的看着爸爸,突然有些心虚,不好意思的问,“您知道啊,爸爸?”      唐多多恍然道:“就是今天和你闹矛盾,你死活不肯见,后来人家小伙子失魂落魄走掉的那个?”      俞静姝无语的说道:“哪里有您说的那样夸张!”      俞佑安这才明白过来,心说好啊,小子,原来不是静静主动要见他的,竟然是他自己跑到静静的院子里的么?他心里不高兴,脸上却不敢让女儿知道,装作一副知道的不多的样子,说道:“就该让他走掉嘛,姓赵的小子人品和泽琰雄飞你哪里能够比?他的身份又是王爷,天家的人,皇帝的兄弟,以后肯定不会只娶一个妻子,他的母亲,他的兄弟,还有他自己的观念里,妻妾成群,开枝散叶的观念早就根深蒂固,而且啊,像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大男子主义也比别人更重,要静静嫁过去受委屈呀?”      唐多多不明就里,单听丈夫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本来不打算干涉女儿的感情,可是实在是担心,就委婉的劝说道:“如果真是你爸说的这样,静静,你想,你会幸福吗?一定要慎重。”      俞静姝才不会三言两语就被爸爸妈妈说的改变心意,她在这件事上,态度明显不如之前乖顺,狐疑的说道:“爸,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在故意贬低赵同,你好像不大喜欢他?”      俞佑安被女儿说中心思,他心思深沉,面上滴水不漏,语气带着一点责怪,脸上的笑容却是宽容的,叹道:“女大不中留,爸爸只是帮你分析了一下可能出现的事实,你就受不住,居然怀疑起爸爸来?我又不认得赵同,只听你说起过,而且他之前不是很照顾你的嘛,爸爸从前是不是还和你赞扬过这个小伙子,你忘记了?”      见到俞静姝露出羞愧的神情,还很诚恳的给他道歉,俞佑安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继续教育道:“爸爸也是男人,从年轻的小伙子走到现在的,年轻人的心思,我不敢说通透,但是自古以来的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只是好男人的更有毅力克制自己的欲望罢了。”      “赵同身居高位,受到的诱惑是方方面面的,比普通人更加多。爸爸在商场上打滚摸爬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到过,人心的贪婪和肮脏不是你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可以想象的,同时,它也远远没有你了解到的那样坚定,特别是男人,面对美色的诱惑,他的心也许还是忠诚的,可身体却忠诚不了,你能接受一个内心对你忠诚,但身体对你不忠的男人做丈夫吗?”      俞静姝摇摇头。      还不等俞佑安松口气,却听俞静姝认真的说道:“赵同不一样,他和爸爸一样好,我相信他,而且……”她撇撇嘴,不以为然的说道,“哪里就有那么多的诱惑给赵同去受?爸,你还是等接触接触赵同之后再下结论吧,他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样。五哥和他是师兄弟,一个师傅养大的,你们信得过五哥,就也应该相信,赵同五哥的差别不会太大的。”      唐多多听父女两个辩论,决定暂时相信自己看到的,她瞥了一眼丈夫,笑了笑:“俞佑安,你再说下去,谁也不相信你对小赵没有偏见,哎,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所以嘛,有一句话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但是老丈人看女婿,就跟看仇人一样,因为女儿怎么样都是好的,这个世界上再优秀的小伙子也是配不上的,养了几十年的宝贝女儿就要被一个臭小子给骗走了,当爸爸的,怎么会不吃醋?      好爸爸俞佑安被妻子和女儿的态度搞得很忧伤,说了句“吃饭”,就闷头不再说话,把抢走女儿的赵同恨得咬牙。      俞静姝冲妈妈吐吐舌头,笑嘻嘻的夹菜给爸爸,乖巧的说:“爸,吃菜。”      俞佑安又满足了,女儿总是关心他这个爸爸的。      俞静姝生怕父亲再提起自己的“”终身大事,忙转移话题,说道:“瑞瑞每天都在开封府和家里来回跑,不太方便,公孙先生的意思是,想让他住在开封府,方便他们三个教导他。”      俞佑安刚刚满心都是女儿的事情,现在提起了白云瑞,他看了看白云瑞常坐的那个空荡荡的位置,白泽带白云瑞出去疯玩大半天,白云瑞是小孩子身体,早就累了,洗了澡就去睡了,白泽倒是把白云瑞当成了宝一样,一步都不想离开,也跟着一起去睡,俞佑安笑了笑,道:“有什么麻烦的,不就多走几步路么?瑞瑞不在,你妈妈一个人在家也孤单的很,而且瑞瑞还小,功课不必抓的那样紧,就住在家里吧。”      俞静姝“哦”了一声,没把公孙策其实是担心俞佑安和唐多多太溺爱白云瑞,把他宠坏了,她自己也舍不得白云瑞住在开封府,于是有些坏坏的想,就让公孙先生亲自来说服她老爸吧,嘿嘿,他老爸可是超级能打太极的,这两个人在一块儿不知道该有多好笑。       ☆、四十三,名节?退亲   关于阮小玉要嫁的人,庞煜打听的很清楚。      对方叫温叔美,字甫华,也是官宦之家,门当户对,只是他是家中的庶子,已经二十有二,却无功名在身,性格懦弱,只好游山玩水,赏玩字画,不务正业。      知道这门亲事的人,并不认为阮家三姑娘找的是个好人家,但俞静姝却不这么认为,因为温叔美没有妾室,而且常年不在家中居住,这就代表,如果阮小玉嫁过去,就远离了妻妾之争,也不用受公婆兄嫂的压制,而且温叔美这样的性格,和阮小玉天真温顺的性格,相处起来倒也正好,这真是再也好不过的一门亲事了。      俞静姝把自己的分析说给阮小玉听,这个少女的性格其实也是懦弱的,俞静姝分析的头头是道,她自己也觉得有道理,虽然未婚夫似乎不太上进,但据说也是个颇有才华的美男子,性子再温和不过了。      阮小玉满面通红,心里欢喜起来,之前因为忧心自己命运的憔悴,也因为这份欢喜,面容显出些精神来。      看她这样,俞静姝也放下心来,开开心心的带着阮小玉四处跑着玩,只是阮小玉不知道的是,给她们驾车的,带着斗笠的“哑子”,其实是尊贵的宁王,赵同。      春光正好,最适合湖上泛舟。      赵同一声不响的装哑巴,划船到了湖中心,任小船随波自流,俞静姝想和赵同单独相处一会儿,眼珠子转了转,嘿嘿一笑,对阮小玉道:“小玉,你把鞋子和袜子脱了,把脚丫子放在水里,三月里的水很暖和的,你想不想试一试?好舒服的。”      阮小玉有些心动,但摇了摇头:“会被人看到的。”      俞静姝指着岸上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黑点,说道:“你能看见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一艘小船,不会有人看到的,你担心船尾的艄公啊,没关系,姐姐帮你看着他!”      这艘小船是带有船篷的,船头船尾被阻隔,阮小玉在俞静姝别有用心的诱使下,经不住诱惑,把又白又小的脚丫子放进水里,俞静姝看了赞叹道:“真是小巧漂亮的脚啊!”      阮小玉的脚和三寸金莲比起来就大得很了,但是和俞静姝的相比较,自然是她这个不常走路的江南水乡的女孩,脚更小更漂亮。      俞静姝摸摸她的脑袋:“反正也没人看见,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以后可都没机会了……我到船尾去了。”      说完,欢快的从船篷里钻到了船尾,拍了一把赵同,低声道:“很无聊吧?谁叫你非要跟过来,出的馊主意,嘻嘻……”      赵同拉着她的手,微笑道:“我想时时刻刻看着你。”      俞静姝耳朵红了,啐了他一口,哼了一声,撇嘴道:“我爹说,男人的甜言蜜语最不可信!赵同,你嘴巴以前可没这样甜的!”      赵同接口道:“你以前也不是这样口是心非,明明很开心……”      俞静姝捏他耳朵:“不许说!”      赵同笑嘻嘻的求饶,俞静姝笑着放开他,说道:“你看你刚才那样就很好啊,别学那些花花公子说甜言蜜语讨我喜欢。”      赵同无辜的说道:“我可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是想和你时时刻刻呆在一起的。”      “哦。”俞静姝不太确定他的意思,看着远处的湖面不说话。      赵同靠近她,笑着说道:“静姝,我要母亲下旨,我们成亲,好不好?”      她早就答应过要嫁给他的,怎么会反悔,只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俞静姝再也没有当初那种轻松而欢快的心情,来思考她和他的未来,他们两个的一生。俞静姝偏着脑袋,淡淡的问赵同:“你要娶我,难道还要你母亲下旨才可以吗?你母亲下了旨,我的父亲和母亲还没同意呢。”      赵同耐心的对她解释:“我想娶谁,不用征求任何人的同意,请求母亲下旨,只是因为她是我的母亲,她是太后,只有她下了旨,我才能给你一个王妃应该有的,盛大的婚礼。”他笑了笑,亲吻了一下俞静姝的手背,开玩笑般说道,“我虽然是个王爷,却没有多少钱的,如果要花太多的钱,还得伸手问我皇兄要,你会不会后悔嫁给我?”      俞静姝笑的开怀:“没钱最好,姐姐养你,哈哈!”      赵同忍俊不禁,点头说:“好啊。”他摸了摸俞静姝的头发,又说,“至于伯父伯母,我自然会让最好的媒人上门提亲,静姝,我要你做我明媒正娶的王妃,这些,一样都不会少的。”      他们是郎情妾意情正浓,境况进展愈好,阮小玉却没他们这样幸运。      温家退亲了,理由是阮小玉名节已失。      她在来京路上遇到劫匪险些被辱的事情流传了出去,温家是官宦人家,又和阮胜同样都是官场中人,自然不会轻易得罪,但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即便只是庶子的亲事,也容不得阮小玉名节损失这个污点的,那么,只能退亲。      退过亲的女子,无论是被退还是主动,吃亏的只会是女方,被退亲的女子,今后的命运恐怕更加的坎坷,即使将来嫁了出去,做女儿之时的污点,会伴随她一辈子,使她在丈夫,在公婆,在兄嫂面前直不起腰来,今后有了儿女,儿女也会受影响。      所以,被退过亲的女子,极难再嫁出去,这一生,也算是毁了。      阮小玉不但被退了亲,退亲的理由还是名节已有损毁,阮家是官宦之家,发生一点小事都是瞒不住的,一时京中官员之间的茶后谈笑,深宅大户的妇人们打发时间的家长里短,都集中在阮府三姑娘被退亲一事上,不过有的侧重点是看阮胜的笑话,有的侧重点是在阮家姑娘败坏的名节上,各有不同罢了。      这一下,无论俞静姝使出什么名头,阮府始终将她拒之门外,阮小玉的情况她是一点也打听不到。      俞静姝急的坐立不安,就怕阮小玉想不开,或者被阮家的人欺负,赵同看她这样着急,想了想,提议道:“不如我带你进去瞧一瞧?”      俞静姝眼睛一亮,拍手道:“对啊,我怎么把它给忘了,嘿嘿,轻功是个好东西啊!哎,不过赵同,说好了,不准再像上次那样提着我的腰带啊!”      她指的是七年前扮鬼吓人的事情,赵同摸摸鼻子,那个时候他也是看俞静姝是个好玩儿的丫头,存心逗她,看她气的跳脚的可爱模样。现在当然不同,他只会好好的爱护她,从前那般不知轻重的逗弄,再也不会发生了。      找阮小玉的院子费了一番工夫,中途碰到两个女孩子,听她们的对话应该是阮小玉的妹妹和侄女,都是十六岁左右的年纪,被称作四姑姑的少女一边走着一边对身边的少女说道:“平白无故冒出个三姐姐来,好好的定了亲事还被人家退了,害的我们阮家的女儿名声也跟着受损,哼,想起来就生气的很。”      叫做宝灵的少女年纪略小一些,神情一派的天真直率,和阮小玉有些相像,却比阮小玉更活泼大方的样子,听了四姑姑的话,她歪歪脑袋,替阮小玉说好话:“三姑姑已经很可怜啦,四姑姑,你不是要去安慰三姑姑的嘛,别生气啦。”      四姑姑很铁不成钢的伸出手指点在宝灵脑袋上:“笨妮子,哼,你到底是和她亲还是和我亲?倒是替她说起好话来了!”      宝灵揉揉脑袋,无辜道:“当然是和四姑姑亲啦,不过三姑姑也是我姑姑,是爹爹的妹妹,是四姑姑的姐姐,她被退了亲已经很可怜了,我们作为亲人,难道不应该好好安慰她?四姑姑你之前还和我说,要和三姑姑多亲近亲近……”      四姑姑哼了一声:“爹爹把好东西全都给她的院子送过去了,我们这些嫡亲的子女反倒因外她要靠边站,怎么能全都便宜了她?你不和她亲近,你房间里的翡翠白菜、发间戴的玉蝴蝶、金步摇从哪里来?我们一个月的银子才多少?买得起嘛!”      宝灵不高兴的撅起嘴,摸摸头上晶莹剔透的玉蝴蝶,说道:“我哪里是图三姑姑的这些漂亮首饰,哼,不和你说了。”      两人一路拌嘴,吵吵闹闹,到了阮小玉的院子里。      俞静姝看着这个“四姑姑”对阮小玉的态度,也能猜得到其他人是如何看待阮小玉的,这位四姑娘虽说刚刚的言谈带着一些世故,但她毕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又养在深闺,没有多大主见的,不喜欢阮小玉,也只是因为父亲出于补偿的心里给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太多好东西,小孩子吃醋的心思,她受得最多的,还是这个家大多数人的态度的影响。      果然,阮小玉所住庭院,从地理位置好它精心的布置来看,的确是很好的,但是庭院里的丫鬟婆子的人数和质量,同四姑娘和宝灵的相比,人数少,年纪也小,这个家的当家主母在阮胜看得到的地方也许没有亏待阮小玉,其它方面就未必了、      而且给女儿家定亲事最后拍板的是阮胜,挑选的过程绝对离不开这些内宅妇人的,她们给阮小玉挑的亲事不会太寒酸,失了体面,却也不可能太风光,也许在嫁妆上,她们也极尽可能的克扣——阮小玉对于她们而言,只是不受欢迎的外人罢了。      仅仅几日不见,阮小玉整个人都瘦了,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眼睛红肿,憔悴的风一吹便随风跑了,而她侍候她的婆子丫头,个个都是事不关己的冷漠,或许还有跟了这个没用主人的怨气,侍候阮小玉更加不尽心了。      “三姑姑,我和四姐姐来看你了!”宝灵开朗快乐的声音,没能使阮小玉心中的阴霾减少一点,她看着快乐的宝灵和四妹妹,联想起自己悲惨的命运,反而更加的伤心绝望。      四姑娘看到她眼里又蓄了泪水,顿时不开心起来,哼了一声,娇声说道:“每次来看你,你都只会哭,哭有什么用啊,哭了难道人家就不退亲了吗?三姐姐,你还是想开一点吧,别再寻死觅活了,我们一家子因为你的事情已经够焦头烂额了,还请你不要再给大家添乱了。”      她这种年纪,哪里能够体谅别人的难处,只管自己痛快不痛快,以为自己是忠言逆耳,完全不知道这番话无疑是在对方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四姑姑啊,你别乱说好不好,你这哪里是来安慰人的嘛!”宝灵责怪道。      四姑娘被她说得不高兴,撅着嘴,把脸扭到一边。      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阮小玉拼命忍着不让它落下来,心里有苦说不出,她想痛哭出声,像小时候受了委屈的时候一样,扑到娘亲的怀里,喊着娘亲,可是娘亲早已离开了她,她这个时候甚至不再自己长大的地方,流了眼泪也要遭到责怪,“娘亲”这个词更是不可以乱喊,她只能把泪水和苦涩,一起咽到肚子里去。      娘啊,您在哪儿啊,带女儿走吧,女儿真的好苦啊……    ☆、四十四,逃跑?寻死?活路   这可怎么办呀?      俞静姝看着这个“林妹妹”一样的丫头,头疼不止,她想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带阮小玉离开这里,到另外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赵同,小玉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好姐妹,你一定要帮帮她啊,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俞静姝闪着星星眼,“你是王爷嘛,很多事情我办不到的,你一定可以的~~”      赵同心说你不用求我我也会帮你的,只要是你的心愿,俞静姝的态度他还是很受用的,这位王爷不由得得意起来,坏笑着说道:“你要怎么求我啊?”      俞静姝看他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满肚子坏水的色狼,不过她是一点也不吃他这一套,大大方方的说道:“我答应你一件事,不管什么都可以。”      赵同想了想觉得这个省事又划算,爽快的点点头,笑道:“行,你要我怎么做?”      “先把她从这里带出来再说。”      赵同当然不会亲自去做,不然要他的手下做什么?      深夜,万籁俱静,阮府上空两个黑色的影子在相连的屋顶上不断的跳跃,轻巧如燕,无声无息的到了阮小玉的院子里,很快,两个黑影的其中一个带着一个人,先从阮府离开,另一个在厨房放了一把火,咚咚咚把铜盆敲得震天响,大喊一声:“不好了,三姑娘的院子里又强盗啊!”然后在黑夜的掩护下没入了夜色之中。      阮府乱了起来,不一会儿,阮小玉的房间里传出一声女子惊恐的叫喊声:“三姑娘被强人掳了去!”      “着火啦!”      “快救火啊!”      “有强盗,有人被掳走了!”      ……      诸如此类的喊声接连起伏,安静的夜晚随着阮府一角大火的燃起,跟着沸腾起来……      火势很快得到了控制,除了各处丢失了一些财物之外,最大的消息,就是三姑娘不见了,据说是被强盗给掳了去,这是阮府的说法,但街坊流传的说法就五花八门了,说是阮家三姑娘在大火中香消玉殒了,还有说是阮家悄悄把阮家三姑娘给强送去做了姑子,还有的说是阮家把三姑娘随便嫁给了一个乡下汉子,还有的说阮家三姑娘早就疯了,被关在某个偏僻的地方不准见人……什么样的都有。      这些流言,某位“罪魁祸首”一点也不知道呢,她和赵同在客栈里等着,两个被赵同派出去做坏事的护卫从窗子里跳进来,俞静姝忙迎上去,把迷迷糊糊的阮小玉接住,另一个护卫把阮小玉的外衣递过去,在阮府顺来的金银细软放在桌子上。      俞静姝看了他一眼,突然记起这个就是上次告诉自己赵同有事来不了的那个护卫,问:“你叫什么?”      护卫在赵同的示意下,机械的回答:“慕一。”      “哦,赵同,你的护卫不会名字全都是慕一慕二慕三这样子的吧?”      赵同干笑两声,俞静姝无语的看着他,竟然猜对了。      帮阮小玉穿好外衣后,阮小玉还是不清醒的样子,俞静姝正奇怪,只见赵同过来在阮小玉脖子上点了一下,阮小玉渐渐清醒过来,看到赵同和慕一慕二,惊的脸顷刻煞白,俞静姝忙喊她:“小玉,是我。”      阮小玉转过头,呆呆的看着俞静姝,俞静姝轻声解释:“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要帮你的,我把你从阮家带了出来,你要是后悔了,我就让赵同送你回去,保证阮家不会问你任何问题为难你,如何?”      “我不回去……”阮小玉摇着头,晶莹的泪珠一滴滴落了下来,跌落在地板上,支离破碎,“不回去……”      “好好好,不回去,不回去,你别哭了啊。”俞静姝忙安慰她,“今天太晚了,你先睡下吧,这里很安全的,我还得回家,明天过来我们再仔细商量,好不好?”      俞静姝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还得趁父母发现之前,让赵同重新送她回去,至于慕一慕二,赵同让他们两个先回王府,俞静姝本来是想要人守着阮小玉的,但大家都忙了大半夜,她也不好意思再让人家受累,就没提,心道这家客栈蛮正规的,京城里也安全的很,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等俞静姝他们都离开了,阮小玉又穿上了衣服,点燃客栈里的灯笼,提着它出门去了,至于桌子上的金银细软,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外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偶尔的狗吠声,只会让寂静的黑夜显得更加阴森恐怖,可阮小玉丝毫不在意,或者说她已经完全不在乎周围的环境了,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让她直愣愣的眼神松动一下。      阮小玉提着灯笼,藕色的衣裙在灯笼微弱的光线下,更接近白色,她披散着头发,身子单薄,摇摇晃晃的在宽阔的街道上缓缓前行,倒像是一只飘荡的孤魂野鬼。      道路越来越窄,她已经偏离了主街道,房屋也越来越少,前方的地面变成了亮色,反着波光,那是水,在黑夜里看不到边的湖水,她前几天才刚刚和俞静姝来过这个地方泛舟,她记得自己脱了鞋袜,脚丫子浸泡在水里,泛起的碧波推动着水流撞击着她的腿脚,如此的柔和,如此的舒服。      她的嘴角荡开一抹快乐的微笑,脚步不停的向着湖水的方向走过去,她的手臂垂了下来,灯笼跌落在地上,白色的纸燃烧起来,火一下子大了起来,层层笼罩的黑暗被它向四周驱散了很远,但当纸完全燃烧成灰烬,只剩下烛火垂死挣扎了一会儿,仍然被黑暗完全淹没,除了刚才“噗通”一声响,这个夜晚,宁静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湖水与护城河相连,护城河的一个最大的分支,蜿蜒着,流淌着,一直穿过几里之外的桃花林,桃花林的附近是桃花村。      在桃花村的边缘,有一户人家,户主是个年轻的读书人,复姓贺兰,名楚,字子良,祖辈上曾是盛极一时的世家大族,从本朝太祖时期开始,渐渐没落了,后来就在这京城不远处的桃花村安了家,到了这一代,只剩下一条血脉。      贺兰楚家里的房屋离河岸较近,每天清晨,贺兰楚的小妾叶氏会和贺兰家的家生奴张婶一起到河边,张婶浣洗衣物,叶氏就坐在里河岸较远的地方做女红,一边说着话,等日上三竿,河岸边各家各户洗衣的大婶大嫂多起来,人多热闹了,叶氏才回家里侍候丈夫读书。      这日张婶和叶氏起的比往日要早上很多,刚到河边,张婶就叫起来:“姨娘,你看,和上面飘着的是不是个人?”      叶氏忙站起来,顿时惊倒:“可不是么!张婶,快把张叔喊过来!”      把人从河里救上来,可不是阮小玉么?闻讯赶过来的贺兰楚一看到昏迷着的那张脸,心里又是喜悦又是怜惜,产生了一种缘分天定的复杂感,又是高兴又是着急的叫道:“小心些……哎,我来我来!”      他说着推开众人,小心翼翼的把昏迷的阮小玉抱起来,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衣服被弄湿了。      叶氏愣了愣,再仔细看了看阮小玉的脸,忽然想起来在丈夫的书房,挂着一张仕女图,和这个被他们救上来的女子极为相像,丈夫时常对着仕女图长时间出神,又是傻笑,又是长叹,先前她还担心,丈夫爱上了自己画中的女子,现在看来,事出有因……      也许悬空多年的主母位置要被填上了。      叶氏跟了上去,这位姑娘在水里呆了太久,最好是泡个热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在喝一碗热腾腾的姜茶,对了,最好还是请个大夫吧,若是落了病根就不好了……      ……………………………………………………      俞静姝从早上起床开始,就在想阮小玉的事情,等和赵同一起坐上了马车,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她倒是想直接问阮小玉的意见,但阮小玉实在不是个又主见的,问她只会得到更加茫然的结果,赵同看她纠结的厉害,笑了笑,说道:“你原本是不用操心这些事情的,个人有个人的路,你半路上插了一手,结果到了现在的地步,丢手不管,你恐怕良心不安,但是如果要管,就得送佛送到西,也是一件不小的麻烦事。”      “哦!”俞静姝不高兴了,瞪着赵同说道,“我是想要你帮我想办法,不是请你来批评我的不是的,你不帮忙我就自己想办法!”      赵同现在可不敢轻易惹俞静姝生气,他还指望俞静姝在俞佑安面前帮他说好话呢,现在两个人在一起,根本就不敢让俞佑安知道,赵同不知道有多憋屈,可谁叫自己之前做了混账事呢?这天底下最不能得罪的就是疼爱女儿的父亲了。      赵同忙赔笑:“好好好,我只管帮你,什么也不说,行不行?”他叹口气,觉得自己就像尽受委屈的小媳妇儿一样,眼神可怜的瞥了一眼俞静姝,低声道,“你说什么都是好的,只要别再生我的气,不理会我就好。”      俞静姝又有些愧疚,赵同说的没错,她在这件事情上的处理很不妥当,只是做都做了,而且阮小玉是她的好朋友,她并不后悔。      俞静姝凑过去,在赵同脸上亲了一下,低声道歉:“是我该道歉才对,赵同,刚刚我态度不好,你别介意啊。”      赵同眼神温柔下来,顺势揽着俞静姝的腰,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俞静姝虽然被他抱得不舒服,但难得的没有反抗,乖乖的用这种别扭的姿势靠在赵同怀里。      客栈的房间里空荡荡的,桌子上的金银细软还好好的放着,被子里冷冰冰的,而且小二说,早上并没有看到一位姑娘从客栈里出去,那么阮小玉就是自己半夜出去了。      俞静姝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她还记得在阮家偷偷看到阮小玉时的情况,阮家的四姑娘也说了——“寻死觅活”,可见阮小玉之前是自杀过的!      她懊悔不已,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忘记了阮小玉可能会有轻生的念头呢?      “一定要找到她啊……”俞静姝急的快要哭出来了,她还有一句话没敢说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四十五,上门提亲的媒婆   阮小玉的尸体没有找到,但赵同派出去的人手在湖边发现了灯笼的残骸以及在湖面上飘着的一只绣花鞋。      俞静姝的心沉了下去,她的理智告诉她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阮小玉死了,但感情上,一直希望阮小玉也许被人救起,因为尸体还没有打捞到。      但赵同却告诉她:“湖底有暗流。”不知通道哪里,很多在这个湖中溺死的人,都没有找到尸体。      “不过,也有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她被人救起了,只是我们都不知道。”      听着赵同没多大说服力的安慰,俞静姝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在没找到阮小玉的尸体之前,她只能存着这样侥幸的心理了。      因为阮小玉的事情,俞静姝情绪低落了几天,最后连自己的内心也一直在这样告诉自己——她真的死了。      俞静姝落了几场泪,偶尔想到阮小玉的纯真柔顺,这样年轻就离开了人世,不免又要伤感几回,之后就渐渐的把她压在心底,该如何过日子,就如何过日子,一个人的离世,并不能牵绊住活着的人的脚步。      ………………………………………………………………      因为赵同说,他这两日就会让媒婆上门提亲,俞静姝想事情大脑过度兴奋,竟然失眠了,第二天很晚才起床。      当她起床的时候,白泽已经和白云瑞去开封府了,俞静姝摸摸乱糟糟的头发,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她好几天都没见到白云瑞和白泽了,这两个人一大早就去了开封府,空闲的时间也不回家,白泽是抓紧了机会带着白云瑞四处玩耍,和白云瑞培养感情,方便诱拐,晚上两个人也早早的睡了,不和一家人在一起吃晚饭,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好多天了,俞静姝想着,今天和赵同一起去开封府看一看这两个小家伙吧(其中一个是伪的)。      穿好衣服,喊来侍女妹妹帮她梳理头发,小丫头今天格外兴奋,看了俞静姝就开始笑,俞静姝也笑起来,问她:“小桃,你很高兴么!”      “姑娘。”小桃眨眨眼睛,“府里来了一个媒婆。”      媒婆?俞静姝心跳了一跳,赵同真的让人来提亲了!她装作没有听懂小桃的意思,故作平淡的“嗯”了一声,问道:“我爹和我娘呢?”      “老爷出门了,夫人正和媒婆说话。”      “唔,看来只有我一个没有吃早饭了,小桃,梳好了没有,我饿了。”俞静姝说完这句,就再也不提媒婆的事情。      府里的下人都知道,这家的主人虽然待人宽厚,规矩不严苛,但却最不喜欢别人议论过问他们的事情,所以小桃虽然很想说下去,奈何俞静姝不配合,她只好把话努力咽到肚子里去,问多了,反而会惹得俞静姝不高兴。      俞静姝吃完了早饭,一直保持着轻松愉快的好心情,直到唐多多愁眉苦脸的走进来,俞静姝不解的问母亲:“妈,你怎么了?”      唐多多皱着眉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对女儿道:“静静,今天你和妈妈出门一趟。”然后才问女儿,“你今天没有别的安排吧?”      “没有!”俞静姝笑着说道,“我陪您出去。”至于赵同那里,只好让人帮她说一声抱歉了。      俞静姝和妈妈穿着补着补丁的粗布衣服,金钗布裙,完全一副乡下穷苦人家的打扮,唐多多手里还提着一个菜篮子,俞静姝一脸无语的样子,搀扶着腰背佝偻的母亲,在菜市场的一角,坐在破砖块儿垒起来的“凳子”上卖菜。      “妈……”      “叫娘!”      “……”俞静姝无奈的妥协,“娘,您这个样子,到底是想做什么呀?还有这身衣服……为什么您的衣柜里会有这种衣服?”      “我让人做的。”唐多多给了女儿一个白眼,“出门在外,总得伪装一下。”      “你不是第一次了吧?”俞静姝皱皱眉,“妈,你别老是一个人偷偷跑出门,这里不比我们的法治社会,好歹带着一个人啊。”      唐多多不以为然:“我出门这么多次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是成年人,是你妈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你天天在外面跑来跑去的,我有管过你么?”      俞静姝心说你虽然不是小孩子,可就是小孩子的脾气,我爸都把你宠坏了,你这个做母亲的,还不如我这个女儿成熟稳重。      “大嫂子,你这青菜要怎么卖啊?”两个中年妇人站在母女两个的小摊位前问道,看到唐多多和俞静姝两个的脸,两个人的眼神变了变,奇怪的看着两个人,似乎非常怀疑这般模样的两个人,怎么会只是菜市场里卖菜的农妇?      其中一个更加粗壮的妇人直白的问唐多多:“大妹子,你们不是乡下人吧?”      唐多多心想我不知比你大了多少岁,谁是你大妹子,她把头发往耳后捋了捋,操着一口别扭的地方口音,说道:“俺就是乡下来的,俺带俺闺女来京城里见识见识。”      俞静姝低着头,嘴角不住抽搐。      另一个瘦高的妇人一脸“你骗傻子的表情”凑近了唐多多闻了闻,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香的,细皮嫩肉的,骗谁呢?大妹子,你家里是不是很有钱?做什么打扮成这般模样?”      唐多多心说我还有正事儿呢,你们俩快走行不行,摆摆手,固执的用她别扭的口音说道:“没钱,没钱!有钱俺还卖菜做啥子?你们买不买,不买麻烦让一让,别挡着俺做生意!”      两个妇人对菜市场着一对奇怪的母女好奇的要死,家长里短最爱说人是非的市井妇人其实那么容易打发的?高壮的妇人眼睛一瞪,声音提高了八度:“买,怎么不买?”还好这菜市场都是讨价还价的声音,她突然这么大声,也没有惹谁注意。      两个妇人蹲在地上翻看菜篮子里的青菜,这些青菜都是唐多多从厨房里偷偷拿出来的,都是择好洗干净了的,两个人一翻看,就看出问题来了,心里的好奇也就更盛。      唐多多注意力却不在她们两个身上,她看着往来的人群,似乎在等什么人,俞静姝好奇母亲到底有什么目的,也往人群里看,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不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正在这时,唐多多猛地把俞静姝的脑袋按下去,低声道:“低着头。”      她自己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又扔掉,然后把脏兮兮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干干净净的脸也变成脏兮兮的,她这幅打扮,脸上又是这个样子,只怕连俞佑安见了也要犹豫一下才能认出她来。      两个妇人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人不是有病就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互相对视一眼,磨磨蹭蹭的翻着菜篮子就是不离开。      她们旁边是个卖鱼的摊子,唐多多喜欢吃鱼,所以俞佑安就嘱咐下人每隔两天都要买新鲜的鱼,这么一想,俞静姝忽然想起来,正往这边来的不正是家里的大部分时间都闲置的厨娘么?      “花大娘,又来买鱼啊?”      花大娘答应着,便开始挑起鱼来,她边挑鱼,嘴上边说:“我跟你说啊,我们主家今儿居然有媒婆上门来给姑娘提亲!”      卖鱼的神色在花大娘到来后明显变得精神起来,听她说起主家的是非来,很熟稔的往下接道:“你们主家的姑娘不是和被强盗掳去的阮家姑娘要好么?”      “是啊。”花大娘撇撇嘴,“你们哪里知道,我们府里的那位姑娘,哪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和好多年轻的男人往来,都不知道避讳哟,我们家老爷和夫人也是个糊涂的,连女儿都不会教养,要是我闺女敢这样,老娘非得打断她的腿不可!”      “哎!”卖鱼的不爱听她回回买鱼都要唠叨的这些,问她,“你不是说今天有媒婆上门提亲吗?你前几天不是说你们姑娘年纪大得很,品性又不好,嫁不出去么?”      花大娘不以为然的说道:“你听我说就知道了,这上门的媒人,给她说的是东三大街的孙家!”      卖鱼的道:“这个我知道,他们家的少爷年纪正好,据说一表人才,很上进,这是好亲事啊?”      花大娘嗤笑:“哎哟,可不是孙少爷,是孙老爷,续弦啊。”      正在翻看菜篮子的两个妇人早已舍了母女两个,跑到卖鱼的摊位前听起是非来,瘦高个子的妇人接嘴道:“那也是不错的啦,你家姑娘品行不好,年纪还大,孙老爷正值壮年,让她嫁过去做正室已经很不错了。”      花大娘赞同道:“我们家夫人可不这么想,她啊,一听是给孙老爷说亲,竟然拿着扫把要把媒婆给赶走!”      高壮妇人惊的“哎呀”一声,又不信的问道:“你看见了?”      花大娘得意道:“我侄女是端茶水的,看了个全场,你说这母女两个好笑不好笑?”      唐多多冷笑着,你侄女可没看全场,她要是看了全场,就该知道我私下里又问了媒婆话,媒婆说我们家静静名声不好可都是拜你这张嘴巴所赐。      俞静姝简直觉得无地自容,她不是因为花大娘说的话,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些话居然让自己的妈妈听到了,做女儿的,都不希望有一点关于自己的闲言碎语传到父母面前,让父母堵心,让父母失望。      她想起从前妈妈夸奖她乖巧懂事的话,今天却让妈妈听到了这些不堪的话,而且竟然有媒婆上门要把自己嫁给一个可以当自己父亲的陌生人,亏她还以为是赵同上门提亲,一早上都在为这个开心。      她看着花大娘,心里恨透了这个嚼舌根胡言乱语的蠢妇人,忍不住想要打她几个耳光,狠狠的出一口恶气。      唐多多心里和她一样气愤,只是这个时候如果上前打她的耳光,事情闹大了,让人看见很不好,她冷哼一声,心说回家有的是机会好好跟这个可恶的女人算账!      她拉着女儿的手,安慰似的轻轻拍一拍,道:“静静,我们回家。”      俞静姝心里不好受,点点头,跟着母亲,菜篮子也不管了,就这么回了家。      唐多多把这件事对俞佑安说了,俞佑安也是皱着眉沉默半晌 ,道:“是我疏忽了,老婆,我在外居多,这后宅的事情,还拜托你来管理,你就当自己是有绝对权力的老板,不需要心软,我们家到底不比这个时代的其它家庭,要想在京城扎稳根,对家里佣人的管理,更是要有一套科学严格的方法,祸事根源绝对不可以从这些佣人身上流传出去。”      俞佑安想的深远,唐多多最关心的还是女儿的事情,俞佑安想了想,道:“正好,府里上上下下的佣人重新审查一遍,该辞退就辞退,人手不够再从外面找就是。至于静静,不要拘着她,我的女儿嫁不嫁的出去,不是他们那些外人说的算的!”还有就是要查一下,孙家老爷续弦,着京城里合适的多得很,怎么会看上静静了?    ☆、四十六,赵同VS俞佑安   俞府的大清洗,动静自然是不小的,一次辞退了很多的下人。      俞佑安当初买下这座宅子,不能让它是一座空宅,里面当然要有主人和下人,朱门大户都是这个样子的,单他们一家不要仆人,那也太另类了。      但是俞佑安还是有自己的坚持的,坚决不要从人口市场卖家仆,而是像招工一样,在普通的百姓里招聘的,他们这些人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俞家一家人也不是正宗的封建阶级的地主,所以大家就凑合的得过且过,管理上松松垮垮的。      经过这件事,俞佑安开始考虑起花钱买人,这样一来,仆人的生杀大权就掌握在主人的手里,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也不会容易起什么小心思,说一些对主家不好的事情,做一些对主家不利的事情。      他们组建的家庭,正在慢慢的适应这个社会。      俞佑安正在苦恼买仆的事情,就有人主动送上门来帮助他,不过俞佑安一看到这个人,就马上黑了脸——不就是欺负他们家静静的臭小子么?!      “伯父……”赵同陪着笑,五哥和展大哥都说了俞静姝的爹爹是个和气的长辈,好相处的很,现在看来,果然是自己不受待见,“伯父想要用人的话,晚辈知道一个人伢子,倒是很可靠。”      俞佑安听了他的这话,笑了笑,道:“你这个小伙子,和泽琰雄飞一样,都是静姝的朋友,客套的话就太生疏了,那么,这件事就谢谢你了。”      俞佑安笑了,可赵同却并不高兴,他反而更加忧心起来,他甚至希望俞佑安还是不给他好脸色看,至少没有像现在这样把他定位在普通朋友上。      俞佑安跟他打太极,赵同却不会含含糊糊,他正了正脸色,认真说道:“伯父,我是静姝的好朋友,可和五哥展大哥是不同的,我想娶静姝做妻子。”      赵同说开了,俞佑安也不和他绕弯子,他脸色冷冷淡淡的,看着赵同,沉声道:“那你也要经过我的同意。”俞佑安其实很想直接让他从哪儿来滚回哪里去,前提是自家女儿没有像现在那样喜欢他,而且白玉堂和展昭的话,俞佑安还是信得过的,自家女儿的眼光倒还不错。      俞佑安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盯着赵同严肃的说道:“你想好了,想娶我俞佑安的女儿可没有那么容易,我们这一家人的情况,想必你也了解的,所以不要妄想用你的身份来压人。”      这是松口了,赵同欣喜道:“晚辈定然不会让伯父失望。”      俞佑安摆摆手,说道:“不是不让我失望,是不要让静静失望,他是我的宝贝女儿,如果你之后再像之前那样伤害她,虽然你是王爷,身份地位比我高,不过我俞佑安依然有办法让你不好过。”      他说到这里,神情已然不像一个教训晚辈的长辈,那双阅尽千帆的黑眸,像是没有星光和月辉的黑夜,纯粹的黑,反射不出任何的影子,被这双眼睛看着,你好像沉在冰寒的深渊中,时时被隐藏在黑暗中不知名的危险威胁着,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生怕一不小心,就死无葬身之地。      十年,能取得如今的成就,在泥潭中打滚,与贪婪凶残的鬣狗以命相搏,庞统是在战场上拼杀,而俞佑安是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浸染黑暗和血腥,这还是当初的深爱妻子女儿的丈夫和父亲,却早已不是文明法治社会中的俞佑安。      赵同意识到这一点,他心惊的同时,疑惑才渐渐退去,这才和他命人查到的结果相同,果然,俞佑安并不是五哥和展大哥所说的那样简单。      俞佑安微微一笑,道:“宁王,我俞佑安的身家清清白白的,官家要查,我也是没有办法,但这和庞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在下只是提个醒,免得王爷白费力气。”      赵祯忌惮庞统,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只有俞静姝一个人时,赵祯是不放在眼里的,纵然她是来自千年之后,但在赵祯的观念里,女人是成不了大事的,但是俞佑安的出现,以及他暗地里的财富和庞统的亲密关系,却不得不让赵祯这个皇帝多疑。      于是就有了赵同例行的探查,除了赵祯和赵同,大概没有人想到这个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会是直属赵祯的秘密间谍机构的头目,是赵祯布置的最隐秘的一颗棋子。      俞佑安看着眼神锐利的赵同,依旧是不慌不忙,笑道:“你不必紧张,我什么也不知道,对你们皇家的私密毫不感兴趣,你们还是不放心的话,安插在我这里的人,我也不会动他们……哦,静静现在在家里,你要不要去见一见她?”      赵同压下复杂的心思,顺着俞佑安的话,明智的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态度依旧尊敬,道:“好。”      “我爹居然放你进来?!”俞静姝惊奇的看着堂而皇之地走进房间的赵同,从书桌后站起来,把纸笔放好,便说道,“你怎么都不敲门啊?这可是我的闺房外加书房,下次要记得敲门!”      赵同不好意思道:“我看见门开着就进来了,我不知道这是你的闺房……”      他说着就赶忙退了出去,在院子里等着俞静姝。      俞静姝嘴角抽了抽,她只是开个玩笑,房间用大屏风隔成两部分,里面才是真正的“闺房”,这里什么也没有,赵同真的不用这样认真的……      “你刚刚在练字?”      俞静姝关好门,摇头笑道:“我不会用毛笔,刚才是在帮我娘算账。”      赵同好奇,问道:“你把事情都做完了,账房先生怎么办?”      俞静姝嘿嘿一笑,道:“我们家可没有账房先生,我娘是这个家的主人,管家算账一把手,所以管家和账房先生我们家都没有的。”      赵同更加好奇,同时也觉得唐多多的确很能干,不过大户人家里都是要有管家和账房先生,当家主母虽然管着后宅,但也不用事事亲为。      俞静姝摸摸脑袋,替赵同解惑:“我娘又不可以出门工作,也很少出门,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才不用那么无聊的。”她烦恼的叹口气,看着赵同说道,“其实我也很无聊,每天只能等着你来找我出去玩,但你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时间……难怪古代那么多深闺怨妇,都是给闷出来的。”      赵同摸摸鼻子,他们男人倒是没有这样的烦恼,他已经尽量的抽出时间来陪俞静姝了,但是这姑娘竟然还觉得无聊,赵同问她:“那在你的家乡你都是怎么度过这每一天的?”      俞静姝来了兴趣,也不急着出门了,她真是觉得古代清闲富贵的生活不大适合自己,她拉着赵同坐下来,说道:“我在家里还是学生呢,正在读书,如果没有来到这里的话,等我毕业了,或者考公务员——就是做官,或者考研,继续深造,不过我的倾向是直接参加工作的。”      “什么工作?”赵同好奇的问道。      “什么样的工作都可以,不过我想当老师,嘿嘿,因为老师的假期最多,最清闲!”      赵同笑道:“你现在就很清闲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俞静姝不满了,教训赵同:“要是我天天就这么吃喝玩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又不是猪啊!相夫教子是没有错的,但丈夫和孩子不应该是女人的全部,情情爱爱呢也不是最重要的,人呢,是要追求自己的社会价值和自我价值的,哎呀,可惜这个在你们这里是讲不通的,这样多的深闺怨妇就是这么来的。”      赵同听不大懂她在说什么,他只知道俞静姝又不安分了,他听得懂丈夫孩子不是全部,情爱不重要,这两句话赵同翻译过来就是“你赵同是不重要的”!(-_-|||)赵同不满了,赵同生气,他不动声色的说道:“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把你娶回家。”心说老子就是太纵容你了,把你给惯坏了,好呀,早些把你给娶回去,早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给收了。      俞静姝可不知道赵同心里在想什么,她羞涩的转过头,嘀嘀咕咕道:“我说什么呢,你干嘛突然提这个呀,讨厌……”她站起来,脑子里一时装不进其它东西,那些想要实现人生价值的方案,在赵同这句颇有冲击力的话语下,也被打散,像一堆沙子,怎么也聚不成一团。      她干脆不想,回过头笑的灿烂:“我们出去吧!”      赵同的心软成了一滩春水,暖流激荡,他抓住俞静姝的手,满心都是喜爱,那么一点不高兴,也一样忘得一干二净,点点头,道:“好。”       ☆、四十七,宁王的婚事      三月下旬,春意正浓之时。      阳光明媚,天气暖融,花园里草木旺盛,绿意盎然,百般红紫尽开,千娇百媚,鼻翼下流动的风也带着花草的芬芳,鸟儿的啼叫声,似乎是精灵的的歌声,婉转动听……      这是属于春天带给世界的盛宴,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太后在御花园暖洋洋的阳光之下,听着在缤纷的花朵之间与蝴蝶嬉戏的少女的笑声,嘴角带着一抹浅淡的微笑,眼皮子半睁,有些昏昏欲睡。      婀娜美丽的宫女,迈着细碎轻巧的步子,声音亦轻柔动听,缓缓福身,禀报:“太后,宁王到了。”      太后的嘴角慢慢拉的平直,“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让他过来吧。”      “母后。”赵同喊了一声,老人家的脸色淡淡的,眼睛没看着他,落在花园里玩耍的少女身上。      赵同笑着说道:“翎儿妹妹长大了,昨天还是小丫头,如今已经是漂亮的大姑娘了。”      太后的脸色因他这句话微微缓和了一些,感慨道:“是啊,翎儿是我大宋最美丽的公主!”她不知道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嘴角又拉直了。      赵同心里叹口气,自从青儿的事情发生,太后就没给过他一个笑脸,不过今天他要说的事情可没办法等老太太心情变好了,赵同斟酌着,说道:“母后,儿子看上了一个姑娘,想要立她为王妃,所以来请母后下旨。”      “哦?”太后的声音拉长了一些,看起来更不高兴了,“是哪家的姑娘?”      赵同道:“母后,您之前见过一面的,是太师家的义女,俞静姝。”      太后当然记得这个女子,赵祯之前还告诉过她是想要这个女子做赵同的正王妃的,太后虽不大乐意,不过却拗不过赵同这个儿子,总比他永远不娶妻的好。      “你看中了,收了她就是。”太后不冷不热的说道。      赵同声音温和,对母亲的冷脸不以为意,笑着道:“母后恐怕是误会了,儿子想要静姝做正王妃,而不是侍妾。”      太后哼了一声,怒道:“可老身怎么听说,这俞家姑娘名声不好啊?老身还记得这个女子,模样不是一等一的好,身家普通,年纪又大,如何当得起我赵家的王妃?糊涂!”      赵同温言道:“母后,这都是以讹传讹罢了,静姝自是极好的女子,贤良淑德,身家清白,更何况儿子喜欢她,皇兄也是同意她做我的王妃的。母后,儿子已经上俞家提了亲,俞员外答应儿子,现在只等母后下旨,把日子定下来,可母后若是不同意,难道要皇兄和儿子失信于人么?”      太后算是明白了,合着自家儿子来了个先斩后奏!居然还敢拿官家压人,老太太气的不轻,眼睛死死瞪着赵同,骂道:“混账小子,你既已做好了决定,还来问老身作甚?!你现在可以为了一个女子忤逆我,以后是否打算不再认我这个母亲?”      “母后说的是哪里的话。”赵同不和太后争辩,走上前轻轻抚着太后的背顺气,“您还是在为青儿肚子里的孩子生儿子的气么?”      提起这一件事情,太后又激动起来:“好好的,怎么会动了胎气,母子都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因为俞静姝!”      赵同这才知道太后心里到底把事情歪曲到了什么地步,他无奈的揉揉额头,等太后平静下来,才说道:“母后,儿子之前怕您担心,隐瞒了实情,青儿没有死,而是逃了。”      太后惊道:“煦之,怎么又会如此?!你不许再隐瞒,快如实告诉老身!”      “母后,青儿她不是寻常女子,而是会妖术的妖孽,她并没有怀孕,肚子里也是一团妖气,把太医和我们都给骗了过去,她居心不良,想要谋害儿子的性命,儿子会喜欢上她,也是她施了妖法,多亏了静姝请来高人,才揭穿她的阴谋……母后,静姝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呀,民间的不利于她的传言,都是逃跑的妖孽对静姝心怀愤恨,故意传的,不然一个品行败坏的女子,皇兄怎么会同意她进我们赵家的门?您说是不是,母后?”      赵同睁着眼,脸不红心不慌,说的话半真半假,还把手下叫来给太后询问证实,慕一慕二早就得了赵同的命令,和赵同所说的不差分毫,而王府中的一切,赵同在青儿出逃之后也早就布置好了,不怕太后让人去查。      俞静姝一下子从害了自己未来孙子的罪人,变为救了自己儿子性命的恩人,太后一时难以适应,不提之前对俞静姝的不满,问赵同:“她又如何能请来高人?”      赵同笑了一下,道:“母后,您还记不记得儿子之前曾经离开京城数月,杳无音讯?那是儿子和开封府追查当时女子被害事件,和白玉堂展昭二人追踪凶犯,静姝在那个时候险些被凶犯所害,就是一个方外高人出手相救,并且带着我们在仙境游历了一番,缘分就在那是结下的。”      太后对赵同口中的仙境分外感兴趣,说道:“那还能不能让俞姑娘请来方外高人,仙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老身也想看一看。”      赵同说的话真真假假,现编现讲,毫无压力,听了太后的要求,赵同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种事情本来就讲求缘分的,高人帮我除妖,救我性命,缘分被用尽,从此恐怕再也见不到高人了。儿子之前不信这个邪,让慕一带人跟踪高人,结果到了城外三里之外的林子里,凭空起了一阵烟雾,烟雾消散后,高人也不见了,儿子派人多方寻找,甚至在可能是仙境的地方也都找了,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太后听了只好作罢,至于赵同娶俞静姝做正妃的事情,她虽然没有之前那样抵触,看着花园里的赵翎,怎么都觉得俞静姝差的太远了。      赵翎玩够了,才看见赵同,少女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手里摘了一支桃花,递给赵同:“王兄,你看,好漂亮的桃花!”      赵同很喜欢这个妹妹,赵翎是先皇的另一个宫妃所生,刘太后把持后宫时,并不受重视,待李太后回归,便被李太后养在膝下。      赵同接过桃花,心里突然有个主意,李太后看样子是松口了,不会不下旨,只是一定没有多喜欢俞静姝的,赵同怕就算是俞静姝顺顺利利的嫁过来,有些事情俞静姝仰仗太后会更容易些,所以赵同总是希望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妻子能够和睦相处的。      赵翎就是一个契机。      太后非常喜欢赵翎,赵同还记得,因为赵翎说过很喜欢一个侍候自己的宫女,太后却不大喜欢这个有些笨手笨脚的宫女,因为赵翎喜欢,居然也让她留在赵翎身边,太后爱屋及乌,对于这个宫女,偶尔居然也会夸奖一两句。      如果赵翎经常在太后身边说俞静姝的好话,太后对俞静姝的印象自然也会渐渐改观,进而喜欢俞静姝也是有可能的。      赵同摸摸赵翎的脑袋,笑道:“王兄上次说带你出宫玩,现在王兄有空闲,翎儿,你要不要随王兄出宫玩呀?”      赵翎立刻欣喜又期待的望着太后,眼睛闪亮亮的,太后即使舍不得身边没有赵翎的陪伴,还是点头应允了。      赵翎和俞静姝可不一样,赵翎虽然性子活泼,可毕竟是皇家公主,从小到大,出宫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而且五次里必然有三次是有一大堆人跟着,公主仪仗自是不可少的,外面什么样子,赵翎一点也不知道,至于剩下的两次,当然是好哥哥赵同带她出去的,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总之,宁王殿下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俞佑安和唐多多这对父母接到旨意,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养了二十年的女儿,疼了二十年的女儿,就要嫁为人妇了。      俞静姝后知后觉的想起,她以后嫁了人,就再也不能像如今这样每天都陪着父母,她在想,自己才二十岁,会不会太早了些?她是不是应该再多陪陪爸妈?婚期定在一年之后,时间很充足,似乎又很短暂,俞静姝又是期待,又是无措起来,心情复杂。      她干脆每天都呆在家里,尽量多陪一赔父母,什么也不去想,即便是赵同来找她,俞静姝也不像从前那样跟着他出去玩了,打发赵同的理由很简单——以后有的是时间陪你玩,我现在要陪我爹娘。      天知道俞静姝有多想跟着赵同一起出去,不过嘛,就像她说的那样,赵同是她要相伴一生的人,时间还很多,但是现在她想把时间给爸爸妈妈。      虽然能够做的事情很少,但只要陪着妈妈和爸爸,两老就会很高兴,他们这样容易满足,俞静姝每每看到双亲头上的白发,以及近距离接触时,脸上渐多的皱纹,总是心酸难过,而此时,要陪在双亲身边的念头便更加坚定了、      俞佑安自然是了解女儿心思的,他可不想就这么白白便宜了赵同这个混小子,乐的女儿黏在自己身边尽孝。      这可苦了赵同,俞静姝连门都不出,他自己也极少能够建的到她,又如何让很少出宫的赵翎喜欢上俞静姝呢?      有句话说,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没有机会,他就创造机会,俞静姝不靠过来,他就主动走过去。      赵同嘿嘿笑,其实赵翎也是个让他和俞静姝多多相处的机会呀。       ☆、四十八,嫂子·小姑      赵同又一次进宫给自己的母亲请安时,顺便把自己的翎儿妹妹给带了出宫。      赵翎对王兄很快的又一次接自己出宫玩儿非常兴奋,一出宫就急忙问道:“王兄,这次要带翎儿到哪里玩?我还要看捏糖人,还要听说书!”      “都带你去玩儿。”赵同笑眯眯的说道,“不过,翎儿,王兄再叫一个姐姐陪着你玩,怎么样?”      赵翎犹豫一下下,歪着脑袋问赵同:“哪个姐姐?要是和皇兄的妃子那样无趣的,我不要!”      “绝对不会,她很有趣。”赵同保证。      赵翎又犹豫了一下,有些失望的说道:“还是不要了,她如果知道我是公主,就会和其他王公大臣的千金一样,什么话都不和我说了。”      赵同怜爱的摸摸她的脑袋,皇宫里有那样多的妹妹,他独独喜欢赵翎一个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个养在深宫大院的公主,因其母妃地位低下,为人又懦弱怕事,连带着这个公主也是完完全全被忽视的,她们这样的身份性格,反而成了一种天然的保护罩,被排除在各种宫廷争斗之外,相对于其他人来讲,赵翎这个公主实在是太过干净纯真,让人不可思议。      见惯了人心复杂,各种肮脏的算计和争斗,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样不谙世事,纯真干净的女孩,反而更能轻易触动他们的内心,有想要摧毁的,也有想要保护的,李太后,赵祯,赵同属于后者,因而赵翎成了大宋最受宠爱的公主。      “王兄向你保证,她不会这个样子。”      ……………………………………      赵同带着赵翎来到俞府,俞佑安不在,只有唐多多和俞静姝在家里,赵同松了口气,自从上次的会面之后,每逢见到岳父大人,他总觉得有压力啊,所以说,还是俞佑安不在时更轻松一些。      “伯母,这是我妹妹,翎儿,这位是俞夫人。”赵同吩咐。      赵翎有些好奇,她是大宋的公主,即便是当朝宰相的妻子,她也只需尊称一声“夫人”即可,从来没有向一个员外夫人称“伯母”的道理,更何况赵同这个堂堂的宁王?      “公主。”唐多多朝着赵翎温和的笑了笑,其实她是有些尴尬的,赵翎不不比赵同,她倒是想给赵翎行李,可是她于这些礼节真的是一无所知。      好在赵翎并没有介意,她的注意力不在唐多多身上,问道:“俞夫人,你是俞静姝的娘亲么?我想要她陪我出去走一走,她在不在?”      “您等一等,我已经让人去叫静静了。”唐多多客气的回道,同时视线状似不经意的扫过眉开眼笑的赵同,赵同顿时觉得脊背一凉,有些心虚的对唐多多讨好一笑。      他这个王爷的身份在俞府一家三口眼中早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对于他,全家人都不知道“客气”二字如何写,该拒绝是就拒绝,那叫一个毫不留情,他想和俞静姝在成亲之前见上一面似乎变得比登天还难。      赵翎不一样啊,她即使早些年不受宠,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宋公主,她想要见俞静姝,唐多多总不能说:“啊,我家静静在没错,不过她今天不想出门,要留在家里陪我这个老太婆,公主呀,你还是走吧。”      赵翎再如何温厚,也必定会为唐多多这等“平民”的以下犯上的冲撞而恼怒气愤。      赵翎不知道她王兄是把她给当“金牌令箭”给用了,唐多多反应可快着呢,瞧着赵同站在一边什么也不说,听见俞静姝要出来就高兴的得瑟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是好气又好笑。      俞静姝也对赵同有些无语,心道你好好跟我说,我又不是连一天都不肯离开父母去陪你,至于耍小心眼么?      赵同厚着脸皮装作看不懂俞静姝的意思,亲自为两位姑娘驾车,问:“翎儿,静姝,先去哪里?”      赵翎好奇的视线一直落在俞静姝脸上,俞静姝眼睛看着她对面的窗帘,假装感觉不到赵翎的视线,赵翎看着脸色平静没有任何表情的俞静姝,感觉很新奇,听了赵同的问话,她偏着脑袋想了一下,视线又落在俞静姝的脸上,说道:“我对宫外不清楚,我听王兄说,嫂嫂是可以常常出门的,哪里好玩,嫂嫂想必是比我清楚很多,还是由嫂嫂决定吧!”      俞静姝终于装不了淡定,惊讶的看着赵翎,嘟嘟囔囔的说道:“你干嘛叫我嫂嫂呀?赵同叫你的吧,你别这么叫,我们又还没成亲,我年纪比你大,你叫我姐姐好了。”      赵翎敏感的发现,俞静姝比刚刚高兴了一些,对自己也更自在亲近了,她点点头:“好吧,那我先叫姐姐,等以后你嫁给王兄,我再叫你嫂嫂好了。”      俞静姝轻轻咳了一声,心说这个公主感觉上不难相处,似乎也不是很有心机的样子,她笑了笑,道:“我虽然常常出门,但大多时候都是随便走走的,哪里好玩,我没多大的感觉,不如我们两个也随便走走吧,逛街也很有意思的。”前提是没有一大堆人跟着你,“保护”你。      俞静姝内心蠢蠢欲动,她做了太久的乖乖女,做什么事情也都很理智,但今天她突然想任性一次,反正天子脚下,又在闹市,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而且她有海螺,妖魔鬼怪近不了身。      她凑近了赵翎,小声说道:“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要你王兄陪,有男人在场我们两个女儿家也不自在,你看如何?”      赵翎想了想也是,俞静姝这种像是做坏事的态度和表情,让她内心也隐隐兴奋起来,赵翎脑袋钻出去,对赵同说道:“王兄,有姐姐陪我就好了,你别跟着啊。”      赵同的目的就是和俞静姝多多相处,哪里肯轻易离开,他笑了笑,说道:“你们两个女儿家的不安全,我在放心一些。”      俞静姝让赵翎坐好,自己钻出去,对赵同说道:“我们两个明天单独出去,今天我只想和赵翎一起……”她压低了声音,无比怨愤的瞪着赵同,“你知不知道我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很憋闷,再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的!”      被俞静姝一副“赵同你对我不好不关心我”的控诉眼神盯着,赵同表示压力很大,他干笑两声,心里有些犹豫。      俞静姝又说道:“除了去年冬天猰貐的那一件事,京城一直很太平,单独出门的姑娘又不是没有,我们两个,我还那么机灵,能出什么事?当然了,赵翎毕竟是公主,你要是不放心,就让你一个武功好的属下远远跟着我们。”      赵同道:“我武功最好……”      俞静姝阴森森的瞪着他,赵同话没说完,硬生生的把其余的话给咽了下去,无奈道:“那我让慕一跟着你们,这个哨子你拿着,有什么事就吹向它。”      俞静姝又说道:“慕一不是大嘴巴吧?哼哼……”      赵同汗了一把,忙摇头,道:“慕一嘴巴很严的,你放心好了。”      赵同从怀里掏出一个竹哨子递给俞静姝,看俞静姝戴在了脖子上,才不甘心的离开,吩咐慕一暗地里保护两个女孩。      逛街嘛,就该穿逛街应该有的衣服,俞静姝带着赵翎到成衣铺子,先把两个人一身华贵的衣裙换成大众式的,吩咐店家把两个人换下来的衣服送到俞府,这才在店家诡异的目光中欢欢喜喜的蹦出成衣铺子。      俞静姝仗着有人暗地保护,没了顾忌,大大咧咧,帷帽也不戴,和赵翎两个,疯狂购物了一把,吃的玩的没多久四双手就拿不住了。      赵翎苦着脸:“姐姐,好累呀。”      俞静姝也觉得买太多没用的东西,拿着不方便继续玩,她看着身边走过的一个小娃娃,嘻嘻一笑,对赵翎道:“翎儿,跟着姐姐过来。”      俞静姝带着赵翎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渐渐的离开了闹市,到了一条比较平静的街道,在一条巷子口,有一群小孩子正在玩儿过家家,俞静姝眼睛一亮,终于要解脱了,她大声喊了一嗓子:“哎,小朋友们,过来一下!”      小孩子们被她的大嗓门吸引,看到是两个漂亮的大姐姐在喊,一群泥娃娃嘻嘻哈哈的跑过来,围着两个人。      赵翎瞎了一条,紧紧依着俞静姝,胆怯的喊:“姐姐,他们要做什么?”      俞静姝无语的望天,不是这群小屁孩儿要做什么,是你姐姐要做什么,怎么她遇到的姑娘一个个都这么胆小,兔子一样。      阮小玉……      俞静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微微笑着,对赵翎道:“把东西分给他们吧。”      赵翎照做,小娃娃们得了好处,拿着分到手的吃的玩的,等两个女孩已经两手空空了,便一哄而散,生怕两人反悔一般。      俞静姝哼了一声,笑骂:“小鬼,连谢谢都不说!”      “姐姐,你方才为何不高兴了?”赵翎的直觉准的惊人。      俞静姝心说和瑞瑞那小鬼一样敏锐,小动物的直觉么,嘻嘻……她忍不住摸摸赵翎的脑袋,赵翎因为她这个动作脸微微红了一下,和阮小玉一样喜欢害羞,俞静姝淡淡的笑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女孩子。”      赵翎眨眨眼:“她惹你不高兴啦?”      俞静姝笑不出来了,她眼睛微微泛红,摇摇头,轻声说道:“她死了。”      死亡,永远是个沉重的话题,赵翎年纪虽小,可经历过或者说见识到的死亡是俞静姝远远比不过的。      宫妃、未出生的孩子、她年幼的姐妹、她的父皇、以及她的母妃,很多很多的人,他们的死亡,都是通过母妃的口中入了她的耳,进了她的心。      她知道死了便是死了,死亡背后的东西,她从未接触过,直到母妃生病,刘太后不闻不问,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到死亡,母妃的眼睛闭上了,再也没有睁开,她那个时候,才懵懵懂懂的感觉到,被忽视的宫妃和公主,意味着什么。      可赵翎是幸运的,在她还来不及感受更多的阴私险恶人情冷暖,李太后入主后宫,她这个隐藏在角落里,蒙上了灰尘的公主,终于散发出她应有的光彩,被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三个人,牢牢地护在羽翼之下。      一种天真,未尝不是另一种残忍,她的认知里,只有至亲的死亡才能使人伤心,其他人却是无关紧要的,所以她并不明白俞静姝为什么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孩伤心。      俞静姝也没有给她解释的意思,她笑了笑,没再提这件事。    ☆、四十九,所谓抽风      “呼……”俞静姝大大的呼出一口气,重新扬起笑脸,故意怪声怪气的对赵翎说道,“翎儿妹妹,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怎么样呀,哦呵呵呵呵~~~”      赵翎身上的寒毛随着她诡异的笑声通通立了起来,小脸纠结着看着俞静姝,唯唯诺诺的问:“什么好玩的地方?”      俞静姝用手遮住嘴,露出笑成月牙的眼睛,神秘的眨眨眼,道:“哦呵呵呵……秘密哟~小翎儿,不可以说的,跟着姐姐来就是了~~~”      然后纤纤玉手仿若无骨一般,指尖顺着赵翎的胳膊从上往下划过,经过赵翎的手背时,反掌拉住她,“嗯哼”一声,另一只手掐住自己的小蛮腰,下巴微微扬起,居高临下的瞧着赵翎,勾唇一笑:“美人,跟小生走吧~哦呵呵~~”      赵翎:“……”      暗处的慕一:“……”      所以说,俞大姑娘,你到底是没吃药还是吃错药了?      俞静姝轻松啊,没人跟着,没人看着,赵同也没有在,她这个“女”,也不需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为“悦己者容”,只有一个兔子一样单纯听话乖巧的小姑可以让她尽情的忽悠……      半途俞静姝顺手买了两个帷帽,给赵翎戴着,自己也戴着,七拐八拐,俞静姝看着头顶的牌匾,呵呵笑了起来。      赵翎撩起黑纱一看:“梨园?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哎?”俞静姝吃惊道,“你居然不知道?”她想着,都是古人,即便没有到过这种地方,但是在书上也应该看到过啊,“读过史书么?”      赵翎点点头。      俞静姝又问:“知道唐明皇的大明宫梨园么?”      赵翎又点点头,明白过来,想起来是听说过戏子有“梨园子弟”这一说,但她也知道这种地方非常不适合一个大宋公主,但已经走到了门口,赵翎好奇的很,犹犹豫豫的说道:“姐姐,我们身为女子,怎可来此……你若是想听戏的话,为何不在府中召个戏班子,这样子……”      俞静姝手伸到赵翎的黑纱下,捏捏她的脸蛋,嘿嘿笑道:“你不说我不说,慕一不说,谁知道我们来过戏园子?况且这戏园子里也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女子,我们又戴着帷帽,谁知道我们是谁?小翎儿,别说你不想进去看一看哦……”      俞静姝拉扯着意志本来就没多坚定的赵翎进了戏园子,慕一纠结着跟进去,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主子,但想到主子和俞静姝分开之前俞静姝说过的话,以及主子对俞静姝的宝贝程度,慕一面无表情的想,他什么也不知道。      俞静姝当然不是来听戏的,她既然来了梨园,自然要玩更刺激的。      让赵翎坐在二楼的包厢,俞静姝出门,喊了一声“慕一”,面无表情的护卫顷刻出现,俞静姝笑嘻嘻道:“辛苦啦,慕一,回头让赵同涨你工资!”      工资什么的,慕一听不懂,他沉默着等待俞静姝的吩咐。      “你在这里守着公主,我去方便一下,早上喝太多水了。”      俞静姝笑嘻嘻的看着面无表情的侍卫红红的耳朵,眼里快速的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戴着帷帽悠闲的往楼下走去。      戏台幕后,众人忙忙碌碌,化妆的,换戏服的,嘱咐要点的,责骂新人的,各种各样的声音,形形色色的角色,让不大的后台显得拥挤而微微杂乱,班主皱着眉,转眼间,看到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走了进来,看她身上的衣服料子,普通的很,班主走过去,不耐烦道:“姑娘,无关紧要的人不准到这里来,还请你马上……”      他的话说道一半突然卡在喉咙里,眼神发直,周围乱哄哄的声音渐渐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看着这里,屏着呼吸——任谁看到这双纤纤素手里的大把银票都不会无动于衷,特别是当这个纤纤素手的主人看起来真的只是一个再也平凡不过的普通女子。      “下一场,我要唱。”平淡的女声,不容质疑,谁也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女子在黑纱下的发出一声很轻的鼻音,似乎在笑,似乎是嘲,“我要最好的师傅给我妆扮,班主,同意的话……”她甩了甩手里的银票,班主的眼睛以及他身后一双双闪着莫名的光彩的眼睛似乎黏在了这些银票上,“只是一场戏,然后,这些,就都是你的了。”      俞静姝嘴角微微勾起,手上的银票全是老爸给的,她也是个有钱人哟~吼吼吼,俞静姝暴发户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她很早很早就想这么做了,挥金如土,一掷千金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      俞静姝的头上六个大大的金光闪闪的字——此人正在抽风中!(也许是作者突然抽风⊙﹏⊙b)      单独安静的小房间,只有俞静姝和另一个漂亮的少年,俞静姝摘下帷帽,露出姣好干净的容貌,对低着头的少年说道:“开始吧。”      净手,挽袖,少年捧着俞静姝的脸,手微微的颤抖,俞静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说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抖什么?      怎么会不抖?      俞静姝虽然一时抽了(……),好在脑子还在,自己在戏班子唱戏的事情绝对不可以流传出去,所以她要求戏班主把为她化妆的人转卖给她,价格高一些没关系,反正她是暴发户(你辛苦发家的老爹会被你气的吐血哟姑娘),最不缺的就是钱,而且这个少年在唱戏上天分平平,价格并不高,三千两白银,在俞静姝接受的范围内。      而且俞静姝也考虑过了,家奴和戏子,虽然都属于贱籍,但家奴却是要比戏子好上许多,特别是进他们俞家做佣人,俞静姝很不谦虚的想,她除了不征求这个小弟弟的意见就把她给买回家之外,似乎没做啥伤天害理违背良心的事情吧?      少年会抖,那是因为俞静姝来自新新世界的思想观念不是他们这些古人参的透的,而且,提的要求越是古怪的客人,心思可能就越变态。      少年的心中,俞静姝=变态。(-_-|||)      俞静姝挑起半边眉毛,说道:“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换个人也行,你这个样子,画出的妆会花掉吧?”      少年强笑了一下,俞静姝不是吃人的老虎,比吃人的老虎更可怕。      “姑娘多虑了,卿菊怎么会不愿意,能被姑娘看上,是卿菊的福分。”      然后,他的手不抖了,开始专心给俞静姝画起妆来。      但是俞静姝的脸皮却开始抖起来,这口气,这内容,为毛她有种自己是虚情的恩客,对方是假意的姐儿的诡异感?      俞静姝好心的给他分析:“我们家对下人一向宽容,月钱也高,最严重的惩罚就是赶出家门,所以你不用很担心的……否则啊,你已经看见我的脸了,还是不甘愿跟着我的话,我就该考虑怎么把你灭口了。”      随意的口气,随意的微笑,随意的说着恶毒恐怖的话,卿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胭脂擦到了鼻子上。      俞静姝心里偷偷邪恶的笑,嘴上却温和的安慰:“哎,你别紧张,别紧张,画的不好看,我顶多砍你两根手指,剩下八根都给你留着。”      卿菊:“……”      卿菊战战兢兢的给俞静姝画完,俞静姝对着铜镜看了一下,模模糊糊的,但是能看得出和平时的素颜天差地别,即便是爸妈来了,只怕也不能确定。      俞静姝看着卿菊,忽然侧身两条长长的水袖往卿菊摔去,然后不咸不淡的问道:“卿菊,你是内行,说一说我方才的动作叫什么,代表着什么?”      卿菊脸色微微发白,说道:“投袖,是为发怒之意。”      “嗯,这样啊。”俞静姝恍然大悟似的应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对卿菊道,“你收拾一下,我唱完这一出,你就随我回去。”      临出门时,俞静姝回头,望着卿菊轻轻一笑:“忘了说,我不喜欢多嘴的人。”无论有怎样的苦衷,怎么样的无奈,对挥霍金钱的客人来讲,戏子无情,姐儿无义,信不得。      俞静姝自认为不是社会经验丰富,眼神锐利的智者,所以她宁愿多以流传于民间的俗语为参照,多一份警惕,多一份怀疑,多一层冷漠的壳子,而不是去向内心叫嚣的同情和心软妥协。      之前轻易的同阮小玉交上朋友,是因为没有如今潜在的风险,在俞静姝看来,被伤害感情,远远不如这个社会舆论的压迫来的恐怖。      她任性,有任性的资本,造成的后果,是她考虑之后自信可以承担的。      至于卿菊,俞静姝歪歪脑袋,日久见人心,但这之前,打压和恐吓是必要的,她最后瞟了卿菊一眼,手肘回转,水袖横着往外轻轻一甩,做了个掸袖的动作后,飘然离去。      卿菊等她走了,再也支持不住,站了许久,又被俞静姝给吓唬一番,他的腿已经开始酸软,身姿不稳的坐在凳子上,哭丧着一张脸,眼眶居然微微发红,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后恐怕再也没有好日子要过了。      其实是俞静姝想太多了,以为戏班青楼的戏子姐儿真跟小说里写的一样,个个都是城府深沉的人精,颇有心计,所以打压过度了,把卿菊给吓到了。      卿菊六岁就被卖到戏班子,因为一张漂亮的脸蛋,是戏班主重点培养的对象,奈何他真的是没有什么天分,听戏的客人,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不过因了卿菊这张脸,即使他唱的欠缺火候,但还是颇得客人们喜欢。      戏班主也就这么将就着,他的戏班不是什么出名的戏班,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名角儿,有卿菊在,倒也能多挣一些银子。      戏班子里的各位都是有自知之明,想要争宠争名也得有那个本事,想给卿菊使绊子什么的,也得考虑一下自己的肚子能不能吃的饱。      戏班子各地流浪,调戏什么的,差点那什么不保的,卿菊不是没有遇到过,只是那个时候戏班子的大部分进项都得靠卿菊,杀鸡取卵这种傻事戏班主不愿意干的,反正戏班子是活的,一个地方呆不下去了,就到另一个地方,卿菊有惊无险的在戏班子里过了十年。      十年,也许好运到头了,戏班子里终于出了个实力派的旦角,生生把卿菊这个漂亮的花瓶给比了下去。      在王孙公子还没来得及发现卿菊这个美人的时候,卿菊先被俞静姝这个彪悍的姑娘给发现了,三千两银子,戏班主真没想到俞静姝会出这样高的价钱,一切才刚刚起步,戏班子还没有到财源广进的地步,三千两,在俞静姝的概念里,大概和三千块钱人民币没什么区别,虽然有些心疼银子,不过老爹发话了——随便败家,绝对败得起!(……)      在这种环境下,卿菊除了会看人脸色,知道民不与官斗,弱不和强斗,该低头时就低头,要吃得了苦,受得了委屈……等等这些之外,他真的没有多深的心机,难道被共同生活的戏班主给轻易卖掉,突然离开生活了十年的戏班子,还不允许人家留恋伤感一下下啊?    ☆、五十,贵妃醉酒,王爷生气      俞静姝想要唱的段子是梅兰芳的贵妃醉酒,这个时候,肯定没有配套的曲子,不过没关系,这是她的舞台,她想如何唱就如何唱。      贵妃醉酒这一段是俞静姝唯一会唱的一段,那是姥姥还没有去世的时候,她暑假住在姥姥家里,看了梅兰芳的弟子言慧珠的一段贵妃醉酒,突然就爱上了这段美丽的戏词,也爱上了醉酒的贵妃妖娆的身段。      暑假大热的太阳,她每日不辞辛苦,为了学会这一段,天天往村子里年轻时唱过旦角的一位爷爷学习。      平日里慈祥随和的爷爷,教起俞静姝唱戏来,竟然严苛的如古代私塾的先生,轻则斥骂,重则藤条伺候,俞静姝不敢也不想告诉家人,这个时候,没有退路,她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爷爷学了一个暑假。      举手到眉边,拱手到胸前;云手如抱月,指手到鼻间。      一个暑假,只学会了京剧演员表演的基本要求,至于所谓的“贵妃醉酒”,俞静姝绝对不敢在爷爷面前表演的,哪怕爸爸妈妈夸奖她比电视上的演员还传神,这都抵不过爷爷的一句“狗屁不是”(……)。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      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      空旷的舞台,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花旦,哪管台下的喧闹,嘴角挂着朦胧的笑意,自顾自的打开团扇,偏着头,修长的眉眼,慵懒的风情,却带着不容侵犯的贵气。      舞台下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花旦吸引。      赵翎从二楼向下看,风情无限的花旦送与她倾城一笑。      赵翎有些迷惑,这是姐姐,还是醉酒的贵妃?      慕一一身的冷汗,他仿佛看到王爷的雷霆之火把自己烧了个灰飞烟灭。      原本他没有认出这是俞静姝的,但他眼尖的看到了俞静姝没有藏好的哨子从领子里漏了出来,再仔细瞧,不正是他们未来的王妃么?      真是要命。      “杨贵妃”哪里会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她朱唇轻启,用她悠扬委婉,声情并茂的唱腔继续述说——      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啊在广寒宫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啊在水面朝      长空雁雁儿飞      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      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花迷人眼,含着盈盈秋水的醉眼更迷人,合扇,摆袖,飘洒自如,柔媚入骨,贵妃飘渺的微笑定格在此时。      静,静默。      砰!      茶盏落地而碎,叫好声骤然响起,掌声不断,轻浮的公子大笑着高声道:“唱得好,美人,再来一个!”      哄闹声由此不绝,台上的“贵妃”不动如山,居高临下,睥睨着拜服在她裙下的人们,眼波流转,仿佛还没有从“贵妃”的身份里走出来,往楼上目瞪口呆的赵翎那里送了一个微笑,转身离开。      她一路无视欲言又止的戏班主,以及其他戏班子众人的各色眼神,只想到一句话:Après nous,le deluge——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她走后,哪管影响轰动,下了这个舞台,就没有“杨玉环”,只有俞静姝。      妆未卸,换下戏服,戴上帷帽,拿着卿菊的卖身契,带着空空扁扁的荷包和美少年一个,俞静姝无视一脸纠结的慕一,拉着赵翎,边走边问:“姐姐唱的好不好?”      赵翎呆呆的回答:“好。”      “不许告诉其他人,好不好?”      “好。”赵翎仍是这样回答,云里雾里,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走出梨园,俞静姝的脚步顿住,她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三个男人,笑了笑:“五哥,展大哥……赵同。”      从三个人的表情来看,他们大概是看了个全场。      白玉堂一如既往,所有的感情都隐藏在冰寒的面容之下,展昭的表情和慕一的倒是相似,有些纠结,有些惊讶,最后还是笑着回了句:“公主,静姝。”      在外面,不方便行礼,赵翎帷帽下的脸几乎红透了,这样失仪的事情,居然给外人看到了,而且还让王兄知道了,这可如何是好?      戏园子入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几人来到俞佑安的酒楼,找了个包间坐着。      “五哥,赵同请你们来这里看戏啊?”俞静姝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问道,帷帽依然没有取下来。      白玉堂笑道:“不然也看不到这样精彩的一出戏,爷虽说不爱听依依呀呀的唱腔,不过你唱的倒是好的,没叫爷的耳朵遭罪……是不是,猫儿?”他用扇子捅了捅展昭。      展昭的脸上有些尴尬,无语的看了一眼白玉堂,心说你五爷是个妙人,天下雅俗之事没有不知道的,展某听戏就睡的毛病你这只坏心眼的老鼠难道不知?非得说出来故意埋汰我……      展昭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夸奖俞静姝的,因为戏词他一句也没听懂,就觉得俞静姝在台上的身段扮相是极好的,只是这个却不大好夸……      两个人全都没有提一个好人家的女儿上台唱戏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有违礼教什么的,不然也不能和俞静姝这样的女子做了这样久的朋友。      俞静姝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真的很怕被好朋友用厌恶疏离的态度对待,幸好没有,她笑嘻嘻道:“只有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跟着你的少年是谁?”赵同沉默了半天,才把堵在心口的气给压下去,胡闹!真是太胡闹了!一想到台下的看客望着俞静姝的龌龊的眼神,他就恨不得把这些人全给灭了,赵同咬着牙,他果然是太放纵俞静姝了!      俞静姝看得出赵同的不高兴,却看不出赵同的怒火,她自知理亏,乖乖的把自己的顾虑和做法都给招了。      说完马上认错:“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子了,我保证这次不会出什么岔子的,我错了我错了,赵同你别生气啦。”      白玉堂和展昭看着好笑,俞静姝这次的做法的确欠缺考虑,两人也不帮她说话,好让这胆大包天的姑娘吃些苦头长长记性。      赵翎也跟着道歉:“王兄,翎儿知道错了,你别告诉母后好不好?”      赵同勉强点点头,心里着实郁闷,他原本是想让赵翎和俞静姝多相处相处,好让赵翎喜欢上俞静姝,谁知道俞静姝会有带坏大宋公主的胆子?      他只求赵翎别把这件事说出去,不然俞静姝可真没名声可言了。      “静姝,把他的卖身契给我。”赵同沉着脸。      俞静姝摇摇头,讨好的笑:“我自己拿着没关系的。”她看着赵同的眼神,总觉得如果把卖身契交出去,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俞静姝的直觉是准的,赵同是想让卿菊永远也说不出这件事,不过并不是杀了他,,把这样一个少年掌握在手中简单的很,杀人灭口虽然保险,却是最拙劣的办法。      白玉堂和展昭在,赵同不好和俞静姝太过计较,但他看着俞静姝的眼神却明明白白的透着一个意思——这件事没完!      俞静姝苦哈哈的笑着,下了舞台的放松心情完全没有了,也开始郁闷起来。      “翎儿,你以后会不会不喜欢姐姐,然后再也不出宫找姐姐玩了?”俞静姝可怜兮兮的看着赵翎,妹子,你回宫解脱了,姐姐可还在苦海里挣扎呢,俞静姝心里的小人咬着手绢依依不舍,大喊着“留下来吧妹子,咱有难同当”!      赵翎心里也舍不得俞静姝,她当然是喜欢这个未来的嫂嫂的,于是赵翎也可怜兮兮的看着赵同:“王兄……”      赵同点头,承诺以后还会带她出宫,赵翎这才喜笑颜开,完全看不到俞静姝内心拼命挽留的声音,高高兴兴随着来接她的宫人回宫去了。      白玉谈和展昭不在,慕一领命受罚了,现在只有无比心虚自怜的俞静姝,黑着脸的赵同,以及被两个人身份吓到,战战兢兢卿菊小少年。      “把这个人交给我,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赵同放缓了口气,跟俞静姝商量,俞静姝心软,赵同认为她是没办法控制住这个知情的人,万一这个少年一个不慎,故意或者无意把俞静姝到过梨园唱戏的事情说出去,事情可真的麻烦了。      赵同扫过卿菊时,眼里有一瞬间是动了杀意的,俞静姝看着他漆黑冰冷的眸子,脑海里浮现一直被她鸵鸟的抛到脑后的场面——大滩大滩的血,死不瞑目的强盗,她一直没有去想,不是因为场面恐怖血腥,而是因为人是赵同杀的,毫不犹豫,不拖泥带水,甚至还记得体贴的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让自己看到这样的场面。      那是她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赵同并不总是像他表现出来的爽朗无害的,他之前是个江湖人,或许没有腥风血雨那样夸张,但手上的刀必然是染了血,不知道多少条人命就是终结在这把刀下。      而现在,赵同是王爷,闲王?逍遥王爷?第一次去大相国寺遇见他,他身边怎么会有身穿铠甲的兵将?武功高强,数目不轻,身上同样带着见了一次就难以忘记的血腥气息的护卫们——慕一、慕二、慕三……这些人,又该如何解释?皇帝当真那样放心自己的同胞兄弟身边存在这样的能手?      有些事,俞静姝不去想,不代表她是傻瓜,什么也觉察不知道,她不问,只是因为她相信,赵同永远是那个爱着俞静姝的赵同,她相信他,所以会容忍,会退让,会允许赵同对自己一清二楚,能容忍自己对赵同有太多的不清楚。      只是,有些事情,绝对不可以轻易退让。      她看着赵同,坚定的摇摇头,笑道:“就让他跟着我,在俞府做一个小厮,赵同,没有事情的。”      卿菊站在俞静姝身后,心里七上八下,听到俞静姝不肯把自己交给宁王,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宁愿跟着俞静姝,也不要跟着这个恐怖的宁王走。      赵同不说话,看着俞静姝的眼睛,这双眼睛虽然在笑着,但里面的坚持却不会因为这笑意有半分的柔软退让,他看着卿菊漂亮的脸,不悦的冷哼一声,卿菊立刻惨白着脸缩缩脖子。      赵同不想给俞静姝脸色看,只是他实在是笑不出来,他忍住拂袖而去的冲动,他毕竟当了七年的宁王,就算是太后和皇帝,也很少能改变他做下的决定,这种被违逆的感觉,让赵同本能的不舒服,但因为对方是俞静姝,所以赵同只能生闷气,却不会把俞静姝怎么样。      他心里总是想着不能纵容俞静姝,却每一次都妥协,这一次也一样,他冷着脸,勉强说了句:“随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也不管俞静姝还没有回到家,竟然就这么走掉了。      “小孩子脾气,呵呵。”俞静姝摸摸耳朵,干笑两声,也不知道在谁说,反正卿菊是不敢接话的。      还好赵同还算有良心,没一会儿,就有一个车夫过来给两个人驾车,不然俞静姝和卿菊就只能用腿走遍大半个京城回家了。    ☆、五十一,卿菊      怎么处置卿菊,这是一个问题。      卖身契在手,那么俞静姝就是卿菊的主人。      卿菊的来历又不好告诉爸爸妈妈,不然就会牵扯出她到戏院唱戏的事情,爸爸妈妈生气起来,她可招架不住。      洗干净脸,俞静姝坐在院子里想事情,卿菊就在一边,坐立不安,却不敢打扰俞静姝。      俞静姝烦恼的摸摸耳朵,她带着一个漂亮的少年来家的事情,府里的仆人都看见了,老妈也一定很快就会知道。      果然,唐多多笑着走进女儿的院子里,卿菊忙站起来,不安的望着陌生的贵妇人。      唐多多打量着卿菊,皮肤白皙,嘴唇鲜红,眉目如画,这个男孩子,实在是漂亮的过分了,唐多多见到他的第一眼,脑子里先冒出妖孽二字。      “娘。”俞静姝撇撇嘴,出声唤回母亲的注意力。      唐多多笑着说道:“静静啊,这孩子是哪里来的?”      俞静姝话没多说,直接把卿菊的卖身契递给唐多多:“我买的,通过合法手段,所以娘,你不用担心会惹上麻烦什么的。”她想了想,对母亲说道,“以后就让他跟着我。”      唐多多皱皱眉,也没有说什么,女儿大了,大部分时候她做出的决定,俞佑安和唐多多都不会干涉,二十岁的女孩儿,该学会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他们这些做父母的,管的多了,孩子也许知道这是为了他们好,心底仍是会抵触厌烦。      不过让这个少年跟着俞静姝这却是不大合适的,唐多多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卿菊,笑了笑说道:“我还没听说过哪家姑娘身边有贴身小厮的,这孩子看着倒是乖巧可爱,我身边还缺个能跑跑腿的小伙子,静静,你觉得怎么样?”      俞静姝经母亲一提醒,也意识过来自己的安排不妥当,她为难的皱皱眉,跟着妈妈也行,这个男孩的品行怎么样她还不清楚,离自己远了她终究是不放心……呜呜,早知道就不唱什么戏了,自找烦恼她这是!      “嗯,卿菊啊,那你跟在我娘身边做事,好不好?”俞静姝询问。      卿菊乖顺道:“全凭姑娘做主。”      唐多多哎了一声,神情奇怪的说道:“卿菊啊,怎么听着像个小姑娘的名字?”      俞静姝看了眼有些窘迫的卿菊,嘿嘿笑了一声,道:“娘啊,你总不会想替人家改名字吧?”      唐多多摆摆手:“哪里有的事情,人家从来都是用这个名字的,我哪里能随随便便替他改名字。”      卿菊低声说道:“夫人不喜欢卿菊的名字,卿菊就不用这个名字,全凭夫人喜欢。”      唐多多很早就明白有些问题和古人是难以沟通的,她也的确不大习惯一个男孩子却有一个女孩子的名字,更何况这个男孩子长相比女孩子还要漂亮百倍,卿菊卿菊的叫着,恐怕有一天她会分不清卿菊到底是男是女,唐多多笑着问道:“卿菊这个名字的确太过女气些,不是你父母起的吧?你还记不记得最先用的名字是什么?”      卿菊脑海里隐隐约约回荡着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声音,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唤着“安安……安安……”,他眼里闪过一丝迷茫,犹豫着回答道:“安……安……”      唐多多心道,还是个女娃子的名字,不过到底要比卿菊好多了。      人们大都对漂亮的事物喜爱更多一些,漂亮的人也更让人喜欢,卿菊的身世可怜,年纪不大,相貌又好,说起来唐多多都到了奶奶一辈的年纪,心肠容易软,看着卿菊乖巧柔顺的摸样,心里先生出几分对小辈的怜惜来。      至于俞静姝的顾忌和担心,唐多多是一点也不知道,她的阅历是要比俞静姝丰富,可在对待人心上却远远没有自己的女儿多疑防备,俞静姝的性格更加肖似俞佑安。      卿菊,也就是安安的安置就这么定了下来,变成唐多多身边跑腿的小厮一枚,俞佑安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不过要是他知道自己女儿做了什么的话,恐怕就没有现在这样淡定了。      白泽和白云瑞依旧是玩儿到天擦黑了,才在小厮的一再催促之下回家,两个小孩子(一个是伪的)才带着一身的泥土回家,迅速洗干净,吵吵闹闹的爬上凳子,白泽就迫不及待的对碟子里的胖包子伸出肉呼呼的爪子,被板着小脸的白云瑞伸手不客气的打回去。      白泽委委屈屈的揉着小肉手,不解的看着白云瑞,嘟着嘴不满的说道:“小娃娃干嘛不要我吃包子?”      白云瑞指着他的手,认真的说道:“有脏东西。”      这句话不知挑起白泽的哪根神经了,他不急着去吃包子,反倒支着下巴,疑惑的眨眨眼,奇怪的说道:“为什么家里会有脏东西?”      众人都没有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俞佑安看着两个小娃娃肚子都咕咕叫了,还吵吵闹闹没完没了,抓过白泽的手看了一下,不以为然道:“不就是一点墨迹么,这有什么,吃饭吃饭。”      说着,往白泽手里塞了一个包子。      白泽欢呼一声,啊呜一口咬下去,对撇着嘴生气的白云瑞挤眉弄眼的,含糊不清的说道:“家里真的有东西,好像是妖,又好像不是。”      俞静姝不相信道:“我脖子上的海螺是摆设啊?鬼怪的话,早就被它打得魂飞魄散了,呵呵呵……”      白泽翻了个白眼:“我没说是妖啊,我说可能是!”      俞静姝看着这张可爱的正太脸,用成人的语气神态,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和诡异,打了个寒颤,嘀嘀咕咕说了句:“眼前不就有一个么,妖孽啊妖孽。”      白泽的耳朵灵敏的很,炸毛了一般瞪大眼睛,叫道:“你这个凡人,竟敢说本神是妖孽!嗷嗷嗷,我是神兽!神兽!”      俞静姝笑的无比欠扁:“都是妖孽,一样的。”      “你这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凡人!”白泽嘴里嚼着包子,大喊起来碎末乱飞。      唐多多忍无可忍,碗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眉毛倒竖,凉飕飕道:“吃饭,都给我闭嘴!”      各种噪音骤止,一时间,饭桌上只剩下香喷喷的咀嚼声,唐多多满意的笑笑,这才对嘛,给头几乎埋在碗里的白云瑞夹了一筷子菜,关心的说道:“瑞瑞,别只吃饭,要多吃菜哦,不然明天没有力气习武啊。”      ……      饭后,白泽还是记着有奇怪的东西的事情,在空气中使劲的嗅着,鼻子像小狗一样耸动,俞静姝看着就觉得好玩,拉着白云瑞坏心眼的说道:“瑞瑞,你看他像不像小狗啊?”      白云瑞盯着白泽看了一会儿,黑葡萄般的眸子里染上笑意,嘿嘿笑出声,因为他也觉得白泽的这个动作像极了找食物吃的小狗。      “泽泽,你在闻什么?”白云瑞动动鼻子,什么也闻不到。      白泽沉思状,摸着下巴道:“有妖气。”      白云瑞懵懂的眨眨眼:“哦,在哪里?”      白泽看着天空,鼻子里哼了一声,貌似非常得意的说道:“无论它藏在何方,都逃不过我白泽大神灵敏的鼻子!”      俞静姝切了一声,她到不是不相信白泽说的话,只是见不得他顶着这张正太脸一副得瑟的样子,总是忍不住想打击他一下,她使劲揉揉白泽的小脑袋,说道:“大神,那就劳驾您老带我们这等普通小民去见一见到底是何方妖孽吧!”      白泽的鼻子把他们带到了安安住的小屋子外面,天色渐暗,昏黄的烛火在安安房间里跳动着,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样子,白泽压低了声音:“就是这里。”      俞静姝心咚咚跳,不是那么倒霉吧?难道所谓的妖是她亲自带进门的?      当初俞府大清洗时,所有仆人居住的院子和房间早已安排好了的,安安这个后来的人,俞静姝只好单独把他安排到柴房的隔壁,房间虽小,好歹是独门独院,清净。      白泽捏了个法决,盯着窗户看,仿佛能透过紧闭的窗户看到里面去一样,不一会儿,突然听到白泽惊奇的“咦”了一声,嘀嘀咕咕道:“妖和人的混血啊。”      俞静姝蹲下来,小声说道:“难道是半妖?”      比如犬夜叉。      白泽“嘁”了一声,鄙视道:“不懂别装懂,别以为人和妖的后代就是半妖,他虽然有妖的血统,却算不得妖的,不过也不能算的上纯粹的人……哎呀,不过好稀奇,他身上的血居然有一半是成了妖的仙鹤的,仙鹤啊,居然成妖了……”      俞静姝不解道:“成了妖的仙鹤,很稀奇啊?”      “当然稀奇啦!”白泽瞪着她,“仙鹤仙鹤,自然也是归于仙类的,你都不知道天庭里的那群鸟有多清高自命不凡,成妖啊,那是极少的,我活了这么多年,见到过成妖的仙鹤也只有五只而已。”      “哦,那把安安留在家里没有关系吧?”俞静姝最关心的还是一家人的安全问题。      白泽挥挥手:“放心放心,他现在和普通人无异,嗯,不过仙鹤本来就是极美的,他的后代相貌也不会差到哪里……”      俞静姝点点头,她就说嘛,普通人哪里能长成安安那样虚幻精致的,果然还是因为有妖的血统。      白云瑞打了个哈欠,好无聊,他什么都没听得懂,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他揉揉鼻子,微微眯着眼睛,鼻子抽动,半晌,连着打了三个响亮的大喷嚏。      俞静姝和白泽根本来不及阻拦,安安在房间里紧张的喝了一声:“谁!”      他们几个人还没来得及溜走,安安已经推门而出,灯光倾泻而出,虽然不明亮,但足以看得清楚院子里做了坏事正要逃跑的三个人。      安安惊讶的瞪大眼睛,结结巴巴的喊:“姑姑……姑娘!”      “呃……呵呵……”俞静姝尴尬的笑着。      安安疑惑的问:“姑娘为何会来小的这里?”      白泽没心没肺,什么顾忌也没有,大大咧咧的问:“你那只仙鹤妖怪的老爹或者娘呢?”      “什么?”安安怔怔的看着他。      白云瑞此时也开始添乱,好心的解释道:“你是妖怪和人的混血。”      安安脸色微微发白,但在昏暗的光线下,谁也没有注意到。      俞静姝恨的牙痒痒,一只手抓着一个小娃娃的胳膊,对着安安干笑道:“安安,你别听他们胡说,小孩子调皮呢。”      安安嘴唇微微颤抖着,对于父亲和母亲,他几乎完全没有印象,但是对于母亲他其实有一些不清楚的感觉的,对于父亲则是完全没有。      他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没有被卖到戏班子里,他隐隐约约记得,有人对他,或者是对他的母亲说过,此子为妖孽。      只有这一句话,怎么也忘不掉,跟着戏班子东奔西走,也遇到过一个道长,私下里对他说过他不是凡人,而是妖孽的话。      他嘴上一口否决,心里一直是有疑惑的,偶尔看到铜镜里自己的容貌,他也会怀疑,这样的容貌,怎么会是凡人拥有的?也许真的是妖孽吧。      但这个问题,他从来不敢深想,潜意识的忽视它,知道今天,被一个孩子毫不犹豫的提起——你是妖怪和人的混血。      他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看着俞静姝,心底不知是害怕抑或期待:“姑娘……知道我的身世?”他艰难的再次开口询问,“姑娘说,我是……妖,妖孽,为什么……”      他惶恐不安的表情,他惊惧苍白的脸色,即使有夜幕的隐藏,俞静姝似乎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感觉到。      她又一次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现在,又陷入了一种她并不像涉足的境遇中,今天一天,她给自己找了两个不小的麻烦。      “她不知道,我知道哦!”白泽笑嘻嘻的说道,他打了个哈欠,“不过,我今天要睡了,有什么明天再说。”      然后,安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泽拉着眼皮子直打架的白云瑞离开了。      俞静姝叹口气,安慰道:“你先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好。”安安恍恍惚惚的应了一声,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间里,只不过,今夜恐怕难以入眠了。    ☆、五十二,身世   不用上学,不用上班,安心做米虫的日子,俞静姝经常一觉睡到自然醒,她今天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是一大早耳朵边就传来嗡嗡的说话声,虽然不大,但这样长时间持续不停,真的让人火大。      俞静姝装着一肚子的起床气,沉着一张脸,小桃(大家还记得这个梳头丫鬟么?)战战兢兢的给少有这样吓人的主子梳好头,等俞静姝说了一句“可以了”,小丫头才内流满面的看着自家姑娘越来越远的后脑勺,大大的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呜呜,姑娘好可怕。      俞静姝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到白泽叽叽喳喳的声音:“……小爷知道的就是这些了,现在你快让开,一大早就堵在这里,啊啊啊啊,迟到了迟到了,小娃娃会被罚的!”      没有主人的吩咐,这里是不容许有外人进来的,安安跪在地上,乞求的看着白泽,白云瑞小脸通红,眼睛因为激动亮晶晶的,手被白泽拉着,不断的挣扎,挣扎不动了,再歇一下,然后继续挣扎。      而白泽像不知道一般,边和安安说着什么,边回头笑嘻嘻的安慰白云瑞:“小娃娃,再等一等,我话说完就走,迟到一小会儿没有什么的。”      白云瑞踢他一脚,脆脆的蹦出俩字:“混蛋!”      俞静姝:“……”      “……小少爷,您一定知道小人的爹娘是谁,求求小少爷,告诉小人吧,求求小少爷……”安安根本没看到俞静姝,脸色苍白而绝望,全身不断的发抖,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乞求唯一能告诉他真想的白泽。      俞静姝没有上前,站的不远不近,能听得清楚他们说什么,又不至于让几人察觉到她的存在……当然了,或许白泽已经察觉到了,只是他不去理会罢了。      白泽一只手拉着不断挣扎的白云瑞,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不耐烦,眨眨眼,感叹一般说道:“哎呀,凡人就是烦人,我说了不想去查,好麻烦的,你怎么这样不知好歹呢?小妖怪?嘻嘻……”      白泽的“妖怪”二字出口,安安的脸色更加苍白,俞静姝相信,如果不是心中一定要知道真相的信念在支撑,安安会被白泽逼得昏过去。      俞静姝皱皱眉,她很清楚白泽没有任何逼迫安安的意思,不过他的这种行为的确很可恶。      根源在于不同的环境教育造成的思维方式和思想观念的差异,她、白泽、安安,分别是三个世界的人或者神。      动用语言在这个时候是愚蠢的,俞静姝把发丝拢到耳后,走过去提着白泽的耳朵拽了拽,又捏了捏他白嫩嫩肉呼呼的脸颊,白泽因为疼痛不得不放开白云瑞去拯救自己的脸颊。      白云瑞一解脱,马上远离白泽两步,鼓着脸颊,小胸脯一起一伏的,看样子是在生气,他抿了抿嘴唇,看了眼俞静姝,一向软软糯糯的声音居然给人硬板板的感觉,“姐姐,我走了。”      然后等俞静姝一点头,就使劲迈着小小的步子,看也不看白泽,更是对白泽惨叫一般的呼唤不闻不问。      “嗷嗷嗷嗷,小娃娃,小瑞瑞,等等我啊啊啊——”白泽被俞静姝搂着腰,两只胳膊徒劳的伸向白云瑞离开的方向,样子就像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样无比的委屈可怜。      俞静姝可不吃他这一套,对安安道:“你起来!”      安安眼泪往下流,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从白纸一样的脸上落下,头抵着地,一声不响,不起来。      俞静姝见他低下头才松了口气,她现在真是对安安是妖精后代的身份深信不疑,那样无声的哭泣,惊心动魄的美丽,无意中流露出的魅惑才更要人命啊。      她对低声下气的软骨头男人真没好感,可安安这样的,明明该是她讨厌的类型,俞静姝心里居然生不出一点厌恶来。      她发泄一般摇了摇白泽,吼道:“人家都这样求你了,你帮帮忙会死啊!”早点找到他爹娘,我就解脱了。      俞静姝深以为,安安留在自己家里早晚得出事,她又做不出转卖人口祸水他移的事情,只要找到安安的父母把安安还回去那就一了百了了。      她默默的宽面条泪,这真算是自找麻烦,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木有后悔药吃。      白泽昨天晚上说知道安安的事情,其实也仅仅止于安安是混血——父亲为妖化的仙鹤,母亲为普通的凡人。      想知道更多的情报,就需要调查了。      白泽有这个本事,可是他不想帮忙,天大地大的事情,没有陪着白云瑞习文练武调皮捣蛋惹是生非大啊,如果不是俞静姝用不许白云瑞再理他作为威胁的话,白泽才不会放弃和白云瑞培养感情的宝贵时间去帮助一个遍地是的人和妖的混血。      “多大一点的事情……”白泽脚下的云朵渐渐聚拢,他不情愿的嘀咕着,再次叮嘱俞静姝不要忘记告诉白云瑞,他出门办事很快就会回来不要担心等等。      安安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钟灵毓秀的小少爷居然是尊贵的神仙,不过他自己还不也一样不是正常的人啊,安安看着俞静姝,欲言又止。      俞静姝朝天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安安表情茫然,脸上从知道自己是异类之后,从未有过血色,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有希望和父母团聚,这本是喜事,可是如果父母有一方并非人,而是妖的话,喜悦之上便又被一层阴影笼罩。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还记得过从前见过一个被当做妖孽的孩子,头发雪白,没有眼眸,白色的眼珠子,看起来尤为可怖,被村民活活给烧死。      他也是妖,会不会也被烧死或者溺死?      他本来就是低贱的戏子,不料身体里还流着妖的血,这样的不堪,这样的肮脏,本来就不应该和俞静姝这样的女子共同站在阳光之下的。      如果能找到双亲,找到双亲的话……那又该如何?      他愣愣的,原本是想和双亲一同离开,不论到哪里都好,可是,他突然想到,他本来就是被抛弃的孩子,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要和父母团聚,但是他的父母愿意么?      安安脑子里乱糟糟的,看不到自己的前路在何方,脸上是无所适从惧怕和茫然,嘴唇没有一丝的血色,眼神直直的看着俞静姝,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俞静姝默默的把头扭到一边,心里的小人咬着小手绢,为毛为毛她居然又心软了,俞静姝你不可以这样没立场的哇!      和庞煜一样大的少年,俞静姝形容他们时,甚至用的是“孩子”这样的词汇,尽管她自己也不过才满二十……      犹豫了一下,俞静姝拍拍安安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白泽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爹娘的,你很快就会和他们团聚的。”所以,千万不要哭的哇!      “……是。”安安因为俞静姝的话脸上浮出受宠若惊的感动来,似乎俞静姝的言行给了他莫大的鼓励,他鼓起勇气,艰难的开口,问道,“姑娘,小人,小人会被处死吗?”      俞静姝愣了一下,摸不着头脑的问道:“为什么呀?”      安安白着脸道:“我……我是,是妖。”      说完,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俞静姝。      俞静姝的表情微微的呆滞了一下,貌似她刚刚来古代没多久的时候,也担心过会被当成妖怪给烧死之类的。      她看着安安瘦弱的小身板,眉头达成了结,想着什么一直没有想通一样。      难捱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或者只有安安一个人感到煎熬,俞静姝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盯着安安发起呆来。      她心里一直很抵触帮助安安,但每次总是心软,屈服于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帮助这个看起来可怜的男孩子。      她不想帮助这个男孩子,是因为他们除了主仆关系之外便没有任何更亲近的关系了,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责任为他做到这一步。      ——但是,这个也是她硬着心肠的理由,她故意给自己找理由,不让自己因为心软像圣母一样对一个没有多大关联的男孩伸出援手。      这才是症结所在,就和她在从前看到需要帮助的陌生人,内心要伸出援手的念头蠢蠢欲动,最终被她找到各种理由冷漠的走开一样,她惧怕帮助别人,她惧怕脑海中臆想出来的,做好事而被人嘲笑的场景,哪怕它也许是不存在的,但她仍是不肯遵从内心的指引,宁肯冷漠着走开。      所以会纠结,所以会犹豫,所以会厌烦,她不是在厌烦这个男孩儿,而是在自我厌弃着,为了所谓的“不变成圣母”,拒绝帮助别人,哪怕这与她仅仅是举手之劳。      就好像,明明是潜在的圣母,却装作是三观不正的铁石心肠,自私任性,眼里只有自己和自己关心的人。      这个世界就算毁灭,只要我爱的人好好的,那也无所谓。      这样不对,俞静姝想,她是被什么影响了,以至于扭曲内心的真实想法,所以,可以对漠不相关的人袖手旁观,冷漠对待。       ☆、五十三,挖心事件      所以,聆听内心的声音,跟着感觉走么?      闭上眼睛,放空思想,倾听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那么,她对于帮助安安,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不愿和反感,反而有着淡淡的兴奋以及……八卦……      俞静姝睁开眼睛,囧了一下,这居然是她助人为乐的真相么?所谓真实面目,果然是最具毁灭性的。      俞静姝轻轻咳了一声,对还处在自我厌弃之中的安安说道:“我会帮你保守秘密,所以,你不用担心会被处死。只要不说出来,谁也不能发现你和凡人的不同之处。”      “姑娘,你……”安安动容,脸上闪过各种复杂的感情,最后居然噗通跪了下来,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      俞静姝吓得一蹦三尺高,忙要扶他起来:“喂喂喂,你起来,我会折寿的娘喂!”      安安慌慌忙忙的站起来,结结巴巴的道歉:“我……我不是有意的……”      俞静姝:“……”      她突然怀念起赵同来了,至少她和赵同的沟通不会如此的困难。      “你要是感激我,就听我的话,不要出门,如果给人认出你是谁的话,可能会给我添麻烦的,所以你就乖乖的呆在家里,好好的呆在我娘身边侍候着,你爹娘的事情,我会帮你忙的。”      俞静姝想,我真的不是特意帮你的,只是时间太多太无聊了,所以没事找事干,你真的不用这样感激的看着我啊。      空虚让人发狂,俞静姝之前和赵同说的,想要工作的事情,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经过考虑的,米虫虽好,可是不适合她,她不甘心就在一个小小的王府中蹉跎一辈子,像个真正的古代女子,依附丈夫而活,眼光局限于一方,这样的话,迟早有一天,她会和赵同越走越远。      只是,她暂时没有想到适合她将来的身份的“工作”。      那么,在她想到合适的“工作”之前,如何填充自己的生活就是一大重要的事情了。      现在,第一个目标:帮助人妖混血的少年寻找身世之谜,一家人团聚。      在俞静姝的行动还没有展开之前,平静了数月的京城,在继猰貐伤人事件之后,又出现了离奇的人命案子——杀人挖心!      俞佑安常常往开封府走动,和包拯喝茶聊天什么的,对于这个案子要比其他人更先一步知道。      他首先做的,就是约束自己不大安分的妻子和女儿,给两个人规定了严格的门禁,而且出门必须要带上足够的仆从,一直到这件人命案子破解之后。      唐多多变装出门的乐趣,俞静姝自由自在的生活,在俞佑安的严格要求下,和母女两个挥手说“拜拜”了。      唐多多还好,俞佑安因为这件事情,特意空出时间,多陪陪妻子,常常出门走动,即使有一大堆人跟着,但人家夫妻两个,光明正大的秀恩爱,谁也管不着。      倒是俞静姝,俞佑安本来就不怎么待见赵同,俞静姝出门和赵同“约会”,从来都没有告诉过父亲,只是和唐多多说一声出去玩了就可以了。      现在俞佑安在家里的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俞静姝出个门也要报备一声,即使俞佑安不大管她的私生活,可天天顶着俞佑安的一张包公脸和赵同一起出门压力巨大,什么好心情的都没有了。      俞静姝抑郁不已,又不想闷在家里,每天和升级管家公的爸爸报备一声,就带着一大堆名为保护实为……嗯,谁知道什么的下人们,直接往开封府去。      开封府,太师府,这两个地方俞佑安是放心的。      俞佑安也不是成心招女儿烦,只是一来,包拯也说了凶手甚为狡诈凶残,受害者是在白日被杀并且挖了心的,所以俞佑安不放心妻子女儿出门,不安全么。      二来,如果在现代,俞静姝和男朋友天天约会他当然不会多说什么,但是在古代不一样,俞静姝年轻人,心气傲,不把世俗放在眼里,但是俞佑安这个做爸爸的可不能不管。      关于俞静姝不好的名声传出去,一个是家中的仆人问题,另一个就是俞静姝和赵同腻在一起太过频繁,即使俞静姝很注意隐藏,但经不住有心人的探查。      这个地方,想要把女儿嫁给宁王的可不止一家,更何况,太后对俞静姝这个准儿媳满意程度也不高。      唐多多比俞静姝还不靠谱,俞佑安只好自己来做这个恶人,在俞静姝和赵同的约会上,管教比之前严格许多,也难怪俞静姝会有意见。      大概是因为俞佑安和赵同谈过什么,赵同倒是没有多大意见,来找俞静姝的次数明显的减少了,而且再也不会直接大大咧咧的进俞府了。      俞静姝坐在马车里,看着白泽一个人对着沉默寡言的白云瑞唧唧歪歪说个不停,嘴角挂着笑。      白泽倒也锲而不舍,哪怕白云瑞理都不理他,竟然不觉得尴尬,拼着一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气势,发誓要把白云瑞这个小闷葫芦给感化了,然后……拐走!      每天都是如此,白云瑞居然也不嫌白泽啰嗦,除了一本正经之外,再无其他表情。      俞静姝被两个人逗乐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白泽不满道:“你这是在嘲笑本神!凡人!”      俞静姝摇摇头,慢条斯理的说道:“谁敢嘲笑您这尊大神呀,我只是想起来一件事。”      “哼,什么事?”      “唔……某个自称宇宙无敌厉害的神,居然连对特征如此明显的夫妇都找不到。”      白泽炸毛了:“小爷是神兽,不是万能的神!仙鹤有意隐藏,我哪里就能这么容易找到!还有,小爷何时自称‘宇宙无敌厉害’了,啊,你这个凡人!”      俞静姝摆着一根手指头,闲闲地说道:“我可没说这个‘宇宙无敌厉害’的神是谁,泽泽你何必这么急着承认呢,呵呵呵呵呵……”      白泽吃瘪,无比郁闷的扑向白云瑞寻求安慰了,白云瑞绷着一张可爱的小脸,任由白泽抱着他,脑袋在他的脖颈出蹭来蹭去,装可怜。      开封府内,赵同和赵翎都在,这两个人自然是为了俞静姝而来的。      展昭和白玉堂出去查案,白云瑞自觉的到校场练武,每日三个时辰,若是展昭和白玉堂在的话,就是由这两人亲自指导他,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是公孙策的教导,这一段时间,白泽倒是乖巧的等在一边,偶尔心血来潮,会和白云瑞一起学习。      “静姝,有线索了。”赵同说道。      有些事情,仙人的方法暂时行不通,凡人中有权势的人却能够轻而易举的办得到。      查清楚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的身份背景,对于大宋最有权势的宁王来讲,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俞静姝没有忘记赵同因为安安的事情不高兴的事情,所以她把安安的身世告诉了赵同,请赵同一起帮忙,尽早解决安安的问题,自己的麻烦也就随之而解了。      虽然俞静姝当时认为这件事无论高不告诉赵同,白泽都能帮助她解决,告诉赵同,嗯,其实是俞静姝心里有一点点想讨好赵同的意思。      她以前什么事情都不爱和赵同说,都是赵同自己发觉主动问起她时,她才告诉赵同。独立是好事,但如果太独立了,恐怕会和赵同生疏,产生间隙,不利于感情的发展。      俞静姝咧咧嘴,谈恋爱是个技术活。      安安父亲的线索,还得靠白泽,安安的母亲,现在在距京城三日远路程的温泉庄。      而且,安安的母亲,现在是别人的妾室。      俞静姝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知道该怎么对安安说,这样一来,安安肯定是不可能再跟着他的母亲了。      愁眉苦脸,俞静姝的眉毛都打结了。      赵翎不知道俞静姝在纠结什么,凑过去不解的说道:“不过是改嫁而已,姐姐何必如此苦恼?姐姐若还是想不通,亲自问一问那位夫人不就好了。”      赵同不耐烦俞静姝在安安的事情上如此费心费神,也在一边推波助澜道:“愿不愿意相认,这是人家母子的事情,你不放心的话,我们亲自走一遭,先问一问她,把她儿子的情况告诉他,她要是还念着母子情分,想和儿子相认,再告诉那小子也不迟。”      “那我也得能出门呀!”俞静姝烦恼道,“我爹现在管我管的好严的。”      赵同自信的笑了笑,道:“这个容易,你只管交给我来做好了,伯父一定会同意让你出门的。”      赵同脸上太高兴,好像有什么事情得逞了一样,俞静姝狐疑的看着他,直觉敏锐的问道:“你怎么这么热心?好像很想让我出门一样。”      “老子这不是帮你么!”赵同笑嘻嘻的说道,“你不想出门也成,也直接派人去问,不过你自己不亲自走一趟会安心呀?”      俞静姝想想,点头道:“这倒是……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有什么瞒着我一样。”      “疑神疑鬼的……”赵同嘀咕一句,干脆不理她,其实俞静姝猜得对了,赵同才没有这样热心帮助安安找娘,能和俞静姝离开京城,无拘无束一段时间,他当然高兴了,自然是尽力促成。      赵翎扯扯俞静姝的袖子,眨巴着眼睛,乞求道:“姐姐,我也想去~”      赵同立刻说道:“翎儿,王兄也想带你去,只是母后恐怕不会同意的。”      赵翎扁扁嘴,可怜兮兮的看着俞静姝,说道:“姐姐,王兄好好给我求求情,母后会同意的,你们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好无聊的,姐姐,求你了~~~”      赵翎简单,但不单蠢,知道这个时候求谁有用,求谁没用。      赵同一心想和俞静姝独处,哪里会愿意赵翎这个大蜡烛跟着。      俞静姝不一样啊,她想着赵翎这个小姑娘,老是闷在皇宫里的确可怜,一辈子也不知道能离开几次这个京城,又是叫自己姐姐的,是自己未来的小姑。      所以,俞静姝很爽快的就同意了。      “赵同,你对太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过是出去玩一玩么,就你那天下无敌的口才,我相信你啊宁王殿下,拜托了!”      俞静姝双手合十,根本没有给赵同反悔的机会,说完就拉着赵翎转身就跑。      赵同看着两个姑娘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    ☆、五十四,常府?柳姨娘      温泉庄的常行善常员外,乐善好施,喜欢结交江湖上的英雄豪杰,赵同作为慕同行走江湖,和常行善有些交情。      安安的母亲,现在就是常行善的妾室。      常府之外,常行善带着下人亲自迎接赵同,他此时尚不知昔日称兄道弟的“慕兄弟”,现在已是大宋尊贵的王爷,荣华富贵不可当日而语,还以为赵同只是当年四处流浪的豪爽游侠。      赵同穿着普通的棉布衣服,既不寒酸,也不显华贵,面容干净无须,硬挺俊朗,常行善愣了一下,细细打量赵同一番,才大笑着说道:“哎呀,慕老弟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我这一别经年,老哥哥我还是当年的模样,你可是变得我人都认不出来了!”      他哈哈大笑着,拍着赵同的肩膀以示亲近,没忘了赵同是赶着马车过来,他又问道:“车上的是你女人啊?”      “是兄弟的妻子和堂妹。”赵同没有否认,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江湖上有句话叫“生不入公门”,弃江湖而居庙堂是江湖人的大忌,为大多数江湖人所不齿,展昭当年被封为开封府侍卫,在江湖上可挑起了一股不小的风波,当年的展昭的处境可谓艰难至极。      即使这几年,也常常有江湖朝堂两者的人,拿展昭曾今的南侠身份现在的公门侍卫的身份说项,出言讽刺。      两头不讨好,一直是展昭的处境。      但是这个是展昭自己的选择,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误解反对他的人很多,但是理解他的知心人并不是没有,如白玉堂。      赵同当初的江湖地位也许没有展昭高,但是和白玉堂师出同门的他却绝不会差到哪里,提起慕同这个名字,除了后起之秀,少有人不知。      赵同不怕麻烦,却极为厌恶昔日兄弟相称的江湖朋友,指着他的鼻子,义正言辞的指责他,给他按上“朝廷鹰犬”“朝廷走狗”“居心不良”“卧底细作”等等这些不知所谓的罪名。      朋友展昭白玉堂公孙先生就够了,可是就如花园中不能只有你喜欢的玫瑰,绿色的枝枝叶叶,衬托玫瑰的小草,都是必要的。      可是当小草不知死活的要和玫瑰争夺阳光,争夺土地,那个时候,就可以毫不犹豫的除去它们。      赵同没有闲心去辨别常行善这类朋友是花还是草,他既然有能力隐藏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还要傻乎乎的告诉他们,我现在是你们厌恶的皇室中人,你是视我为败类呢,还是选择理解我呢?      没有必要。      常行善只需要和慕同是江湖上不错的兄弟,而不需要和宁王赵同是好朋友。      车里的俞静姝轻轻呸了一声,在心里加上“没过门儿”,眯着眼睛想,好你个赵同,这是什么意思,没过门给你一说变成了已经过门,那人家安排住宿还不直接按照夫妻直接安排呀?      赵翎却安慰俞静姝道:“姐姐,王兄他这么讲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别往心里去啊……哎,不对,不可以叫王兄,要叫哥哥。”      常行善只是开个玩笑,没有想到赵同居然真的成了亲,不由的愣了一下,感叹道:“哎呀,慕老弟,你叫我说什么好……我说这些年怎么没在江湖上听到你的消息,原来是成了家了,哦,成家好,成家好,安定下来也好……哈哈哈,不说这些,快请进,你我兄弟多年不见,今天非喝他个不醉不休!”      “好,不醉不休!”赵同爽快道,“小弟还记得常兄这里还有好几坛子窖藏多年的好酒,嘿,常兄可别舍不得,一并拿出来吧!”      常行善笑骂:“你小子,就惦记我那几坛子酒呢!放心好了,我何时小气过,让你喝个过瘾!”      两人说说笑笑往里走,常府机灵的下人则把俞静姝和赵翎往后院的客房领。      等安置好,侍女问两人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俞静姝和赵翎对视一眼,现在只有这个常府的小丫鬟在,机会正好。      俞静姝装作对常府很感兴趣的样子,问这个丫鬟:“我和妹妹想出去走走,你给我们说说这府里的情况,免得我们不知情,冲撞了你家夫人。”      少女一身葱绿色的衣裙,身材高挑,眉目清秀,眼里的风情带着几分媚态,脸上的笑容淡而疏离,听了俞静姝的问话,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和厌烦,隐晦的打量了一番二人的衣着打扮,眼中的不屑更加明显。      “二位还是不要乱跑的好,如果想要出去走走,就叫下人带着你们。”她皮笑肉不笑的说完,最后瞧了两人一眼,道,“还有,眼睛放亮些,别认错人了。”      两个女孩子被这个丫鬟搞得一头雾水外加满肚子火气,就是在不分三六九等的现代,本着顾客是上帝的原则,无论是怎么样的客人,服务生都要态度礼貌尊敬,这个丫鬟也太嚣张了吧?      赵翎皱着眉,极为不满的说道:“好个没大没小的奴才,若是在宫中,这样的奴才,母后一定直接打死了事!”      俞静姝只当没听见赵翎的发言,不做任何表示。      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个浅青色衣服的小丫头,看了看两个人的脸色,小丫头说道:“是金姨娘要奴婢来侍候二位的,夫人和姑娘有何吩咐尽管告诉小翠。”      俞静姝眨眨眼:“刚刚带我们来的是金姨娘?”      小翠回答“正是。”      两个人恍然大悟,被当成丫鬟了,难怪态度会那样不好,不过,为什么常员外迎接客人还带着自己的小妾?      小翠解释道:“金姨娘是老爷新纳的姨娘,老爷走到哪里都会带着金姨娘的。”      俞静姝解了疑惑,也就没有什么好生气的了,反而有心思调笑起这个叫小翠的丫鬟,笑嘻嘻道:“你也是新来的吧,小丫头?”      “小丫头”三个最常见的字眼,让这个小丫鬟心里对俞静姝生出一分亲近来,她惊讶的看着俞静姝,奇怪道:“夫人,你怎么会知道?”      俞静姝嘿嘿笑道:“你叫我姑娘,别叫我夫人的话,我就告诉你。”      小翠想都没想,摇头道:“夫人就是夫人,乱喊的话,会被老爷罚的。”      俞静姝心说你叫我夫人才是乱喊,她也不难为这个小丫头,果然是新来的,没有什么经验,好问话的很,这个金姨娘倒是无意中 帮了她们一个忙。      赵翎只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俞静姝“哦”了一声,道:“那好吧,我就不为难你了,你们夫人现在都在家里么?”      小翠奇怪的看着她:“是,两位夫人都在家里……老爷在家,夫人怎么会不在家?”      “咳!”俞静姝干咳一声,心道只有两位夫人,这个常员外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花心,那么除了金姨娘,另一位夫人应该就是安安的娘亲了,她笑呵呵的说道,“我们远道而来,想见一见你们夫人,和她说说话,不过金姨娘刚刚我们见过了,你能不能带我们去看一看另外一位夫人呀?”      小翠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夫人,奴婢做不了主的,柳姨娘我们府里的下人也是见不到的,她的院子,不可以随便接近的……”小翠脸上露出恐惧之色,声音小如蚊蚋,“如果不听话,会被老爷打死的。”      俞静姝和赵翎对视一眼,看小翠的神色,应该有人因为贸然接近而被打死,俞静姝是震惊,她怎么也不会想通就为了一件小事处死一条人命,而赵翎是惊讶,违背主人的命令并不是多严重,却施行如此严重的罪罚,这个柳姨娘的院子莫不是有什么猫腻不成?      大概是想起了主人的严酷的手段,小翠没了最初说话的轻松自在,而俞静姝也不想问下去了,对小翠摆摆手,温和的说道:“你先下去吧,我们有事再叫你。”      小翠福了一身:“奴婢没走远,夫人和姑娘叫奴婢一声,奴婢听见了马上会过来。”      本来还想让小翠带着她们去见一见柳姨娘,这个柳姨娘很可能就是安安的娘,但是现在看来没可能了。      “姐姐,不急的,我们还要在这里注意些日子,总有机会的。”赵翎少女心思,“玩乐”暂时在她心中排第一,至于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她明显关心不够,压低声音,兴奋的对俞静姝说道,“姐姐,我们出府玩好不好,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不要戴帷帽好不好呀?”      俞静姝颇为无语的看着她,每次出门,即使非常不愿意,俞静姝也总是会乖乖的把帷帽戴上,免得惹上什么麻烦,赵翎这张脸,年少、美丽、动人,在街上晃荡,惹麻烦的几率大的很。      缓缓的摇摇头:“不可以,必须戴上帷帽。”      赵翎嘟着嘴,哼了一声,不高兴的靠在椅背上,没骨头的样子,俞静姝有些心软,正想说些什么,赵翎倒是想通一样,高高兴兴的说道:“好吧,戴上就戴上,姐姐,现在可以出去了吧?”      俞静姝摸摸脖子上和海螺挂在一起的哨子,总有人会在暗中保护……等等,俞静姝咧嘴笑了起来,她居然把赵同身边高来高去的侍卫给忘记了,哈哈,有办法了!      心情好了,俞静姝特别痛快的答应,反正赵同和常员外把酒言欢,她和赵翎无聊的很,出去玩一玩,也不为过吧?      俞静姝笑眯眯的,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就像老妈和老爸笑闹时,老妈常威胁老爸的一句话:“你皮痒了是不是?!”呵呵,她还真是皮痒了。       ☆、五十五,打架      俞静姝喊来小翠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然后把自己和赵翎关在房间里。      半个时辰后,房间里先走出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郎,少年郎回过身,黝黑的皮肤透着不明显的红晕,轻声细语的喊了声:“娘子。”      一个粗眉毛,脸上布满雀斑,腰身微胖,看起来憨呼呼的高个子妇人应声而出,斜眼瞪了少年郎一眼,原本因为扮相而显得有些憨傻的模样,因为这一眼,顿时灵动精神起来,只听她道:“傻丫头,姐姐怎么教你的,压低嗓子,低点儿声!”      少年郎慌慌张张的点点头,唯唯诺诺的说道:“哦哦哦,知道了……”然后在俞静姝无奈的视线里,压低嗓子,声音顿时和他的人一样,雌雄莫辩,正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少年的特色,“知道了,娘子。”      俞静姝满意的笑了笑,她自己扮男生的话,很容易被看出来,但是只要给赵翎稍稍一化妆,变一下子嗓子,就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郎,雌雄莫辩,俊俏风流……除了皮肤实在是黑了点,特别是和俞静姝站在一起,黑白配,比包拯和公孙策还鲜明。      两个人戴上帷帽,嘱咐了小翠一番,以防赵同找不着两个人,然后从后门悄悄出去了。      两个人走在街上,疑神疑鬼的,总觉得周围人的眼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指指点点,看透了两个人好不容易做成的伪装。      其实是她们两个多心了,这世上的人形形色色,高矮胖丑,什么样子的都有,她们两个的妆扮并不算出格,人们会多看她们两眼,也是因为两个人紧张不自然的神态。      过了一段时间,两个人逐渐适应现在的假夫妻身份,言语形态自然起来。      温泉庄是个镇子,不过却比一般的镇子要大上许多,热闹许多,繁华许多,说它是一个小城也不为过。      要是问起温泉庄好玩的地方,如果问话的是个女子或者夫妇,那么温泉庄的人们定然会建议到芳华园走一走,瞧一瞧。      芳华园,花草林木,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雕栏画栋,青的砖,黑的瓦,明明是恢弘大气的北方,江南水乡温婉灵秀的美景尽显,来了温泉庄,却不游芳华园,那么就不算来过温泉庄。      俞静姝兴致勃勃,赵翎兴致缺缺,皇宫大内,天南海北的风情景色,在匠人巧夺天工的双手下,便没有那么珍贵稀有了。      赵翎略为失望的叹口气,自语道:“就这样啊。”      给她们“夫妻”二人介绍的当地男子,闻言看了赵翎一眼,瞧了一下还在神游天外的俞静姝,对着赵翎脸上露出暧昧而心领神会的笑容,低声说道:“陪着你家娘子还能到何处?我们温泉庄可不止这一处好地方……”然后,他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前方彩衣巷……”话至于此,他给了赵翎一个“你懂的”眼神,悠悠闲闲满脸暧昧的走掉了。      俞静姝只来得及看到此位仁兄的最后一个表情,当即被他脸上猥琐三分的笑容给激的寒毛直竖,茫然又心有余悸的问:“他怎么了,刚刚对你说什么?”      赵翎莫名其妙的摇摇头,指着前方说道:“他说前面是彩衣巷,很好玩。”      芳华园距离此处尚远,彩衣巷就在前面不远处,同是引起了俞静姝兴趣的地方,选择哪一个对俞静姝这个懒人来讲不用多说。      巷口隐蔽的地方,俞静姝轻轻吹响了口哨,片刻后,慕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俞静姝下意识的说了句:“啊,怎么还是你?!”      “……”慕一,“属下奉王爷之命保护俞姑娘和公主殿下。”      “哈哈,我不是嫌弃你啊慕一。”俞静姝打了个哈哈,好奇的问慕一,“你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我们可能会玩的时间长一点。”      慕一说道:“多谢俞姑娘关心,属下不饿。”      “我不是关心你,我只是怕你不吃东西饿了没力气保护我们两个。”俞静姝认真的说道。      赵翎瞪着眼睛看了眼慕一,傻乎乎的问俞静姝:“啊?会这样么?我好像从来没有看见他吃过东西,慕一,不然你先吃点东西吧。”      俞静姝看着面无表情眼神郁闷憋屈的慕一,拍拍慕一的肩膀,怪笑起来:“刚刚我的确在关心你,毕竟咱们认识的时间很长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表示一下我对你的亲近,你家王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家王爷会砍了我。      俞静姝神色正经起来,认真说道:“刚刚开个玩笑,慕一,你别介意,我叫你出来,一来是想确认是哪一个人在保护我们,既然是你,我就不用担心有人会向赵同告密了,      二来,是要谢谢你……”      慕一忙道:“属下不敢!”      “嗯。”俞静姝淡淡的笑着,不和他争辩,“你真的不用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慕一:“……”      这张平凡坚毅的脸庞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没有表情之外的纠结表情,他抬头飞快的看了眼俞静姝,又低下头,“多谢俞姑娘……关心,属下真的不用休息。”      俞静姝有些郁闷的摸摸耳朵,她真的在关心暗处保护她们的护卫的肚子问题,这些人不但要隐藏起来,还得随叫随到,就算是有换班,想必也是很辛苦的。      吃喝拉撒的问题,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解决的,但总归不会痛快,俞静姝想起来,就存了让他们休息一下的念头,反正她也不急着去玩。      呃,似乎开玩笑有些过分了?      俞静姝耸耸肩,算了,她还是不要龟毛了,瞎操心啥呀,总是这么心血来潮。      不可否认,俞静姝也有自己的恶趣味在作祟。      彩衣巷,其实就是花街柳巷了。      黄昏时分,正是红灯区的生意开始的时候,迎客送客的莺莺燕燕,娇声软语,红红绿绿的花灯,五彩斑斓,照在寻欢作乐的人们脸上,醉生梦死,奢华糜烂。      俞静姝眉毛一跳一跳的,她总算明白刚刚那位仁兄脸上的表情作何解释了,而赵翎还在一边拼命的问她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里的女子穿着这样少,还和男子勾肩搭背,形骸放浪……      更要命的是,赵翎说:“姐姐,我想进去看一看。”      闪亮亮的眼珠子,乌黑清澈,倒映着奢靡浮华的光亮色彩。      俞静姝内流满面,丫头呀,难道是姐姐教坏了你?这地方进不得呀,咱走吧。      “公子……”      “公子呀……”      一叹三转,娇媚的声音,软到人心里了,想要逃跑的俞静姝转过头就看到一群眼睛发绿的姑娘们,如洪水一般扑了上来……      “既然来了,何必回头呢?”      “公子是觉得奴家不够美么?”      “还是觉得姐姐的腰身不够软?”      “进来坐一走嘛~~”      “公子啊~~”      俞静姝晕头转向,当然不是因为消受不起美人恩,这美人恩压根就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冲着她那可怜的“少年夫婿”去的。      这位姑娘的纤纤素手推她一把,那位姑娘的美臀挤她一下,拉着赵翎的手不由己的松开了。      然后一群姑娘推推嚷嚷,吵吵闹闹,俞静姝连连后退,被扑鼻而来的浓烈香味呛的头晕眼花,等耳朵边上嗡嗡的鸣响渐渐消失,赵翎也消失不见了!      俞静姝当下把哨子放在口中,使劲一吹,小小的哨声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但是那个面无表情的侍卫仍尽职的出现在俞静姝面前。      “看到了没?”俞静姝问。      慕一点头,道:“姑娘放心,公主身边随时有影卫保护。”      俞静姝眯了眼,问:“是太后派来的?”      慕一沉默的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他们是太后问官家借的,王爷安排好了。”言外之意,影卫直属皇帝,还有赵同照应,所以俞静姝担心的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俞静姝松了口气,如果影卫是太后的,那么她带着赵翎做的一切都瞒不过太后,太后非杀了她不可。      俞静姝想到什么,沉着脸对慕一道:“慕一,不用隐藏了,和我一起进去,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搞鬼!”      “是。”      她们站的地方,距离青楼的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楼里的姑娘居然跑到这边来,强行把一个“有妇之夫”拉进去,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搞鬼,她俞静姝以后头朝下走路!      “姑娘,且等一等!”      俞静姝压着怒火往里走,慕一急忙喊住她,递过去一面方巾,俞静姝愣了一下,看着认真的慕一,却是眉头不由的舒展开来,笑着说道:“慕一,果然还是你细心呀。”      然后把脸蒙上,让慕一在前面开路。      慕一可以进,俞静姝却是不可以进去的,龟公挡在俞静姝身前,老鸨也走了过来,慕一没给他们开口阻拦的机会,大把的银票一出,老鸨立刻笑没了眼。      “刚刚进来的年轻公子在哪里?”慕一冷冰冰的问。      老鸨看了看慕一腰间悬着的剑,打了个哆嗦,呵呵笑着道:“哟,公子呀,您说的莫不成是哪位黑脸的少年郎啊?有位自称是他朋友的公子请他上楼喝茶,您二位若也是那公子的朋友,不如由奴家先代为通报一声……”      “带路。”慕一冷冷的看着她,打断她滔滔不绝的啰嗦。      老鸨不敢多言,乖乖的在前面带路,      在门外,慕一把老鸨挡了下来:“你下去,不要让人过来打扰。”      说着,他的手握在悬挂的剑上,老鸨吞了吞口水,赔着僵硬的笑退了下去。      慕一示意俞静姝让开一些,自己推开门进去,俞静姝敏锐的听到房间里传出沉闷的声响,慕一喊了声“姑娘”,俞静姝心知安全了,急忙进入房间,看着房间里赤手空拳过招的黑紫两道身影,俞静姝才明白过来沉闷的声响原来是这两人无声的打斗。      不知道哪一个是影卫。      慕一在俞静姝进来后关上房门,护在俞静姝身前,赵翎站在一边,脸上的皮肤即使隔着一层颜料也可以看得出完全变了颜色,少女的衣服还是整齐的,可是却用手不住的擦着自己的嘴巴。      俞静姝瞪大眼,这是被非礼了?      “翎儿!”      赵翎受了惊一般看过来,眼里荡漾着惊慌羞涩的迷雾,唯独没有被非礼后应该有的愤怒。      俞静姝心里拔凉拔凉的,看了看表面旗鼓相当的两人,仔细分辨了一下,断定紫衣的青年是罪魁祸首。      游刃有余的身手,英俊的容颜,带着淡然的微笑,气质风度上佳,的确是能够迷惑住单纯少女的类型。      一时俞静姝愤怒难当,她没看好自己的小姑呀,这可怎么跟赵同交代哟!她恨恨的喊了一声:“往他脸上招呼!”      慕一脸皮抽动一下,赵翎居然着急的喊了声:“姐姐,不要——”      俞静姝想挠墙,姑娘喂,你喊什么,你这是迫不及待的正是我心中的猜测么?我宁愿糊涂着呀,她笑容扭曲的冲赵翎笑了一下,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好妹妹,别被这个衣冠禽兽给骗了,看姐姐怎么帮你教训这个伪君子!”      回头对慕一吩咐:“慕一,上去,揍他!”      慕一嘴角抽了抽,还是很没江湖道义的上去“以多欺少”了。      紫衣的青年忙里抽闲,似笑非笑的瞥了俞静姝一眼,把俞静姝看得背上发毛,而慕一的加入,竟然也没让影卫占多大便宜,紫衣的青年依然游刃有余,不慌不忙,而俞静姝这个不懂武功的人也看得出,影卫和慕一居然有落败的迹象!      俞静姝大惊,拉着赵翎:“慕一,我带着妹妹先走!”      “哎……”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俞静姝的脚步僵住。      “姐姐,怎么……”赵翎奇怪的回头,剩下的话悉数咽了下去,转而惊慌道,“别伤害我姐姐!”       ☆、五十六,公子乃是……断断,断袖?!      俞静姝细细白白的脖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握住。      手的主人,和俞静姝面对面站着,对于一边虎视眈眈的两个护卫,视若不见。      慕一和影卫面沉如水,眸子里杀意浮动,盯着男子的一举一动,只要对方有一个疏忽,就能将其一击毙命!      男子笑起来,妖孽横生,一字一句对一脸懊恼惧怕的女子说道:“衣冠禽兽?伪君子,嗯?往在下脸上招呼呀……”      他最后一个“呀”子声音又轻又长,语调往上扬,俞静姝的心也跟着往上提。      他笑了笑,另一只手在俞静姝的脸上抹了又抹、擦了又擦,俞静姝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妆容全被擦掉,露出干干净净的脸。      俞静姝疼的眼泪汪汪,却敢怒不敢言。      赵翎急的要哭出来了,只一个劲的说:“你别伤害我姐姐!你放了她!”      男子瞧了瞧赵翎,神情倒是很温和,笑道:“小丫头,我若早知你是个女子,定然不会碰你……你这身打扮,是她的主意吧?”他不等赵翎回答,又看着俞静姝,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叹息道,“我说,姑娘,说来说去,在下会错把这丫头当成小子,引来今天的一段是非,可都是你的错呀,这可怎么办呢?”      被人提着脖子的感觉一点也不好,不过紫衣男子的话却让俞静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失声叫道:“你不会喜欢男人吧!”      “怎么?”男子眯着眼睛,轻轻一笑,眼里闪过一道冷光,“不可以么?”      “可以可以可以!”俞静姝狂点头,“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是调戏我家小妹,原来你想调戏的是我家‘小相公’,误会一场,咱谁也别追究谁,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真没骨气。”男子嗤笑一声,说着讽刺的话,脸上的表情却缓和许多,但是他的手却没有放开,指了指另一边的两个人,“在下愿意放开你,有人却不愿意放开在下,姑娘说的话似乎没有用啊。”      俞静姝立刻对慕一说道:“慕一,如果他没伤害我和翎儿的意思,这件事就一笔勾销,别告诉你家主子,还有旁边那位仁兄,我说的话有用吗?”      慕一点点头:“一切听姑娘的吩咐。”      影卫简短的说道:“可以。”      脖子上的压力消失,俞静姝拉着赵翎想往慕一那边走,赵翎却纹丝不动,俞静姝奇怪,扭脸就看见小丫头看着紫衣男子一副对方是负心汉的表情,泪珠一串一串的往下流。      “翎儿呀。”俞静姝搂着小丫头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情窦初开,却喜欢上了一个没办法喜欢的人,心底的酸涩,不是她这个局外人能够三言两语开解的了的,“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断袖?”赵翎抽噎着,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样子无辜又可怜,“我……我……”她于情一字上依然是懵懵懂懂,知道这个男人喜欢男人,不会喜欢自己这个女子,心里就难过的很,又不清楚难过的源头,连喜欢二字也说不出口来。      紫衣男子对赵翎似乎格外的宽容,他也很头疼自己无意招来的情债,对方还是一个可以当他女儿的小丫头。      年少轻狂之时,他也过了一段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潇洒的日子,没心没肺,男女不忌,伤了多少心,误了多少人的终身,他从未在意过。      直到遇到那个清风明月般美好的少年。      风流多情的公子,变成患得患失的傻小子。      然而回头浪子的爱情没有得到上天的眷顾,磨难、阻挠、痛苦接踵而至,有情人不得终成眷属,清风明月般的少年,消失的也如清风明月一样无迹可寻。      再为浪子,却再也没有当年的轻狂不羁,岁月沉淀了沧桑和沉重,从此只能形影相吊,无尽的寂寞使人发狂。      无意的一瞥,赵翎干净好奇的眼神,让他想起当初少年的纯净懵懂,憨傻可欺。      顿时起了捉弄的促狭心思。      谁料竟是个扮了男装的女娃娃,更麻烦的是,少女怀春,喜欢上他这个不应该被喜欢的浪子。      麻烦。      头疼。      无奈,既然她没有完全清楚,没有说出口,他就装作不懂好了,垂着眼皮,淡淡的看着赵翎,抚摸着赵翎的头发,说了句谎话:“我女儿也和你这般大了,小丫头。”      其实也不算谎话,如果他有女儿的话。      俞静姝顿时有种被雷了个外焦里嫩的感觉。      不成想,这个居然是一个真正的大叔,真是……看不出来。      赵翎茫然,眸子里泛着水汽,眼前雾蒙蒙的,不清楚,被俞静姝牵着手,无意识的跟着她走,直到到了常府才恍然想起:“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怅然若失。      俞静姝含含糊糊的安慰道:“有缘总会相见的。”最好永远不见。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总是开朗简单的赵翎,身上多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忧郁,俞静姝觉得她好像长大了一些,又好像还是原来那样。      没有开始,无疾而终,青涩泛苦的初恋,让人成长。      但因为并不深刻,因而没有造成深刻的苦痛,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能让悲伤和忧郁减淡,消失,或者会变质成为另外一种宝贵的财富……谁知道呢。      回到常府,赵同还在和常行善喝酒,俞静姝没打算把今天的事情让赵同知道。      安慰情绪不好的赵翎先睡下,自己则单独开始计划——夜探常府。      任劳任怨的慕一,遵从未来女主人的吩咐,开始尽心刺探常府,寻找柳姨娘栖身的院落,这个并不是太麻烦。      第二天,慕一就把昨晚上就查到的线索报告给了俞静姝。      俞静姝打着哈欠,她等了一会儿就睡下了,自从来到古代,早睡变成了习惯,根本就熬不住夜。      她手里拿着慕一画的地图,有些愧疚的问慕一:“你不会是查了一夜吧?”      慕一摇头:“三更。”      半夜。      俞静姝不好意的对慕一说道:“谢谢你啊,慕一,今天该不会还是你值班吧?”      “不是,是慕二。”慕一一板一眼的回答,“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俞静姝摆摆手:“没有了,你去休息吧。”      “是。”慕一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下去了。      小翠被俞静姝打发去服侍赵翎起床了,这个时候刚刚摆好早膳,俞静姝和赵翎一起吃了,这个过程中没有看到赵同,倒是金姨娘过来说了一声,昨晚赵同和常行善喝酒喝太晚了,赵同是在常行善的院子里休息一夜,起来后,常行善陪着赵同出门了,问俞静姝和赵翎要不要去哪里。      大概是常行善吩咐了金姨娘要好好招待她们。      俞静姝看着金姨娘不怎么耐烦的脸,心说对着你这张晚娘脸谁还有心思玩,脸上却笑着说不用了。      金姨娘再三确认俞静姝和赵翎有没有什么要求,俞静姝再三否认后,金姨娘才笑了一声,“有什么就叫下人。”然后施施然的走掉了。      这是客人不要她陪,又不是她不愿意陪,即使老爷闻起来,想必不会怪她的。      赵翎精神还是不大好,俞静姝本来是想和赵翎一起,“无意”中走到柳姨娘的院子,但是看赵翎这个样子,她有些犹豫的问道:“翎儿,你要不要和姐姐一起去。”、      赵翎无精打采的,摇摇头:“我哪里也不想去。”她抬头看了眼俞静姝,“姐姐别管我了,我在屋子里帮姐姐看着,有人来我会替姐姐挡着的。”      “那好,你乖乖呆着,有事就喊影卫。”      常府的下人,看管不是很严格,在路上有人碰到俞静姝,也都是乖乖的行礼之后,什么也不问该干什么干什么。      俞静姝松了口气,虽说准备的接口一个也没用上,但是这样也好。      越来越接近柳姨娘的院子,有惊无险,没有被人怀疑。      俞静姝本来以为,柳姨娘的院子外面会守备严格的,谁料越是接近柳姨娘的院子,下人就越少,到了柳姨娘的院子外面,已经没有任何下人了。      院子的两扇木门紧紧的闭合,俞静姝试着推了一下,没有动,看来是从里面锁上了。      院子的墙大概两米高,俞静姝低头看看裙子底下的绣花鞋,抬抬胳膊,宽大的袖子荡了两下,她叹口气,换身衣服说不定她还能爬过去看一看。      常行善出门,机会难得,都已经到了院子外面,放弃可不是她的作风。      俞静姝轻轻吹响口哨,慕二那张有些陌生的脸出现,俞静姝对他没有慕一那样的亲近感,客客气气的吩咐慕二道:“你到里面把门给我打开,别让人发现。”      慕二领命,俞静姝站在门边,听到一声轻轻的响动,慕二在里面打开了门,没有想象中的“吱呀”什么的噪音,很安静。      一进门,面对着的,就是一汪小小的池塘,院子里草木葱郁,还有精致的假山,打理的很干净整齐。      庭院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屋门都是紧闭的。      俞静姝慢慢的往里走,沿着池塘,小心翼翼的观察周围。      门窗是常见的雕花镂空的木格糊着雪白的窗纸,但这里的雕花又比别处的精致漂亮许多,可见用了很多心思。      俞静姝从左往右看,雕花的图案居然没有一个重复的。      视线扫过最右边的一间房,俞静姝一声惊叫被自己的手紧紧的堵在嘴巴里——这间屋子的门窗上,映着一排女子的剪影,原来这里住着的不止柳姨娘一个!      俞静姝捂着嘴不敢动,过了一会儿,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窗纸上的剪影尽管极为逼真,似乎就是真人一样,可确如死物一般纹丝不动。      她松了口气,看来是假的皮影,不是真人那就好。      这地方可真是诡异,她回过头,一张惨白的脸在她眼前放大,俞静姝心脏停止跳动,一声尖叫直冲云霄。      惨白的脸上,两条柳眉因为她这声尖叫蹙在一起,往后退了退,静静的等着俞静姝停止尖叫。      心脏咚咚咚狂乱的跳着,俞静姝全身有一瞬间的发软,不过很快恢复了,她心有余悸的看着对面的女子,确定她只是脸色惨白了些,还是货真价实的人类,这才白着脸松了口气。      不过她那声尖叫一定会引来其他人的吧。      “你是老爷新纳的妾室?”她脸上有些疑惑,“金姨娘呢?”      俞静姝尴尬道:“我不是,我只是这里的客人……你是,柳姨娘?”      对方的脸过于苍白,但眉眼极为漂亮,仿佛是天下最出色的画师一笔一划、反复斟酌之后,才小心翼翼的画上去的。      太美了,显得不真实。      就和安安一样。      俞静姝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      可是柳姨娘显然不喜欢在这里见到俞静姝,她听说俞静姝不是常行善的姬妾,苍白的脸完全没有了血色,有些慌张,有些急切,有些生气,斥责道:“谁准许你来这里的,马上离开!”      她那样的急切,声音也变得有些尖利,仿佛俞静姝到这里来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我只说一句话!”俞静姝在柳姨娘的逼迫下连连后退,诧异的看着她,还是把想要说的话急急忙忙说出口,“你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安安?!”      柳姨娘呆愣当场,脸上的表情如遭雷击,她颤抖着,几乎摇摇欲坠:“你……你说什么?”       ☆、五十七,苦衷      俞静姝奇怪她的反应,太过了吧?      不过两个人都没有机会把所有的疑问搞清楚了。      不止下人过来了,常行善和赵同也过来了,金姨娘和小翠跟在他们后面,大难临头一般的表情。      俞静姝看着常行善阴沉的脸,以及赵同皱着的眉头,心里沉了沉,这下子糟糕了。      心里转过一道道弯,表面不露,她看着赵同,脸上漫起高兴的笑容,天真烂漫,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般,欢快又有些害羞的说道:“官人,您怎么来啦?”      她走过去依偎在赵同身边,似乎看不懂常行善深沉的脸色一般,说道:“这里好大呀,我一个人都找不到,还好碰到这位夫人,不过你来了,奴家就不用再询问这位夫人了。”      赵同摸着她的脑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故作生气的斥责:“谁让你到处乱跑的!”然后又抱歉的对着常行善说道,“拙荆不懂事,给常兄添麻烦了。”      俞静姝撅着嘴,一副“我不知道到底哪里做错”的委屈表情,却乖乖的不说话。      柳姨娘这时早已恢复原来冷淡的模样,淡淡的说了一句:“原来是客人。”还似笑非笑的瞥了金姨娘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金姨娘全身发抖,又不好发作,娇嗔不满的往常行善靠过去:“老爷……”      常行善的眼睛不着痕迹的往柳姨娘院子里看了一眼,又瞧了一下不高兴的俞静姝,心中有了计较,确定俞静姝的确没有看到不该看的。      但是他撇过金姨娘时却划过一丝不耐烦的冷光,俞静姝时时注意着柳姨娘,发现同时柳姨娘的神情有一瞬间变的复杂,似乎是悲悯,似乎是无奈,似乎是恐惧,似乎是悲哀,似乎是麻木……      这一切如此复杂的情感,都和常行善的变化有关。      俞静姝心里的谜团更大。      常行善是那赵同当兄弟的,自然不会给赵同难堪,俞静姝误闯“禁地”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在这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小翠,侍候俞静姝和赵翎的丫鬟换成了一个叫小依的,这个丫鬟,嘴巴极严,不该说的,绝不多说一句。      俞静姝纵使着急,却也无可奈何,耐心等着赵同的消息。      入夜,房中掌了灯之后,赵同才回来。      “哥哥。”赵翎支着下巴没有动,只是眼皮子懒懒的抬起来,看了赵同一眼。      赵同奇怪的问俞静姝:“她这是怎么了?”      “等你太久,困了。”俞静姝面不改色的说道,“今天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困了就先去睡吧。”赵同坐下来,摸了摸赵翎的脑袋,赵翎摇摇头,表示还不想睡觉,赵同不再管她,说起白天发生的事情,“常兄打死了几个下人,柳姨娘倒是没有事情,你放心好了。”      俞静姝脸白了白:“是因为我乱闯的事情?小翠呢?”      “你不用多想。”赵同淡淡说道,“常兄的家规向来严苛,那几个下人本来就是惫懒松懈的性子,常兄发作是早晚的事情。”      俞静姝不想和赵同讨论有关人命的事情,他们两个在这一方面永远不可能达到共识。      “今天是最后一晚,过了今晚,我不好再留,柳姨娘的事情,要尽快。”赵同皱着眉说道,他本来是想陪俞静姝的,没有想到常行善太好客,太热情,拉着他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又硬要做为温泉庄的东道主,带着他四处游玩。      “好。”俞静姝点点头,“再晚一些,你带我到柳姨娘的院子里,今天我话没说完你们就来了……还有,千万不要给人发现。”      赵同自信的笑了笑:“放心好了,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半夜三更,府里的人都睡下了,赵同才叫醒俞静姝,带着她无声无息的往柳姨娘的院子奔去。      柳姨娘的房间里,居然还有一盏灯亮着,俞静姝和赵同对视一眼,小声道:“你在外面等着,我去和她说。”      赵同点头。      俞静姝轻轻敲响房门,低声喊:“常夫人?”      “谁?!”柳姨娘警惕的低喝,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和害怕。      俞静姝忙安慰:“常夫人,你不要怕,是我,白天的那个,你开一下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房间里传来走动的声音,柳姨娘把门打开一条缝,背着光,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俞静姝本能的感觉到她的视线紧紧的锁在自己身上,平白使人脊背发凉,俞静姝诺诺的喊了声:“常夫人……”      “你走吧。”柳姨娘幽幽说道,“再也不要过来,你说的安安,我不认识。”      说着,就想要关门,俞静姝把脚卡在门缝里,两只手推在门上,眉梢上挑,嘴角勾起,感觉到对方的气急,她脸上的笑容加深,不慌不忙的揭穿柳姨娘的谎言:“常夫人,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认自己的儿子,不过这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安安希望临死之前能见他爹娘一面。”      俞静姝心里狡诈的想着,安安的确是有说过有生之年想和爹娘团聚,换个意思就是死前要和爹娘团聚,她说临死也没有错啊,只不过所谓“临死”的时间长短她没有说而已。      果然,柳姨娘慌了,拉开房门惊道:“安安怎么了?!什么临死?!这不可能,安安不会出事的,慕夫人,你告诉我安安到底如何了?”      俞静姝的脸皮因为一句“慕夫人”抽搐了一下,柳姨娘着急了,俞静姝反而态度冷淡下来,退后一步,客气有礼的说道:“既然常夫人不认得安安,想来是我弄错了,打扰到常夫人的清净,还望谅解,我这就走。”      见到俞静姝真的要走,柳姨娘顾不得许多,扑上去一把拽住俞静姝的胳膊,喊:“慕夫人,安安他……”      俞静姝胳膊被她抓的生疼,倒抽一口气,回头无奈的对柳姨娘说道:“您既然不认识安安,那么安安怎么样,又和您有什么关系?”      柳姨娘嘴巴动了动,嗫嚅道:“常夫人,你这是在逼我……”      俞静姝神色淡淡的,坦然承认:“没错……你执意不认安安,我也没办法,答应他的事情我做到了一半,你的事情,我回去会如实告诉他,虽然他母亲不认他,好歹他还有一个父亲没有找到,如果他的父亲也不认他,那就只能当他命苦了。”      “你……”柳姨娘神色悲伤而无奈,“我不是不想见,而是不能见……”她欲言又止,似乎有莫大的苦衷,却无法说出口,“时机尚未成熟,现在见他,只会害了他。”      她说的莫名其妙,俞静姝听的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柳姨娘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放开俞静姝的胳膊,哀求道:“常夫人,求你不要告诉安安,也不要再找安安的父亲了,你也找不到的……慕夫人,你告诉我,安安他到底怎么了?”      “他没事。”俞静姝皱着眉,冷淡中带着一点不解,“常夫人,你口口声声说时机未到,和安安相认就是害了他,你不说出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安安也不知道,更不会谅解,他只会因为你的‘为了他好’失望、伤心。”      俞静姝笑了一下,看着柳姨娘的眼睛却是一片残忍的冷酷,“既然这样,不如我告诉安安你已经死了,也好断了安安的念想,他的父亲,我会继续寻找,而你,就永远不要和安安相见,我相信,即使没有你,安安也会过的很好。”      柳姨娘捂着胸口,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俞静姝,颤声道:“你……你怎能如此……你不可以……我,我……”      俞静姝不耐烦道:“没有别的,我就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不留一点余地,柳姨娘在后面喊了她两声,俞静姝也没有回头。      “赵同。”俞静姝在漆黑的院子里轻轻喊了一声,一个影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出现在俞静姝的面前,低声道,“要走吗?”      “走吧,已经说完了。”      赵同沉默着,揽住俞静姝的腰。      柳姨娘这才真正慌张起来,她本以为俞静姝是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不料她竟然真的要走,那她会不会真的就告诉安安自己死了?      一定会!      柳姨娘小跑着,在寂静的深夜,即使着急慌张,她也不敢放声大喊,压低了声音,急切的叫喊:“慕夫人!慕夫人!不要走,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慕夫人……”      俞静姝听到,笑嘻嘻的拍了拍赵同的胸膛,若有所指道:“现在后悔了吧?瞒着不说,还真以为本姑娘在和她开玩笑呀?”      她透过黑暗,看着赵同的脸,模模糊糊的只有一个轮廓,但她仍固执的盯着这个模糊的轮廓,她知道,赵同也在看着她。      “赵同,我刚才是认真的,看到了吧,我没你想的那么好的……”俞静姝还有很多话要和赵同说,但是柳姨娘已经跑了过来,她推开赵同,心想赵同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呢?他心里在想什么,会不会很失望?      黑暗中,赵同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抓住俞静姝将要离开的手,以黑暗为掩护迅速的在女孩儿脸上偷了个香,离开时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在这里等你。”      看到女孩儿的另一面,他只是有些惊讶,而后便释然了,女孩儿的冷酷漠然,他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现在做出不可置信的失望姿态,不但矫情,也很混蛋。      俞静姝摸摸脸颊,心想恋爱果然使人患得患失,她早就开始变的不像自己了。      虽然这样想,可俞静姝还是因为赵同的亲吻和低语开心起来,她“嗯”了一声,对过来的柳姨娘道:“我们到房间里,你长话短说。”      柳姨娘无可奈何的叹息,道:“慕夫人好手段……跟我进来吧。”      好手段?俞静姝不置可否的撇撇嘴,跟着柳姨娘走进房间。       ☆、五十八,圣母玛利亚?      柳姨娘第一句话就把俞静姝给震住了。      “我怀安安之时,仍是处子。”      她没有和任何人行周公之礼,但是仍然怀了孕。      就像圣经里的圣母玛利亚,耶和华说,我的孩子将要通过你来到人间拯救世人,于是玛利亚未婚先孕。      柳姨娘的孩子,不是拯救世人的“耶稣”,是柳姨娘报恩的产物。      故事很简单,也很奇幻。      柳姨娘名为柳如黛,还是一个富家小姐的时候,因为美貌惹来祸端,满门被灭,而她被一个会法术的少年所救。      少年当然不是无偿的帮她,他不是凡人,而是妖,不老不死,为了和凡人长相厮守,所以想要变成人。      少年帮助柳如黛复仇,柳如黛帮助少年变成人。      于是柳如黛怀了孕,肚子里的孩子,算的上是少年的转世,重生为人,他的法力,他的记忆,全部被封印在新生婴儿的体内。      新生的婴儿便是安安,和凡人一样会生老病死,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凡胎肉体 ,与柳如黛相连的血脉,和柳如黛的安危紧紧纠缠,时时牵动着安安体内被封印的妖力,除了会导致安安的提前觉醒,方圆百里的妖孽和修道者也会被这股“香甜的味道”吸引。      柳如黛按照少年之前的提示,强忍着不舍,把安安送离自己的身边,只等着时间把安安的妖力完全消磨,再让安安饮下柳如黛的血,安安方可恢复记忆,就完完全全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了。      在这之前,母子两人却是不可以相见的。      “如果不是慕夫人咄咄逼人,怕你坏了恩人的事情,这个秘密,我是要带着它入土的。”柳如黛对俞静姝极为不喜,语气里透着怨愤,因为被逼迫而说出不想要说的秘密,不甘和委屈让这个女子变得有些疯狂,不顾后果的愤愤发泄着,“我一个弱女子,还不是任人宰割,为了活下来,我做了多少为人不齿的下作事,除了这条命,什么都不要了,现如今还要受到这样的逼迫!”      柳如黛冷冷的笑了两声,横眉冷对,“慕夫人,你该遵守诺言,从此不要再插手这件事,马上离开常府。”      俞静姝心里的三分愧疚,也因为对方的十分讨厌被她藏到冷漠之下,她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说道:“我想怎么做,也不是旁人能管得到的,不过我保证,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不会破坏你‘恩人’的事情。”      她站起来,微笑,“那么,告辞了,常夫人,您坐着吧,不必送了。”      赵同还在原地等着她,牵着俞静姝的手:“走吗?”      俞静姝眼睛不由的瞥向白天窗户上印着影子的房间方向,心里有一种一探究竟的冲动,那样逼真的影子,她真的很好奇。      “我们……到里面瞧一瞧吧?”      俞静姝小声询问,语气透着莫名的兴奋和一点点的害怕。      赵同往她指的方向看,黑漆漆的一片,这里明明是常行善忌讳别人来的地方,看守的人反而一个也没有,只有柳姨娘一个人住在这座院子里,赵同心里觉得怪异。      他并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性子在这些年的磨练中越加的沉稳谨慎,遇到这种事情,不应该探究,而是应该若无其事的避开。      多管闲事对于一个赵同这个身份微妙的王爷来讲可算不上好事。      他摸摸俞静姝的脑袋,没有顺着她的意愿,温和的说道:“太晚了,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      俞静姝也只是突发奇想,并不一定要进去看一看的,闻言嘟嘟囔囔说道:“我还不困……”不过还是乖乖的依靠着赵同,“走吧,回去睡觉。”      赵同低声笑了笑,他喜欢俞静姝这个时候的懂事温顺。      柳如黛怪异的笑声这个时候传了过来,两人不约而同的皱眉,看着灯光包围下的那团模糊的影子。      “慕夫人……”柳如黛的声音似乎是从远处飘过来一样,低低的,柔柔的,故作神秘一样的警告,“我劝你不要太好奇,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俞静姝更加不喜欢柳如黛,女性的直觉都是敏锐的,两个针锋相对的女性尤为如此,柳如黛对俞静姝不喜,俞静姝自然对柳如黛也不会有多大的好感。      “你想说什么?”俞静姝淡淡的问。      柳如黛背着灯光而站,久久沉默,俞静姝却觉得她一定是在笑,这种感觉让她有些发毛,俞静姝冷冷道:“你有什么就直说,别吊我胃口!”      赵同轻轻拍着俞静姝的背部以示安慰,声音低沉:“不要理会她,我们走吧,你想知道,我回头让慕一查清楚再告诉你。”      俞静姝一想也是,身边就有一个堪比特务头子的王爷,她在这里听一个大脑回路诡异的女人扯什么,自找烦恼么!      俞静姝顿时解气,嘿嘿笑着搂着赵同的脖子:“我们走吧。”      这下是真的走了,徒留柳如黛愣愣的站在门口,神色莫名,她往隔壁的屋子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不像是在笑,反倒是像哭,喃喃自语:“金姨娘……又一个啊……快了,快了……”      第二天天一亮,常行善就颇为不舍的送走了自己的兄弟,一再嘱咐一定要常来温泉庄做客,不要把他这个老朋友忘了云云。      赵同笑着应了,高高的扬起鞭子,长长的喝了一声“驾——”,马儿悠悠的往前走,清脆的铃铛叮叮当当的一路响着出了城。      ……      三天后,常府。      常行善单独去了一趟柳如黛的院子,小院的灯又开始一连几天亮到深夜。      柳如黛的脸惨白惨白的,面不改色的处理着手中整块的人皮,眼里却透着快要承受不住的疯狂,快了,快了……      柳如黛喃喃的说着,时间快到了,她很快就不用再忍受这些了。      常行善的“善”,紧紧是对自己的朋友和府外的平民百姓,他是温泉庄的大善人,可常府中却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常行善其实有着不为人知的怪癖——残忍、扭曲、无法理解的怪异心态。      他从未娶过任何妻子,却有着一房接着一房的小妾,可惜常行善命硬,这些妾室,短则只能活两三月,长则不过一年,必然会得病死去。      柳如黛是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      这些妾室并非得病而死,而是被常行善命人用乱棍活活打死,然后剥下整张皮,被贴在窗纸上,时间长了,窗纸上便会印下栩栩如生的女子剪影。      柳如黛能活着,是因为柳如黛是常行善妻妾里,唯一一个可以帮助他处理新鲜的人皮,然后长久保存下来的。      柳如黛能支撑下来,是因为非要活下来的信念在支撑着,等到安安恢复记忆,柳如黛报恩结束之时,恐怕就是这个苦命的女子崩溃的时候。      这一切,赵同后来没有派慕一去查,所以俞静姝一点也不知道,柳如黛只是她生命里并不浓重的一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浅淡的一笔会被洗的干干净净,再也看不到任何痕迹,甚至当她偶然又见到恢复记忆的安安时,也没能想起来问一问柳如黛到底如何了。      她现在,刚刚回到京城,摆脱白泽查的事情,他已经有了结果,并且意外的得到前些时日少年被挖心的案子和安安有些关联,所以俞静姝一回京,还没有回家向老爸老妈报到一声,就被心急火燎的张龙请到了开封府。      赵同自然和她一起,赵翎则被赵同命人送回了皇宫。      书房里,包拯,公孙策,展昭,白玉堂,白泽……还有被白泽紧紧拉着手的白云瑞,见到紧跟着赵同进来的俞静姝,都是一副“你总算回来了”的放松表情……当然,白泽除外,只有他一个人一副又拽又酷的欠扁表情。      俞静姝莫名其妙,这都是怎么了?      “哇哈哈哈哈!”白泽见到俞静姝立刻嚣张的笑起来,鼻孔简直朝天了,“凡人,看你还敢不敢小看本大神!我查出来了!”      俞静姝嘴角抽了抽,没理他,先给包拯见了礼,才问找自己什么事。      包拯叹口气,无奈道:“这位白泽上仙知道凶犯的线索,但是除了你竟是谁也不说,本府本是要派人到温泉庄去找王爷和你,你二位回来的正好。”      “呃……”俞静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白泽,既然我来了,那就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泽不高兴道:“你着个愚昧无知的凡人,先向本大神认错,否则我是不会说的!”      俞静姝很干脆的诚恳道:“对不起,大神,我这个愚昧无知的凡人向您道歉……现在可以说了吧?”      房间里的众人不由的笑了起来。      白泽还想再为难一下俞静姝,哪料被他强硬的拉着手的白云瑞不乐意的哼了一声,奶声奶气的威胁:“你欺负姐姐,我不和你玩!”      白泽立刻投降,哀叫:“小娃娃,不要啊,本大神马上就说!”      两个一样玉雪可爱的小金童,有趣的互动更是让众人忍俊不禁。      安安的情况,白泽说的和柳如黛的出入不大。      “这样子隐藏倒是绝妙啊,难怪连本大神都差点被他骗过了。”白泽给自己找着理由,“他的本体应该是仙鹤,据我所知,仙鹤是最死心眼的,一生只认定一个伴儿,所以那个叫柳什么的女人没有说谎,为了和所爱长相厮守,不惜变成凡人。”      仙鹤救下柳如黛时尚为仙类,只是在他施行变为凡人的计划时,就自动沦入妖精一道,安安被白泽误以为是人妖混血就不足为奇了。      但安安又不是人妖混血,在他还没有完全变成凡人时,他的身上可谓处处是宝,特别是心脏,是提高修行的宝物。      挖心的凶犯,不是普通人,也是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安安的消息,所以妄想取得安安的心脏以提高修为,可惜这个小妖根本就不知道哪一个是他要找的人,只好向有身上带有灵气的少年下手,碰碰运气。      如果不是白泽提早发现的话,也许哪一天真叫这个小妖碰到了安安,把安安的心给挖出来,那么仙鹤的一番苦心可都白费了,他那不知在何处的凡人恋人,只怕要苦苦的等待一辈子了。      “那个害人的妖孽呢?”公孙策问道。      白泽嘿嘿一笑,拍拍自己的肚子:“在这里。”      众人愣了愣,脸色都变都古怪起来,白玉堂的尤为精彩,泛着青色,一只手不着痕迹的抚着胃部。      白泽瞪大眼睛,怒道:“你们这是什么表情?!这小妖是草木精怪,本大神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吃的,我又不是饕餮那个笨蛋!”      众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茹毛饮血的白泽,是在不敢想象,也太恶心人。      安安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俞静姝只说没有找到,但她以后还会继续找的,让安安不要放弃。      安安失望一阵后,继续安安心心的在俞府当差,一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早上,俞静姝发现安安不见了,房间里留下一张纸,纸上只有四个字——      多谢。      落款是柳安。      这就恢复记忆了么?俞静姝摸摸脑袋,没有多想,反正这件事就算完了,以后再也不用费心了,啊哈哈哈!    ☆、五十九,悸动·大婚 作者有话要说:介绍一部萌片——萌猫三剑客,是穿着靴子的猫的番外篇,才十几分钟,里面的三只小猫超级萌的,嘻嘻,我被萌翻了,哇呀,受不了了,真的好可爱哇,去看吧,一定要看哦~~ 【捂脸……】我对可爱的小动物向来没有抵抗力,哈哈     日子就像河水一样,哗啦啦的往前流走,看着河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其实每时每刻,我们看到的都不是原来的流水了。      日升日落,每天的生活,相似但充实,普通但快乐,等你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只剩一个尾巴的春天,正在拼命的抗拒着夏天的推挤,百般红紫斗芳菲,不甘心悄无声息的退场,走也要走的轰动盛大。      俞静姝坐在屋顶上,呼吸着芳香浓郁的空气,看着眼底的花团锦簇,偶尔看到路上有个花粉过敏的路人捂着口鼻痛苦的样子,便没有什么诚意的同情一番,无比庆幸自己身体健康什么也不会过敏。      一边的赵同不过敏,但是对空气里这股浓郁的花香显然适应不能,一口一口的喝着酒囊里的烧刀子,好叫冲鼻的辛辣冲散鼻翼的味道。      俞静姝看他这么多年仍旧对烧刀子情有独钟,不由好奇,想要尝一尝。      赵同瞧她一眼,裂开嘴角,道:“这可是你自己要喝的。”      “唔,我尝一下能有什么。”俞静姝白他一眼,就着酒囊,小小的喝了一口,然后她那条自从来了古代就只接触过上等的梨花酿的舌头,立刻被这几文钱就能买到的烧刀子给刺激到了,俞静姝皱着脸,不客气的下评语,“浑浊,不纯,难喝!”      然后俞静姝瞅着赵同嘿嘿笑,“所谓什么人喝什么酒,你一个大老粗也只能喝这种没有品位的酒了,温和醇厚的梨花酿才能配得上我这个知识分子哟。”      对着赵同那张英俊年轻的脸,也能把“大老粗”这三个字说的如此顺畅……赵同无奈的抽了抽嘴角,点点头,顺从的说道:“嗯,你是才女,本王是大老粗。”      “本王?你在提醒我你高贵的身份么?”俞静姝看着他瞪眼,故意挑毛病,看着赵同逆来顺受的表情就觉得无比的开心,她兴致勃勃的说道,“这年头,有钱才是王道啊,你一个穷酸王爷不值钱,本姑娘现在可是小富婆,是你未来要巴结的对象,懂不懂?嘿嘿,我有钱有色有才,你有什么?”      俞静姝捏捏赵同的脸皮,挑剔道,“以前还有这张脸还可以看一看,不过到底年纪大了,比不上我这个青春年轻靓丽的年轻人……”      说道这里,俞静姝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高兴道,“哎,我怎么没想起来,嘿嘿,赵同,你老牛吃嫩草哦,果然哦,我一朵鲜花插在那啥啥上,哈哈哈哈!”      听着耳边女子嚣张的笑声,赵同气的牙痒痒,老牛吃嫩草?鲜花插在牛粪上?好啊,俞静姝,还没嫁给老子就开始嫌弃老子啊!      要说在古代,赵同和俞静姝的年龄差距真算不上什么,但是什么都架不住对比呀,要是你同龄的恋人有一天也比你年轻个七八岁想必你也会受刺激的。      赵同阴测测的笑,伸手就要去挠俞静姝的痒痒肉,还没碰到俞静姝就已经感应到了难耐的痒,几乎要跳起来。      “赵同赵同,你看新郎官儿!”俞静姝慌忙转移赵同的注意力。      赵同没打算放过俞静姝,随便往街上看了一眼,然后嘴角又一次抽了,看着一脸讨好笑容的俞静姝,改爪为掌,使劲在某人头顶揉了揉,无奈道:“那是状元郎。”      “啊?”俞静姝呵呵傻笑,“我说呢,怎么没有见到花轿,呵呵呵……”      状元郎年纪不大,眉眼干净,骑着高头大马,虽然极力内敛,也藏不住他的春风得意。      “这状元郎有些面熟呀。”俞静姝想了想,没想起来就放弃了,转而又开始挑剔起来,“我还是觉得展大哥穿红衣要更好看一些。”      “是吗?”赵同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声,状似不经意的说道,“你穿红衣想必也好看的紧。”      俞静姝迷糊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赵同的意思,她盯着对面的屋顶,红晕悄悄爬上脸颊,还有两个月,就是她和赵同的婚期。      俞静姝看不下去了,她手指卷着长长好多的头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呃,那个,该回家了吧?”      赵同微笑着看着她,柔声道:“好,我送你回去。”      赵同握着俞静姝的小手,心里阵阵悸动,还有两个月,但是他似乎已经开始等不了了,两个月,时间太长了,他希望马上就能够把这个女子娶回门,让她成为自己的王妃,一生一世的伴侣。      赵同的目光太过火热,俞静姝无法忽略,脸颊控制不住的升温,她觉得自己得找些什么话来说,刚转过头,就对上赵同那双幽深暗沉的眸子,吓的心砰砰砰剧烈的跳动起来,她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看着我干,干嘛?”      然后就因为自己的紧张更加羞愧脸红,几乎想要跳下马车夺路而逃了。      俞静姝受不了的用手遮住赵同的眼睛,“别看!”      赵同眨眨眼,拉下眼睛上凉凉的小手,对着俞静姝一笑,声音低沉的说道:“我想多看看你。”      “呃……”俞静姝撇过脸,别扭的说道,“随便你了,真是的……”      婚期将至,俞静姝和赵同都不可能和从前那样随意自在,男女双方都要为婚礼做准备,俞府住进了宫中派来的女官,专门教导新娘一应礼仪和注意事项,俞静姝感觉高三冲刺的黑暗似乎又到来了,晚睡早起,忙的昏头转向,只不过课本上的知识换成各种繁复的规矩礼节。      俞佑安和唐多多看得心疼,却没有办法阻止,连带着俞府的下人也由于宫中这些注重规矩礼仪的女官,而被前所未有的严格要求对待起来。      俞府开始像个真正的封建的朱门大院,人分三六九等,等级严格不可随意逾越。      在俞府主仆真心实意的急切期盼下,大婚的那天终于到来。      俞静姝凤冠霞帔,盖着龙凤呈祥的盖头,坐在闺房中等待着。      唐多多像所有要嫁女儿的母亲一样,既为女儿高兴,又为女儿的离开而控制不住的难过不舍,俞佑安耐心的哄着又笑又哭的妻子,心里对女儿的出嫁一样的复杂,不过他毕竟是年长成熟男人,情绪内敛深沉。      俞静姝坐在花轿上的时候,有一瞬间产生了逃走的念头,然后随着花轿的起起伏伏,这个念头更加强烈,她把盖头掀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掀开花轿的帘子,从缝里里往外看。      人山人海。      她忙把帘子放下,拍拍有些僵硬的脸,真是折磨。      肚子里空空的,她凌晨被女官叫起床,不准吃东西,不准喝水,被当成玩偶娃娃一样沐浴更衣梳头化妆,谁在她耳边嘱咐着什么,俞静姝晕晕乎乎的应着,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紧张、兴奋、不安、恐慌,前所未有的纷乱情绪一齐袭上心头,俞静姝心生怯意,控制不住的产生了逃跑的念头。      这是婚前恐惧症?      会不会来的太迟了?      她有些囧的想着。      一切听从安排,俞静姝任由别人摆弄,机械的执行一道道程序,拜堂、入洞房,坐在撒满了“吉祥如意”果的喜床上,一边忍受着屁股被硌的不舒服,一边听着喜娘吉庆的话语,然后眼前一亮,红衣英俊的新郎官掀开了盖头。      俞静姝看着赵同,心咚咚咚跳的更厉害了,几乎连手里的交杯酒都拿不稳。      赵同看着羞涩的可爱的新娘,不由的低笑一声,轻轻喊“静姝”。      俞静姝抬头看着赵同,现在,这个人是她的丈夫,与她相伴一生的另一半,他黑亮温暖的眼睛里,装的是自己的影子,他唇边满含柔情的微笑,是为了自己而绽开。      暖流划过新心房,眼睛微微发热,俞静姝垂着浓密的眼睫毛,喝下杯里甘甜的酒。      赵同还要出去应酬,俞静姝趁着喜娘和一众侍女不注意,迅速低声道:“别喝太多酒……”否则今天晚上就一个人睡吧。      后面这就没有说出来,但她眼中的威胁赵同看的清清楚楚,他轻笑一声,点点头。      但是这种事情不是赵同能够掌控的,特别是庞煜故意带的一帮子少年们,混在敬酒的官员朋友里,拼命的给赵同灌酒,都是童年时期受过赵同“摧残”的调皮鬼,有可以报复又不用担心赵同报复回来的机会,放过是傻瓜。      白玉堂向来是不耐烦应酬的,和展昭站在一起,一冷一热,虽然有展大人的温润和气,但仍是没有人敢接近白玉堂这尊冷面修罗。      即使这样,过了一阵子,白玉堂还是感到不耐烦,很没兄弟爱的丢下应接不暇的赵同,顺手提了一坛子好酒,拉着展昭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培养感情”。      奈何公孙先生一届书生,不会飞檐走壁的功夫,只好疏离又客气的应付着一个个心思不同的敬酒人。      公孙先生这个时候就无比的羡慕和八贤王聊天的包大人,有时候,一个清冷的白面腹黑书生,远远比不上铁面无私的黑脸来的有用。      俞佑安则是一边从容自若的应酬,一边担心的女客那边的妻子。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唐多多从未出场过这种场面,王公贵族的一众贵夫人们,哪一个不是修炼成精的,唐多多没有经验,一开始就显得手忙脚乱,和她的女儿想到一处 ,都想拔腿溜掉。      还好包拯之前早已叮嘱过夫人李氏,再加上有八王妃在场帮忙,唐多多到没有出丑,只是给人留了一个安静柔顺的印象。      不过唐多多倒是由此和八王妃和李氏熟悉起来。       第四卷 ☆、六十,新生活的开始      俞静姝睡的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在耳边坚持不懈的轻声叫着自己。      又困,又累,俞静姝还不想起床,无奈耳边的声音实在是太聒噪,她狠狠地皱眉,摸索着抓住被子往头上一蒙,继续睡。      接着她就感觉到隔着被子有什么重重的压在上面,一下一下的拍打着,还有模模糊糊的声音传进来。      俞静姝迟钝的大脑迫不得已的开始运转,发生什么事了?哦,对了,她昨天结婚了,嫁人了……      俞静姝猛然反应过来,拉开被子,眼睛瞪的滚圆,盯着视线上方含笑的俊脸,声音下意识的提高,喊:“赵同?!”      “哎。”赵同笑眯眯的在她脸上亲一口,温温柔柔的喊,“爱妃~~”      激起俞静姝鸡皮疙瘩无数。      她彻底清醒过来,身心放松,大脑木木的,眼神发直,半晌不见她回应,赵同疑惑的喊:“爱妃,你怎么了?”还用手轻轻拍了拍俞静姝的脸蛋。      俞静姝打了个哈欠,眨眨眼:“赵同,一会儿是不是要进宫呀?”      赵同早就穿戴整齐,他一向醒得早,天还没亮就起床了,不忍心叫俞静姝起来,一直趴在床边看着俞静姝的睡颜发呆,直到管事在房间外低声提醒时间差不多,他才叫俞静姝起床。      俞静姝穿衣梳洗从来都要人服侍的,不是她没学过自己穿衣梳头,虽然也能把衣服穿上,但是外形上却有些过不去,小毛小病从来没有断绝过。      在家里的时候,穿衣梳洗是小桃一手负责的,不过她出嫁却没有把小桃带来王府,陌生人俞静姝是有些抵抗的,但是侍女已经等在门外了,俞静姝纵然不情愿,也只能慢慢的适应。      一众侍女服侍她穿衣的时候,赵同就斜倚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含笑看着,俞静姝到没有注意到赵同的目光,她被陌生但训练有序的侍女伺候的全身僵硬,从铜镜里,她甚至看到太后派来的女官从床上收起那方被称之为“贞洁帕”的白色方巾……      以后也会这样,他们夫妻两个的卧室会由侍女亲自打理,隐私空间狭小,她偏了一下视线,对上赵同柔和的视线……赵同似乎也很习惯,只有她不习惯,看来以后有很多地方需要慢慢的适应。      俞静姝在心底叹了口气,对着赵同露出一个微笑。      即使是这样,那也要找信得过的人,嗯,回头和赵同商量一下……俞静姝心里慢慢的合计着,不急,以后的生活还长着呢。      进宫的路上,赵同细细的叮嘱俞静姝,大多都是女官讲过的,不过俞静姝还是很认真的听着。      “唔,爱妃,在母后面前,不能再叫我的名讳,要喊王爷。”赵同笑,一口洁白的牙齿健康阳光,俞静姝看见心情不觉更好,点头答应。      太后仍是不大喜欢俞静姝,面上淡淡的,不至于为难俞静姝,也不会太热情,赏了一些东西,就说身体乏了让自己儿子和新儿媳退下。      赵祯对于自己同胞兄弟的王妃倒是大方的很,赏赐源源不断,宁王府王妃风头大盛,京城中没有不知道这个得圣眷的宁王妃的。      除了太后皇帝,还有赵同的一众兄弟叔伯,凡是在京城中的,俞静姝都一一见了礼,还有赵同的弟弟妹妹、以及各种名目的小辈,俞静姝也都送了礼物发了红包,赵翎是她特别关注的一个,不过总体上来讲,她还是进项远远大于出项的,说是赚了个满钵也不为过。      成了宁王府的王妃,自然要担起王妃的责任。      以前府里没有女主人的时候,一直是管家张济打理王府,赵同说张济是完全可以信的过的,俞静姝根据母亲教的管家的知识,以及自己的摸索,看了账本,了解王府的各方面情况后,不由佩服。      在她看来,张济把这个王府打理的很好,滴水不露。      换一个管家的主人,并不影响整个王府机制的正常运转,俞静姝接受管家大权之后,相对来讲还是非常轻松的。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三日回门之后,俞静姝才真正接受自己嫁人的事实,她又有了一个新的家庭,以后这个家庭还会多出一个或者两个的小成员,新的生活渐渐步入轨道。      俞静姝对新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只有一点点的不满意,赵同自从婚后半个月似乎一下子就忙碌起来,和赵同黏糊了半个月的俞静姝不适应了,孤单了,不满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男人的劣根性?谈恋爱时时奴隶,人娶到家了就变成颐指气使的将军了?因为到手了,所以没有危机感了啊?      俞静姝想了想,亲自到厨房煲了蔬菜粥,已经连着好几天赵同都呆在书房没有和她一起吃晚饭了,而且晚上赵同什么时候回来睡的,俞静姝一点也不知道,每天在赵同的早安吻中醒来,她才知道赵同是有回来睡的。      侍女提着饭盒跟在俞静姝的后面,书房的灯亮了起来,俞静姝抬手正要敲门,脑海里突然浮出“书房重地”这四个黑气沉沉的大字,唔,不知道赵同介不介意她进去。      但是,这样不按时吃饭对身体不好呀。      俞静姝找着接口,轻轻敲响门,声音柔和的喊:“王爷?”      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她一向是这么喊,这王府里有很多太后派过来的宫女,俞静姝当然不喜欢自己的言行被老老实实的报告给别人,但是她刚刚接手王府事务,这些人又是太后派来的,处理起来要恐怕要花费很长时间。      不过没关系,时间多得很,她耐性很好,自己的家一定会越来越舒适温馨。      赵同身边侍候笔墨的书童打开门,在俞静姝的示意下接过侍女手里的饭盒,放在书房的桌子上。      赵同在书桌后抬起头,脸色显得有些疲惫,看见俞静姝露出一个微笑,对书童道:“你下去吧。”      “是。”书童退出房间关好门。      赵同站起来伸个懒腰,笑嘻嘻道:“爱妃是给本王送吃的来了呀。”      他喜欢叫她“爱妃”,俞静姝每次听了,总是会起一身甜腻的鸡皮疙瘩,看着赵同喊出这两个字时的幸福的神情,俞静姝默默地接受了,他高兴就好。      俞静姝把她炒的两碟子家常菜摆在桌子上,又给赵同盛了碗粥,放好筷子,做了个“请”的姿势,微微一笑:“请吧,我的王爷,小生亲手做的爱心便当。”      虽然没听懂“爱心便当”是啥,不过“我的王爷”四个字却是大大的取悦了赵同,宁王殿下心中悸动,搂着自家王妃腻歪了一会儿,亲了又亲,才洗了手,坐下吃饭。      赵同吃的很香,简直像一辈子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一样,俞静姝的粥和菜味道都很普通,但赵同吃的一干二净,一脸的满足。      俞静姝看着高兴又心疼,关切的说道:“你最近都好忙啊,注意身体,别给累坏了,以后要按时吃饭……”说着她往书桌的方向看了一眼,迟疑的问道,“你到底在忙什么,很急的工作还是很重要的工作,连吃饭睡觉都不顾了。”      赵同看着俞静姝关切的面容,心里涌起一阵愧疚,搂着俞静姝的肩膀笑道:“是我疏忽了,最近冷落你了。”他嘴角一边挑上去,流露出一丝坏气,他嘿嘿笑了一声,“你道我之前为何有用不完的时间和你相处?这些全都是那个时候积压下来的,皇兄给我的假期可不少了,这个时候当然要加倍还回去呀,爱妃,本王这可都是为了你才这样劳累的~~你如何补偿本王啊……”      俞静姝看他笑得猥琐,翻了个白眼,不客气的反驳道:“什么叫为了我?为了你不打光棍才对吧?所以王爷,继续努力吧!”      知道了真相,俞静姝没有一点心里负担,阳光灿烂的对宁王殿下一笑,优雅高贵的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某王爷,微笑,“奴家不打扰王爷了。”      莲步轻移,在赵同哀怨无比的视线里淡定的走出书房,并且体贴的关好门。      不过嘴上这么说,心软的王妃过了没多久,拿着一本书重新来到书房,给宁王“陪读”,赵同因此撤了小书童,俞静姝见赵同自己磨墨不方便,好心的上前兼职临时书童,从一开始的添乱,到后来的像模像样,也给赵同添了不少乐趣。      俞静姝得意的为自己的行为命名为“红袖添香”,道赵同有她这个美人相伴“艳福不浅”。      赵同苦哈哈的应着,心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有俞静姝在眼前晃悠,他根本没办法专心做事。      俞静姝还没有良心的指责赵同“意志不坚”“三心二意”,自己倒是一本正经的露出半截儿曲线漂亮的洁白手臂,动作轻柔优雅的磨着墨。      赵同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的被莹白的肌肤吸引,俞静姝偷眼瞧着,心里嘿嘿乐,脸上不动声色,无比娇柔妩媚的说了声:“王爷~~您在看什么呀?给奴家说说好不好呐?王爷~~”      赵同抬眼,漆黑漆黑的眸子幽幽的看着作怪的俞静姝,心道这还怎么做下去,语气里含着几分幽怨:“爱妃,本王困了,我们歇息吧。”      俞静姝抛了个媚眼过去,葱根一般的手指抵在赵同脑门间轻轻一戳,咯咯娇笑:“奴家听王爷的~~”脸上却是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      赵同摸摸鼻子,苦笑。    ☆、六十一,遇刺,受伤,隐瞒      俞静姝身为王妃,从前计划的各种工作的美好想象不能实现,只好把管家当成新工作,而且她自己也有爸爸妈妈给的作为自己嫁妆的一些产业需要打理,生活也不是想象中的重复无聊。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这天宫中设宴,皇室成员和百官都要带着家眷赴宴,俞静姝和赵同约好,十六的晚上到俞府和爸爸妈妈一起过节,至于十五,俞静姝只能周旋在京中刚刚认识的贵妇之中。      这也是作为宁王妃的责任。      无聊的责任。      俞静姝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应付着周边的年轻的、稳重的,无一不是端庄高贵的贵妇们,眼睛时不时的瞥向远处的赵同。      那个威严、尊贵,身上散发着令人敬而远之的危险气息的男人。      和她不一样,极少有人会有意与赵同接近谈笑,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自斟自饮,皇帝偶尔看向自己的兄弟是,眼里的光芒晦暗不明,俞静姝觉得,皇帝应该是满意的。      陌生的赵同,俞静姝微微出神,她不止一次见识过,每一次都无法适应。      赵同做的事情,也许不是什么好事,可能很危险,会得罪很多人,会在不知不觉中和人结仇。      这是从俞佑安的一些话里推断出来的,赵同不会高兴别人干涉他的事情,俞静姝也没自信,如果换成自己,赵同的底线到底有多高,她也从来不敢尝试,只好问父亲。      轻轻叹口气,这本来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恋爱,不公平的婚姻,在选择之前,她早就想清楚的,那个时候,她有信心去改变一切,所以现在即使会有些不痛快,却从来没有后悔退缩过。      慢慢来,她的日子还长着。      宴上喝酒有些多,俞静姝先回府休息,第二天起床,身边的床铺是冷的,赵同没回来?      俞静姝起床后,还是没有看到赵同的影子,倒是管家过来告诉俞静姝,赵同昨天晚上喝的多了,在书房睡的,今天一大早就被皇上给宣进宫,据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有些日子不能回来,让他告诉俞静姝一声,不要担心。      俞静姝心里奇怪,但是又不能打听皇上叫她家赵同到底有什么事情,连家都回不了,闷闷不乐的对管家说知道了。      下午回家的时候,唐多多只看见俞静姝一个人,奇怪的问自己女儿:“赵同怎么没来?”      俞静姝不在意的说道:“官家急召,他来不了了。”      俞佑安说道:“他不来正好,我们一家三口多好。”      被唐多多给一眼瞪过去,哈哈一笑闭了嘴,唐多多安慰女儿:“没有事,没有事,静静别在意,男人嘛,工作为重,皇帝喊他,他也没办法不是。”      唐多多只怕俞静姝少年心性,刚刚结婚受不了寂寞,因为这事和赵同生气,闹得夫妻不和。      俞静姝心里是真的不痛快,不过就像唐多多说的,皇帝召见,赵同他也是没有办法,她做妻子的,只能多多体谅。      知道庞煜上门找来,俞静姝一直相信管家说的,赵同是有要紧事,这几天暂时回不了府。      庞煜劈头一句:“宁王的伤的怎么样了?”让俞静姝当场愣住。      庞煜本来也不知道赵同受了伤,他是路过书房听到父亲和二哥的说话,才知道赵同遇刺受了伤,想着自己名义上也算俞静姝的弟弟,姐夫受伤,俞静姝一个女人家一定很没注意,于情于理都应该慰问一下,所以莽莽撞撞的过来拜访。      管家把庞煜带过来,还没有退下去,听到庞煜的话就知道瞒不下去了,他也不慌张,面对俞静姝骤然严厉起来的眼神,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中秋晚宴的那天,王爷回府遇到刺客,受了一些小伤,王爷为了不让王妃担心,暂时住在宫中,等解决了刺客的事情,王爷的伤好了,就会回来,请王妃不要担心。”      庞煜还在,俞静姝不想说什么,淡淡的让管家下去,转而对庞煜笑道:“既然来了,中午陪姐姐一起吃了饭再走吧。”      她陪着庞煜,神色如常的说笑,仿佛对赵同的受伤和隐瞒一点也不在意,等送走庞煜,俞静姝脸上的笑容却是再也挂不住了,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赵同被刺受伤,伤的重不重?一定很重,不然怎么会不敢让她知道,还要管家特地瞒着自己,赵同知道,自己有什么事情不喜欢被瞒着的。      现在每一分都成了煎熬,俞静姝再也等不下去,吩咐下人准备,她要进宫。      管家想了想,刺客已经抓住,也不用担心王妃的安全问题,于是没有出言阻拦。      先去见了太后,儿子受了伤,太后更加没有什么好脸色,俞静姝柔顺乖巧听着太后的教训,等太后发话,才沉默的告退。      不出彩,也不出错,太后纵然不满,也没有由头。      赵同伤在腰侧,伤口很深,但不致命,他脸色苍白,显然是失血过多导致的症状,从他受伤到今天已有五日,伤口早就不流血了,但是赵同躺在床上,还是没有精神的虚弱样子。      看到他这样,责备的话俞静姝一句也说不出口,鼻子发酸,几乎要当场落下泪来。      “赵同。”她坐在床边,轻轻喊着赵同的名字。      赵同缓缓睁开眼,视线没有焦点,透着迷茫,俞静姝又叫了一声,赵同眼神才渐渐清明,微微瞪大眼睛,露出个开心的笑容,甜甜腻腻的喊:“爱妃~~”      俞静姝点点头,微笑着抚摸他的脸,低声道:“是我,你都不回家,我来看你了,伤口还疼不疼?给我看看好不好?”      “你亲亲我就不疼了。”赵同低低的笑,拉着俞静姝的手,眼神温柔,却透着坚持,“不要看,没什么的,一点小伤,不疼了。”      除了晚上睡觉,俞静姝和赵同身边早晚都有人侍候着,赵同可以不在意这些“下人”和俞静姝亲密,俞静姝却极为不习惯,但她这个时候仿佛没有看到满屋子的宫女内侍,低下头在他唇上吻了吻,柔声说道:“好,我听你的,不看了。”      “为什么会有刺客?是什么人查出来了么?”俞静姝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赵同显然无意多谈此事,淡淡一笑,道:“你别管了,已经解决了,放心吧。”      俞静姝尽量让自己态度和语气温和:“连我也不能说吗?赵同,我真的很担心你,我们是夫妻呀,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赵同的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仍是耐心的哄道:“你不要多心,我只是不像你担心,你好好的做我的王妃,其它事情,由我们这些男人担着就好了。”      俞静姝黯然,说笑一般:“但是你连受伤都瞒着我,我很不高兴呀,赵同。”她凑近了一些,笑嘻嘻道,“我的事情,你全都知道,但是你的事情,我有很多都不知道,我和其她女子不同,你又不是不知道,把我和你们这里的女人一样对待可是错误的哦。”      她状似不满的抱怨,“我只是问一问,又没打算干涉,你光说为了我好,有没有问过我开心不开心呀?”      俞静姝皱皱鼻子,戳了戳赵同的胸口,“以后不要瞒着我,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的,笨蛋赵同!”      她说完,没有去看赵同的反应,头枕着赵同的肩膀,轻柔的说道,“今天我不走了,在宫里陪着你好不好。”      赵同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道:“好。”      俞静姝垂着眼眸,多少有些伤心,根深蒂固的思想,想要改变,谈何容易。      赵同啊,你只知道瞒着我是不让我担心,那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等到你快要死了,想起还没见我最后一面的时候么?!      俞静姝咬着牙,没有把这句重话说出口,阴测测的想,现在你是伤员,伤员最大,我不跟你计较,等你好了,咱在好好的“培养培养感情”。      行刺的刺客只是别人手中的武器,控制武器的那个人仍然蒙着神秘的面纱,但对方到底是谁,无论是皇帝,还是赵同,都没有再追查下去的意思。      为君者,总有一些事情是明面上解决不了的,要想达到均衡,就要使用一些无法摆在台面上的阴暗手段。      皇帝和赵同,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君者为天,虽然皇帝才是具有最终决定权的那个,那些活的战战兢兢的人们,怨恨的永远是在暗处,又为众人心知肚明的那个。      皇帝不会赶尽杀绝,他也要给自己的臣子一条活路,所以宁王被刺的事件在刺客被处理了之后就完全终止了。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利害关系,肮脏阴暗之处,赵同不会开口对俞静姝说,他也有自己一心守护的东西,比如妻子的无忧,那双干净快乐的眼睛,俞静姝毕竟是个女子,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和他一起承担。      更何况,告诉俞静姝也是徒劳,俞静姝什么也不能帮他做,只是平添烦恼罢了。      赵同一厢情愿的这么认为,对俞静姝的伤心全然不知,只想着等伤好了,好好补偿因为自己的隐瞒而生气的俞静姝。       ☆、六十二,“管妻严”   等赵同的伤完全好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末,十二月初了。      京城的天气比往年冷上许多,俞静姝又开始把自己裹成一个胖乎乎的北极熊,窝在房间里,和冬眠的熊一样动也不肯动。      早上喊俞静姝起床,对赵同来讲变成一件艰难无比的事情,即使搬出太后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赵同在俞静姝耳边坚持不懈的努力:“爱妃,你昨天不是说要上山赏梅么?”      俞静姝闭着眼睛,裹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哼哼两声:“明天……去。”      赵同看了看窗外,外面飘起了小雪花,他高兴的说道:“爱妃,下雪了,不骗你,是真的,你不是想堆雪人么?不起来怎么堆?乖,起床吧。”      俞静姝迷迷糊糊,在睡梦中听到赵同在耳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也不嫌烦躁,只管睡自己的,一开始还回答两声,到后来干脆不理他。      赵同真是无奈了,摇摇头,到外间问伺候的侍女:“什么时辰了?”      “回王爷,午时。”      赵同抽抽嘴角,午时,从辰时就开始叫俞静姝起床,到现在居然连眼都没有睁开一下,赵同扶着额头,她怎么如此能睡?      “王爷,白公子和展大人来了。”      里间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赵同连忙走进去,哭笑不得的发现俞静姝连同一团被子滚到了地上。      俞静姝慌慌张张搂着被子爬到床上,边对赵同急急忙忙的说道:“赵同,你先去招待五哥和展大哥,别告诉他们我还没起床,我马上就穿衣服,你帮我挡着点啊……”又扯着嗓子高喊,“来人!”      侍女鱼贯而入,伺候她们一觉睡到午时的王妃起床,赵同摇摇头,他软磨硬泡,还不如两个名字来的有用,叹口气,赵同莫名酸涩的背着手走出去。      俞静姝梳洗打扮好,急匆匆的赶过去时,正好听见白玉堂在问:“静姝呢,怎么没有看见她?”      “哦。”赵同的声音带着点笑意,“静姝呀,她还在……”      “啊啊啊啊啊!”俞静姝大叫一嗓子打断赵同的话,慢吞吞的走进来,对着莫名其妙看着她的展白嘻嘻哈哈一笑,开心的打招呼,“五哥,展大哥,来的好早呀,哈哈。”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展昭笑的好不纯良,“是挺早的,还没到下午,上山赏梅也来得及。”      白玉堂嘴角微微勾着,眼带笑意:“不过煦之若是再让人推迟,恐怕我们就只能明天再去了。”      “咦?他干嘛要推迟时间,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呃……”俞静姝突然心虚的住了口,她明白过来赵同为什么要派人到开封府通知展昭和白玉堂,推迟时间,因为她赖、床!      “啊哈哈哈!”俞静姝哈哈干笑两声,“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吧。”至于她瘪瘪的肚子,只好暂时委屈一下它了,俞静姝心里宽面条泪。      京中梅花,有两处最为著名,一处在皇宫内院,等闲之人不可入内,一处在京郊孤山的孤山寺(杜撰~~)。      每逢梅花盛开的腊月,无论天气如何严寒,也一样游人如织,若是大雪纷飞则更妙,可以一边赏梅,一边看雪。      大雪掩埋山路的问题也不需要担心,孤山寺的小师傅们会在下雪的时候,在青石板的台阶上铺上防滑的草垫,并定时清扫积雪。      有这个雅致的心情大冷天上山看雪赏梅,俞静姝借用大学同学的话,那就是四有人员——有闲情、有闲心、有闲时、有闲钱,缺一不可。      赏梅看雪什么的,俞静姝没有白玉堂的不输于书生的才情,没有展昭温文雅致的心情,她是闷在王府太久,偶然听到白玉堂和展昭的出游计划,死皮赖脸的要在两人中间横插一杠,跟着上山散心。      至于赵同,他原本不在计划之内,但是他和展白二人接触的时间远远多于俞静姝,没可能不知道。      “爱妃,你是想要明天告诉我,还是今天晚上再告诉我?”赵同搂着俞静姝,笑眯眯的柔情无限,“爱妃你真是太好了,想给本王惊喜呀,哎呀,不过本王提前知道,浪费爱妃的一片苦心了。”      赵同状似很苦恼的样子,眼里却带着促狭的笑意。      俞静姝心里叹气,脸上笑嘻嘻的说道:“你知道本姑娘对你好就行了!”心里苦哈哈的想赵同你这个甩不掉的不干胶!我想一个人出去玩呀~~      零星小雪转为鹅毛大雪,赵同撑着伞和俞静姝走在前面,俞静姝本来是想要和展昭白玉堂到山上,然后自己溜达的,谁知道消息保密不好,被赵同这个程咬金半路杀出来,俞静姝心里不爽,和赵同说话故意夹枪带棍,连嘲带讽。      赵同见招拆招,一点也不恼,反而兴致勃勃的和俞静姝过招,即使被讽刺了两句也只是好脾气的笑笑,一团和气,跟面团儿似的。      白玉堂和展昭两人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看着前面一对成了亲还小孩一样打打闹闹的夫妻,展昭感叹:“静姝和煦之夫妻二人感情甚笃,这很好。”      彼时展昭正微微仰着脸,笑容温和,白玉堂看着他的侧脸,嘴角轻轻往上勾,手里的伞不知不觉从展昭头顶移开一些,冰凉的雪花登时落在展昭的鼻尖,展昭猝不及防,被鼻尖上传来冰冷冰冷的触感刺激到,打了个哆嗦。      “呵。”白玉堂得意的轻笑一声,促狭的笑道,“凉快吧,猫儿?”      展昭擦干鼻子上的水珠,无奈的摇摇头,笑道:“白兄真是童心未泯,烂漫可爱。”      白玉堂心里嘀咕,居然没有报复,这猫吃错药了。      展昭转过头看着白玉堂笑:“白兄在想什么?是在想……”他话说到一半,趁着白玉堂心神放松的时机,扑过去抢了油纸伞足尖点地,瞬间飞掠了几仗远的距离。      于是白五侠被猫大人捉弄成功,被漫天热情的雪花笼罩住,一身洁白,和白雪的世界融为一体。      “哈哈,礼而不往非君子!”展昭站在上层的台阶上露齿一笑,温温和和的说道,“白兄好好享受吧,展某先行一步了。”      撑着伞,悠然而去。      白玉堂拂去身上的积雪,戴上兜帽,轻声一笑,跟着展昭的脚步拾级而上。      这猫,真是……      风景到底如何,俞静姝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赏心悦目,吟诗做对什么的,俞静姝认为自己还是不要再两位兄长面前煞风景了,拉着同为“粗人”的赵同,漫山遍野的跑,誓要把孤山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探个遍。      她心里还有个不可告人的小阴谋,拼劲全力的折腾,看能不能把赵同这块暂时不讨人喜欢的“牛皮糖”给甩掉。      俞静姝偷偷溜出后门,往后瞧一眼,和尚正拉着赵同讲话,谁也没有发现她这边的情况,俞静姝暗喜,天助我也。      撑伞的话,目标太大,所以当俞静姝跑的足够远,头顶的雪可以做个帽子了。      她不在意的甩甩脑袋,把披风上的雪抖下来,随意迈着步子,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赵同说,孤山寺很安全,不用担心刺客坏人什么的,为了不扫出门游玩的兴致,就没有带侍卫和丫鬟,连慕一慕二也因为白玉堂和展昭的在场而撤去了。      现在的俞静姝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即使在积雪微滑的道路上,她的脚步也显得轻盈伶俐。      俞静姝是想站在高处看一看山下的风景,说不定还可以看见汴梁城里的皇城,然后cos一把紫薇和金锁,对着皇城文艺一两句,搞笑一下娱乐自己。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找一个视野开阔又安全的地方不容易,找到了却发现那里早有人在,俞静姝控制不住心里的失望,重重的叹口气,对占了“自己地盘”的仁兄无比的怨念。      她叹气几乎是喊出来的,人家听不到才奇怪,凭风而立的男子回过头来,俞静姝倏地瞪大眼睛:“先生?!”      那人微微一笑,背后是空旷的蓝天,撑着一把素面的油纸伞,在风雪中,清冷脱俗的不似人间的凡人。      “静姝。”      “先生啊,您怎么在这里?”俞静姝边走过去边好奇的询问,如果要来的话,怎么不和展昭白玉堂一起呀。      俞静姝的样子像个雪人,头顶肩头都是白雪,鼻头脸颊红通通的,小孩子一样缩着脖子,睫毛上的白霜随着她眨眼上下颤动。      公孙策把伞往她头上移,伸出手帮她清理雪花,边笑着说道:“无尘师傅邀我品茶,前两天就上山了,知道你们今日要来,正好一同下山……王爷呢,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嘿嘿嘿嘿……”公孙策一问,俞静姝先不好意思的傻笑两声,扭扭捏捏的说道,“我嫌他烦,把他给甩了,他这会儿估计还满山的找我呢,嘻嘻。”      公孙策失笑,摇头:“都成了亲的人了,怎还是这般少年心性,顽皮。”      公孙策年纪不比赵同打多少,可俞静姝对他就是要比旁人来的亲近尊重,相对于庞统这个挂名的兄长,以及相处的像个朋友一样的展白,公孙策就像一个真正的大哥,没有超强的武力,甚至有些文弱,可却让俞静姝无比的信服。      “此处风大些,不要久待,我们回寺里吧。”      “嗯。”俞静姝乖乖的点点头。      两人并肩而走,公孙策撑着伞,才回过头,就看见赵同面沉似水,像一尊石像一般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上拿着俞静姝的兔皮帽子。      “啊!”俞静姝心虚的叫了一声,嘿嘿笑,“赵同。”      公孙策心思敏感,敏锐的发现赵同的不悦不仅仅是因为俞静姝的乱跑,他沉吟了一下,态度如常,颔首:“王爷。”      “先生。”赵同同样颔首,淡淡的应了一声,走过去,把俞静姝拉到自己伞下,给她戴上帽子,对公孙策点点头,道,“多谢先生。”      “王爷客气了。”公孙策淡淡道,率先一步走到前面。      俞静姝觉得这两人都怪怪的,她把这个归结于赵同的小心眼上,一定生气了,俞静姝想,开始烦恼怎么哄这人高兴。       ☆、六十三,我要离家出走      回城的路上,赵同的态度很疏冷——只是对俞静姝,他和其他人倒是说笑如常。      俞静姝和他说话,他也微笑着应两声,俞静姝说冷,他就把自己的皮毛大氅脱下来给她裹着,温柔体贴,看着没有任何问题,俞静姝却能感觉到赵同的故意冷落。      他一定生气了,真小气。      俞静姝不高兴的想,但是又是自己错在先,还是尽快让赵同消气最重要。      她摸摸脑袋,觉得自己真可怜。      一回到家,俞静姝就把赵同拉进房间里,把所有下人赶出去,不许任何人打扰,赵同不反抗,任由俞静姝摆布。      “我错了赵同,我不该不和你说就一个人偷偷跑走的,我真的错了。”她搂着赵同的胳膊,仰着脸睁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赵同,鼻头因为还没有缓过寒冷通红通红的,可怜又可爱。      赵同的心早就软成一滩水,低头在她鼻尖亲了一下,俞静姝瘪瘪嘴,委委屈屈的瞧着赵同,赵同心里一动,把俞静姝抱在怀里,在宵想已久的红唇上深深地烙下长长的一吻。      他不是生气的俞静姝的乱跑,只是无法忘怀那个和谐温馨的画面——漫天飞舞的雪花,素面的油纸伞下,眉眼弯弯的美丽女子和丰神俊秀的冷清男子……赵同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妒忌,丑陋的情绪在心底滋生,他一瞬间产生了想要撕碎这个美好画面的冲动。      这是我的妻子,不该和别的男人并肩而立。      赵同阴沉着脸,他的妻子,不该这样亲近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      俞静姝闷哼一声,用力推开赵同,捂着嘴巴眼泪汪汪的控诉:“赵同,你属狗的啊,干嘛咬人啊!”      赵同怔了怔,舌尖在嘴唇上添了一下,淡淡的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慌:“静姝,你怎么样?我我不是有意的……静姝,你把手放下来,给我看看……”      他手足无措,想去把俞静姝的手拿下来看她的伤口,小心翼翼又不敢碰她。      俞静姝哼哼两声,“还好本姑娘反应迅速,只是嘴皮破了点,不然我的舌头可就这么交代了……”她白了赵同一眼,小声嘀咕,“那也太丢人了。”      “说起来,”俞静姝舔干净嘴巴上的血,疑惑的看着赵同,“好好的,你咬我干什么?赵同,你不是有暴力倾向吧?或者有什么变态的嗜好?”      俞静姝被自己的猜想给吓到,哆嗦一下,笑着开玩笑道,“要是有什么奇怪的嗜好,最好坦白从宽,咱也能和平分手,哈哈。”      “分手?”赵同选择性的忽略听不懂的话,揪着这个本能觉得很重要的词汇问,“什么意思?”      “嘿嘿,就是你们这里说的和离,离婚,我们两个不再做夫妻了。”俞静姝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所以你要是不好好对我呀,我就不要你了,以后跟你和离,再找一个比你更好的过一辈子,嘻嘻。”      这在现代社会,原本是夫妻间无伤大雅的玩笑,若在平时赵同也不会在意,可是俞静姝和公孙策并肩而站的画面轻易的从角落里跳出来,清晰的展现在赵同的脑海里,刺激着赵同那根名为独占欲以及控制欲的神经,吃醋与妒忌并存,赵同顷刻黑化了……      “俞静姝,你再说一遍!”赵同眯着眼睛,嘴唇抿直,“你既然嫁给我,就是我赵同的妻子,今生今世都别想离开,和离是痴心妄想!”      赵同自从成亲以后就越来越不好玩了。      俞静姝不想和这个控制欲发作的男人争辩,顺着赵同的话乖巧的说:“是,王爷,奴家生是王爷你的人,死是王爷你的鬼,满意了吧?”      赵同对她这种哄小孩一样的态度极度不满,抓着俞静姝的胳膊命令:“以后也不可以再像今天一样单独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俞静姝推开他,犀利的讽刺:“你先做到不要单独和一大群漂亮女孩子在一起再说。”      她斜眼看着赵同,颇有几分嘲笑的意思,“公孙先生的醋你也吃,那我以后去见展大哥五哥还有先生的时候,是不是要在你的陪同下才可以啊?”      赵同辩解:“我何时和一大群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了?”      “哼。”俞静姝白了他一眼,“王府皇宫的侍女宫娥,你敢说没有?”      赵同不服气:“她们不过是下人罢了,不算数的,除了你,我可从来没有多看其她女人一眼。”      俞静姝也学着他说道:“五哥展大哥和先生是亲人,也不能算数的,我也没有多看除了你之外的其他男人一眼!”      俞静姝指着赵同,先发制人:“所以,赵同,不要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无理取闹,成熟点,别让作为妻子的我为你感到丢人。”      赵同气闷,被俞静姝噎的说不出话来,捏着她脸颊威胁道:“男女七岁不同席,纵然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做了别人的妻子也要避讳七分,更何况五哥展大哥和先生与你并无血缘关系,如果你不想惹上流言蜚语,就要和他们保持距离。”      拍拍她的脑袋,“记住了吗?夫唱妇随,夫者为天,要听为夫的话,懂么?”      俞静姝深吸一口气,鼓着脸颊狠踢赵同一脚,气呼呼的骂道:“赵同,你讨厌,你不喜欢我!你都不管我开心不开心,把我娶回来就是要给你做管家婆,你好自己逍遥自在是不是?!你又不是我爸,我爸都没有管我这么严的,你讨厌,我和先生说两句话你也吃醋,吃个毛呀,是不是把我关在家里谁也看不到你才满意!”      赵同笑眯眯的点点头,煞有其事的说道:“这个主意好。”      “啊!你讨厌!”俞静姝又踢他一脚,“混蛋赵同!”举着拳头往他胸膛上捶。      赵同哈哈笑着握住她的拳头,使劲儿揉揉她脑袋,“你给爷挠痒痒呢,真体贴呀爱妃~本王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的头发!”俞静姝发髻上的钗环首饰被揉的乱成一团,七歪八扭,狼狈不堪,她简直要气的冒烟了,大叫着跳起来,“赵同,我跟你拼了!”      赵同乐哈哈的任由俞静姝跳到自己的背上使劲捶打,还无比欠扁的说着令俞静姝更生气的话,俞静姝打了个过瘾,打累了,俞静姝搂着赵同的脖子趴在他背上休息,偶尔想起赵同的恶行,再不解气的捶打一下。      总之,这次的矛盾似乎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在两人的打闹中被轻轻接过,到底没有真正解决。      “打了一架”的结果是赵同“体谅”俞静姝管家的枯燥,把更多的事情重新交给管家,自己则常常陪着俞静姝出门散心。      俞静姝对于他不到点子的好心体贴高兴又郁闷,争执那天赵同对自己的抱怨和责怪只是避而不答,回头该怎么看管她还是怎么样。      只要赵同不在,她出门随身侍女永远不许少于四个,慕一和慕二也必须有一个跟着,可能还有他不清楚的力量在暗处保护,她想和公孙策或者展昭白玉堂说句话,侍女碍于赵同的命令,居然宁愿顶着王妃的“怒火”,绝对不离开她三尺之外。      三尺,什么话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对方的耳朵里,即使这些人不会多嘴,俞静姝仍然觉得不自在,而且展昭白玉堂还有公孙策也会不习惯,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俞静姝只好尽量减少来找他们的次数。      感觉像坐牢,最小的时候,也没被爸妈这样管过。      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或者说想要的是什么,也许是自己表述能力的原因,不管怎样,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我想出去走走。”俞静姝对唐多多说,神色很平静,“妈妈,你说的对,我还没有做好和一个共度一生的准备,这个年纪结婚,对我来说太早了。”      唐多多叹口气,感情问题,即使是父母也帮不了忙的:“小庞明年开春是要回边塞的,我和你爸考虑着你现在是扎根在京城,就没同意和小庞一道走,既然这样,回头让你爸和小庞说一声,等他出发时,我们一家三口和他一起。”      俞静姝枕着妈妈的膝盖,心里和脸上一样平静无波,或许是早就料到了今天,所有才不会感到伤心意外,“我们都得冷静冷静,要是真不合适,就分了吧,好聚好散,对谁都好,没什么好伤心的。”      没什么好伤心的。      说的容易,怎么会不伤心,但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俞静姝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不能再和赵同这样下去,否则,有一天他们会争吵、会埋怨,矛盾一天天积累,两个不同世界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骄傲和固执,嘴上说着要退让,心里却是不服气的,日积月累,感情会被逐渐消磨,到最后相敬如冰。      若是这样,倒不如相忘于江湖,彼此的美好还铭记在心。      尽管是这么想的,俞静姝还是想和赵同好好生活下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夫妻相濡以沫至白首,这般美好的童话,一直都是她所期待的。      可是当她和赵同之间出了问题,她却不知道怎么解决,赵同不知道,爸爸妈妈也没办法帮助她,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万能的时间上。      不能再拘泥于一方小天地中,她得出去走走,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有一天她重新回来,赵同还等着她,他们会有一个童话一样美好的结局,如果还是不能在一起……俞静姝笑了笑,她的世界不仅仅只有爱情,爱情也不是排在人生价值的第一位。      谁离了谁活不了?      伤心要不了她的命。      唐多多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脸颊,担忧道:“赵同那孩子,哪能这么容易就放你走。”      “嘿嘿。”俞静姝笑的狡黠,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就像一个在为自己的恶作剧得意骄傲的调皮孩子,“妈,你放心,二哥不是明年开春才要走么,我会在这段时间准备好一切,不会让他发现的。”      谁也拦不住自己,俞静姝想,即使赵同也不可以,她心软,有时又是极为冷硬的,赵同大概已经忘记了这样的自己。       ☆、六十四,你怎么能,如此狠心的离我而去         俞静姝前所未有的温柔乖顺起来,赵同的决定,赵同的安排,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俞静姝都乖乖的执行,不嘲讽,不反对,不生气。      温顺的不正常,赵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爱妃,你近来很不正常。”赵同含着一份试探,两分疑惑,三分不安,四分小心,在俞静姝痛痛快快的接受自己的支使,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端过来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我提这么过分的要求,你居然都照做,静姝,你真的没有生病?”      俞静姝正把茶杯放到桌子上,闻言奇怪的抬头看他一眼,不解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做妻子的给丈夫端茶倒水,不是很正常嘛,你干嘛说我生病了?”      是很正常,但放在你身上就不正常啊!      赵同在心里狂喊。      俞静姝打了个哈欠,不在意的说道:“你不想喝就算了。”趁着背过身的时候,嘴角露出一丝坏笑,临走也不要你好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女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等她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脸上的表情已经和平时一样正经平静,并且极其自然的端起茶杯,闻了闻,抿了一口茶,回味悠长的感叹:“真香啊。”再次询问赵同,“你真的不喝?”      很正常。      赵同下结论,但是为什么心里还是犯嘀咕?总觉得不对劲,难道是自己太多疑了?      总之,在俞静姝还没有离开,让时间来检验并且修补他们的这段感情之前,赵同对着自己想过很多次的乖巧的俞静姝,全身上下都是别扭的,已经开始察觉到一些不对,只是还不足够驱散重重雾气让自己清明透彻。      所以,俞静姝还是走了。      俞静姝走之前,对赵同要求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要走了慕一,慕一的主子是俞静姝,而不再是赵同。      俞静姝说:“我以后是慕一的主子,就算我让慕一揍你这个王爷,他也得照做!”      彼时赵同不在意的笑,点头:“行,你随意,只要慕一能打得过我。”      然后他送庞统离京,看着队伍中宽敞的马车,以及随行的小厮侍女,还在奇怪,一向独来独往单刀跨马无比爽快的将军,也有耐不得寂寞的那天,竟然也要带着家眷上路了。      耽误了两个时辰,回府后被管家告知,王妃又回娘家了,要住上两三日,“让你家王爷不要来烦我”,管家尽心的复述俞静姝的原话。      赵同听了没有起疑,只是哭笑不得的摸着鼻子,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她了,不过这个样子倒是恢复了从前有活力的样子,挺好的。      赵同又问俞静姝都带了那些人。      除了惯常所带的几个贴身侍女,还有慕一和慕二,哦,被王妃接过来的小桃姑娘这次也跟着回去了。      小桃?      赵同想了想,是俞静姝上次回娘家,带来的梳头丫鬟吧,俞静姝好像很喜欢那个丫头,说是用不习惯其他人,以后都要这个丫头给她梳头。      整整一天之后,赵同才察觉不对。      他想到了俞静姝这些日子以来的反常,他想起了俞静姝在庞统离京后突然回了娘家,他想起庞统离京,作为干爹干娘的岳父岳母没有去送行,他想起庞统队伍里反常的家眷……      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个时候,慕二该回来报告给他俞静姝的情况,但是一向最准时的慕二却没有按时。      俞静姝如果知道即使赵同不在,也会有人把自己的行踪一字不落的报告给赵同,她一定会后悔没有狠下心来把赵同的家产全给卷光光!      这个混蛋,居然敢监视本姑娘!      其实只是报告一下俞静姝去哪里了,吃什么,胃口好不好之类的,其他也没什么,而且之前赵同也没有这么做过,只是俞静姝最近不大正常,赵同担心她又问不出什么。      一路飞奔到俞府,迎接他的是把门的铁将军,赵同心一沉,没有犹豫往开封府去。      他没让人通报,直接翻墙进去,躲开开封府的侍卫直接找到展昭的院子。      白玉堂果然和展昭在一起,还有被点了穴道的慕二,似乎早知道赵同要来,已经等了很久一般。      “静姝在哪里?”赵同沉着脸,眼里酝酿着风暴。      “她的亲笔信。”白玉堂嘴角淡淡勾着,并不把赵同的怒火当回事。      俞静姝说要离开,请他和展昭帮忙,白玉堂颇感意外,又觉得似乎本应如此,若有人像赵同拘着俞静姝一样拘着他,他也会毫不留恋的抛开一切离开,即使对方是再如何亲近的人,也一样不能让他白五爷为之退让半分。      但是俞静姝是留有情分,白玉堂却绝不可能回头。      白玉堂看了还有些过意不去的展昭,轻笑,静姝的要求对这猫来讲着实为难了些,猫儿纯良,怎么也不肯用绳索捆绑无辜的侍女一夜,况且侍女人数不少,这件事又要瞒着包大人,幸好他在京城有一处闲置的庄子,暂时软禁这些侍女十几个时辰也是没有问题的。      赵同接过俞静姝的亲笔信,拆开信封,他看了看白纸上缺笔少划的“简体字”和通篇的白话,的确是俞静姝的手笔。      “赵同:      我出去走走,慕一我带走了,小桃也跟着侍候我,不是孤男寡女,你放心吧。      哦,不放心也没关系,反正我走了,你也管不到,(*^__^*)”      赵同看着信纸上大大的笑脸,仿佛看到俞静姝那张笑的万分得意的脸,不由咬牙,还得忍着满心的郁闷继续看下去,      “开个玩笑,别生气啊,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几句比划粗而乱,写到这里,俞静姝心里大概也是很烦闷的,赵同似乎看到俞静姝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的痛苦样子。嘴角弯了弯,赵同玩下看。      “我没说过吧,赵同,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赵同,我爱你。”      俞静姝说爱他,赵同该开心的,开心的要发狂,可现在他却沉闷酸涩的想流泪,爱,你从来不说这个字眼,一说出口,却是离我而去的时候,俞静姝,既然爱我,为何还要离开?      这几行字有几个被水渍给模糊了,她也在哭么?      赵同心里钝钝的疼,俞静姝,你也舍不得的,对不对,既然舍不得,为何还要走?      “赵同,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你不要来找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遇到合心的,就娶进门吧。”      赵同咬牙切齿,几乎要把手里的信纸给揉碎了,好你个俞静姝,好得很,你真是好得很!他气呼呼的往下看,幸好俞静姝的下一句话稍稍安慰了他。      “要是没有遇到合心的,还是觉得我最好,那就等着我。      不过话说在前面,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通,想不通我是不会回来的,如果我碰到了一个合心意的,你放心,我会写信告诉你的。”      “砰!”      赵同脚边的石凳子碎成了粉末。      展昭对白玉堂眨眨眼,静姝到底写了什么,他怎么这样,又哭又笑又发怒?      白玉堂顺手解开慕二的穴道,拉着展昭就走——猫儿,旁人的事情少管,走,陪爷去喝酒!      死老鼠!展昭瞪他一眼,低声斥道:“当值期间饮酒,大人会骂人的!展某不去!”      那样子,就像一个小孩子明明想去玩,却对着小伙伴说:“娘亲会骂,我不去!”      白玉堂嗤笑一声,直接忽略展大人的轻微的反抗,拽着展昭的手直接飞上屋顶。      公孙策刚从书房出来,一道黑影从他头上飘过,公孙先生看了看空中跳跃着远去的两个人,摇头叹气:“好好的路不走,飞来飞去的吓坏小孩子。”      赵同捏着拳头,死死盯着“我碰到了一个合心意的”一句话,有意无意把“如果”二字忽略,脸阴沉的几乎能拧的出水来。      “哈哈,开个玩笑啦,你生气了吧?哎,你就是这么小气,你尽管放心吧,你一个已经让我心力交瘁了,我这辈子除了你大概不会再爱上另外一个人了。      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也不想重新花费时间去了解一个陌生人。      我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能和我思想契合的人留在我原本的世界里,赵同,即使是你,也不能做到和我的身心契合,同样,我也不能。      勉强在一起,再深的感情,也要变成怨侣。      我告诉过你我的想法,但是你总是不放在心上,没有足够的重视,你认为没什么的东西,对我来说也许是无法忍受的。      你很好,你也没有错,错的是,我来自未来,你却是古人。      明明不适合,我仍然固执的不想放弃,想要抓紧你。赵同,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不知道时间和距离能不能让你我更加宽容,足以包容对方的一切。      再见,赵同,还有,对不起。”      说对不起做什么?      俞静姝,你真能狠下心来,这样决绝的离开我?      赵同神色无措而迷茫,像个找不到路在哪里的孩童一般无助,我看不懂啊,俞静姝,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还不好吗?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啊,静姝,俞静姝,爱妃……      他把脸埋在双手中,慕二还在一边,因为看到主子的悲伤,他反而比自己的主子更加无措,该怎么办,离开还是留下?      慕二纠结着,手足无措。      他到底悄悄的离开了,也许主子不希望有人看到,能让他不防备流露脆弱的人,在一天前,已经离开了京城。      赵同保持着一个动作,像一块儿雕像静止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天色变得昏暗,周围环境沉寂下来,他才僵硬的抬起头,缓慢的站起来,身体舒展开来,笔挺的如一棵白杨树,仿佛刚才颓丧悲伤的男人只是一个错觉一般。      “我不许你逃。”      他一字一句,声音低沉但清晰,散在春天乍暖还寒的夜风里。    ☆、六十五,追      赵同连夜奔走,途中换了两匹马,终于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追到了庞统的队伍。      “庞统,静姝在哪里。”      赵同一夜没睡,不停不休奔走一夜,精神不显疲惫,双目反而炯炯有神,冒着摄人的光芒,看得人心惊胆战。      庞统悠悠的在马上晃着,两分不以为然,三分是置身事外的看热闹,五分的晦暗不明,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算计着什么。      他勾勾唇,笑的英俊而冷然,淡淡道,“宁王妃么,不是在宁王府好好呆着呢,宁王怎么到在下这里找人?唔,真是奇怪。”      静姝不在。      赵同沉吟,勒转马头,看样子竟是要走。      庞统冷眼看着,也不阻拦。      马车里伸出一只手,掀开帘子,俞佑安面沉似水,稳稳当当的下了马车,沉声喊:“赵同,你等等。”      “干爹。”庞统下马,笑道,“您在车上休息,下来做什么。”      俞佑安微微一笑:“你莫管,我和赵同说两句话。”      庞统点点头,不再多言。      “爹爹!”白云瑞的小脑袋钻出来,睁着大大的眼睛,疑惑的瞧了赵同一眼,便不再理会他,对俞佑安转达唐多多的叮嘱,“娘亲说,快一点,不要耽误上路。”      白泽也跟着挤出来,幸灾乐祸的对赵同嘿嘿笑:“你岳母大人不待见你呀,凡人。”      赵同脸色一黯,她走了,连家人也要和自己断的干干净净,一丝牵连都不允许存在。      俞佑安对两个小孩子挥挥手:“进去等着。”然后看了赵同一眼。      “岳父。”赵同下马,恭敬的站在俞佑安面前,俞佑安在这里,静姝竟然不在么?      “你别看了,静静的确不在。”俞佑安对着赵同,没有发怒,也不是冷淡,态度一如从前,“你暂时不要再叫我岳父了,我这个做父亲的,总是要支持女儿做出的决定。”      赵同脸白了白,紧紧攥着拳头。      俞佑安在心里叹口气,对于这个时代来讲,赵同对静静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非常好了,是静静有些苛刻了。      可他毕竟是父亲,总是向着女儿,心里想的是不会说出来的。      “静静不在京城,我们夫妻也没有呆下去的必要。赵同,我把静静交给你之前说的话,想必你还没有忘记,不要妄想用任何手段强留住静静,若伤害了我的女儿,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俞佑安微微笑着,似乎是个儒雅谦和的长辈,慈爱的对着晚辈殷殷教导,“静静出去散散心,回来了,你们就好好过,若是过不下去,那就和离吧,你另娶一个王妃给你赵家开枝散叶。”      他拍了拍赵同的肩膀,“小伙子,好自为之,伯父走了。”      赵同呆呆的站着,直到庞统的队伍看不到影子,才面无表情的上马原路返回。      俞静姝,我总要找到你的,无论天涯海角,我总能追到你。      俞静姝现在在哪里?      往南而去的官道上,三匹骏马在灿烂的阳光下踏着悠闲的蹄子徐徐向前,左边是一名正襟危坐的年轻人,薄底快靴,石青色长衫,黑色腰带,与长衫同色的外袍,配着一把刀,看来是个会武的。      与他对称的马上,骑着一个娇憨可爱的少女,鼻子里哼着小曲,看起来快活又无忧。      倒是他们中间的马上,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半死不活的趴在马背上,搂着马脖子,一脸的哀怨:“早知道就坐马车了,虽然颠簸,不过累了好歹有个车厢可以休息。”      少女听见女子的抱怨,原本快活的脸心疼的皱了起来,把马儿赶得离女子近些,努力的安慰:“夫人,您再忍忍,到前面的城里就能去客栈休息了。”然后她有担忧的说道,“离江南还有好远,夫人这个样子根本就撑不下去呀……木头,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对比同样条件下却生龙活虎的少女,女子顿觉丢脸,表情更加哀怨,连个小丫头都比不上,真是没用。      这三人自然是俞静姝和慕一小桃主仆了。      慕一沉吟着:“夫人再忍忍,到了前面属下去购置一辆马车。”      他除了用这个安慰俞静姝,面对受不了路途劳顿的主子真是毫无办法。      俞静姝开始怀念现代虽然拥挤但是好歹平缓快速的火车了,江南,美人美景美食呀,可不是那么容易享受得到的。      路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俞静姝疑惑的往后看,看着远远而来的一匹快马,轻轻抖动缰绳,把马儿赶到路边,以防被撞到,出“马祸”就不好了。      “驾驾!驾!”远远的就听见对方嘶哑拼命的催促,鞭子发狠的往马身上鞭打,似乎越用力,马儿就可以跑的越快一样,事实上俞静姝看得出这匹马已经很累了,恐怕到了极限,速度没有想象中的急速,经过时甚至可以看到马儿嘴角的白沫。      俞静姝心里都替马儿可怜,摇摇头,对自己的马儿起了几分喜爱和怜惜,安慰的拍拍马儿的脖子,感叹:“幸好你跟了我这个好主人,我一定会好好爱护你的,放心吧。”      小丫头小桃立刻为主子的善良感动起来,崇拜的看着形象仿佛一下子光辉高大起来的俞静姝,双手合什眼睛闪亮:“夫人,您真是好人,心地善良,对一匹马儿都这般温柔。”      “……”慕一默默的看着前方,自从离京,小桃的这样诸如“夫人,您真好人,如何如何……”的句式说了不下百遍,什么奇奇怪怪的都有,俞静姝给缰绳打个结她都要崇拜半天,似乎俞静姝天生就应该是锦衣玉食什么也不懂的白痴一样的大家小姐,懂得一点点的常识也能干的不得了,他都已经习惯了。      俞静姝也习惯了,熟练的对着小桃谦虚一笑,然后保持着微笑目视前方,心里的小人拼命捶地狂吼:姑娘啊,不要再给我发好人卡了,我表示鸭梨真的很大啊喂!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小桃这种爱发好人卡的特质?如果不是俞静姝不会除了马尾之外的任何发型,离不开心灵手巧的小桃姑娘,她宁愿违背绝不和别人孤男寡女的“誓言”,也要找个镖局把小桃姑娘打包送回京城……      好像有什么动静?      俞静姝竖着耳朵认真听,慕一神情严肃的往后方看,俞静姝和小桃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官道上除了他们一行三人,再没有其他行人,但是隐隐约约有轰隆隆的声音传过来,像是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奔腾一般。      小桃想说什么,但是慕一和俞静姝都神情严肃,眉头微蹙,样子严肃的有些吓人,小桃紧紧闭着嘴巴,不敢出声。      渐渐的,远处的地平线上滚起了烟尘,那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慕一眼神骤然锐利,脸色黑沉,“是疯牛群!”      “往田间跑!”      慕一对着两个女性大喝。      俞静姝勒转马头往田里跑,眼角撇到小桃脸色煞白,吓傻了一样,座下的马儿被牛群疯狂的气息所惊,又因为主人的傻愣,没有目的,不安的在原地打着转。      “小桃!”俞静姝尖声叫着,小桃迷茫的看着她,俞静姝大急,她打马跑出了一段距离,再回去不但来不及救小桃,自己也会搭进去,况且她的马术也只是勉强可以看。      “小桃,快跑!”俞静姝骑在马上回头大喊。      慕一听到动静,在马屁股上狠狠打了一下,让马儿继续往前跑,自己借力飞起,落在小桃的马背上,一手护住小桃,另一只手拉住缰绳,在牛群的蹄子踩踏过来之前,险险的跑到了侧面的田间避开。      俞静姝松了口气,心脏砰砰砰剧烈跳动两下,太危险了,还好有慕一在,只是,好好的官道上,怎么会有狂奔的牛群呢?      不知道有没有人被伤到,刚才策马狂奔过去的那人,是不是因为这群牛才这样慌张急迫的?      俞静姝脑袋里充满了疑惑。      她没有时间去认真思考,在牛群狂奔而过之后,又有一批快马由远而近,不过这匹马没有像之前的那匹一样和他们擦肩而过,而是停在路当中,看着俞静姝三人,眸子里闪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森冷光芒。      他的打扮很寻常,和俞静姝在路上见到的牧羊人打扮相似,只是他这幅样子,配着他骑着的高头大马,形象气质很不符合,显得无比怪异。      就好像一个杀手想要伪装,扮成成老实的农民模样,却娴熟的骑着马,一身的煞气。      俞静姝突然想起来那个骑着快要到极限的马儿的那个人,会不会被牛群追上,遭遇不测?      “慕一,小桃,我们走吧。”      这个冒出来的人怪怪的,俞静姝想着还是尽快离开吧,免得惹上什么麻烦,希望这个人别突然发神经拦住他们。      俞静姝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这个怪人静静的骑在马背上,目光没有离开他们,但也没有其他动作,一直看着他们离开。      走了不远,小桃突然指着前面惊叫一声:“夫人,你看!”      路边倒着一匹口吐白沫留着血的马,慕一下去查看了一下,摇头:“死了,被踩死的。”      而不远的地方,有三三两两的大黄牛在田里吃着麦麦苗,悠闲的晃着尾巴,显然已经镇定下来,没再发疯了。      “夫人……”小桃的脸白着,一脸的惊恐,手指颤抖的指着一个方向,在大黄牛的蹄子中间,一个破破烂烂的身体一动也不动的躺着,周围是大片染了尘土的鲜血,青色的麦苗上也被染上了红色的血,麦浪起伏,水嫩的绿色上,鲜红的血也一波一浪的起伏,好像星星点点的红色野花。    ☆、六十六,突然的想念   慕一脸色不变,走过去翻看尸体,检查了一番,回来对脸色同样苍白的俞静姝说道:“是刚才的男子,已经死了。”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他似乎是朝中官员。”      “官、官员?”俞静姝咽了一口吐沫,她似乎莫名其妙的见证了一场了不得的谋杀,而且也许还看到了凶手的样子,她想起刚才马上阴冷的男人,不知道他会不会杀人灭口?      慕一神色木然,“不过不是什么好官,死有余辜。”      他跟着赵同之时从来不会多嘴,和俞静姝以及小桃这两个女性同行了一段时日,慕一反而不似在王府那时木然规矩的像个机器人,对着小桃或者俞静姝的玩笑偶尔居然也会回应两句。这大概就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俞静姝呆久了,慕一的神经也不总是事事紧绷的了。      “慕一呀。”俞静姝哭丧着脸向自己的侍卫求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去报案?这个人的尸体怎么办?”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极品,用一群牛来谋杀一个朝廷命官?      慕一神色一正,认真道:“走。”      言外之意,少管闲事。      俞静姝意外的看了一眼一副理所当然样子的慕一,慕一坦坦荡荡的回答:“夫人,现在报官也于事无补了,我们还很可能会被当成疑犯拘留,王爷的眼线遍布各地,和官府纠缠,必然会被发现的。”      慕一算是比较无辜的,被逼上了俞静姝这条贼船,为了不被旧主子抓住“折磨”,落得一个“生不如死”的下场,他还是一心一意的为现在的主子出主意的好。      俞静姝别有深意的看了慕一一眼,“慕一,我发现你也不是看上去那么老实的啊~~”      慕一镇定道:“夫人过奖了。”      “唔。”俞静姝玩着手里的鞭子,唇畔含着笑,“还有呐,慕一,你刚刚不小心把你前任主子的信息透露给我了哦,原来赵同的眼线居然遍布大宋呀,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你主子我很好奇啊,慕一。”      慕一脸色微变,神情僵硬跪下沉声说道:“慕一知错,请主子责罚。”      小桃对于俞静姝和慕一之间的变化害怕又不解,见慕一跪下,自己也跳下马匆忙跟着跪下,不敢说话。      “小桃,你起来。”俞静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低着头的慕一和小桃看不见,她敛去笑容,神情淡淡的,过了一会儿才对一动不动的慕一说道,“你也起来,慕一。”      气氛有些尴尬,或者只是俞静姝一个人的错觉,小桃和慕一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你太大意了。”沉默半晌,俞静姝只对慕一说出这一句话。      她坐在马上,目光凝滞,面无表情就是她现在的表情,她心里不知为什么闷闷的,她想对慕一说,赵同是你从前的主子,即使你现在易主了,也不该轻易把前任主子的情况告诉任何人,我要的可不是一个随时可以背叛我的属下……      背叛?      这个词汇太严重了,也不是她想要说的意思,慕一是赵同挑选出来的人,俞静姝在慕一身上打下的标签就是“可信”,现在一样没有变化,只是她从慕一口中得到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关于赵同的情况,突然有些不悦。      到底是因为慕一,还是因为赵同,俞静姝说不清。      慕一跪下,冷静又机械的请求自己责罚,前些日子刚刚培养出来的轻松随意,这么轻易的消散了,虽然无意,到底是她自己提醒慕一他们的“身份之别”。      她刚才在生慕一的气,因为赵同,慕一没有像自己预料的那样诚恳歉疚的道歉,毫不犹豫的跪下的时候,俞静姝也一样想起了她和慕一身份上的差别。      主和仆,永远不会等于平等的朋友,只会是关系亲密的主仆,那还是主仆。      俞静姝心里酸酸涩涩的,她想赵同了,非常想,突如其来的想念汹涌澎湃,俞静姝冒出调转马头赶回京城立刻去见赵同的冲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莫名的脆弱情绪压下,淡淡的吩咐:“出发吧。”      他们从三三两两的大黄牛之间走过,看也不看被踩的破破烂烂的尸体,不管是谁发现尸体,是谁报的官,都和他们无关,他们只是路人而已。      京城,宁王府。      管家敲响书房的门,赵同疲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管家进门,赵同开口就问:“有消息了吗?”      管家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恭敬的答道:“还没有,是刺客回来了。”      书房里没有点灯,光线有些暗,赵同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嗯,让他进来。”      管家退下,随后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衣服里的男人走进来,跪在赵同书案前,声音低沉嘶哑,总带着一种阴森的意味:“解决了,回乡途中,被发狂的牛群踩死,不日消息就会传到京城。”      “很好。”声音从阴暗里纹丝不动的王爷身上传出来,冰冷无情,仿佛经历太多了这种事情,早已变成了司空见惯的冷酷漠然,他正看着紧紧关闭的窗户出神,房间里静默了一会儿,赵同的头缓慢的转过来,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男人,声音如古井之水,平静的近乎死寂,“何事。”      “属下见到慕一了。”男人平静的回答。      他做的事情是见不得光的,只和刺客暗探影卫之流有接触,最多只对赵同身边的贴身侍卫有些许印象,却是不认识宁王妃是何般模样,况且依赵同的性子,也不容许这些人接触俞静姝的。      慕一在,俞静姝必然也是在的。      赵同拳头握紧,终于找到了。      俞静姝还不知道自己的行踪被她认为要来灭自己的口的“杀手”给泄露出去了,她在客栈休息了一夜,恢复精力,带着慕一和小桃,誓要跑遍当地的大街小巷,吃遍当地的美味小吃。      这个城市距离京城已经很远了,远远没有京城周围的城市繁华,但是俞静姝就是喜欢这里的安宁平和,她打算在这里多玩几天,因为听到当地人说,三天之后本城的富户周老爷的独子要娶亲,要大宴乡亲父老,连着举办三天的流水宴,还有喜糖发。      俞静姝倒不是稀罕周老爷的免费流水宴或者喜糖什么的,只是凑个热闹,求个气氛罢了,看别人结婚,和自己结婚比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俞静姝想着,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运气到新房里闹洞房,看一看新娘子长得漂亮不漂亮,嘿嘿……      “夫人做新娘子时是最漂亮的,天仙下凡一样,小桃从来没有看到过比夫人漂亮的新娘子了。”小桃一脸神往的夸赞,却不知道无意中戳着俞静姝的雷区了,她是真的想要暂时抛开想起就令她心烦意乱的赵同,开开心心的玩自己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俞静姝怨念的瞟了小桃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以后小桃当新娘子了,会比夫人我更漂亮的。”      单纯的小丫头脸蛋爆红,一跺脚丫子,提着可爱的翠绿裙子飞快的跑回房间了。      俞静姝怪声怪气的嘎嘎笑,引的客栈的其他的客人频频侧目,俞静姝仗着戴有帷帽,别人看不见自己的脸,嚣张的发出渗人的笑声。      慕一功力深厚,可也招架不住众人频繁投过来的各种复杂目光,默默的扭头看着俞静姝,用眼神委婉的传递自己的希冀——主子,不要再摧残大家了。      “小一一,有什么话就直说,你这样看着我,我也没办法透过你晦涩的眼神读懂你喜欢小桃的意思呀~~”      俞静姝疯病发作,无耻的继调戏小丫鬟之后继续调戏呆侍卫。      慕一耳根微红,冷静道:“夫人慎言,属下对小桃姑娘一片赤诚,并无龌龊。”      俞静姝欠扁的嘿嘿笑着,在慕一眼前摇着一根手指头,慢条斯理的反驳:“不不不,小一一你怎么可以这样想,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怎么会是龌龊呢?啧啧啧啧,这话给夫人说说没关系,可不要叫小桃听见,不然碎了一地的痴情少女心哟~~”      慕一眼神微动,强装镇定,平静的问道:“夫人此话……何意?”      俞静姝斜眼看着他,桀桀怪笑,故意吊着这个口是心非的侍卫的胃口:“木有啥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郎无情,就不要管妾是有意还是无意哦,呵呵呵呵呵……”      “……”慕一额上青筋跳了跳,艰涩道,“夫人……我……”      “唉唉唉!”俞静姝蹭的跳起来,冲到门口,好奇的往外张望,新奇的叫道,“居然在耍狮子啊,啊啊啊,帅呀!”      俞静姝跟着围观的人们胡乱起哄,反正大家声音都很大,谁也听不清谁喊得是啥,至于慕一侍卫,坐在座位上,余下的一半话被迫吞回去,两道颇为怨念的视线紧紧跟随着某个不负责任的主子。      俞静姝,你又恶劣了一把。    ☆、六十七,绑架      斜对面巷子的巷口,一男一女正不声不响的看着门口兴冲冲的俞静姝。      男人三十来岁的模样,样子很普通,不过胡子邋遢的,不修边幅,看着很落魄,精神萎靡的样子。      他打了个哈欠,偷眼看了看旁边的女子,样子似乎很忌惮她,谄笑道:“我说,姑奶奶,那位姑娘带着帷帽,根本看不出是不是啊,嘿嘿,我要是贸贸然动手,若是搞错了,我可就亏大了。”      女子穿着宽大的蓝布长袍,带着斗笠,遮住了面孔,她听了男人的话,手指动了动,立在门边看热闹的俞静姝感觉到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道,头上的帷帽被掀开掉在地上。      她莫名其妙,四处看了看,大家都在专注的看着舞狮表演,没有人理会她,俞静姝讪讪一笑,忙捡起帷帽重新戴上。      男人睁大眼,兴奋起来:“果然是她!哈哈!和我偷看到的一样,没有错,没有错!”      女子呵呵低笑:“怎么,可以做决定了么?事成之后,离开原先那个没有出头之日的梨园,用我给你的银子,自己做老板,而她……呵呵,就是梨园的新台柱。”      男人仿佛看到俞静姝这棵“梨园新秀”为自己带来了源源不断的银子,他的颓废的脸上焕发出奇异的光彩,对富贵的贪婪和享乐的欲望展露无遗,使这张平凡的脸骤然扭曲而丑陋。      俞静姝丝毫不知道一场小小的阴谋正在针对她展开。      她还在计划着去参加周家少爷的婚礼,一览新娘子的美貌,至于小桃和慕一,被他们无良的主子尽情的调侃,两个年轻人脸上的颜色几乎都没有正常过。      “夫人,您的粥来了!”      “谢谢小二哥啦。”俞静姝笑眯眯的结果碗,对着红着脸的慕一和小桃道,“好了,哈哈,不逗你们了,吃晚餐,早吃完早休息,明天去参加周少爷的婚礼,哈哈,看看新娘子到底有没有我们家小桃漂亮!”      “夫人啊……”小桃又羞又急,不敢去看慕一。      “喝粥,喝粥。”俞静姝笑嘻嘻的把第三碗粥放到小桃面前,瞥到小二,奇怪道,“哎,小二哥,怎么没有见过你,那个圆脸的伙计呢?”      小二笑道:“夫人,小的是新来的,原先的伙计今天生了病,早去休息了。”      俞静姝只是随便问一声,问过就低头吃东西,没有在意,倒是慕一狐疑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此人贼眉鼠眼,不像良善之人。      慕一在俞静姝睡下后,自己也回了房间,他打了个哈欠,觉得今日比往常都要累上许多,眼皮子直打架,昏昏沉沉的想立刻躺下去睡觉。      他甩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又用冷水擦了擦脸,不过仍然困的睁不开眼。      慕一眼神蓦的一冷,不对!      他抓起桌子上的刀,轻轻敲响俞静姝的房门:“夫人?夫人?夫人!”      没有人回答,小桃和俞静姝住在一起,难道两个人都听不到,他提高声音:“夫人,属下得罪了!”      后退一步,用力踹开房门。      小桃衣着整齐的倒在床上,窗户打开,但俞静姝不见踪影。      慕一尽量保持清醒,拍拍小桃的脸蛋:“小桃,小桃?”      小桃呼吸平缓,睡的很沉,慕一把小桃在床上放好,盖好被子,自己从窗户翻出去,然后又把窗户关好。      他脚步踉跄,渐渐没了力气,客栈的后面是一条很安静的道路,月光惨淡苍白,慕一捶着昏沉的脑袋,越来越不清醒,他心里懊恼非常,一时大意,居然中了招,除了如此大的岔子,如果王妃除了什么事,他慕一只好以死谢罪了。      慕一握着拳头,咬牙切齿,骤然生出杀意来,如果让他知道是谁,定然不能轻饶!      “哎呀,这年轻人,好大的杀气呐~”略带戏谑的声音悠闲的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到了慕一昏昏沉沉的脑袋里。      循着声音,慕一看过去,是两个男子,看身型,一个高大挺拔,一个身量不足,身材纤细,看着像是少年,又好像是女子。      慕一咬破舌尖,稍稍清醒了一些,那两个人走得近了,慕一借着月光看清楚,不由吃了一惊,这两个人他都认识,高大的男人就是当初在温泉庄非礼公主的那个,而身材纤细的,的确是个少年,却是被俞静姝从梨园里买回来的安安。      “君崖,我认识他,赵同的手下。”安安——柳安开口说道。      叫君崖的男子哦了一声,笑道:“这位兄台看着很是面善啊。”      他一开口,慕一就知道他是刚才说他有杀气的人,慕一的舌头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他断断续续的说道:“你,温泉庄……调戏公主。”      君崖立刻板着脸撇清关系:“这位兄台,眼生的很,在下刚刚大概看走眼了。”      柳安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重复:“调戏公主?余君崖,何时的事情,说来听听?”      “安安,你听我解释……”余君崖弯着腰,气势一下子弱了许多,慌慌张张的想要解释,柳安嘴角弯了弯,胳膊肘捅了捅余君崖的胸膛,“解释的话,随时可以讲,不过你的这位熟人似乎情况不大好。”      余君崖嘟嘟囔囔:“哪里是我的熟人,分明是你的熟人嘛。”      慕一在他们“打情骂俏”的空档,终于支撑不住,腿脚发软倒在地上。余君崖撩起衣摆蹲下来,“喂,兄台,你这是中迷药了?”      慕一张张嘴:“王妃……俞静……姝……”说完彻彻底底的晕过去。      “俞姑娘?”柳安惊讶,“她竟然真的嫁给赵同了。”      余君崖无言的看着他:“这不是重点吧,安安,你的恩人似乎出事了。”      “我知道,俞姑娘于我有恩,我自己不会放任俞姑娘不管。”他两手从慕一的胳肢窝下绕过,把他往墙角拖,才拖一尺,他把慕一往地上一扔,抱怨道,“重死了,小爷没力气了!”看了看余君崖,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不满的喊道,“喂,余君崖,过来帮忙!”      余君崖慢吞吞的走过来,一只手轻轻松松的提着慕一把他靠在墙边,柳安拿装烂菜叶的竹筐把慕一给遮住,拍拍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荧光溢彩的小珠子。      “唔,这是何物?”余君崖好奇的问道。      柳安看他一眼,道:“寻仙珠,我当初用它来避开同族的仙鹤,现在倒是可以用它来找俞姑娘。”      “俞姑娘又不是仙,没有仙气,你如何用寻仙珠找到她?”余君崖不解的问道。      柳安笑道:“俞姑娘的确不是神仙,不过她身上有一样东西比大多数神仙的仙气都纯净,找到这个东西,就能找到俞姑娘。”      他说的东西,自然是俞静姝挂在脖子上的小海螺了。       ☆、六十八,千万不能得罪的女人      俞静姝睡的很不舒服,脖子疼、胳膊疼、腰疼,然后哗啦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俞静姝打了个寒颤,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青儿?!”俞静姝一睁眼就看到一张熟悉的女人的脸,下意识的喊出来,接着就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灯光明亮,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      她马上冷静下来,头脑飞快运转,电视上每晚八点档的肥皂剧情节一个接上一个,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一,你还喜欢赵同,妒忌我和赵同郎情妾意,心里不忿;二,你还记着我已经忘记了的得罪你的事情,怀恨在心,看我和赵同郎情妾意,妒恨愤怒;三,有个东西你没梦寐以求却没有,我可有可无却拥有,所以你羡慕妒恨我。这三个里,无论是哪一个,都有一个共同点,你羡慕妒恨我幸福,所以打击报复对不对?”      她说完笑嘻嘻的看着脸色由得意变成阴沉的青儿。      青儿冷笑一声:“你很聪明,我是修道之人,伤天害理之事有损我的修行,若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的呆在这里,仅仅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这么简单?”      “春寒料峭……”青儿歪着脑袋笑,纯真中带着一丝妖媚,掐着小蛮腰,动作意外的性感,她走到窗户旁边,纤长洁白的素手在窗户上轻轻一推,一丝丝微寒的夜风吹了进来。      俞静姝头发衣服都被冷水浇湿,这个时候青儿又不怀好意的把窗户打开,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好像贴着一块冰一般,冷的俞静姝直哆嗦。      “哎~”青儿笑叹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尖尖的手指挑着俞静姝的下巴,温柔的说道,“逞一时口舌之快,下场就是这样呐,怎么样,小妹妹,给姐姐道歉,姐姐就关上窗户,好不好啊,嗯?”      俞静姝上下齿欢快的掐着架,咯咯作响,她嘿嘿一笑,声音因为发抖带着颤音:“你你可别占我……便宜!谁是你……妹啊!嘿嘿,你是我祖……奶奶的祖奶奶,嘻嘻~~”      青儿的脸绷不住,表情出现一道大大的裂缝,她死死盯着俞静姝生气的大喊:“老张,进来!”      门应声打开,俞静姝看到走进来的“老张”,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冷冷笑道:“哦,不是小二哥么?”      仰着脸嘲讽的看着青儿,“你为了下了不少功夫啊,青儿姑、娘!”      她特意加重“姑娘”二字,青儿气的脸色发青,又不能直接伤害她,转头冷冷对老张说道:“把她脖子上的海螺取下来!”      老张按照吩咐把挂在俞静姝脖子上的海螺取出来,把绳子扯断,还色色的摸了俞静姝的脸一把。      青儿接过来,拿在手上海螺果然没有任何抵抗的反应,青儿满意的笑了笑,很好,她收起海螺,对俞静姝说道:“我没耐心和你玩,小妹……哼,你好自为之吧,呵呵……”      她已经打开了门,却听到俞静姝在背后说道:“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得罪的话,后果很可怕的,你想知道么?”      青儿回头娇俏一笑:“你想说得罪你很可怕么?”      “不不不,不是哦,我很大度的,得罪我的后果不可怕的。”俞静姝嘿嘿坏笑,接着说道,“最不能得罪的是老女人,特别是你这种千年老妖婆一类的,哈哈哈哈!”      青儿眼睛一眯,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杀意,不过看了看老张眼里露骨的欲望,她冷笑一声,淡淡说道:“我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老张啊,慢慢享用……”她倒退着,退出门外,并且还关好了房门。      “靠!你这个死女人,老女人!”俞静姝额上青筋直跳,对着关的紧紧的房门破口大骂。      老张嘿嘿邪笑着靠近她:“美人儿,不要叫了,春宵苦短……”      俞静姝的鸡皮疙瘩立刻起了一身,她看着老张接近自己衣领的爪子,冷静道:“等一下!”      老张形容猥琐:“美人儿,不要反抗了,也不要试着拖延时间,夜深人静,没有人来救你的。”      俞静姝严肃的看着老张认真道:“我不是拖延时间,我只是想和你商量。”      “哦?”老张在俞静姝的脸上捏了一把,俞静姝脸立刻黑了下来,不过没有发作,老张悠闲的搬了把椅子,看起来倒是不慌不忙,“那老子就陪你玩儿玩儿,美人儿,你要和哥哥商量什么,呵呵呵~~”      俞静姝胃里的还没有消化完全的食物开始翻腾,她尽量不使自己的脸皮抽搐,板着脸说道:“她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十倍,你放了我,怎么样?不用急着回答,你听我说。老张是吧,你知道我是谁么?”      “美人儿自然是美人儿呀。”老张开口说话从来没有正经过,不断的挑战着俞静姝的神经。      俞静姝叹口气,她低下头笑出声,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老张,笑的春光明媚,声音柔和的说道:“老张,不要管我是谁了,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能放了我……”      老张嘿嘿淫笑着,站在俞静姝的对面,“这才对嘛,美人儿,我来了,呵呵呵~~”      他伸手就去解俞静姝的衣服,不想俞静姝突然发难,抬脚狠狠在他胯下踢了一脚,老张顿时疼的惨叫一声,蜷成虾米状。      俞静姝缓缓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手腕上和手上因为要挣脱麻绳磨破了皮,她勾勾唇,狠狠踢了老张一脚:“蠢货,帮个人都不会!”她得意的笑了笑,又想起被老张揩油,顿时觉得被摸过的地方黏糊糊的恶心的要死。      老张隐隐有缓过来的势头,俞静姝趁着他还没完全换过疼痛来,把老张翻了个身,使他面朝下背朝上,俞静姝举起椅子比划了一下,又把椅子放了下来,蹲下去对着老张的后脑勺来了一拳头。      老张惨叫一声,又爬回地上。      俞静姝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以为拳头比手刀有用,谁知道你抗打击能力这么强,不要急,我再来一下。”      她立掌为刀,对准老张的后脑勺,狠狠的劈下去……没有晕过去,老张疼的又惨叫一声,求爷爷告奶奶,让俞静姝放过他,俞静姝皱着眉,怎么会没有用啊,她不死心的又试了几次,终于不知道哪一次起了作用,老张死猪一样闷声不响的昏迷过去。      俞静姝站起来,双腿发软,连手都不停的发抖,扶着桌子,坐在椅子上,盯着地上的老张,那样子,似乎只要老张动一动,她马上会扑上去在补上几手刀。      门外传来了一些声响,有人来了,俞静姝紧张的盯着门,如果是青儿回来的话,她现在可是全身酸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门被粗鲁的踢开,俞静姝看着走进来的几个人,惊讶的瞪大眼睛,声音还微微颤抖着:“安安?!啊,断袖的那个!”      余君崖眼睛眯了眯,“断袖的那个?”      “哈!”俞静姝干笑,她可没忘记这个男人毫不怜香惜玉的掐过她的脖子,故意转移话题,对安安说道,“安安,你怎么会在这里?呃,原来这位公子是你朋友啊,呵呵~~”      柳安笑了笑,俞静姝嘴上说着“朋友”儿子,脸上的神情说的可不是这些,他没揭穿,也不打算回答,看了眼地上的老张,又看了看完好无损的俞静姝,确定了俞静姝什么事情也没有,才道:“我和君崖遇到了慕侍卫,知道俞姑娘有难,故而前来相助,俞姑娘没事就好了。”      俞静姝指着自己的发髻,开玩笑般说道:“安安,我现在可不是姑娘啦,你主子我已经成亲了,哈哈!不过我允许你叫我姐姐,嘻嘻~~”      余君崖没有看到赵同,而俞静姝却在远离京城的一个小城出现,还被人绑架,那么一定是有什么隐情,他是聪明人,所以知道怎么去刺激一个这样的女人,似笑非笑的问道:“哦,那姐姐,不知姐夫在何处呢?”      柳安警告的瞥他一眼,余君崖笑嘻嘻一点也不害怕。      没想到俞静姝听了神色没有余君崖想象的那样精彩,反而笑的一派慈祥,柔声说道:“姐夫不在此地,不然一定带来给弟妹见一见哦!”      她故意重重的强调“弟妹”二字,柳安听了,哈哈笑起来,余君崖脸色青了又绿,眯眼威胁一般看着俞静姝。      俞静姝见好就收,苦恼道:“这个人要怎么处理?而且罪魁祸首也跑了,以后只怕还是麻烦不断。”      柳安微微一笑:“俞姑娘不必烦恼,你且看这是谁。”      他扯了一下受伤的绳子,俞静姝便惊奇的看到青儿被捆的如同一个粽子一般,不情不愿的走进来。      余君崖扯扯嘴角:“这捆仙绳还真好用,不过可惜,对凡人来讲,只是普通的绳子。”      柳安把小海螺一并还给俞静姝,俞静姝惊奇的看着他:“你不是已经不是……怎么还会有捆仙绳这种……”神奇的道具?      “这原本就是我的东西,即使我现在是凡人了,它们仍然属于我,除非我轮回转世,宝物易主。”柳安看了一眼余君崖,对俞静姝笑道,“一直想对俞……夫人道一声谢,不然我与君崖,此生只怕要错过了,这个女子就交给我和君崖,就当还了夫人的恩情,她以后不会再来打扰夫人了,请尽管放心好了。”      “哦。”俞静姝听着柳安的意思,是要离开,并且恐怕以后都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俞静姝有些失落,她本以为交到两个合心意的朋友,不想有缘无分,随即她又释然的笑了笑,不是还有五哥展大哥以及公孙先生么,嘿嘿,这些朋友,恐怕是旁人一生难求的,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那好啊,安安,祝你和……这位公子白头偕老。”      她第一次祝福一对同性恋人,心里不免有些怪怪的,腐女是一回事,看到现实中的同性恋又是一回事,不一样的。      不止柳安,余君崖的脸色都柔和了许多,他们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温暖的笑意,这个世上,不是每一个面对他们的携手都能坦然面对,更不用说出言祝福了。      “在下余君崖,多谢夫人。”余君崖正正经经的给俞静姝抱拳行礼,搞的俞静姝不自在起来,连连摆手说不用。      把俞静姝送回客栈,余君崖和柳安干脆连同老张也一并解决了,俞静姝乐的轻松,笑嘻嘻的道了谢,就回去睡觉了。      所有人都把被放烂菜叶的竹筐罩着的慕一给忘记了,慕一第二天会不会着凉,会不会落枕,就只能等到第二天才知道结果喽。       ☆、六十九,在沉默中爆发   俞静姝全身难受,像要着火一样,喉咙发干,没有力气,她真开眼,觉得自己大概是生病了。      小桃中了迷药,现在还在沉沉的睡着,俞静姝有气无力的拿胳膊捅捅身边的小桃:“小桃,醒醒,小桃啊,小桃……”      小桃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就想继续睡。      俞静姝苦笑,继续拿胳膊捅她,不过就她那点力道,只怕还要费些时间。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慕一焦急的声音在外面喊,“夫人,您回来了没有?!夫人?!”      “慕一……”俞静姝声音沙哑,“慕一,你进来。”      “夫人?”慕一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门闩在昨晚上就被他一脚踹断了。      “把小桃叫起来。”俞静姝低声说道,“再去找个大夫,我病了。”      慕一俞静姝脸色难看,萎靡的躺在床上,全然没有平日的活力,心里涌起愧疚感,昨天夫人怎么回来的,是不是安安和那个叫君崖的救回来的,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无所知,现在也不能问。      他喊了两声小桃,小桃不应,慕一伸出手指在小桃脖子上某个地方一戳,睡梦中的小桃感觉脖子忽然一阵刺痛,睁开眼就看见慕一放大的脸。      “啊——唔……”她叫了一半就被慕一堵住嘴,睁大眼惊恐的看着慕一。      慕一轻轻出了口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说道:“你听好,夫人病了,你去找大夫,我在这里保护夫人,现在什么也不要问,懂了吗?”      小桃点点头。      慕一放开她,小桃从床上跳起来,和衣睡了一夜,衣服皱巴巴的,不过小桃没有心情去管它,她看了一眼正朝她微笑的俞静姝,满脑子浆糊,只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就是夫人病了,要找大夫。      慕一隔着屏风守在外面,不敢轻易离开俞静姝一步。      小桃没让他们等太久,很快请来了大夫,大夫隔着放下的床幔给俞静姝把脉,俞静姝在里面低声说道:“我饿了,小桃。”      虽然没有胃口,可胃里空空的不舒服,为了身体,还是吃点东西的好。      小桃马上道:“夫人您等着,小桃马上去买。”      “慕一,给我端杯热水过来。”      没有热水了,茶壶里空空如也,慕一看了眼专注把脉的大夫,轻声道:“夫人,没有茶水了,属下去去就来。”      “嗯。”      房间里只剩下了俞静姝和大夫,俞静姝半晌听不见大夫的声音,有些不解的问道:“大夫,我是得了什么难解的疑难杂症?您把脉的时间好长,难道我不是得了风寒?”      大夫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先生,听了俞静姝的话,也不生气,好脾气的笑了笑:“夫人这是在质疑老朽的医术?呵呵,的确是风寒之症,不过还有一样,需老朽细细确认一番,才可告诉夫人。”      “哦,这样啊。”俞静姝也有了心情和大夫开玩笑,“那老先生,您现在能不能确认了,告诉小妇人呐?”      大夫坐在桌子边上,拿着笔开始开方子,边对俞静姝说道:“夫人,老朽开两副方子,一副治风寒之症,一副有安胎之用。”      床幔里的俞静姝沉默了片刻,平静的说道:“哦,原来是有了身孕,多谢先生。”      大夫奇怪的看了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帐幔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但凡看开一些,对夫人,对孩子都好。”      俞静姝笑出声,“先生说的容易,等我到了先生的年纪,也和先生一样能凡事看开,先生在我这个年纪,难道真的能凡事看的开么?”      大夫失笑,没理她,小桃和慕一已经过来了。      “大夫,我家夫人到底怎样?要不要紧?”小桃着急的问道。      大夫还没开口,俞静姝抢着说道:“你家夫人只是受了风寒,只要你能乖乖听话,逗夫人开心,夫人就能很快好起来。”      她声音还是有气无力,不过听她还有心思玩笑,小桃和慕一稍稍放了心。      大夫顺着俞静姝的意思,没把俞静姝怀孕的事情说出去,把方子交给小桃,叮嘱了她一些注意事项。      俞静姝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几个月了?”      “一个。”大夫回答,笑了笑,“夫人好生保重,老朽告辞了。”      小桃一个黄花大闺女,慕一一个没接触过孕妇的大男人,谁也不明白俞静姝和大夫的“几个月”“一个”到底指的是什么。      慕一给了大夫诊费,恭敬的送走大夫,想了想,还是自己守着俞静姝,让小桃去煎药,特别叮嘱一定要寸步不离煎药的砂锅。      俞静姝躺在床上,失神的望着帐鼎,手轻轻的抚摸着平坦的腹部,这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真是难以相信。      只是,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到来?      她抱着最坏的打算,不能相知,只好相忘于江湖,从此之后,只有她和爸爸妈妈,以及瑞瑞,或许可以加上一个白泽,他们远离京城,在一个鲜有人知的世外桃源度过一生。      可偏偏在这时有了孩子,她和赵同的孩子,她和赵同之间斩不断的牵绊,这要让她如何选择?      俞静姝心烦意乱,痛苦的闭上眼,“真是……”她喃喃,眼角逐渐湿润。      在俞静姝生病,心里变得脆弱,胡思乱想的时候,往这里赶来的赵同也收到了青儿的信件和一个物事——哨子。      看了青儿的信,赵同重新拿起他多年不用,蒙了灰尘的刀,发狂一般,把整件客栈给毁了。      他的手下只是默默的守着,防止无辜的路人被殃及池鱼。      赵同平静下来,手心里死死捏着信纸,慕一和小桃中了迷药,静姝被青儿绑架,还有一个有着肮脏的欲念的男人,现在东方将明未明,不该发生都已经发生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时的男人,阴森、恐怖,仿佛连他周围的空气也被影响,死寂、黑沉、阴冷。      “出发。”他发出命令。      “是。”慕二内衫湿透,觉得自己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所有人安静迅速的执行者赵同的命令,慕一把一锭金子交给战战兢兢的掌柜,飞身上马,飞快的赶上赵同。      天空晦暗不明,官道上只有急促的马蹄声响,与此同时,另一边也有一匹快马飞奔而来,在赵同的马队前勒停马儿,跳下马匆匆往前走两步跪在地上,      “王爷,您要的人找到了,在县衙大牢里,还有,王妃感染了风寒,已经看过了大夫,没有大碍。”      她生病了。      赵同心里一痛,想起了县衙大牢里的青儿,心中残忍而嗜血的杀意宛若阴冷的毒蛇一般蔓延。      他马不停蹄,在午时赶到了县衙,在见静姝之前,他不把这个女人碎尸万段,难解心头只恨。      他脚步不停,单独走进脏乱黑暗的大牢,看到那个狼狈的女人,赵同嘴角弯起一道残忍的弧度。      “你动她时,可想过今日的下场?”      青儿苦不堪言,历劫有八世,从未受过如此苦楚,从昨夜被柳安余君崖投进大牢,开始还好,但是县令知道她的名字之后,就开始不住的对她上刑,闻所未闻的刑罚,她根本承受不住,法力被束缚,无法自救。      在看到被暗影笼罩的赵同,她从心里蔓延出冰冷的绝望。      赵同冷冷的看着她,淡淡的说道:“本王是要把你碎尸万段的,令你永不超生的,本王还要去见爱妃,爱妃不喜我杀戮,沾染血腥……你痛苦,这很好,本王就不动你了,免得脏了手,你就继续在这里呆着吧。”      他说完要走,被铁链吊着的青儿却着急的喊:“王爷!王爷!妾身没有动王妃,王妃没有事情,妾身真的不敢伤害王妃,妾身知错了,求王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妾身一命,王爷……”      赵同的脚步顿了一下,头也不回,慢吞吞的说道:“本王与你……有何情分?”      青儿彻底绝望。      赵同沐浴更衣,打理干净了自己,才到俞静姝下榻的那间客栈。      除了俞静姝,其他客人早已被清理干净,赵同一进门,就看见大堂中央挺身站立的慕一,慕一看见赵同并没有显露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他要来一般,“王爷。”慕一跪下,已经做好了承受赵同怒火的准备。      赵同面无表情,盯着慕一的发顶,淡淡说道:“你说,本王该不该留你一命。”      “属下该死。”慕一平静道。      “你的主子是王妃。”赵同嘲讽的笑了笑,“慕一,自己去找慕二,五十鞭,不许用内力抵抗。”      “是。”慕一平静的接受,给赵同磕了一个头,“谢王爷不杀之恩。”      他站起来,就要去领罚,接到小桃通风报信的俞静姝,站在二楼,冷冷的瞧着下面的王爷和侍卫,听不出感情的说道:“慕一,到底谁是你主子。”      “静姝!”赵同慌张的抬起头,俞静姝披着外衣,柔弱无力的靠在小桃身上,脸色苍白,神情冰冷,看也不看赵同。      她的态度刺痛了赵同,赵同眼睛发涩,哑声喊道:“爱妃……”堂堂七尺男儿,眼睛微微发红,委屈的看着自己的王妃,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可怜的神色,仿佛被抛弃的小动物一般。      这样示弱的模样,可爱又可怜,可俞静姝无动于衷,她冷冷的对慕一说道:“慕一,去煎药。”      慕一站在那里,为难的看了一眼赵同。      赵同道:“王妃让你去你就去,看本王做什么?”      俞静姝生了病,又得知自己怀了赵同的骨肉,心情纷乱复杂,谁知道赵同在这个时候过来,在她看来就是阴魂不散,说好了给彼此一点时间,他怎么又追过来了?!      而慕一的表现更是火上浇油,她气愤的拍着护栏,声音嘶哑的骂道:“我是主子,连我的话都不听,你看别人干什么?你这样三心二意的属下,我俞静姝要不起,慕一,你跟着你家王爷吧,不要再跟着我了,我有小桃一个就够了,是活是死不关任何人的事情!”      她骂了一会儿就没力气了,歇一口气,又继续骂,慕一沉默的跪下,赵同也沉默的听着,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很怕俞静姝气坏了身体,可是又不敢开口,生怕开了口俞静姝会更生气。      “小桃,我们走,去找我爹娘,去找我二哥!我们不在这里受别人的气!走!走!”她说着就要下楼,小桃急的都要哭出来了,不停的喊着“夫人”,可俞静姝执意要下楼,小桃无助的看着楼下的慕一和赵同,带着哭腔喊,“王爷……”      俞静姝推开她,“连你也气我啊,小桃,好啊,我都忘了,慕一不在,你怎么还会跟着我?”      她扶着楼梯边上的栏杆,推开小桃扶过来的手,发了一通脾气,看到楼下跪着的慕一和委委屈屈看着她的赵同,俞静姝心想,到底谁才更委屈?      她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着往下落,一颗一颗,像珍珠一样,掉在地板上摔的粉碎。      “罢了。”她闭上眼,突然觉得没有意思,回过头踉跄着往房间回。      小桃眼睛红红的,呜呜哭着要扶她,被俞静姝不轻不重的推开:“别碰我。”      “夫人,呜呜……”小桃委屈呀,她最无辜了,不过是喊了一声“王爷”,就被没有理智可言的主子给迁怒,俞静姝哪里有这样冷漠的对她,小桃抽噎着,却不肯放弃,亦步亦趋的跟着俞静姝,呜呜哭着要去扶俞静姝。      俞静姝流着眼泪,听着小桃的哭声,突然产生一种同病相怜的奇妙感觉,她看看小桃:“你只听我的话,别理他们,我就让你跟着我。”      小桃呜呜的点头:“夫人,小桃全听夫人的,呜呜……”      两个女子互相搀扶着,流着眼泪,把两个男人关在了门外。      赵同揉揉额头:“慕一,起来吧。”      慕一沉默了一下,站了起来,“王爷,属下去煎药。”      赵同摆摆手,于是大堂里就只剩下赵同一个,孤家寡人,清清冷冷,可怜兮兮。    ☆、七十,受气包赵同      俞静姝对赵同开始了单方面的冷战。      她把赵同当空气,赵同嘘寒问暖,她听不见,赵同在她眼前晃悠,她看不见,赵同想亲自喂药给她,被胆战心惊的小桃接过来。      小桃摆摆手,嘴巴紧闭,同情又无奈的看着赵同,自己亲自把药端给俞静姝。      “夫人,小桃来喂您吧。”      “不用,我自己来。”      俞静姝皱着眉,一口气喝完药,小桃马上把准备好的白开水喂到俞静姝嘴边。      喝了药之后,俞静姝不喜欢吃甜的果脯,苦和甜混在一起,怪怪的。      俞静姝饿了,想吃东西,小桃亲自借了客栈的厨房熬粥,赵同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无视君子远庖厨这一项,客客气气的请求小桃指导自己如何熬粥。      小桃受宠若惊,俞静姝不在,她才敢和赵同说话。      “王爷,还是小桃来吧,您身份尊贵,怎么可以来这种地方。”小桃没说的是,如果王爷参和,粥的味道大概难以入口了。      事实的确如此,小桃只是稍稍离开了那么一会儿,赵同错把盐当糖,想着小桃放的糖太少,味道淡了不好喝,于是又多加了两勺子“糖”。      结果可想而知,俞静姝喝了一口就被咸咸甜甜的味道刺激到了,噗的一口,全吐在离床有一尺远的赵同脸上,特意避开了小桃,还仰起脸吐,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慕一默默的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俞静姝凉飕飕道:“难喝。”      小桃眨眨眼,尝了一口,脸顿时皱起来,哀怨的看了一眼赵同,都说不要动,您怎么就不听话,把盐当糖了吧。      “夫人,小桃再去重做一碗。”      “不用了,你也累了,去休息吧。”俞静姝语气缓了缓。      “爱妃,不然我到酒楼去买吧,不吃东西肚子饿了怎么办?”赵同抓住机会,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忙提议去外面买。      俞静姝看着小桃说道:“不要到外面买吃的,不干净,我吃了会吐的。”她皱皱眉,盯着空气说道,“我要休息了,不相干的人出去,不要打扰我!”      “不相干的人”赵同慕一灰溜溜的出去,不敢违逆某位女王的命令。      “夫人啊……”小桃欲言又止。      俞静姝干脆躺下来,留了个后脑勺给小桃。      小桃叹口气,轻轻走出去把门关上。      俞静姝把脸埋在被子里,让眼里流出来的软弱液体全部被棉花吸收掉,她不想这样的,她想和赵同和好,想赵同留下来,可她害怕,害怕有一天他们两个之间,所有的感情被消磨的干干净净,害怕赵同再也无法忍受她夫妻相敬如冰,害怕自己也逐渐变成深闺怨妇,无望的等着丈夫的回心转意……      说她胡思乱想也好,说她杞人忧天也罢,她控制不了自己往坏的方面去想,她厌烦自己的优柔寡断,她痛恨自己的柔软懦弱,她埋怨赵同……猜不透自己的心思……      哭了一阵子,俞静姝愣愣的盯着墙壁发呆,她记起来自己刚才的想法,突然觉得好笑又难为情,自己都猜不透自己的心思,如何让被自己拒之千里的赵同猜得透?      她大概脑子短路了。      俞静姝皱皱眉,手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腹部,把刚刚的情绪失控归结为孕期的正常反应,反正她才不是这种性格。      撇撇嘴,她打了个哭嗝,闭上眼安心睡觉。至于什么时候和赵同和好,哼,看她的心情和某人的表现吧。(……)      在床上躺了两天,俞静姝的烧完全退了,身体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因为她特别吩咐安胎药要继续煎,又不解释为什么,除了她自己和看病的老大夫,谁也不知道这是安胎药,赵同不免焦急担忧。      “爱妃……”赵同刚开了一个口,就被俞静姝一个冷眼瞪过去,他讪讪一笑,改口,“静姝,是药三分毒,药不能乱吃的,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们找个大夫看一看好不好?”      俞静姝斯斯文文的用着小桃亲手做的营养早餐,小桃和她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赵同和被连累的慕一是不受欢迎人士,隔壁的桌子太远,赵同只好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一样,可怜兮兮的站在旁边。      “不吃了!”俞静姝把筷子放在桌上,冷冷道,“太吵,没胃口。”      赵同忙道:“那好,我闭嘴,你别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他表情失落,垂头丧气的坐到隔壁的桌子边,看着俞静姝吃饭。      小桃其实也很担心俞静姝,看到赵同吃了瘪,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夫人,您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病好了还要喝药,夫人啊,小桃再请大夫来看一看好不好啊?”      俞静姝笑着安抚她:“没关系,你别乱想啊小丫头,大夫说你家夫人体虚,所以给我开了个方子调养调养,怪我没有说清楚,让你担心了。”      “哦,那就好夫人。”小桃嘻嘻一笑,低头吃早餐。      原来如此,赵同稍稍放心,不是什么病痛就好,不过怎么会体虚呢?他担忧的望着俞静姝,还是觉得找个大夫看一看比较好。      “夫人啊,小桃告诉你一件事。”小桃搀扶着俞静姝在街上慢慢的走着,赵同和慕一不远不近的跟着,小桃趁俞静姝的注意力在路边的首饰摊位上时,偷偷回头对慕一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慕一看见,那张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浅淡、柔和的笑容。      赵同不经意看见,心里的酸涩无限放大。      “嗯。”俞静姝在漂亮的首饰中间挑挑拣拣,虽然都不是贵重物品,但贵在做工细致,样式可爱,很讨女孩子喜欢,她一边听着小贩滔滔不绝的推荐,一边漫不经心的应着小桃,“什么事?”      “周家少爷昨天已经成亲了,夫人你看不到新娘子了。”小桃有些惋惜的说道,“夫人你没看见,周家少爷相貌普通的很,但听说新娘子很漂亮,又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女,嫁给周少爷真是可惜了。”      “哦。”俞静姝拿起一只据说是翡翠的镯子戴在手腕上,对着阳光看了看,嘀咕,“太老气了……”      小桃继续感叹:“我听人说,这位新娘子是一朵鲜花插在……”      “姑娘是听谁在胡说,坏我贤弟的名声?”冷不防身边有个气愤的声音说道,小桃和俞静姝都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的看着身边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年轻男子。      这人年纪轻轻,相貌是不错的,只是板着一张脸,正气凛然的样子看着像是迂腐呆板的书生,也是俞静姝最不耐打交道的一种人。      俞静姝笑了笑,温声道歉:“小丫头胡言乱语,公子不要介意。”她微微颔首,放下镯子,淡淡的对小桃道,“我们走。”      谁知这人看着俞静姝的相貌竟然发起痴来,见俞静姝要走,急忙道:“姑娘,请留步!”      小桃竖起眉毛,指着这书生不悦道:“哪里来的无状书生,什么姑娘?!”      俞静姝扯了扯小桃:“走吧。”      谁知书生又上前一步拦住两女,脸色愧疚,诚恳的道歉:“夫人莫怪,是小生失礼了,小生只是一年之前在大相国寺和夫人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在此地看到夫人才会失态……”      “没关系。”俞静姝头皮发麻,只想快点离开,她瞥到赵同黑沉的脸色,以及盯着书生杀人般的眼神,心里为这个酸书生默哀三秒,冲书生笑了一下,抬脚就走。      这下书生到没有再挡她的路,吃吃的望着俞静姝的背影,怅然若失的感叹:“恨不相逢未嫁时……”      赵同恰好从他旁边走过,阴森森的瞥他一眼,沉声道:“那也轮不到你。”      “啊?”书生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让开,别挡老子的路!”赵同声音和冰渣一样冷,还带着一股酸味,胆小的书生被他吓得倒退一步,气愤又无奈的看着赵同大步离开,慕一沉默的跟着。      书生摇摇头,“真真是斯文败类,白长了一副好相貌。”      没走远的赵同利箭一般的视线射过来,书生脸白了白,嘴里嘟嘟囔囔的赶紧走了,生怕赵同会过来揍他一顿。       ☆、七十一,金华故人      呆在这个小县城里唯一目的就是参加周少爷的婚礼,看一看新娘子,现在人家都已经成亲了,热闹的婚礼早就过去了,再也没有理由呆下去了。      而且她怀孕了,俞静姝想挑选一个环境舒适的地方安定下来,直到孩子诞生。      俞静姝让小桃准备了舒适宽敞的大马车,看到马车里铺了足足五层的被子,抱着小桃亲了一口,笑嘻嘻道:“知我者,小桃是也!哈哈,这是夫人对你贴心的奖励!”      小桃脸蛋红嘟嘟的,被俞静姝给吓到,小声嘟囔:“哪里是小桃贴心,都是王爷准备的啊。”      俞静姝没有听到,欢快的脱了鞋子,躺倒马车里。      赵同看着小桃,有些不是滋味的想,那个位置原本是老子的。      俞静姝的脑袋从车里钻出来,“小桃,你是不是忘了请车夫了?”      小桃不说话,看看慕一,又看看俞静姝,俞静姝似笑非笑的瞧了严肃的慕一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随便你!”      小桃高高兴兴的往车子里钻,不一会儿又满脸郁闷的出来,看着慕一说道:“夫人让我和你一起赶马车。”      慕一嗯了一声,沉默的把软垫子垫在自己旁边,望着小桃眼神柔和。      小桃脸红了红,羞羞涩涩的坐在垫子上。      赵同心酸的想自戳双目。      马车不紧不慢的往南方行驶,天气越来越暖和,俞静姝也越来越嗜睡,胃口也越来越奇怪,整个人都变的慵懒起来,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而且她的脾气也变的非常不好,以前是把赵同当空气,现在只要赵同和她讲一两句话,俞静姝就忍不住想要发脾气,发完脾气又后悔,然后更加生气。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她整个人都瘦了很多,恹恹的,没有精神。      赵同心急如焚,不知道她到底是还在生自己的气还是真的得了什么病,俞静姝又不准他找大夫,赵同本来就觉得俞静姝对自己心有怨气,更加不敢忤逆她惹她生气,急的嘴上出了好几个水泡。      俞静姝心里也不好受,她知道自己这是一个人担着心事,又怀了孕,压力大,所以很容易情绪失常,如果在这么下去,会不会得忧郁症?      持续的低气压下,他们一行人到了金华。      浙江金华,白玉堂的家乡,就是这里了,俞静姝心想,不输于北方城市繁华,不缺少江南水乡的雅致,有山有水,竹林清泉映月,湖面渔舟唱晚,很美丽的江南风景。      “慕一。”在客栈落脚后,俞静姝找来慕一,吩咐他,“去找一处宅子,不要太大,环境要好,最好临湖,贵一些没关系。”感谢爸爸妈妈给她丰盛的嫁妆,她也是个有钱人。      “小桃,陪我出门一趟。”俞静姝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赵同,半个多月来第一次主动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的眼里不满了血丝,那是夜里俞静姝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的时候,这个男人心里担忧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也陪着她一起失眠,为她着急熬夜熬出来的。      此时这双眼睛含着无限的眷恋,弥漫着丝丝的苦涩,在俞静姝主动看过来时,受宠若惊一般,表情无措而期待。      这到底是在折磨谁?      俞静姝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轻轻呼出来,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对小桃说道:“我们去医馆。”      她从来去哪里从来不说出来,就是小桃也只有到了目的地才知道结果,若说她是在对小桃讲,不如说是对赵同讲。      赵同明白过来,心跳顿如擂鼓,他满面红光,眼睛明亮,快步往前走了两步,又生生止住,望着俞静姝,眼里带了一丝迟疑的怯懦,万一不是呢,如果是他会错了意,那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期待了太久,事到临头反而不敢相信。      俞静姝望着赵同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唇边也带了一丝笑意,她什么也没说,可唇边这丝浅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笑意,却比任何言语都有用。      赵同喉头发涩,心头灼烫,有什么东西要从胸腔里喷薄而出,她心里到底还是还是有我的,这些时日的绝望和苦痛,他此生都不想再要了。      俞静姝和小桃在前面走,赵同默默的跟着,距离比之从前拉进了很多,他的视线一刻也不离俞静姝,这样光明正大的看着,也不用担心俞静姝突然回过头对他露出冰冷的神情。      都慢慢过去了。      让小桃和赵同等在外面,俞静姝一个人进去,怀孕的事情,她还没有想好怎么跟赵同说,他们现在的状况不大适合,俞静姝想,恢复到从前的状态还得等一段时间,不过不会太久的,她自己也不相等了。      看了大夫,用心记住大夫的嘱咐,俞静姝把大夫新开的方子交给小桃,又顺便在医馆抓了药,仍是用从前调养身体的理由打发了小桃,顺便让赵同安心。      “姐姐?”      在玉器店的旁边,俞静姝听到一个迟疑的女声,她下意识的转过头,玉器店的门口,站着一对夫妇,男子风度翩翩,搀扶着娇俏的妻子,神情柔和,小心翼翼,仿佛妻子是易碎的珍贵瓷器一般。      她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的喊道:“小玉?”      赵同也惊讶的看过去,这个就是他们都以为死了的阮小玉?她竟然已嫁为人妇,而且看起来过的似乎很好的样子。      “姐姐,真的是你。”阮小玉柔和的笑了笑,俞静姝有些愣神,脑海里那个总带着一丝忧郁怯懦之色的小姑娘模糊起来,全都换成了现在眉眼间尽是幸福的年轻妇人。      “姐姐,夫君,你们过来看一看这块玉如何?”      店里又传出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夫妻两个回头看了看,阮小玉笑着对俞静姝解释道:“是妹妹在叫,姐姐要不要也进来瞧瞧,这里的玉器倒是不错的,我正打算给我未出世的孩儿挑选一个。”      她轻轻抚摸着肚子,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使她整个人都散发出别样的美丽光彩。      俞静姝心中生出一丝羡慕,为人父母的,大概都是这般吧,她看了看赵同,不出意料的对上了赵同的柔情满满的视线。      “我们进去看一看吧。”      她轻轻说道,扶着小桃率先走进去。      赵同呆了呆,心里泛出带着些微酸涩的甜意,他亦点点头,哑声道:“好。”随后走了进去。      贺兰楚是阮小玉的丈夫,叶氏是贺兰楚的妾室,阮小玉被俞静姝从阮府就出来的那晚,萌生死意,投湖自尽,被叶氏所救,而贺兰楚对在大相国寺有过一面之缘的阮小玉早已一见倾心,救了阮小玉后,悉心照料,后来由叶氏问了阮小玉的意思,两人终于结成良缘。      后来贺兰楚高中,被分配到金华做了此地的县令。      俞静姝虽然从来没有适应过古代的一夫多妻制,但瞧着叶氏和阮小玉共侍一夫,却能互相尊敬爱护,贺兰楚对阮小玉也极尽爱惜,对叶氏也喜新而不忘旧,这三人之间有一套属于他们的相处方式,家庭和睦,阮小玉也很幸福,俞静姝也就释然了。      总比碰上一个花心滥情或者薄情寡幸的男人好。      贺兰楚大概已经从阮小玉口中听过赵同是什么人,言语中很是恭敬客气,神态自若,不卑不亢,尽管赵同不喜欢书生,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贺兰楚倒是很会做人,让人讨厌不起来。      贺兰楚是打算常留金华的,俞静姝承诺阮小玉,以后一定回去看望她,就和他们告别了,俞静姝有些累了,头晕晕的,她想马上回去休息。      赵同试探的走在俞静姝的左边,伸手代替小桃去扶她,俞静姝抬眼看他,赵同小心的笑了笑,俞静姝淡淡的收回视线,倒是没有拒绝。      “煦之!”      俞静姝头疼,又是谁,今天怎么尽碰上熟人,不是自己的,就是赵同的。      她抬头打量迎面走过来的人,微微睁大了眼,和白玉堂长得好像,不过没有白玉堂那种冷傲不易接近的寒意,他现在面容微微有些严肃,嘴角带着一丝笑容,若说白玉堂出尘不凡的近似仙人,这个人就是滚滚红尘中离不开五谷杂粮的仙人,白玉堂是神,他便是真真正正的人。      白锦堂!      果然,只听赵同惊喜道:“大哥,你何时回来的?”      白锦堂看了俞静姝一眼,笑道:“这便是你媳妇儿,唔,玉堂七年前提起过那位姑娘,我记性不错,还没有忘记。”      俞静姝笑了笑:“大哥。”对白锦堂少了几分生疏感。      白锦堂点点头,道:“这次来的匆忙,没有准备礼物,下次吧。”他转而对赵同说道,“我是一路找着你过来的,这里不方便说话,你带着你媳妇儿到我府上去吧,客栈不要回了,我已经找人去通知你的那些人了,他们之后会来我府上找你。”      这位白大哥也是位爽快果断的人,一切都打点好了才告诉赵同,赵同知道他一向是这个性子,而且俞静姝身体一直不大好,白府的条件可比客栈好上百倍,当下没有犹豫同意了。      俞静姝已经听不清楚他们两个再说什么,从离开玉器店都一直在硬撑着,两个大男人都不是细心的,直到俞静姝眼睛紧闭软倒在赵同怀里,才知道不对劲。    ☆、七十二,冲霄楼   清醒过来的俞静姝,一睁眼先看到就是赵同那张压抑着喜悦的脸。      她抬起手,摸着赵同温暖的脸庞,轻声道:“你知道了。”      赵同抓住她的手贴在脸上,眼睛亮晶晶的,他声音很轻很轻,好像是害怕打扰到什么一样,点点头,道:“知道了,大夫说快两个月,静姝,你怀了我们的孩子,静姝,我要当爹了。”      “嗯。”她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我想等一等就告诉你,没有想瞒着你,赵同,不要离开我。”      赵同眼睛微微泛红,他使劲儿的点着脑袋,哑声道:“你就是赶我走,我也不走了……静姝,我想亲你。”      她笑着点点头,男人凑过来,在她唇上烙下小心翼翼的,轻如蝶翼的一吻。      赵同顺势抱住俞静姝,把脑袋埋在她的脖颈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俞静姝笑道:“我还没洗澡。”      赵同又吻了吻她,认真道:“还是你的味道,我很喜欢。”      俞静姝笑嘻嘻的看着他,坏笑道:“我也闻到了你的味道,臭男人的味道,哈哈!”      赵同脸上一窘,忙闻了闻自己身上,什么也闻不到,他迟疑的小心问道:“不会真的有味道吧?那我去沐浴!”      俞静姝哈哈笑着拉住他,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一点也不嫌自己肉麻的说道:“我的王爷,就算是臭的也喜欢,嘻嘻……”      赵同居然脸红起来,俞静姝稀奇的看着,惊奇道:“都老夫老妻了,你居然还会害羞?”      她觉得分外好玩儿,得寸进尺的说一些更加让人肉麻的话,外面听了半天墙角的白锦堂终于受不住咳了一声。      赵同脸色爆红,俞静姝愣了一下,顿时无语的盯着赵同小声问:“你知道外面有人。”      赵同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俞静姝更加无语,自己也有些尴尬起来,呵呵干笑两声,道:“大哥,你进来吧。”      白锦堂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推门而入,饱含深意的看了看和好如初的夫妻两个,赵同受不住,毕竟他自己也算是由白锦堂看着长大的,被长辈这样调侃,脸皮再厚也撑不住,他清清嗓子,正色道:“大哥,你有什么话要说?”      “襄阳王谋逆之事。”白锦堂坐下,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赵同眉头皱起来,这件事原本是皇兄交给自己的,但是因为静姝的事情,他没有心情,皇兄转而把它交给开封府查办,这种机密的事情,不应该是白锦堂一个商人应该知道的。      “你不用再想为何我会知道这件事。”白锦堂悠然道,“最近江湖上流传一个鲜有人知的传闻,襄阳王建成一座机关楼,楼中有他谋反的机密文件以及一批富可敌国的宝藏的线索,我在江湖中有一些朋友,所以知道这个消息一点也不奇怪,反倒是你那个皇帝哥哥,什么也不知道。”      俞静姝举手打算他们,讪笑着问道:“你们不在私下谈真的没有关系么?”      白锦堂好笑道:“这么说你想我们瞒着你什么都不告诉你?”      “呃……”白家大哥果然彪悍,这个根本就不会是一回事吧,不过她还真的很想知道,所以乖乖的闭嘴,认真听。      赵同皱眉道:“难道事情有变?”      “我只是想告诉你,玉堂和展昭参与到了这件事里,他们现在应该在襄阳。”白锦堂眉头有些烦恼的蹙着,“冲霄楼不是没有人闯过,无一不是有进无出,玉堂和展昭应该是受了皇帝的命令,先到襄阳打探,我担心他二人,原本是要找你到襄阳帮助他二人,只是……”      他看着俞静姝,叹口气,笑道,“不去也罢,玉堂和展昭的本事,我还信得过,庞将军那里也有一些隐秘的动作,襄阳王之事,应是万无一失的。”      怎么会万无一失,俞静姝心重重跳了两下,别的她记得不清楚,可白玉堂是怎么死的,她记得清清楚楚,命丧冲霄楼!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虽然有武侠神鬼,有狸猫换太子,有包拯、展昭、白玉堂、公孙策,却不是什么“七侠五义”或者“包青天”,但是冲霄楼出现了,襄阳王也出现了,白玉堂和展昭到了襄阳,接下来,会不会像她知道的那样,过一段时间,听到白玉堂惨死冲霄楼的消息?      这怎么……可以?!      “赵同,去襄阳吧,我和你一起去!”俞静姝定定的看着赵同,神色认真。      两个男人吃惊的看着她,赵同道:“你有了身孕,不宜奔波劳累,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好好呆在金华。”      “没关系,我有这个!”俞静姝拿着小海螺,得意的笑,“你不会把它给忘了吧?”      这次是陆吾亲自过来,他以本来的面目驾云降落在白家的后院,白锦堂见了,惊异道:“原来真是有神仙相助,不过仙人这样现身于我这等凡夫俗子,没有关系么?”      “哦,有什么关系?”陆吾笑着反问。      白锦堂答不上来,随即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他叮嘱了赵同几句,看着陆吾载着赵同和俞静姝飞入空中,消失在蓝天白云中,便转身离开了,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俞静姝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孩子,半途突发奇想,和陆吾商量,能不能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一个防护罩之类的东西,就算是摔跤打滑情绪不稳也不会动了胎气伤害到胎儿。      赵同觉得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不过如果真的可以这样的话,他倒是能够放心很多,也帮着妻子询问陆吾。      陆吾被他们问的烦了,叹了口气,无奈笑道:“你非得把我们的缘分用尽了。”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陆吾见两人不解,笑着解释道:“各界有各界的规则,我插手凡间之事太多总是不好,这个小海螺可是不能无限制的帮助你们的。”      俞静姝不在意的笑道:“我要是什么事都要神仙帮忙,诸事顺利,事事如意,那在这世上走一遭还有什么意思,是不是,赵同?”      俞静姝说的什么都是对的,赵同毫不犹豫的点头:“爱妃说的是。”      俞静姝满意的笑了笑,“陆吾大神,您告诉我能不能照我说的保护我的小宝宝不受伤害呀?”      “自然可以。”陆吾轻笑,他话音刚落,一团淡金色的光团聚在一起,在众人的注视下,飘到俞静姝的腹部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俞静姝只觉得肚子里暖洋洋的很舒服,她挑起眉头,高兴的说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我的肚子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说完她好玩的大笑起来,赵同和陆吾也忍俊不禁。      从金华出发时是黄昏时分,到了襄阳已至深夜,万籁俱寂。      “展昭在下面。”陆吾说道。      俞静姝和赵同往下砍,除了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赵同倒是看见一个黑影在夜幕里飞快的向前方掠去,不过根本不可能知道对方是谁。      陆吾从天而降挡在那人的必经之路上,赵同一落地就低喊一声:“展大哥!”      “煦之?”展昭收回已经出鞘的剑,准确的喊出对方的名字,“静姝也在?”      陆吾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俞静姝没心情管他,开口就问:“展大哥,五哥在哪里?”      展昭的口气听起来有些焦急:“他趁我不注意竟然一个人独自去了冲霄楼,我正要去找他。”      “什么时候的事?”俞静姝问道。      “一个时辰之前。”展昭语气微沉。      “走吧。”赵同抱起俞静姝,跟着展昭往冲霄楼的方向赶去。      黑沉沉的夜幕中,冲霄楼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高高的顶端,两只在风中摇晃的灯笼,是它的两只闪着邪恶光芒的眼睛,你虽然躲在黑暗的保护中,仍有一种被它死死盯住毛骨悚然的感觉。      冲霄楼周围没有别的动静,巡逻的守卫根本没有发现,这座传说中有进无出的死亡之地中,一个玉面修罗正悄无声息的破解一道道的机关,慢慢的接近他的目的地。      展昭悄声道:“煦之,你和静姝在此处等着,若是半个时辰后我和玉堂仍无消息,你到驿馆中去找庞统,他知道该如何做。”      “展大哥!”俞静姝冷不防挣脱赵同,死死的拉住展昭的胳膊,“别进去,这里机关重重,五哥纵然精于机关之术,也只怕九死一生,你和五哥比哪个更厉害?进去只是送死啊!”      “静姝。”俞静姝没有一双可以在黑暗中视物如常的眼睛,她看不见展昭的表情,她听着展昭温和的声音,可以想象的到,这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是怎样坚定无谓的表情,那双墨玉一般眼眸里,是怎样从容温润的淡淡笑意,“九死一生?玉堂常与我玩笑,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但展某知道,事到临头,这只小心眼的耗子怕是要食言,丢下他同生共死的兄弟,独自赴死……这笔账,展某还未曾同他好好算清楚,怎么会轻易死去,静姝,你放心,玉堂不会死,我也不会。”      “不是,这次不一样,展大哥,真的会死人的啊,你不要进去……对了,我有这个,展大哥,你等等!”      俞静姝松开手,把脖子上的小海螺取下来正要吹响,却被赵同给拦住,“静姝,打草惊蛇,五哥的处境会更危险。”      展昭已经趁此机会悄悄躲过守卫进入了冲霄楼。      俞静姝狠狠一跺脚,低吼:“陆吾!陆吾!你出来,陆吾,你给我出来啊!”      “静姝,你冷静一点,展大哥和五哥不会有事的。”赵同把俞静姝拉到怀里,低声安慰她,“别喊了,给人听到就不好了。”      “有贼人触动机关了!”冲霄楼周围突然有一人大声喊道,众人纷纷点燃灯火,黑夜的寂静被喧闹和闪动的火光打破,一时铜锣鸣响,众人兴奋的叫声不绝于耳——      “哈哈,包叫他有进无出!”      “抓到活的兄弟们可发财啦!”      “死的王爷也重重有赏!”      “咱们就等着给那贼人收尸吧!”      “不急不急,等着等着!”      ……    ☆、七十四,乱难平      “展——唔……”      “静姝,不要喊。”赵同捂住俞静姝的嘴,看了眼冲霄楼的方向,果断道,“走!”      俞静姝死命挣扎,一只手抓着脖子上的海螺,一只手狠狠的想要掰开赵同捂住自己嘴巴的手,赵同怕伤到她,不敢用太大力气,很容易就被俞静姝给挣脱了。      海螺叙说的是来自大海的声音,呜呜的声响,厚重、低沉、悠长,仿佛是来自远方的召唤,又清晰的像是在耳边响起。      俞静姝眼里泪水弥漫,她忽然想起陆吾的话,缘分用尽。      冲霄楼最上面的一层突然传来了爆炸的声音,绚烂的火焰舔舐着漆黑的幕布,夜幕因此退避三舍,任由半边的天空被火焰染红。      赵同死死的盯着着火的楼层,拳头紧握,他横抱起已经傻掉的俞静姝,最后看了一眼冲霄楼,没有他期待的身影冲出漫天的火光。      “走吧。”俞静姝颓然说道,松开右手,小海螺直直的掉在地上。      喊杀声骤起,赵同的脚步停下来,没有人追上来,声音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变化,俞静姝抓住赵同的衣领,语速急切道:“是不是他们?”      赵同没有回答,他盯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他看到一个黑影踉踉跄跄的往这边过来,他的身后火光闪动,有人追过来了。      赵同放下俞静姝,扶了一把险些跌倒的影子,那人身上还背着一个人,没有解释,道:“走!”      追兵越来越近,赵同抽出腰间的佩刀,对俞静姝道:“静姝,你们先走,我拦住他们之后,很快会来找你。”      “好,你小心。”俞静姝心脏砰砰直跳,白玉堂人事不省,不知生死,展昭看起来也受了伤,她自己不会武功,只有赵同一个还有战斗力,不拦住追兵,展昭和白玉堂就没办法逃脱。      展昭背着白玉堂,勉励支撑着往驿馆的方向跑,到了驿馆,他们就安全了。      喊杀声和火光越来越远,他们又陷入了寂静和黑暗,俞静姝狂跳的心终于平复下来,她跟着展昭不停不歇的往前跑,嘴巴里弥漫着一股腥甜的味道,双腿灌了铅一般沉重,俞静姝却一点也不敢停下来休息一下,如果停下来,她恐怕再也没有力气迈开一步了。      展昭的情况也不是很好,他的脚步比之前慢上很多,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安的血腥味。      “展大哥……坚持一下……”她喘着气,过去想扶着越走越慢的展昭,展昭的头微微抬起,看了她一眼,摇摇晃晃的要倒下,俞静姝忙拉住他的胳膊,手上触摸到一片黏湿的液体,她声音带着哭腔,喊着展昭的名字。      展昭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她,俞静姝手上的重量越来越重,可她一个人怎么能支撑住两个男人的重量,被展昭倒下时的重力拉扯,自己也重重的摔倒。      “展大哥展大哥?”俞静姝推了推展昭,又喊了几声白玉堂,黑暗里,除了她自己细小微弱的哭喊声,没有一个人能给她一点点的回应。      脚步声近了,不是从他们逃离的方向传过来,也就是说不是赵同,俞静姝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尽管什么也看不清楚,可还是固执的睁大眼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心里除了默默的乞求不要是敌人,她什么也做不了。      “大人,前面似乎有人。”      来的是一对兵马,俞静姝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视野里是一簇一簇跳跃的火焰,她听见有人说出了展昭的名字,然后有人接着光亮蹲下来看她。      俞静姝半睁着眼,什么都是模糊的。      “王妃?!”她听见那人惊讶的喊,显然是认得她的,“属下是庞将军的亲随,曾经见过王妃。”对方解释道,一边安排马上把受伤的展昭和白玉堂抬回驿馆,一边有些为难的说道,“王妃可否自己站起来,属下这里全是男丁,这……”      俞静姝有气无力的笑了笑,这么躺着自己也觉得不成样子,她皱皱眉,费力坐起来,脑袋一阵眩晕,她趁着自己还有力气说话,意识还算清醒,抓着那人说了一句:“宁王还在冲霄楼……”      眼睛一闭,干脆晕过去,她没力气了,怎么把她运回去,就让这群“纯爷们儿”头疼吧。      “……”庞统的亲随。      …………      等到俞静姝醒过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冲霄楼被毁,襄阳王伏诛,庞统和包拯已经回京,俞静姝连两人的面都没见着。      白云瑞和白泽居然也来了,可惜俞佑安和唐多多这次仍然留在北疆,展昭伤口包扎过已经没有大碍 ,但是白玉堂仍然昏迷不醒,命悬一线。      他在铜网阵被铜网缚住,若不是展昭即使赶到,白玉堂恐怕真的和俞静姝知道的那样,万箭穿心而死。      除了铜网阵和万箭阵,冲霄楼中居然还放了火药,白玉堂本来就受了伤,又因为爆炸伤上加伤,连公孙策这样医术卓然的大夫也束手无策,询问白泽这个神仙,白泽也只是为难的纠结着眉头,表示没有办法。      “再拖下去……”公孙策看完白玉堂的伤势,素来清冷的眉眼间也浮上一抹焦躁。      展昭伤势未愈,一能走动,总是要找机会到白玉堂床前看一看,他端坐在椅子上,面色沉静,安静的注视着脸色苍白的白玉堂。      他话变得很少,最多只是问一句“玉堂怎样”,听了公孙策的回答,总是沉默的注视着白玉堂。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看到他时常紧握的双拳,大家也都知道他心里并不好受,毕竟这里所有人里,只有他和白玉堂关系最好,亲如兄弟,不分彼此。      俞静姝撑着伞,站在花园的石子小路上发呆,又下雨了,缠缠绵绵的细雨,为愁云笼罩的环境又多加了几分伤感。      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吸入肺腑,胸腔里的沉闷似乎散去了一些。      她轻轻摸摸肚子,自从怀孕之后,这已经变成了习惯,这两天更是频繁,她想,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造化弄人,她一时兴起,突发奇想的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一个最安全的保障,却用尽和神仙的最后一丝缘分,如果不是这样,她是不是就可以救白玉堂,而不是和大家一样,愁云惨淡,焦心担忧,怀着微薄的希望,期待着白玉堂的平安无事?      “姐姐。”      她回头看,是白云瑞,白泽,还有站在回廊静静凝望她的赵同。      白云瑞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也黑了点,显得健康多了,白泽和以前一样喜欢缠着白云瑞,最近正在想方设法的哄白云瑞抛开家人和他一起到昆仑仙境去。      “姐姐!”白云瑞甩开白泽的手,蹭蹭蹭踩着湿漉漉的石子路跑到俞静姝的伞下面,仰着脸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猫眼儿弯成月牙,俞静姝看见他清澈干净的眼眸里,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古装女子,娴静美好。      她拨开男孩儿额前细碎的头发,看着男孩儿漂亮的眉眼,心里生出淡淡的欢喜和期待,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将来是不是和瑞瑞这样乖巧懂事,招人疼爱。      俞静姝不由望向赵同,他对着她露出一个笑容,俞静姝也回以一笑。      时光似水,岁月静好。      能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相守到老,也是莫大的福气,还要奢求什么呢?不珍惜眼前人,难道要等到失去才去后悔么?      就像五哥,她从来没有把他和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的那个白玉堂联系在一起,她也觉得,死亡离她是非常遥远的事情,她从未想过,爸爸妈妈,赵同瑞瑞,这些她在乎的人,会在老去之前就离开这个世界。      特别是五哥,强大如斯,这样不凡的人物,竟然也会因为受了重伤,生命垂危,奄奄一息,直到现在,她仍然无法相信。她以为,白玉堂无论出于怎样的险境,一定能够转危为安的,而不是公孙先生告诉她的那样,熬不过今天晚上      再怎样强大,都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      “回去吧。”赵同走过来,为她撑着伞,另一只手轻柔小心的揽着她的腰,微微垂着头,眉眼柔和。      她越发敏感的心弦被他眼中的怜惜触动,热流涌上心头,眼里泪光盈盈,水色潋滟,满腔情意融在这汪澄澈的春水中,似乎赵同呼出一口气,它就会结成一颗一颗晶莹的珍珠,掉落下来。      赵同大气不敢出,晶莹剔透的“珍珠”还是大颗大颗的落下来,俞静姝额头抵在赵同的胸膛上,无声的流着眼泪。      赵同稳稳地撑着伞,站在凉丝丝的细雨中,犹豫了一下,宽阔温暖的手掌轻轻地、小心翼翼的,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女子柔顺的黑发。      白云瑞懵懂迷茫的看着相偎的两人,张嘴刚想说话,被眼疾手快的白泽给捂住嘴,白泽早已习惯白云瑞凶巴巴却毫无杀伤力的瞪视,在唇边竖起食指:“嘘——”      他不许白云瑞说话,自己反倒摸着后脑勺,喃喃自语:“都是陆吾不许我说,不过看你们这样哭哭啼啼的真是烦死了,小娃娃以后要是知道我见死不救,一定不肯再理我……”       ☆、七十四,尾声      “你说什么!”      赵同和俞静姝异口同声。      俞静姝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来,脸上仍然挂着泪水,湿意朦胧的眼睛冷冰冰的盯着白泽。      “什么见死不救?”赵同道,“白泽,你有办法救五哥性命!”他肯定道。      白泽对他们两个凶巴巴的态度极为不爽,哼哼两声说道:“本大神是神仙,有什么办不到的?”      赵同冷笑一声:“那之前你说没有办法果真是见死不救了。”他把伞递给俞静姝,自己走过去,把白云瑞抱到自己的怀里,居高临下的看着白泽,摇摇头,淡淡的说道,“云瑞性子纯良,和你在一起,只怕会被你恶毒的心思给教坏,白泽,以后还是莫要和云瑞玩耍了,你回自己的昆仑仙境去吧。”      “姐夫。”白云瑞软软的喊了一声,扁着嘴吧看了眼赵同,又不舍的看着白泽,虽然他平日大多时候都很不耐这个“小伙伴”,但是如果真的要和他分开,白云瑞心里还是很难过不舍得的。      白泽对白云瑞可怜兮兮的眼神毫无招架之力,而且小娃娃可从来没有对他表现过像现在一样的在乎,白泽还没有来得及开心,转眼想起赵同的话,回过味儿,这是要赶他走,以后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小娃娃?      白泽跳起来,指着赵同炸毛的幼兽一般,威胁道:“赵同,你敢!”      “如何不敢?”赵同垂着眼皮淡淡扫他一眼,“静姝,我们走。”      俞静姝笑了笑:“白泽,不说怎么救人,我们可真的走了,你知道,瑞瑞很听我的话,你要不要试一试?”      白泽气的嘴巴都歪了:“奸猾狡诈就是奸猾狡诈……”      白玉堂气息微弱,展昭、公孙策、赵同、俞静姝、白云瑞,全都看着老神在在的白泽,等着听他说出救人的法子。      白泽叹口气,皱眉道:“命数如此,为何非要改变。”      俞静姝忽然笑了笑:“我来到这里之前,是不信鬼神,不敬天地的,现在虽然看到你们这些被称为神仙的种类……”      白泽不满的插嘴:“什么叫‘种类’?!”      俞静姝不理他,继续说,“我看到了我未曾见识过的神奇力量,可我仍然不相信它。你说命数如此,命数又是谁安排的?神仙么?那么神仙又有什么资格决定凡人的命数?是他们创造了凡人,是他们给凡人衣服穿、给凡人食物吃、给凡人房子住的吗?凡人受了神仙什么样的恩惠,竟然到了连自己的命数都交出去给神仙任意决定的下场?”      “因为陆吾的过失,我和父母来到这样一个世界,所谓补偿,就是有次数限制的‘缘分’?缘分用光了就只好等死,那陆吾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还是在我自己的世界,我又很多种方法可以度过难关,我们的医术、我们的科技、我们的文明,可以无穷无尽的提供帮助,还是说陆吾想过,却没在意。”      白泽张张嘴,没办法给出一个明确的解释。      俞静姝嘲讽的笑了笑,“弱肉强食罢了,你们神仙比凡人强大,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何必凡事安上‘天意’‘命数’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有能力,不愿意帮忙,那就是见死不救,说起来,我们凡人力量弱小,和你非亲非故,是没有资格要求你伸出援手,你直说好了,做什么还要说谎骗人,神仙不是不屑说谎的么?”      “别的我们选择不了,可是到底要不要和你们来往,倒是可以做主的。”      俞静姝神情无奈伤心,带着无尽的怨气和痛恨,      “可是现在,我去不能指着门把你痛痛快快的骂出门去,因为我要求你,救我五哥的性命。”      她虽然想要放软态度,可说出话还是不由自主的带着刺。      白泽讷讷的盯着她说不出话,俞静姝说的话,好像对,又好像不对,他怎么见死不救了,他算出白玉堂的命数,本来就是该死的,难道有错吗?命数是谁决定的,他怎么知道?他又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些道理,他生来就是知道的,若是别的神仙告诉他的,他也许还可以帮俞静姝问一问。      房间里陷入了安静之中,白泽不懂俞静姝的话,其他人何尝不是。      她不平、她不忿,她不信鬼神,不敬天地,可这里的人们都是对神仙崇敬、对天地敬畏的,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让他们如何去理解?      公孙策想要阻止俞静姝的,这样不敬的话语,若是被上天知道,恐怕是要降罪的,可他和其他人一样,都说不出阻止的话来,或许他内心深处,也是认同俞静姝的话的。      公孙策没有说出心中的担忧,白泽替他说了出来,他看着俞静姝,颇为怜悯道:“虽然本大神竟然听不大明白你这个凡人的话,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你的话,一定会被天上那些小心眼的神仙知道的。”      俞静姝这个时候简直无所畏惧了,她冷冷看着白泽,道:“你是不是想说有灶君在年末向天庭禀报?你是不是想说,不敬天地者,必然会受到老天的报应?”      一直沉默的展昭突然说道:“据说用年糕糊住灶君的嘴可以阻止灶君向天帝告状,不知是真是假?”      “……”众人。      赵同拉着俞静姝的手,冷笑一声:“若是报应,便由我和静姝一同承担吧,这种神仙,不敬也罢!”      “白泽,你到底救不救五哥?”俞静姝逼问。      白泽几乎要抓狂了,凡人真是烦人呐!      房间里突然响起不属于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人的笑声,俞静姝再次看到了空间扭曲的场景,和在月母宫的那次相似,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周围的环境完全变了。      玉树、星空、弯月,以及弯弯的月牙中,看不清面貌的神女常羲。      月光化成有形的丝线,从头到脚,缠绕住漂浮在半空的白玉堂,很快,白玉堂整个人被包裹在银色透明的月光茧子里。      “玉堂。”展昭喃喃,目不转睛的看着茧中的白玉堂。      “诶?”白泽惊讶道,“您真的要救这个凡人?”      展昭听了眼睛一亮,“上仙要救玉堂?”      常羲轻笑:“我听到了静姝的抱怨,她说了这么多神仙的不是,我若还是袖手旁观,不就真成了铁石心肠见死不救了么?”      俞静姝也笑着说道:“所以我搞不懂神仙到底在想什么,如果我没有说出方才的一番话,你是不是不会出手帮忙?”      “不会。”常羲坦然承认,“我从前说起过,天地自然,其中玄妙之处,即便我几乎是和天地同岁,也有许多地方不清楚,命数一说,更是如此。神仙的确比之凡人强大很多,可以窥得凡人命数一二,不过它是由谁安排的,我倒是真的没听说过。”      “陆吾不愿救白玉堂,也不许白泽说出去,是因为依照他们的法子,是要生生改变白玉堂的命数,那么,一个人的命数改变,其他人的命数也会受到影响,不论是好是坏,凡是本来不该他们承受的,都要由你们当中的其中一人承受,这辈子了解不清,下辈子要继续接着。”      “且不说由谁来承担,白玉堂醒来,这个恩情,又该如何还?你们可问过他愿不愿意你们为他这般付出?”      展昭淡淡笑道:“若是由展某承担,白兄也就欠了展某的恩情,这样看来,倒是两清,他会同意,而不是不顾誓言,撇下他的兄弟一个人留在这世间。所以……”展昭目光坚定,一如他不顾俞静姝阻拦,要进入冲霄楼之前的表情,从容淡然,无法撼动,“就让展某来承担一切,求上仙救玉堂性命!”      “小叔,叔父。”白云瑞扯扯展昭的袖子,指着白玉堂的茧子说道,眼睛瞪得大大的。      展昭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脸上的表情定格住,傻傻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蚕蛹状的茧子变成了一个散发着淡淡光晕的银色圆球,白玉堂站在圆球的中心,墨色的长发,雪白潇洒的袍子,无风而起,负手而立,薄薄的两片嘴唇抿起一个不大明显的弧度,冰雪般的容颜上,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含着点点的笑意,温暖的视线落在展昭的脸上,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俊逸风流。      他浮在半空,低着头一一看了看下面满含喜悦的朋友们,最后视线仍旧在展昭身上停下来,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说道:“猫儿,爷可是从来不欠旁人的,不如你我共同来承担,至于欠你的恩情,就此作罢如何?”      展昭回过神,脸上浮出喜悦的神情,看着白玉堂,眼中神采飞扬,嘴角轻轻勾起,就像从前和白玉堂耍闹时,带着一点点的坏,像一只狡黠的猫儿一般,说道:“哦,那展某若是执意要你白五爷欠着我的恩情,你待如何?”      俞静姝看着赵同脸上熟悉的无奈,嘻嘻笑道:“他俩又开始了,你是不是想说猫鼠果然是冤家,嘿嘿……”      公孙策摇着头,嘴角的笑意却始终没有消失。      常羲看着他们开心,微微一笑,道:“此后悲欢离合,生老病死,我们再也不会干涉。静姝,如你所说,若是诸事顺利,事事如意,那么也没有必要来这世间走一遭了。不过若是你们想来我这里坐一坐,我还是很欢迎的。”      俞静姝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我还以为你要说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常羲意味深长道:“神仙的生命太漫长,总会有无聊的时候。”      “……”俞静姝,“所以,我们是用来给您老人家解闷儿用的。”      众人笑起来。      (完结)      还有几篇番外    番外 ☆、七十五,番外一      赵同交出去手里所有的势力,毅然决然的决绝赵祯的挽留,和俞静姝在金华定居。      他们临去襄阳之前,俞静姝曾经让慕一去寻找合适的住处,现在他们的新家就是紧挨着湖边的一座大庄子。      庄子里一棵梅树都没有,俞静姝却固执的给它起了个“万梅山庄”这个名字,白玉堂亲笔题字。      “梅”为“霉”,赵同嫌弃这个名字不喜庆,想要换一个,不过给俞静姝毫不犹豫的驳回了。      “我的房子我做主,不满意你就搬出去。”      忘了说,房契上是俞静姝的名字,而赵同这个所谓的“王爷”其实并没有多少银子,和俞静姝这个“大富婆”比起来,他倒真的是个穷小子了。      俞静姝挺直腰杆,翻身农奴把歌唱,尽情的欺压被“包养”的小白脸——孩子他爹,赵同赵煦之是也。      特别是俞静姝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孕期的各种反应接踵而至,体重增加,行动不便,食量加大,腿脚浮肿,又被限制活动,俞静姝肚子里的火气一天一天的积累,大吵大闹费心费神,俞静姝很好的控制自己,沉默的、淡定的摔茶杯摔盘子扔东西。      偶尔已经退役的侍卫慕一慕二会很幸运的看到曾经的主子赵同,在瑟瑟秋风中,头上顶着一碗鸡汤,在俞静姝的房门外罚站。      过不了多久,又会看到他们挺着大肚子的当家主母,扁着嘴吧,蜗牛一样从房间挪出来,期期艾艾,可怜兮兮的看着受罚的赵同,自责内疚的低声道歉:“对不起……赵同,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赵同理解,他听岳母说了,女人怀了孕都是这个样子,岳父也和他“促膝长谈”,怀孕期间,妻子说的一切都是对的,绝对不可以质疑,绝对不可以反抗……      赵同轻车熟路的把头顶的鸡汤取下来,慕一很有眼色的从远处瞬间飘过来,然后端着鸡汤又飘远,看着他们的王爷小心翼翼对待珍宝一般,搂着脾气越来越阴晴不定的王妃,软言细语的安慰着往屋里去。      俞静姝很委屈的小声抱怨:“我不想喝鸡汤的,你每天喝,也会像我这样吐的……我不想吃,你就不要逼我吃嘛……”      赵同态度良好的认错,保证一切都听妻子的,回头就把岳母请过来,俞静姝就是再不满意,对着母亲担忧期待的眼神,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乖乖的按照太医的食谱,该吃啥就吃啥,不该吃啥即使馋的要命,那也是要牢牢的把住嘴巴这一道关的。      在众人的期盼中,正月终于到来。      在一个晴朗无风的清晨,在母亲肚子里呆了十个月的小家伙,迫不及待的呱呱坠地,用他嘹亮的哭声向世界宣告他的降临。      筋疲力尽的俞静姝,看了眼红彤彤、皱巴巴的儿子,笑着说了句:“和我想的一样丑。”就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赵同和世界上所有刚做了父亲的男人一样,傻爸爸一个,“我有儿子了”“我当爹了”,这两句话见人就说,高兴的要全世界都知道这个消息一般。      纵然是展昭这样好脾性的人,时间久了,看着他傻乎乎的笑容,拳头也不受控制的发痒。      赵同看着俞静姝身边小小的一团,稀奇的不得了,“他可真小。”赵同比划了一下,小婴儿比他的伸展开来的手掌大不了多少,这样小巧,这样脆弱,赵同觉得自己吹口气都能伤害到他一般。      所以他说话的声音很轻,碰也不敢碰一下自己的儿子。      小家伙已经能够睁开眼睛了,不过赵同见到他的时候,儿子都是闭着眼睛呼呼大睡,大概这一天睡的太多了,一点声音就把他给惊动了。      赵同的视线在小家伙白嫩的小脸上描绘着,小鼻子,小嘴巴,淡的看不出颜色的眉毛,还有握成拳头的小手。      就在这时,小家伙睁开了眼睛,目光直直的撞进赵同的眼睛里。      赵同的心重重的跳了两下,自己也几乎控制不住想跳起来逃走,没错,他被吓到了,他不由的憋着气,一动也不敢动的和小家伙大眼瞪小眼。      赵同眨眨眼,小家伙眼睛也眨了一下,嘴巴好像裂开了一点点,发出一声细微的“咿呀”的声音。      “静姝啊。”赵同视线不敢离开小家伙的眼睛,轻轻的,带着一丝不确定道,“刚才,他是不是在对我笑呀?”      俞静姝脸上的笑容,散发着如珠玉般温润柔和的光,满足而幸福。她看着赵同的一系列表情,眼睛弯了弯,柔声说道:“我看到了,他是在对他的爹爹笑啊。”      “真的,他知道我是他爹爹?”赵同仰头看着俞静姝,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彩,他不等俞静姝回答,又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儿子,他眼睛睁得很大,好像要仔细的看清楚儿子小小的眉眼,他脸上的表情柔和而珍重,初为人父的满足和喜悦在小家伙单纯的注视下,变得浓烈清晰起来。      “这是我们的儿子。”他对俞静姝说,仿佛要确定什么一样。      俞静姝微笑着点点头,温和的重复:“是我们的儿子。”      赵同心头微动,拉着俞静姝的手,抬起头来,俞静姝笑着低下头,以便赵同能够吻到她的嘴唇。      “他现在还太小,再等一等,你就可以抱一抱他了。”      小家伙嘴巴里吐着泡泡,俞静姝伸出手指戳破,赵同觉得好玩儿,也学着俞静姝的样子,等小家伙又吹出一个泡泡,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的戳破。      小家伙一点也不为父母的逗弄而着急,握着小小的拳头,偶尔发出可爱的“咿呀”声,睁着和赵同一样的大眼睛,充满了好奇的看着这个世界。      赵同心里痒痒的,他想现在就抱一抱儿子,不过小家伙小小的一团,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都被那柔软的不可思议的触感给吓到,要是真让他抱,他怕自己笨手笨脚的,不小心伤到孩子。      “赵同,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嗯,我好好想想。”      “我觉得猫猫很可爱,不如给他当小名吧。”      “呃,不好和展大哥重名吧?”      “……”俞静姝,“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可爱,和展大哥没关系……嘿嘿,不过你一提醒,我倒是觉得猫猫这个小名还真是不错,嘻嘻,就叫猫猫好了。”      于是小家伙的小名就这么被他恶趣味的母亲给定下了,猫猫,真是个可爱的小名。       ☆、七十六,番外之猫猫   猫猫六岁了,和当年的白云瑞一样大的年纪。      不过让猫猫烦恼的是他的个子和别的小朋友比起来太矮了。      比如小玉小姨家的花花姐姐,只比他大了一个月,个子竟然比他高了足足三寸。      真是太伤他身为男子汉的自尊心了。      当然,小小的猫猫还说不出“男子汉的自尊心”这么复杂的话来,他之所知道,也是从小白舅舅那里学到的。      猫猫有很多舅舅,小白舅舅和云舅舅是其中最小的两个。      不过娘亲总是说小白舅舅是装嫩的万年老妖怪,妄想拐走她宝贝弟弟,也就是猫猫的云舅舅的小白神仙      所以娘亲要求他喊这个舅舅小白。      不过外婆教育他要尊老爱幼,直呼长辈的名讳是不对的,猫猫想了想,在小白二字后加了舅舅两个字。      他见面最多的是云舅舅,最喜欢的也是云舅舅,因为娘亲喜欢云舅舅,而且云舅舅很疼猫猫,会带着猫猫玩儿飞高高,会给猫猫卖好吃的。      嗯,这些其他的舅舅也会做,不过猫猫还是最喜欢云舅舅。      猫猫最害怕的是二舅舅,云舅舅说,二舅舅是当将军的,很威风。      威风是什么猫猫不知道,他只知道二舅舅每次抱他的时候,很不舒服,不过猫猫不敢说,因为他害怕二舅舅,特别是二舅舅笑起来,猫猫心里更害怕。      终于有一次,猫猫眼泪汪汪的看着长得最好看的五舅舅,扁着嘴吧却不敢说自己怎么了,五舅舅笑着把他从莫名其妙的二舅舅怀里接出来,对二舅舅说:“庞兄身上杀气重了些,小孩子心思纯净敏感,怕是自然的。”      然后二舅舅的表情似乎就会变得很纠结,最后摊摊手,无奈道:“沙场上的将士,哪个没有杀气。”      但是从此之后二舅舅居然更喜欢抱他了,娘亲知道了,笑着捏捏他的鼻子:“谁叫你眼泪汪汪的样子超级萌呢。”      猫猫很委屈,萌是什么,他听娘亲说起过,大概就是可爱的意思,可爱啊,大概就是指他了,可爱=猫猫,这下子可没有办法了。      猫猫以后见着二舅舅,就机灵的迈着小短腿蹭蹭蹭往别处跑,和老鼠见了猫差不多,明明他才是猫猫的。      刚刚有说起最好看的五舅舅吧?说起五舅舅,就一定要提起猫舅舅,这又是猫猫除了身高烦恼的另外一件事情了。      这位猫舅舅也是顶好看的,爹爹明明说是要叫展舅舅的,可娘亲非得要他叫猫舅舅,而且五舅舅也喊“猫儿”呀,他叫猫猫,这个舅舅叫“猫儿”,两个人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猫”,猫猫还是觉得,猫舅舅比展舅舅要亲近多了,而且五舅舅也说了,可以叫猫舅舅的,所以猫猫选择了猫舅舅这个称呼。      如果只有猫舅舅一个人也没什么,他喊了猫舅舅,猫舅舅只会叹口气,摸摸猫猫的脑袋,猫猫很喜欢猫舅舅的大手,摸在头上很舒服。      可是如果五舅舅也在的话,猫舅舅一定会和五舅舅打起来,飞来飞去,吵来吵去,酒坛子打碎了,屋顶被踩坏了,爹爹会拍手叫好,娘亲的脸会黑黑的。      猫猫觉得,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名字和猫舅舅重复的原因,而且外公也说了,猫猫大了,不可以再叫猫猫小名,要喊猫猫的大名。      当猫猫和小朋友们玩儿躲猫猫的游戏的时候,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小朋友不躲猫猫,一个个围着猫猫拍手笑:      小猫猫,躲猫猫,      找到一个矮猫猫,      你说好玩不好玩!      矮个子的小猫猫哭着鼻子回家找娘亲,半途遇到小姨家里的花花姐姐,小猫猫抽抽噎噎的对个子高她半头的花花姐姐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花花姐姐小脸皱成了一团,猫猫看着怕怕的,突然想起了五舅舅说的“杀气”,小猫猫打着哭嗝,眼泪鼻涕糊的满脸都是,却没再掉金豆豆了。      小姑娘拿着小手绢,把猫猫的脸蛋擦的干干净净,然后看着手绢上的眼泪鼻涕,嫌弃的把手绢塞到猫猫的兜兜里,小手很有气势的一挥,哼了一声:“走,姐姐帮你报仇!”      又忘了说,猫猫的舅舅虽然个个很能干,不过这个小家伙却不懂得珍惜资源,不爱武功,不爱仙术,别人抱着他飞高飞低他倒是开心的很。      于是便宜了花花这个另类的小姑娘。      小姑娘相貌甜、笑容甜、嘴巴甜,不像她胆小温柔的娘亲,也不像她书生气的呆爹爹,说好听点是机灵活泼,其实就是一个刺啦啦的假小子,被她甜美的外貌迷惑你就大错特错了。      这样一个小姑娘,对于猫猫家里阳盛阴衰的情况的来说,一帮子大小男士,没有不喜欢这个大胆调皮却又聪慧懂事的小姑娘。      更何况猫猫娘和花花娘可是闺中密友,好几年的情谊,非同一般。      有什么好东西,有猫猫的,大家也不会忘了花花的一份,武功什么的,这群侠客将军修仙者,随便教这小姑娘玩儿,不想人家小姑娘还真是传说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小小的个子,竟能在初成少年的白云瑞手下过几招。      当然,这点程度,对没有武功的俞静姝造不成什么威胁,但是对付一群小小毛头却绰绰有余。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二话不说放到一个最大的小子,一招威慑其余的小家伙,这也叫杀鸡儆猴。      “谁再惹猫猫哭,本姑娘揍扁他!”      花花很有流氓气质的威胁,示威似的晃晃拳头。      小家伙们愣了愣,呜哇呜哇的哭着,各找各妈去了。      小小年纪的猫猫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崇拜。      日后长成了文弱书生的少年猫猫,被胆大包天的花花拐走闯荡江湖,一路花花“行侠仗义”,顺便保护没用的书生小弟,却不知道小弟的崇拜在日久的相处中,逐渐变成痴迷,由痴迷生出丝丝的情意,包裹缠绕住一无所知的少女,待她发觉小弟的“险恶用心”之时,已经逃无可逃,只能乖乖就范。      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谁也没想到,竟然是小魔头被小猫猫降服了,话说,他们都以为应该是小魔头花花降服弱爆了的书生猫猫呀~~      哎呀呀,年轻人世界果然不是他们这些老人能够理解的啊,儿孙自有儿孙福,牵着陪伴了自己大半生的伴侣,静静的看着黄昏美好的夕阳,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什么不要想了。         ╔梅勒°冰凌══W╦R════════════╗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 ╭◆┴┴◆╮.╲╱ 书本网整理。 │   │ │︵  ︵│. ↓ 本作者来自互联网 │   │ ╰○--○╯. ↓ 版权归作者所有 │   ╚═════════════════════╝